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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之宴

桃源之药 山本瑶 10909 2024-11-04 10:39

  第三章华之宴

  1

  后宫从一大早开始就闹哄哄的。

  因为今天晚上要举行大型宴会,以观赏盛开的牡丹花为由,提议举行宴会的正是四夫人之一的黄丽妃。

  皇上的年轻宠妃一时兴起的提议马上就被采用并实行,御花园里可以清楚看见牡丹花绚烂绽放的场所立即设置了舞殿,摆设了至少可供一千位曾经是后宫有力嫔妃或是女官们赏花作乐的坐席,由乐府安排乐手们准备了好几种戏剧表演。

  这里平时为男人之禁地,唯有在举办宴会的时候,破例准许部分高官陪伴在天子身旁。

  全国各地的山珍海味和高级食材在正午前就被陆续送入后宫,菜色也早已决定好了,傍晚时分,数量庞大的漆器和银盘被擦得亮晶晶地摆放在御膳房,宦官忙着安排嫔妃的席位或表演节目的顺序,女官则忙着打理主子的穿戴物品。

  春柳的房间也乱成一团。一下找披肩,一下找手环,衣柜及珠宝箱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我好像嗅到一股诡异的味道。”

  文燕用有点触霉头的口吻低声说道,凛花赶忙将刚从衣柜中取出来的裙子拿到鼻子前闻闻看,确定没有散发出樟脑味。

  “没味道,我想应该没问题。”

  “笨蛋,我是说在黄丽妃的事情!她这样大张旗鼓地举行宴会,肯定又有什么阴谋。”

  文燕先看了凛花一眼,接着一面轮流看着在场的每一个女官,一面说道:

  “各位,在黄丽妃附近的时候一定要特别小心,若是发现异常状况,即使是小事也必须赶快来向我报告。”

  女官们个个挺直背脊,大声地回答:“是!”

  绝对不能排除有人趁着宴会的混乱场面下毒的可能性,文燕非常担心这种意外发生。

  “玉凛、玉凛,过来一下。”

  春柳在隔壁房间叫唤凛花,凛花赶忙走了过去,发现春柳站在穿衣镜前已经打扮妥当。

  “你觉得怎么样呢?”

  春柳身上穿着黄绿色的衣裳搭配绿色的长裙,肩膀则披上点缀无数个小珍珠的披肩;她的头发向上盘起,可以清楚看到颈项,秀发上头插了闪耀着高雅光泽的红水晶发簪,耳朵上则戴着珍珠耳环。

  总觉得穿着打扮整体来说过于低调,不过这样反而突显出春柳的美。

  “好漂亮喔!”

  凛花打从心里发出赞叹,但是春柳的脸上却见不到一丝笑意。

  “……我实在不想去。”

  她突然喃喃自语。凛花心想要去的是那种地方,也难怪她会这么排斥。

  “哎呀呀,怎么又穿得那么朴素呀!”

  文燕大步凑了过来。

  “身为四夫人之一的华妃娘娘穿着这种颜色的衣服,会被其他嫔妃笑话的!”

  她说话的同时还喷出飞沫。

  “……我不想穿得太引人注目嘛。”

  春柳有些胆怯地说道,文燕却坚决地遥了摇头。

  “我非常了解您的心情,不过这么一来反而会输给黄丽妃。绝对不能怯场,必须抬头挺胸地前去参加,您可是华妃娘娘哟!来,换上这个吧。”

  文燕准备的是在深色石榴红布料上绣着金色凤凰的裙子,然后还在娘娘的头上插上好几只由钻石及翡翠装饰得华丽无比的发簪,再拿出五颜六色的佩玉以及光看就让人觉得重到肩膀酸痛的黄金首饰和耳环,文燕不由分说地将这些配件迅速往春柳身上穿戴。

