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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救世主

樱色家族 杉井光 15438 2024-11-04 10:38

  荷丽来到我家后,在三月底首次出现了异状。我当时正在厨房清洗晚饭使用的餐具,浴室的方向则传来了荷丽咏唱圣歌的声音。那位圣灵似乎非常喜欢泡澡,自然而然让与她寸步不离的爱莉也得延长了入浴时间。正当荷丽几乎要唱完整首清唱剧(Cantata)的时候——

  我终于听见背后的浴室门打开了,接着就是脚步声。

  「佑太大人,我洗好澡了。很抱歉在里头待了那么久,接着请您去洗吧。」

  荷丽在我背后说道。我以「嗯」回应对方后便扭紧水龙头、转过身——

  结果竟看到全裸的爱莉站在我面前。

  「——哇啊啊啊啊啊?」

  我慌忙转回身去。

  「佑太大人,怎么了吗?」

  爱莉凑近我的身子,似乎想观察我的表情。我感觉到有什么触感柔软的玩意儿,正紧密地贴着我的上臂,于是立刻跳向厨房的角落避开。耶?怎、怎么?从遮住双眼的指缝间偷窥,濡湿的金发与发育良好的身躯确实属于爱莉没错,但说话语气却毫无疑问是出自荷丽——话说回来荷丽咧?她又上哪去了?

  「对、对不起,我又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吗?」

  「哇啊!别靠过来!衣服,快把衣服穿上!」

  「衣服?」

  爱莉(?)诧异地低头望向自己那赤裸的身体。她真的是爱莉吗?不,也有可能是荷丽巨人化了?虽然头发是爱莉的颜色,但圣灵的光芒或许能改变发色也说不定……

  就在此时,身着长睡袍、单手拿着啤酒瓶的加百列也登场了。

  「佑佑,帮我弄下酒菜——哎呀!」

  发现背对食器架、死命在地板上缩成一团的我,以及一丝不挂向我逼近的爱莉(?),加百列使劲地搔着自己的头发。

  「我打扰你们了。佑佑,要记得避孕喔。」

  「不不不,求求你不要走啊!」

  我对着转身就想离去的加百列苦命恳求。

  「我想圣灵大概是在洗澡的时候,不小心跟睡着的爱莉小姐融合了吧。」

  加百列让爱莉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以手帮她梳着微微发出光芒的金发,一边对我解释。附带一提,这时的爱莉已经用浴巾包裹住身体,所以我才能勉强待在这里。

  至于她为何不穿衣服,根据爱莉——不应该是附身的荷丽表示,她不懂人类的衣服要怎么穿,赤裸着身子又比较舒服,总之都是些荒诞不经的理由。然而荷丽来到我家至今,确实从没穿过衣服就是了。

  「呃,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荷丽躲在爱莉的身体里?」

  「没错没错。因为是圣灵,所以很容易就跟爱莉小姐合而为一。」

  我不太能理解加百列的意思。就因为荷一丽是圣灵——是吗?

  「佑佑对三位一体论没概念啊?」

  「听是听说过,但内容在讲什么就不太懂了。」

  身为普通日本人的我对圣灵这种东西本来就没什么研究。我只知道圣父是真神,而神之子是救世主等等。

  「所谓的圣灵就好比『气息』或『风』一样。」

  「嗄?气息?谁的气息?」

  「当然是神的。话说回来,圣灵也算是人类为了便宜行事所制造出来的一种概念。」

  「原来我是便宜行事的产物……对不起……」

  我身旁的爱莉(荷丽)差点就要哭出来了。便宜行事——那是什么意思?

  「举例来说,圣灵过往最有名的事迹,就是把圣母玛利亚的肚子搞大。」

  「你这个大天使讲话不能修饰一下吗!」

  「那就说帮圣母玛利亚播种——」「愈改愈糟!你还是闭嘴吧!」

  「当初没做好避孕,对不起……」

  拜托,圣灵也不要为了这种无聊的事道歉好吗?

  「至于为何不由神亲自动手而派圣灵前往,可能是怕被对方逼婚,或者是不好让圣经变成十八禁的书刊等等,很难一概而论。」

  「这部小说的第二集如果被查禁都是你害的。」

  加百列满不在乎地无视我的抗议,继续说明下去:

  「理论上,这世界所有事态发展都是由神的心情来决定的。但就现实而论,正如佑佑所知,那个超级没用的神父也是一个人而已,外表就跟普通人类一模一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鬼混哩。那么,在教会里信徒们祈祷的对象是谁?负责守护信徒们的是谁?引发奇迹、给圣经执笔者灵感、让纯真少女怀孕的又是谁?讨论至此,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荷丽小姐——也就是圣灵啊。」