  春柳只能深深地叹着气。

  原来是个身材矮小的老人家呀……

  这是凛花头一次在近距离下看到朱玄叡时的印象。

  他的头上戴着气派十足的帽子,身上穿着色彩鲜艳且描绘着五爪金龙的蓝色袍子,手上拿着装饰着翡翠、象征天子权位的如意棒。只不过他的身材太瘦,脸色也非常差,肌肤上已经浮出斑点,再加上黯然无光的眼神,让凛花不由得一一回想起自己认识的老人脸庞,心想那些老人家远比眼前这个人有福气多了,脑海里甚至出现如此大不敬的念头。

  乐府里的乐师们已经开始奏乐,虽然周遭不是很明亮,但是御花园内随处设置的篝火已经在熊熊燃烧。

  为了俯瞰赶工搭盖的舞殿,地势较高的地方已经设好座席,在徐徐的晚风吹拂之下,朱红色的布幕轻轻飘动,皇帝坐在铺上锦缎、气势不凡的御座上,隔着小小的桌子和御座成对的椅子原本应该为皇后的座席,然而现在确实黄丽妃坐在上面。

  今晚的黄丽妃确实如同文燕所担心的,花了相当多的心思打扮,那套大大敞开领口的衣裳以金色和朱红色为底,上面绣着牡丹花纹,而裙子竟然是由真正的羽毛编织而成。

  皇后蓝氏以身体不适为由缺席,不过每个人都知道她不在场的真正原因。

  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和五十七岁的老人并肩而坐,看起来根本像是祖父和孙女,再加上黄丽妃不时将身子挨在老人身上,偶尔嗲声嗲气地发出淫秽的笑声,皇上则眯起眼频频点头,两人的模样实在令人难以恭维。

  皇帝的左右侧并排坐着高官,皇太子和看起来像是他妃子的女性也坐在那儿。皇太子是一个年过三十、身材矮小的男子,凛花原本应该要成为他的妃子,因此不禁更仔细地注视着对方,却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坐在他身旁的模样。

  绶王说不定也在场,于是凛花试着寻找对方却没找着。

  嫔妃们依序在舞台两侧的看台入座,女官们则分别站在自己主子的背后守候。

  宾客的面前已经摆好了美酒与佳肴,文燕紧跟在春柳身旁已经开始试毒。刚刚还觉得筵席会场因人数众多而闹哄哄地,没想到转瞬间就静了下来,紧接着朱玄叡慢慢起身。

  “得以在如此美好的春宵设宴与众卿举杯同欢,朕感到非常高兴。”

  他用高亢的嗓音说着。

  “造访世间的春季美丽动人,吟春宫百花齐放的景象也是漂亮可人,这想必就是上天祝贺朕治世的证明吧……”

  黄丽妃理所当然似的坐在皇帝身旁的座位上,凛花不禁想象着那位在远处听着吟春宫筵席喧闹声的年迈皇后的心境。

  待朱玄叡那毫无脉络可言、自吹自擂的演说结束后,乐曲慢慢响起,舞姬们紧接着在舞台上现身,开始轻巧地翩翩起舞。

  受到表演吸引而将视线落在舞台的凛花因此吓傻了。

  “哎呀,真漂亮呢。”

  “快看那个人的发色!”

  约莫十来人的舞姬当中,出现一名金发碧眼的少女。

  “乐府里有这种人吗?”

  “是、是绮罗……”

  绮罗正在跳着舞,他和凛花四目相交时俏皮地眯起一只眼睛。

  2

  宴会持续进行下去。

  佳肴和美酒不间断地端上桌来,喝得醉醺醺的人也越来越多,女官之中也出现了因为灌太多酒而打起盹儿的人,但是乐曲不绝于耳,舞蹈和戏剧表演仍接二连三地搬上舞台。

  朱玄叡和黄丽妃毫不避讳众人的目光当众搂抱,黄丽妃甚至坐到朱玄叡的大腿上,两只手臂绕上他的脖子。

  男人们皆满面通红地开怀大笑,让女官或舞姬为自己斟酒,娇笑声不断传来,众人尽情地狂欢嬉闹。

  贞惠妃以头痛为由早早离席,春柳只是静静地看着舞台,文燕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春柳的筷子根本连碰都没碰过菜肴。

  凛花来回张望寻找绮罗。

  他不在了,于是凛花赶忙对身旁的女官说道:

  “我去洗个手马上回来。”

  语毕,凛花便在筵席间来回穿梭寻找绮罗,然后突然被人群中的某个人拉住臂膀。

  “这里!”