  「真抱歉,我工作没做完就去洗澡……」

  「哈哈,荷丽小姐不必在意啦,反正圣灵有一大堆。」

  「耶,不是只有荷丽吗?」

  「只要是神父射出来的都算。」

  「拜托你不要用射这种动词好吗!」

  「那你就把圣灵跟神想像成同一人物好了,反正是三位一体的概念嘛。」

  「这就是我最不懂的地方,为什么三者一定要合而为一?」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现在得上神学课程啊。

  「如果圣父、圣子、圣灵不是三位一体的话,神之子就跟神没有关联了,圣经里的话也会变成跟神的意志无涉,神之子的发言更会失去权威性。」

  权威——怎么话题一下子变得世俗起来。

  「所谓的圣灵,就是听从神的命令在世界各地到处行动的角色,对吧?那这跟加百列你又有什么不同?你总不会跟那个腐败神父也是一体的吧?」如果真是这样我就要撵人出门了。

  「哎呀哎呀,看来佑佑还是有误解呢。」

  加百列无奈地耸耸肩。

  「常常有人把圣灵当作是类似天使的角色,尤其是在日本,但这误会可大了。听我说,圣灵可以做出只有神才能做的行为——让神之子在人世诞生,可说是这种能力的最极致表现。至于像我们这样的天使,如果敢做只有神才能做的事,最后只会遭受惩罚而已。」

  「惩罚?怎样才算对天使的惩罚?」

  「那种事谁敢试验啊,或许下场就类似路西法小姐那样。」

  啊啊,对喔,原来如此。想要挑战神的权威,原本位阶最高的她却沦为堕天使——变成了大魔王路西法,还被永远冰冻在地狱里。

  「说句不客气的话吧,要那个超级没担当兼米虫的神父自己出去奔波,其实也不会耗费那家伙多大力气。会派自己的女儿跟圣灵出去完全都是因为懒,三位一体这种艰涩的理论只不过是那家伙的藉口罢了。」

  「我超想举双手赞成你的,但这么解释真的好吗?」

  写成这样还不会收到抗议来函吗?愈来愈让人担心了。

  「如果佑佑无法接受这种解释,讨论就没法言归正传喔。」

  原来她还记得我们一开始在讲什么。

  「总而言之,那神父,还有爱莉小姐、蕾玛小姐,以及荷丽小姐原本都是一体的。因此,爱莉小姐跟荷丽小姐合体以后应该会经常发生。」

  「真抱歉,经常会发生这种事……」

  我望向抱着膝盖、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沮丧荷丽(爱莉)。唔唔嗯,会经常发生这种事也不能怪她吧。

  「那、那么说,爱莉怎么办?还能恢复原状吗?」

  「不知道耶?」

  「不知道?你这个监护人太不负责了吧!」

  「爱莉小姐没恢复的话,佑佑会很困扰吗?」

  「咦?啊,不、不是那样,因为——」

  荷丽将头埋入沙发坐垫,只露出满怀歉意的泪眼凝视着我。

  「如果佑佑抱住她并在她耳边轻轻呼唤的话,搞不好就会恢复喔。」

  「胡说八道什么!」

  就在这时,客厅的门被打开了。身穿藏青色睡衣的蕾玛拎着只套了一件T恤的路西走进来,两人都是发丝微湿、脸颊红润。

  「我们洗好啰,轮阿佑去洗吧——」

  蕾玛发现她那个秀发正发出微弱光芒、缩在沙发上的姐姐后,立刻双眼圆睁起来。

  「怎、怎么了吗?」

  由于要解释起来很麻烦,刚才就先让蕾玛与路西去洗澡了。不过,这件事也不能一直隐瞒下去。我制止打算开口的加百列,主动向蕾玛说明。

  「圣灵小姐竟然进到爱莉的身体里了,真了不起——!」

  这女孩是怎么啦?双眸竟发出极度兴奋的光彩。

  「这证明爱莉的心地很纯洁呀!」

  蕾玛以继续拎着路西的态势抱住双胞胎姐姐。

  「蕾玛小姐也很纯洁呀。」爱莉依样抱住妹妹。至于被两姐妹柔软胸部夹在中间的路西只能死命挥动四肢挣扎。

  「混帐,快住手!路要闷死了!」

  路西一溜烟逃出那两人的包夹,飞奔至我身边。

  「佑太,快想想办法!路讨厌那种闪闪发亮的头发,原本啰哩啰嗦的爱莉还好一点!」

  路西骑在我的膝头上并用力抓着我的胸膛,一脸愤慨。这种事对我抱怨也没用吧,况且比起那个,拜托你在T恤下面随便穿点什么好不好。

  「或许路西法小姐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解决喔?」

  加百列从我肩膀后方探出头说道。路西那角状的发梢顿时竖了起来。

  「怎么做?」

  「只要让爱莉小姐稍微堕落一下,圣灵就会从她的身体跑出来了。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神之子也在荒野被诱惑过啊。」

  路西以手指撑开自己的T恤领口,俯瞰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这种洗衣板也能诱惑人吗?」