  原来是绮罗。凛花被他拉着手臂,来到了离筵席会场不远的地方。

  “吓了我一大跳,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呀?”

  凛花问着,绮罗只是对她耸耸肩。

  “因为太无论了嘛。”

  “无聊……?”

  “凛花和皇子都不在山上,我整天和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你望我、我望你,真是无趣啊。”

  “你是怎么混进乐府的呢?”

  “因为我正好认识采舞官。”

  “采舞官”乃乐府的高官,主要工作是前往全国各地收集民间歌谣或挑选擅长表演舞蹈之人。绮罗刚认识凛花时,正栖身于江湖艺人的杂技团中,所以会认识采舞官并非不可能。

  “这么做也太大胆了吧。”

  凛花没有注意到自己根本没资格说别人。

  “嗯,手续办起来的确很麻烦,不过我基本上是一个很喜欢偷偷溜进陌生场所的人,因为这样非常刺激好玩。”

  凛花严肃地看着绮罗。

  “绮罗,我可不是来这里玩的!”

  “我知道,我还不是担心你才会跑过来。”

  绮罗收拾起嘻皮笑脸的态度转过头去。

  “那个品味差到家的女人到底是谁啊?”

  凛花不解地望着对方。

  “就是那个用鸟羽毛做衣服的女人。她的穿着不知道牺牲了几百只鸟儿的性命,那些鸟真可怜啊。”

  “啊,她就是黄丽妃!”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绮罗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凛花惊讶得张大眼。

  “绮罗真是见多识广。”

  “不过我并不认识她,想了老半天还是想不起她是谁,可是我相信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那个人。”

  绮罗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此时凛花渐渐开始挂念春柳的安危。

  “绮罗,不用为我担心,我想在姐姐的身边多待一阵子……”

  下一秒凛花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掩盖了。

  是宴会的方向!两个人对看一眼,然后迅速地飞奔过去。

  “……姐姐!”

  我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凛花迅速回到宴会场后,角落已经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那是春柳坐的位置,凛花大惊失色并向一名女官问道: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是毒药!又有人中毒了,是华妃娘娘的……”

  凛花觉得心脏差一点就要停止跳动。

  “华、华妃娘娘她……?”

  “中毒的不是华妃娘娘,而是女官文燕,她的嘴碰到华妃娘娘的酒杯后就……”

  “骗人的吧?”

  凛花推开人群走上前去,倒在那里的确实是文燕。凛花大声呼唤对方的名字,屈膝跪在她的身旁,然而文燕的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只是仰望着夜空,她的嘴角渗出血来,而她紧紧握在右手中的确实是酒杯。

  凛花把耳朵贴在她的胸前,也试着确认她的脉搏。

  但是她已经断气了。

  接着凛花迅速扫视左右侧,发现了几乎要昏厥的春柳,还有站在人墙后的黄丽妃。黄丽妃那稚气未脱的脸上浮出了邪恶的微笑大声说道:

  “好精彩的余兴节目呀,只可惜这种死法太无趣了。”

  3

  第二天下起了雨。

  傍晚时分,凛花站在女官宿房外的回廊上,双手托着腮帮子靠在扶手上,茫然地望着烟雨迷蒙中的树林,她的刘海被偶尔拂来的风雨打湿而紧紧贴在额前。

  扶手上还摆放着两个茶杯,里头已经倒好了茶,那是价值银三两的高级茶,就是前几天文燕送给自己的。

  ……文燕死了。

  昨天夜里,年迈的女官遗体被宦官们送出宫外,大夫开棺验尸后表示死因果然是中毒。

  只不过和上次春柳被下毒时一样,并无法确定毒药的种类,虽然这种毒有点像砒霜,可是春柳的酒杯为银器,银器是一种自古以来被用于防范毒杀的器具,因为砒霜会使银器变色,可是春柳的酒杯并未变色。

  然后今天早上,官吏后宫户籍簿的宦官也出现了,他们从文燕的房间里搬走了私人物品,连挂在门外的名牌也被取走了。

  “……竟然这么草率。”

  凛花用手指擦拭眼泪。

  文燕虽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官,却是大家公认绝对不可或缺的人物,她称职地完成身为华妃娘娘女官的工作,为后宫奉献了几十年的青春,最后却惨遭毒杀,而且被取下一只名牌就结束一生。

  昨天晚上她也完成了使命,为原本应该由春柳喝下去的酒试毒而身亡。

  凛花远眺着吟春宫。

  这也可以说是不幸之大幸吧,春柳幸免于难,不过或许是因为文燕代替自己受死,她遭受了相当大的打击并自责不已,再度病得无法下床。

  她连睡梦中都反复嚷着:“对不起!对不起!”

  凛花喝干杯子里的茶,拿着空杯子回到屋里,她希望春柳一觉醒来时能看到自己陪在她的身旁。

  *****

  今天傍晚,东株国第二十七代皇帝朱玄叡也相当地烦恼。

  前天的宴会中,有一位宫中的年迈女官身亡,不过他早将那件事抛到九霄云外,现在盘踞在他脑海中的是今天晚上到底该到哪一位嫔妃的寝宫这件事。

  虽然心里实在很想和往常一样和黄丽妃共度良宵,却听说她正好来潮不方便。

  “咯……!”

  敬事房太监手上捧着银盘,走到面对极尽奢侈的佳肴、筷子却连动都没动就开始打嗝的朱玄叡身旁。

  “唔……”朱玄叡在琳琅满目的绿头牌中发现一个陌生的名字,于是用手指向它。

  “……这是什么人?”

  “最近刚进入后宫的女官。”

  敬事房太监恭敬地回答。

  “女官?”

  后宫的众多女官因为被天子看上而被安排到寝宫陪侍的情形并不罕见,黄丽妃当初也是以女官的身分进宫的。

  “朕不认识这个人。”

  太监低声对歪着头思考的朱玄叡说道:

  “是某人推荐入宫的……”

  “是谁的推荐?”

  敬事房太监的脸悄悄地往朱玄叡的耳际凑了过去,小声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朱玄叡惊讶得瞪大了眼。

  “哦,是他吗?”

  “是的,他还说皇上您一定会喜欢容貌娇嫩的姑娘。”

  “那位姑娘多大年纪?”

  “听说才十五。”

  朱玄叡捻着胡子假装很苦恼,不过打嗝早已止住了。

  “既然李圃都这么说了,朕就照办吧!”

  于是朱玄叡选了写着“采玉凛”的绿头牌,将牌翻到背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凛花注视着突然出现在春柳房里的陌生宦官,百思不解地问道,她才刚陪着颓丧的春柳聊过天后,和李圃一样穿着深紫色衣袍的宦官就出现了,还大声宣布:

  “陛下今晚选了贵宫的女官玉凛小姐的绿头牌。”

  听到这个消息后,其他女官立即骚动起来,一面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一面看着凛花,凛花觉得情形不太对劲,赶忙开口问她们。

  “什么是绿头牌?”

  其中一名女官欲言又止地为凛花做了说明。

  凛花茫然地瞪大双眼,不过马上就笑了出来。

  “这玩笑开得太过分了。”

  “不得放肆!”

  自称是敬事房太监的宦官疾言厉色地说道:

  “绿头牌绝对不会错,走吧,快跟我过来!”