  「佑佑不就被这块洗衣板给诱惑到了?没问题的。」

  「你、你这家伙又在胡说什么。」

  「那佑佑为何从刚才就一直紧抱着路西法小姐?」

  「我才没抱她,是她自己骑上来的!」

  「……佑太讨厌路吗?」

  路西以拳头抵住我的胸口,湿润的双眸同时朝上凝视我。

  「不、不是啦,我才不讨厌——」

  我因为这种愚蠢的争论而手足无措,但就在这时,路西那未干的深青色长发,突然全体倒竖起来;我也因空气中充斥的强烈静电,而咽下了来不及出口的话语。

  互相拥抱的圣姐妹样子不大对劲。她们双双闭上眼,以环抱彼此肩膀的姿势一股脑儿倒在沙发上。此外,包覆爱莉秀发的光芒也比先前更为强烈,甚至延伸至蕾玛的藏青色睡衣上。

  「路西法小姐,不好了!」

  加百列立刻跳到我面前,撑开自己的双翼,就好像要保护我跟路西一样。她强制把我俩推向了沙发的后方。

  一瞬间,光芒爆炸了。

  加百列的身影烙印在我的视野中,过没多久,眼前的一切都被剧烈的强大光辉所吞噬——

  我怀中的魔王则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当晚,我们所住的市区各处出现了许多起神秘现象。

  包括料理到一半的鱼突然自己动了起来;道路两侧的地面腾地隆起并有猫从土壤中钻出;在彻夜守灵并哭泣的亲属面前,身着寿衣的亡者蓦然苏醒等。所有见识上述奇景的目击者都有一项共通证词,那就是听到了美妙的歌声在脑海中直接响起,此外还亲眼看见一根贯穿夜空、傲然挺立的光柱。

  等光芒慢慢减退——

  只见加百列收着翅膀、无力地俯卧在我身旁,还不时发出呻吟。

  数万颗光粒充斥于客厅的空气中,就好像在跳舞似地。

  一道人影以双脚分别踏着爱莉与蕾玛的脸站了起来。在人影那珠辉玉丽的稚嫩裸体四周,带着白光的长发轻舞飘逸。对方的脸孔可以窥见爱莉、蕾玛,甚至是荷丽的影子——然而,眼神却与前述三者截然不同;人影有着一双仿佛要纠举全世界的锐利眸子。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仰天发出大笑。鲜红色的圣痕霎时从她的额头以及双手浮现。

  我很明白这家伙究竟是谁。就算转世过后的我记忆已不复存,然而光凭刻在我脖子上的罪痕也能忆起她的名字。

  她的外表几乎跟两千年前一模一样。我的印象非常鲜明。在宗教绘画中经常被描绘成瘦脸蓄胡男的那个人,其实真正样貌是一位楚楚可怜的少女,绝对不会错。

  是啊,从我与她邂逅的那一刻开始——

  她就是个高傲、狂妄又美丽的少女。

  不,可是,再怎么说——

  应该不可能才对啊。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自她嘴角浮现的凶暴笑意让我不由得将身体贴紧路西,并用力搂住路西那娇小的身躯。

  「……犹大,好久不见了啊。真高兴可以跟你转世到同一个时代。你应该不敢偷腥吧?我的爱可是永恒的喔!你现在所抱的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啊、啊……」

  我的喉咙吐出了干渴的气息。

  「怎么?连主人的脸都忘了吗?」

  我使尽全身的气力摇头。当然不可能忘记。

  神之子,在投胎转世后理应被分为爱莉与蕾玛两者才对——

  在我怀抱中的路西这时冷不防抬起头,忿忿地朝对方瞪回去。

  「汝这个拿撒勒的木匠!」魔王以稚嫩的口吻吐出了恶毒的咒骂。「竟敢吓唬路,汝这家伙跟圣灵一样没事就爱闪闪发光!以前这招明明是路的独门绝活!」(译注:拿撒勒是耶稣基督的故乡。马可福音6:3「这不是那木匠么?不是马利亚的儿子,雅各、约西、犹人、西门的长兄么?祂妹妹们不也是在我们这里么?」)

  「哎呀,这不是撒旦吗?你变得好小,转世失败了吗?」

  「汝自己还不是飞机场一个!」

  神之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真的耶,看来合体还不完全。爱莉跟蕾玛身上都还残留有一点生命力,得赶快把火辣的身材收回才行。」

  我发现神之子的脚趾尖及如柳树枝般的发梢,正逐渐溶入两位圣姐妹的肌肤。那就好像树木伸展根部吸收养分一样。只见神之子用力踩住爱莉与蕾玛的脸,让那对姐妹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依旧发出痛苦的呻吟。

  「喂,你想做什么!」

  我把路西抛开后立即站起身,然而,才只是被神之子瞪了一眼,我的膝盖又瞬间软了下去,很难堪地再度瘫同沙发上。

  「怎么?对主人的降临竟一点欣喜之色都没有,话说回来,※约翰呢?他不在我怎么知道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呃,还是要直接进入最后的审判?从哪一个步骤开始比较好?从世界毁灭开始吗?」(译注:十二使徒之一。)

  「让世界毁灭也是路的绝活!明明是路先来人世的,没听过先抢先赢吗!」

  「啊哈哈,你那种可爱的幼女身体能做什么?」

  「……路可爱吗?」

  「嗯,可爱可爱。如果※彼得也在这里一定会兴奋死了,那家伙最喜欢年纪小的。」(译注:十二使徒之一)

  「是吗?」路西显待既高兴又害臊,还回过头对我说:「佑太,路以前不该一直怀疑汝的赞美之词。原来路真的很可爱。」

  「不不不,现在不是为这种事高兴的时候吧!」我伸手指向神之子。「那家伙要开始最后的审判耶!」

  就在这时,倒在我身旁的加百列突然发出「唔唔唔嗯」的声音并跳了起来。

  「……哇,是神之子大人!等、等一下,你现在还不能出来啦!」

  大天使赶忙冲向爱莉与蕾玛的所在之处,并缠住傲然伫立的裸体神之子。

  「这不是加百列吗?原来你也在。这栋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我沉睡的两千年间,犹大身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现在还不到预定的日期!请您再多睡一阵子吧!」

  「两个转世体与圣灵都凑齐了不是吗?难道我还不能登场吗?虽说现在的确还差一点才算完全复活。」

  「因为圣灵是三十银币财团自作主张送来的啊,并不是出于神的意志。」

  「我才不管呢,放开我。」

  尽管神之子只是轻轻咕哝了两声,一瞬间加百列的身体却像是被电到般用力向外弹开,狠狠地撞在客厅墙上。

  「——啥?」

  我立刻从沙发翻身而下,奔向加百列所在之处。她的背部与羽翼似乎承受了惊人的撞击力道,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但即便如此,加百列依旧将颤抖的手搁在我肩头上。

  「……我、我没事,快去救爱莉小姐与蕾玛小姐。」

  圣姐妹的痛苦呻吟再度响起,我惊醒似地回过头。只见环绕神之子身躯的发丝光芒比先前更为强烈,还不断缠绕着脚底下的那两人,使她们的脸庞逐渐失去血色。

  「你、你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我试图翻过沙发并冲向爱莉与蕾玛,但神之子身上的强大光线却使我两眼昏花、双腿发软,一步也无法靠近。

  「做什么?当然是吸取生命力啰。我肚子快饿扁了,我可是整整两千年没吃东西耶。」

  「可、可恶,你这样也能算救世主吗!」

  「这两人只是暂时安放我记忆的容器罢了,不是吗?要怎么处置应该是我的自由吧。」

  「你!」

  「犹大,你先闭上嘴吧。如果你敢再靠近一步,我就要用我的爱狠狠灼伤你喔。」

  这家伙,这家伙——是打定主意要夺走爱莉与蕾玛的性命吗?不管怎样,我非阻止她不可。我一边以手臂掩护脸部,一边在沙发上摸索。最后,我终于找到那缩成一团并不停发抖的小小温热身躯。

  「路西,拜托你,不能想点办法吗!」

  但在光的奔流中,那幼小的魔王只不住颤抖。惨了,神之子的头发正嵌入爱莉的脖子,只见爱莉的形影正逐渐从脚尖开始消失。我一把将路西的身体夹在腋下,咬紧牙关朝光源一步步踏出去。然而,强光的压迫感却差点就要把我的脖子扭断。难道就连一点空隙都没有吗?

  可恶,看来只能蛮干了。

  我将手伸入路西口中,以指尖摸索她的舌头位置。当我碰触到上头所刻的犹大之证,霎时便清晰感受到恶魔的力量正大举涌入体内。

  「拿撒勒的木匠!」

  我故意粗暴地以这种称呼喊叫,神之子的眉毛顿时微微歪向一侧。

  「你还记得你欠了我多少钱吗?」

  那家伙原先浮现狡猾笑容的脸孔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

  「啊——」

  「我是加略人犹大,受万人诅咒的债主!你忘掉的欠款在我的借据上可是写得一清二楚。你希望现在觉醒那刚好,把所有该还的全吐出来吧!」

  「等、等一下,犹大,什么欠债?你这家伙,男人跟男人之间有必要为了这种小事斤斤计较吗?」

  「你是女人吧。」

  「耶?啊,对喔。那这么说好了,男人的价值不就在于帮他心爱的女人出钱———」

  神之子开始慌了。包裹在她身上的光辉也一下子黯淡些许。然而这种程度的破绽也够了。我立刻朝前踏出一大步,迅速缩短双方的距离,并伸出右手,插入对方的发丝中,

  「——《血田》!」

  一阵剧痛闪过我的颈部。黑色的血在我体内乱窜,我差点就以为自己的血管已被高温烧断了。而神之子也在同时发出惨叫,因为她那闪亮亮的秀发正被我手中的深红色污血不断侵蚀,最后变得扭曲、腐朽。