  凛花依然认为他是在开玩笑,所以不知该如何是好地看着春柳,却发现她的身子正微微地颤抖,一边发抖一边说道:

  “……她是远亲非常疼爱的姑娘,现在暂时托我照顾,我绝对不能就这样让您把她送上龙床。”

  “这不是华妃娘娘该说的话,您是想在这个金庆城里否决皇帝陛下的决定吗?”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凛花慌忙插嘴:

  “请您再次确认看看。”

  “凛花。”

  心急如焚的春柳叫出了凛花的本名,凛花笑着回望春柳。

  “这件事情一定是哪里弄错了。皇帝陛下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我了?”

  他在昨晚的宴会上明明只注视着黄丽妃。

  春柳跟着点头问道:

  “我记得这位姑娘……玉凛,可是受到李圃大人指派而跟随于我的女官,万一有个闪失,公公您担待得起吗?”

  春柳搬出李圃的大名想威胁对方,敬事房太监却不屑地看着春柳。

  “娘娘您到底在说什么呢?将女官玉凛推上龙床的不是别人,正是内侍太监大人呀!”

  春柳再也说不出话了,然后摇摇晃晃地坐到身旁的椅子上。

  “陛下说既然是内侍太监的推荐一定错不了。对了!黄丽妃娘娘不也是内侍太监带进宫里的吗?”

  原来如此。不过为什么李圃要这么做呢?凛花此时终于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

  春柳相当疲惫地摇头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

  “等等,什么叫没办法?”

  春柳泪水盈眶地看着凛花。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凛花大叫着“我不要这样”。

  “姐姐快别说对不起呀,这到底是怎么了?”

  “希望娘娘别将事情弄得太棘手。”

  太监冷冷地说着并且弹了一下指头,接着在室外的回廊上等待的高大宦官马上跑了进来,将凛花一把抱起。

  “放开我!”

  凛花拼命大叫、挣扎却无济于事,她被宦官紧紧抓着肩膀,迅速被带离春柳的房间。

  “救命,救命呀!”

  “凛花……!”

  房门被关上前,凛花清楚地看到了一脸惨白地站在房内的春柳,她大叫着:

  “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委屈的……一定不会……”

  门被无情地关上了。

  4

  “朱玄叡要那个姑娘?”

  黄丽妃不可置信地问道,李圃回答:

  “是我提议的。”

  “为何要如此提议?”

  “因为觉得碍眼。”

  不知道黄丽妃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两人之间相隔雕有龙戏宝珠图样的屏风。

  黄丽妃的语气中隐约流露出谴责的意味。

  “有必要那么大费周章吗?你自己出手不就好了?”

  李圃摇摇头。

  “抱歉。您有没有在近距离内看过那位姑娘的眼睛呢?她的眼里好像蕴藏着驱散妖魔和恶意的力量,我实在不想再看到那对眼睛。”

  “你在说什么蠢话!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就跟三岁孩子一样,不是吗?”

  “…………”

  李圃沉默不语。他当初也认为凛花只是和一般人有点不一样的小姑娘,再怎么说也只是普通人,但是李圃也深知无论是哪一个朝代,最可怕的终究是人类。

  “……她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姑娘,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连‘皇子’都被她俘虏。”

  “别净说些令人不愉快的话。”

  “很抱歉。”

  李圃用完全不含任何情感的声音道歉。

  “真是没出息!”

  黄丽妃说道。

  “像你这样可怕的妖魔,对一个凡人小姑娘也会觉得受到威胁吗?”

  “…………”

  “诶,算了,你就是因为自己做不到,才想假手于他人吧。善后工作都安排好了吗?”

  “她明天早上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就像刘贵妃一样。

  “小龙一定会对我恨之入骨的……”

  黄丽妃低声说了这句话后,室内马上又陷入一片死寂。李圃绕到屏风里侧,看着已经空荡荡的椅子,椅子前方的墙边摆着一面大镜子,黑檀木框上雕刻着芙蓉梅花的图案,芙蓉是荣华与富贵的象征,经常被人用来比喻美女。

  镜面反射出非常不可思议的光芒,但是不久之后就消失了。

  李圃不禁喃喃说着“最毒妇人心呀”。

  “明明已经是仙女了还……”

  他轻蔑地低声说玩后,便转身离开黄丽妃的房间。

  黄丽妃走向摆在自己房间的镜子,穿过闪闪发光的镜中路后,来到了某个场所。

  她通过另一面一模一样的镜子,到达一个室内摆放着几样日常用品的普通房间。

  黄丽妃凝视着自己刚刚走出来的镜子,将原本套在十只手指头上那长长的假指甲拔下,又从头上摘下好几只发簪,然后手在脸前一挥……

  立即换了一张脸。

  她的额头上浮出花朵的形状的妆。

  是宝林娘娘。

  宝林娘娘离开化妆镜前往药房走去,一打开门药草味立即扑鼻而来,寅仙背对着药房的门口站在工作台前,并没有回头的打算。

  仔细一瞧,对方的身材已经比自己记忆中的高了许多,他将头发扎成一束,露出了细长的颈子,从颈子到肩膀之间的线条非常优美,肩膀和手臂也比过去强壮多了。

  宝林从他幼年时期起就认识他,他是自己的好友——崔风真君收养的孩子。对别人而言,他是一个个性孤僻、从幼年时期起就没有受到良好教养的孩子,却只对宝林特别亲近,总是娘娘长,娘娘短地叫个不停。

  宝林也非常疼爱这个天资聪颖、高傲孤僻有渴望被爱的龙之后裔。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和寅仙的师生关系瓦解了,或许是从两人超越了师徒的藩篱,以男女的角度看待彼此的时候开始的吧?抑或是从宝林抛弃寅仙回到天界的时候开始的?

  宝林注视着寅仙的背影紧咬着下唇。自己过去确实非常疼爱他,但是自己并没有真正为他着迷过,不管怎么说,寅仙的年纪实在太小了,而宝林自身也拥有非常多仰慕者。

  然而对寅仙来说却不一样,他应该是全心全意地追寻着自己,甚至到宝林离开后又经过了几十年,都不允许自己忘了宝林的任何事情。

  但是真实情形又是如何呢?她突然涌上一股想要询问寅仙的冲动。

  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寅仙你有没有思念过我呢……?

  “寅……”

  正在调配金丹药材的寅仙同时出声问道:

  “您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宝林娘娘这才回过神来并且露出苦笑。

  “您寂寞吗?”

  “您不在我身边的话,会让我很困扰。”

  寅仙回过头来。

  “炼制翠金丹的过程中万一弄错其中一个步骤,很可能会炼制出连神仙都能杀死的毒药。我身为方士,心里还是一直认为这是不可以炼制的丹药,没有娘娘监督的话,很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弄错分量。”

  “不会的,因为这件事关系着你心爱姑娘的生死。”

  寅仙用寒冷至极的眼神瞪着宝林。

  从他的眼神中完全看不出对过去的师长曾有的尊崇和思慕之情,更遑论恋情什么的,根本连个影子都没有。

  还好没有问他那个傻问题,宝林不禁自我解嘲。小龙的心思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呢?反正事到如今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对宝林而言,眼前最重要的是确实拿到翠金丹,然后把东西交给那个凡间男子。

  一年前,对方来到了供奉着宝贵仙姑、也就是宝林娘娘的祠堂,那个男人全身散发出自信与野心的光辉,宝林娘娘是答应过要送他翠金丹,不过并不是非得要给那个男人不可,反正无论是多平凡的人,只要吞下翠金丹都可以取得天下。

  “……认为小姑娘很重要的话,你就给我谨慎地炼丹,有没有我的监督都一样。”

  宝林出口威胁他,但是寅仙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的心已经完全远离宝林了。事实上,当他们再次相会之初,她就已经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因此,她因为不同于李圃的理由而觉得凛花很碍眼。