  我边忍着强烈疼痛,边努力控制攻击力道。如果不稍微克制点,罪痕带来的毒素便会波及到爱莉与蕾玛身上。

  神之子的身体就像电视画面即将关闭般一瞬间向两旁拉长,接着很快便在无声中爆炸为数万颗光粒。我反射性地以双手护住脸,路西那娇小的身子则一口气滚落下方的地毯。我暂时无法睁开眼,只觉得沐浴在一大片宛如要刺穿皮肤的高温下。

  光线终于慢慢衰退。

  我以手按住桌角、撑住自己的身体。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脖子正咕咚咕咚地流出鲜血。

  又用了一次啊。

  曾经发誓绝不再使出的罪痕之力。

  不过,这也是莫可奈何的。爱莉与蕾玛——她们呢?那对姐妹没事吧?我几乎是以在地毯上爬行的姿势接近对面的沙发。

  圣姐妹依旧相互搂住彼此的肩膀,额头顶着额头,陷入了沉睡。

  至于神之子的身影则完全消失了。姐妹俩身上也找不着半绺缠绕的发丝。

  那家伙回去了吗?

  荷丽又上哪了?爱莉的头发依旧带有些许光芒,这可以说明荷丽还在她体内吗?

  只可惜,如今的我无力确认那一点。大概是失血过多的影响吧,一种包含着心情突然放松的强大无力感,将我拖入了深沉的幽暗。

  等我再度睁开眼,我发现幽暗中摇曳着一道朦胧的白光。而某个冰凉的物体,正按在我那感觉表皮都快被掀开的滚烫颈部上。如同烧红石板般的额头也搁上了某种冰冷的触感——那应该是某人的手掌吧。

  呼吸困难的苦楚逐渐离我远去。

  「荷丽,这、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爱莉小姐请集中注意力在减轻疼痛上。」

  「但佑太的头很烫呀。」

  「对不起,爱莉小姐那么重要的人却因为我……咿呀,爱莉小姐?」

  「不、不要说那些多余的话!」

  「可是,可是,我刚才在爱莉小姐的体内时,爱莉小姐的心——」

  「不准说啦!」

  被绞首的痛苦让我顿时飞身而起。

  「哇!」爱莉吓了一跳,马上把手从我的脖子上挪开。原本以娇小身躯缠住我颈部的荷丽,也因此啪哒啪哒地自我的胸口滑落至腹部。

  原来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灯不知为何是关的,唯一的光源就是围绕在荷丽身体周围的一抹淡淡光芒。

  「既、既然你已经醒了就早说呀!」

  爱莉生气地从正上方瞪着我的脸。不,我也是刚刚才惊醒的。

  我环顾室内,这里已经没有第四个人。沙发与地毯之所以会纠结成一团团硬块,大概是因为我所流出的鲜血凝固所造成。幸好,客厅的其余摆设并没有因为我的攻击而腐朽,墙壁与地板看起来也安然无志。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望着爱莉的脸。原先她那瞪得好大的双眸,如今又恢复了气呼呼的模样。

  这种表情的确是她没错。况且她也穿上了那袭黄色睡衣。

  「……怎、怎么?」

  「太好了你没被那家伙吸收。」

  爱莉拾起荷丽迷你的身体,使劲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什么嘛,用不着这么担心吧。我跟蕾玛本来就是为了继承神之子大人的记忆才诞生的。总有一天会遇到神之子大人真正降临的一刻。」

  「我、我才不允许那种事!」

  爱莉看着不由自主提高音量的我,似乎又一次受惊。

  「为什么……」

  「因为,这么一来爱莉跟蕾玛就会消失了,不是吗?」

  「话是没错,但神之子大人会现身呀。」

  「我就是不想看到那种结果!那家伙既不是爱莉也不是蕾玛!」

  爱莉低下头并陷入沉默。由于这里的光线很暗,我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

  「爱莉小姐?」荷丽抬起头问。「您、您还好吧?您的心脏跳得很快。」

  「笨蛋!用不着你管!」

  爱莉猛然站起身。

  「从今天起我要睡在一楼!」

  接着只听见她用力踏出客厅的脚步声。到底是怎么了?由于荷丽也跟着离去,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音响面板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半夜两点,看来我刚才似乎昏睡了很久。

  啊,话说回来蕾玛呢?蕾玛也平安无事吗?我想到这便立刻冲出客厅,恰好与躲在走廊转角、窥看客厅情形的蕾玛撞个正着。

  「哇!」

  「阿、阿佑?」

  两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向后跳开,但蕾玛一察觉是我,立刻又紧紧抱了上来。

  「阿佑、阿佑!」

  她将脸埋入我的胸膛,吐出炽热的气息。我可以清楚看见她的银色秀发在藏青色的睡衣上方不停颤抖。

  「……怎、怎么了吗?」

  「拜托,不要再使用《血田》了。阿佑流了好多血,而且还因此昏倒。」

  「啊……唔,嗯,可是……」

  「况且,每次用《血田》都得对路西做下流的动作。」

  「耶?哇、哇啊!」她竟然看得这么仔细!