  凛花原本是一个不会出现在这回脚本里的角色,都怪那个没事跑到后宫探头探脑的人,都是那个一直在变身为黄丽妃的宝林面前晃来晃去的姑娘害的!要是寅仙知道那个小姑娘即将成为东株国皇帝的女人,而且在不久后就会死去,说不定会气得杀了自己。

  果真是这样就太有趣了!宝林是真心这么想的。

  工作台上并排着已经用天秤秤过重量的炼丹药料,玻璃瓶和大大小小的捣药钵中除了水银以外,也已经装了铜绿和铅碳化合物等,有五色矿物、金银云母、芒硝(硫酸钠)、冰石;还有天界的人参、仙界的谢干(鸢尾科多年生植物)、生长在凡间深山里的茯苓;以及黄玉芝。

  “接下来就等那只狗回来了,他到底回不回得来呀?”

  “一定会回来的。”

  寅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回答。

  ***

  场景来到度朔山的山顶上。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躲在草丛中的阿白嘴里不停咒骂。

  为什么叫咱做这种事呢?

  北方的度朔山山顶上有一颗桃树,根据传记上记载,那是一颗枝叶可往四面八方延伸远达三千里之遥的桃树。事实上无论是多大的桃树,枝叶都不可能延伸到三千里之外,所以这只是用来形容“在凡间绝对看不到这么大的桃树”。那棵树的枝条确实很长,而且不论是哪个季节都可以结出数不尽的果实,而东北方枝条垂下的位置有一扇门。

  至于到底是什么门,答案是鬼门,即鬼魂出入的门。

  东株国把死者的灵魂称作“鬼”,这道鬼门可以通往冥府,而且生长在形成鬼门的那些下垂枝条上的,都是“金黄色”的桃子。

  寅仙交代过阿白,一定要摘回金黄色的桃子。

  因为他说的是金黄色,所以一定不是指仙桃。就阿白所知,金黄色的桃子应该是指东北角鬼门一带的枝条长出来的果实,因此他没有前往西王母的蟠桃园,而是直接飞到这里。

  为何是金黄色的呢?因为那是绝对禁止摘采的果实。那又为何禁止摘采呢?因为金黄色的桃子是冥府十殿阎王献给天帝的贡品,也就是说,那是天庭的玉皇大帝才可以吃的果实,据说吃上一口就可以延寿千年。

  鬼门由左右两侧的两位神仙负责看守,一位叫神荼,一位叫櫑,他们是鬼门的守护神,负责逮捕那些跑到凡间为害世人的鬼魂,将之逮捕后,再以茅草绳捆绑丢去喂老虎;无论是神荼还是櫑都是天界派来的。

  这两位神仙都是体型壮硕的男子,身上穿着金黄色盔甲,神荼手上拿着柴刀和弓箭,櫑双手拿着大剑。

  (咱知道的。)

  阿白那粗粗的尾巴眼看就要露出来,于是他拼命躲藏,心中暗自唠叨着。负责逮捕鬼魂的使者——神荼和櫑是一对非常可怕的兄弟,他们默契十足、合作无间,会一起逮捕犯人,其飞翔和跑跳的实力绝对不输给天马,甚至凌驾于天马之上;除此之外,还具备了绝对会杀死反抗者的本事。

  光是想象就令人全身冒冷汗。

  (面对这么可怕的家伙,咱真的偷得了桃子吗?)

  浓浓的桃子香味扑鼻而来,就像是上等美玉摆在面前似的,阿白不由自主地猛吞口水。

  这香味是多么甜美新鲜啊。吃在嘴里又会是什么滋味呢?这下连平常不太喜欢吃水果的阿白都因为这么迷人的果香,使视野变成了桃红色。

  (要切记绝对不能偷吃,必须完完整整地带过来。)

  流着口水的阿白忽的回过神来。

  寅仙甚至说要是没成功偷到桃子,阿白就要乖乖地受死。

  这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咱就做给你看!速度够不够快可是胜败关键,于是阿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双脚用力往地面一蹬,然后低吼一声,迅速地往桃树方向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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