  「我知道路西很可爱,也能够体会那种忍不住想扑上去的心情……但这样我会忌妒呀,而且阿佑的癖好也未免太异常了。」

  「你你你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拜托,事情根本不是那样,是因为刚才蕾玛你们有危险,所以我才会——」

  蕾玛加重了环住我背部的手腕力道,并以湿润的双眸朝上仰望我。

  「危险?一点也不。我们本来就是为了神之子大人——」

  我以两手捧住蕾玛的双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够了。为什么你们俩都要为了那家伙——」

  「……阿佑?」

  「蕾玛真的愿意这样吗?为了让那家伙重新降临而牺牲自己?」

  蕾玛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并直直地盯着我的脸不放。她似乎在强忍几乎要决堤的泪水。

  终于,蕾玛缓缓地摇着头。

  ……我不知道。毕竟神父从很久以前就教导我们,我们是为了那一刻才诞生的。」

  那个臭神父,为了自己的方便竟做出这种事。

  「下次再碰到那种事,我还是会拼了命阻止。」

  我将双手搁在蕾玛的肩头上,斩钉截铁地承诺着。

  当晚,于战斗中站着正面承受神之光的路西因此作恶梦并哭了好久,我与加百列轮流哄她,搞到几乎一个晚上部没睡。

  接着连蕾玛也因为爱莉不在而寂寞得哭了起来,我真想干脆加入她们的行列一起哭算了。

  由于让姐妹俩一起睡不知何时又会引发合体、神之子降临的事件,所以只好让爱莉单独到别的地方就寝。

  我以朦胧不清的脑袋迎接第二天的黎明。阳光自东方射入室内,哭累的路西与蕾玛才终于抱着彼此沉沉睡去。我的瞌睡虫由于惊魂未定之故暂时无法发挥作用,于是索性决定别睡了,直接步下一楼的厨房。

  结果却在饭厅与爱莉不期而遇。

  「啊……」

  「早、早啊。」

  满脸通红的爱莉立刻别开视线。荷丽则裹着她的发带,依旧高枕而眠。

  「……你、你有睡着吗?」我不经大脑思索,便问了这个乏味的问题。

  「佑太也没睡吧?你的眼睛好红。」

  「耶?啊,唔,嗯,这应该是《血田》的后遗症吧,其实我睡得很饱。」

  为了不让爱莉操心,我只好扯了个谎。

  「骗人。路西明明就哭了一整晚。蕾玛也是吧?你又在逞强了。」

  「呃,我没事啦。你不必担心,我不是好端端的吗?」

  「你、你这家伙!」爱莉突然胀红着脸勃然大怒起来。「你可以为我操心!那为什么我就不行?」

  「抱、抱歉。」

  这算是哪门子的生气理由?爱莉的强烈怒意把荷丽也惊醒了。只见她发出「呼啊啊啊」的怪声并差点摔了下去,手忙脚乱中才勉强抓住爱莉的金发与红色发带。

  「对、对不起!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都是我不好!」

  「荷丽少说几句啦!这同都是佑太的错。」

  正当爱莉逐渐朝我逼近,我只能节节退后,在感觉屁股已经撞到餐桌时——

  电话铃声在清早的饭厅内大作。

  我俩顿时陷入沉默,先看了声音的来源——客厅一眼,再朝彼此对望。荷丽则在爱莉肩膀上显露出一脸讶异的表情。

  一定是那群混帐打来的——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如此的直觉。我跟爱莉两人就像是赛跑一样冲向客厅,抢着拿起话筒。

  『诸位早安!打扰了,这里是三十银币财团!』

  耳熟又让人火大的轻浮中年男性说话声果然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这让我不得不努力与想摔掉话筒的强烈冲动对抗。

  『昨晚府上很辛苦吧。包括第一次合体、流出血来、哄小女孩睡觉等等,请问以身为男主人的角度来看这夜的感想如何?』

  「一大早就接到这种性骚扰电话只会让我想立刻挂断。」

  科学明明已经如此发达,为何还没有人发明可以痛殴来电者的装置?

  『哈哈哈,那真让人遗憾啊。我们这里都是成熟的社会人士,性骚扰可不是我们的工作重点喔?』

  「哪种工作会把性骚扰包含在内啊。」

  『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坐在我后面的主管刚才也稍微念了我几句。关于掌握客户性方面的弱点并偷偷鉴赏、评论,或是拿来当胁迫手段,可是我们财团的看家本领。至于佑太先生将手指硬塞入幼女口中的照片,我们绝不会拿给本人看,请放心。』

  「嗄!你、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拍的!昨天又跑来我家偷窥了吗!?」

  『那是当然。佑太先生学校的学姐们应该会很开心地买下那张照片吧。』

  「住手住手!那样我会被误解的!」

  『放心吧。反正只有手指插进去而已,况且我们也加上了「少女初潮还没来」的图说,佑太先生在这部作品里又是负责※吐槽的角色。』(编注:「吐槽」日文中音同「插入」。)

  我砰通一声双膝跪在地板上。没救了,我的人生完了。

  『应该说根本还没开始吧。』

  「闭嘴!不要随便偷看别人的内心独白!」

  『你陷入了悲叹的情绪我们也很遗憾,但谈话也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为了避免佑太先生的人生走上岔路,请仔细聆听这电话。』

  「我的人生会崩坏还不都是你们害的!竟然事不关己地对我说教起来!」

  『如果不是事不关己,我们怎么能如此轻松地说教或性骚扰哩。』

  最近很流行用突然正经起来的言论激怒我吗?

  『总之,我们所送上的圣灵,已经顺利着床于砂漠谷爱莉小姐体内,真是可喜可贺。』

  我已经没力气对「着床」这种动词吐槽了。那家伙还真是猖狂到极点啊。

  「……你们为什么要做那种事?这对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请你们住手吧!」

  『这个问题非常简单。因为砂漠谷姐妹一直强调我们请求的欠债是前世的事,所以我们才要设法排除这项藉口。』

  我咽下一口唾沫,换了另一手拿话筒。

  「也就是说——」我回忆起昨夜的事。「你们要让神之子本人降临,直接找她要钱?」

  『佑太先生果然通情达理,这对我们来说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爱莉与蕾玛背负的一亿数千万债务,是在两千年前——也就是她们转世前的身分,亦即神之子所欠下,再加上利滚利后才会膨胀到如此惊人的地步。如果负债者本人回来了,那对姐妹自然不需再负担偿还的义务。

  等等,为了回收债权而让救世主降临,是哪个天才想出这种主意?

  「……可是神之子说了,一旦降临就要开始最后的审判耶?」

  『那真是让人期待啊。所有死人都会因此苏醒,这么一来因死亡而消灭的债权也可重新追回了。』

  我已一经不知道该对这群家伙说什么了。虽然没见识过他们的真面目,但三十银币财团还真是名不虚传,确实是连神都会害怕的超级守财奴。毕竟连神本人都跟他们借过钱啊。

  『那么,今天的联络就到此暂告一段落。我们会衷心期盼神之子完全合体之日。』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硬挤入我的耳朵与话筒之间。

  「等一下!讨债的先生,先等一下!」

  闪亮的秀发盖住了我的眼睛。只见荷丽下以上下颠倒的姿势抱住话筒。

  「请、请问,我该怎么做!这么下去只会给爱莉小姐她们增添更多困扰,我好想回去!」

  『如果没有圣父——也就是神本人的意志恐怕是爱莫能助。我也不清楚我们营业部的同仁是用了什么伎俩,才能勉强把你塞入低温包裹并寄过去,更不知道让你回来的方法。至于神本人目前在哪,那大概只有天晓得。』

  「你们这群家伙真是差劲透顶!」我忍不住在荷丽耳边对话筒人吼。

  『不过请放心吧,圣灵小姐。只要神之子的降临之日来到,你就能永远待在爱莉小姐体内,再也不必害怕因为离开那对姐妹而消失。』

  「可、可是,这么一来爱莉小姐跟蕾玛小姐就会……!」

  『祝诸位新学期愉快。』

  通话被对方切断了。

  爱莉轻轻拾起在电话上啜泣的荷丽,并放在自己的肩头上。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这不是荷丽的错呀,别哭了。要怪就要怪那个可恶的财团!」

  爱莉以脸颊贴着荷丽迷你的额头,试图为她打气。

  话说回来,之后该怎么办呢?只要让那两姐妹住在同一屋檐下,就算分床睡也有可能在其他不巧下合而为一。但要是让荷丽与她俩完全分开又会因能源耗尽而消失。

  「我、我还是离开这里好了。这么一来大家就可以像之前那样过着和平幸福的日子。祝福诸位身体健康,愿圣灵保佑……不对,愿有一个比我更管用的对象保佑大家。谢谢各位的照顾!」

  「等等!荷丽!」

  爱莉本来想抓住对方,可惜已太迟了。荷丽轻柔的秀发飘散开来,一转眼就飞到了我们伸手无法触及的天花板高度。背后拖着一道光芒的娇小身影,转瞬间就消失于窗外。

  同时,光芒也从爱莉的眼中迅速消退。

  她的两臂无力地从身体两侧垂下。

  「……哎、哎呀?」

  爱莉盯着我的眼神中满是疑惑。

  「怎、怎么?刚才荷丽已经飞出去了。」我指着窗户说。

  「……荷丽,是谁?」

  「就是圣灵嘛,你在想什么啊?」

  「我才搞不懂佑太在想什么呀。圣灵是什么?」

  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爱莉完全忘了荷丽的事?她没几秒钟前才从窗口飞出去耶。

  「话说回来,佑太,你身上的绷带呢!你不是才刚出院吗!」

  爱莉挑着眉,指向我的胸口质疑,这让我陷入一阵错乱。绷带早在上礼拜就已经拆掉了。

  不——我这时终于察觉。

  难道爱莉的记忆消失了?自我缠着绷带由医院返家的上个月起——没错,就是打从我们在冰箱发现荷丽的那天。

  「爱莉!」我将手搁在她的双肩上,她立刻因讶异而表情紧绷。「呃,那个,你还记得跟蕾玛分床睡的事吗?」

  爱莉露出了「嗄?」的反应。

  「昨天晚上大家还睡在同一个房间不是吗?从刚才起佑太就好奇怪。」

  看来不会错了。从荷丽来到佐仓家之后的记忆完全自爱莉的脑海消失。这是荷丽干的好事吗?总之,一定要先把她找回来再说。我拉着爱莉的手冲向玄关。「呀啊!等、等一下啦。」爱莉只好慌忙套上鞋子,但正当我要打开房子的大门时,好几个啪哒啪哒的急促脚步声也从楼梯处传了过来。

  「阿佑,刚才到底是——」

  「佑佑,是谁打电话来?」

  「听我说!荷丽擅自离开这里了!」我指着门外大声表示,原本表情爱困的蕾玛与加百列顿时睁大了眼。

  于是我们一伙人也顾不得身上仅着睡衣,纷纷冲出庭院。

  荷丽的踪影一下子就被发现了。她的所在之处离我家还不到百米,就在一座只有沙坑与溜滑梯的小公园内。首先注意到她的人是路西。路西很得意地指着埋藏在杂草堆中的一抹白光。

  「看吧,正如路所言,第一个发现的人是路!」

  我立刻冲向光芒并把荷丽轻轻拎起来。当我将荷丽交到爱莉手—时,圣灵立刻像是惊醒般睁开眼,同时嘴唇剧烈颤抖。

  「——啊……」

  原本几乎快要完全消失,只剩下模糊一团光球的圣灵身躯缓缓恢复了颜色。爱莉见状后双唇也跟着发抖起来。

  「我、我……」爱莉说到一半便愣住了,接着她环顾其他人一圈。「我记得荷丽离开了,然后,呃……」

  圣灵则紧抱着爱莉的手指哭泣。

  「……呜,呜,为、为什么你们能找到我呢……」

  「因为你们的头发绑在一起呀。」

  蕾玛满怀歉意地捧起姐姐的一绺头发。一根闪烁着白光的发丝果然连接在荷丽的秀发上,只不过最先发现白光的人是路西罢了(神的光芒对她而言好像分外刺眼)。只要顺着这条线索,任谁都能轻易发现荷丽的位置。

  「荷丽小姐跟爱莉小姐的羁绊是如此之深,也许就连记忆都共通了。或者可以说,荷丽小姐已经是爱莉小姐的一部分。」

  加面列以难得的温柔口气说明道。

  「……对不起……」

  我交叉着双臂蹲在公园草坪上思索。想将圣灵从爱莉身上分离看来已经不可能了。不过,这样放着不管那对姐妹就很可能再度合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只要让爱莉跟圣灵小姐完全融合,接下来应该就不用操心了吧?」

  蕾玛凑近爱莉的手掌心表示。然而,加百列却对她的推论摇摇头。

  「蕾玛小姐自己也是神之子,只要待在圣灵附近就会慢慢与对方融合。因此,倘若圣灵跟爱莉小姐先融合了,结果还是一样的。好啦好啦,你们还是不要靠那么近比较好。」

  加百列以双臂从后头架往蕾玛,强迫她与姐姐站远一点。

  「那……」蕾玛望了我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大家的视线也不约而同集中到我身上。

  这种时候我总不能用叹气来蒙混过去吧,毕竟我可是一家之长。

  「……加百列小姐,如果能找到神父,是不是可以请对方设法解决?」

  「应该……吧。要指使圣灵该怎么做的权限完全是在那个人身上。」

  既然如此,也没有别条路好走了。

  「荷丽。」

  我唤了对方一声,圣灵立刻自爱莉掌中,抬起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虽然她长得跟圣姐妹极度相似,但我却从未见她们如此伤心过,胸口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起来。

  「呃,我们决定要先找出那个白痴神父的下落。不过就算一时找不到那家伙,明年的圣周五本人想必也会自动找上门。所以,在那之前——」

  「可以吧?」我说到一半以眼神对爱莉示意。令人讶异的是,爱莉也主动对我投以代表「可以吧?」的目光。我俩发现这种巧合后立刻害羞地各自别开眼。

  「——在那之前,你可以放心待在佐仓家。」

  荷丽忍不住以湿润的双眸依序端详每位家族成员的脸庞。

  等到她那袖珍的头微微点了一下,众人才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安心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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