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来临。
我在咖哩香围绕的走廊醒来。
昨天小桃拿来的咖哩还有剩。上学前得放进冰箱,不然会馊掉。
我一起来,腰就痛。
那是因为没什么肉的腰骨直接接触地板的关系。
倘若今后还要持续这种就寝方式,以免被心的差劲睡相波及的话,似乎需要再买一床棉被……
话说昨天镜做的‘褐色浆糊’该怎么办呢?
虽然我也想过要不要吃吃看,但是这种高风险、零报酬的任务,根本连赌都不用赌了……
“咦?恭也,你已经起来了吗?”
出声招呼望着电锅的我的人,是拿着浴巾的镜。看样子她正打算去冲澡。
“对啊,在走廊果然没办法睡得很熟。”
我一伸展手臂扭动身体,身体各处就发出喀叽喀叽的声响。
而且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好像还做了梦。可见睡得相当浅。
“我要冲澡,你别偷看喔。”
“我才不会偷看咧。保证又会被心出卖,被砍成碎片。”
之前被心唆使,最后中暗箭被扔进浴室。
那个小不点对我真的是毫不留情。
“心不在喔。”
“咦?”
我看时钟。指针显示快七点,这时间去学校还太早。
“她去哪了?”
“天知道?我一起来就已经不在了喔,是去散步吧?”
“散步、吗……”
不过幸好睡着时没被袭击。(伤害的意思〕
“好了,你去那边啦。还是你要一起洗?”
镜坏心眼地奸笑着对我说,她应该是猜我不会点头才这么说的。
“喔,是啊,那样也行。”
所以,我故意装出极其自然的样子点头。
预料外的回答吓得镜抖了一下肩膀,把浴巾拉向胸口。
“喏,因为睡在这种地方的关系,我也睡得一身汗,而且两个人一起洗比较省时。既然心也不在,好像也不会有人来打搅。”
“啊呜……呃……”
听了我的话,镜红着脸低头小声说了。
“……恭也……你……是、是认真……的吗?”
“不是喔,是开玩笑耶。”
我发出“哈、哈、哈”的笑声,在脸前面摇摇手。
捅!
摇动的手顿时停住。挨了一记宛如胃灼痛的突剌,我缓缓地趴下倒地了。
“啊哈哈哈,既然还有一点时间,你可以再睡个回笼觉喔!等时间到了我会叫你起来的。”
我看着眼前镜的赤脚,听着她充满愤怒的话语。
要是我没开她玩笑……是不是就能一起洗澡了呢……
希望至少能做个好梦……
有东西要弄醒我……
戳剌、戳剌……戳剌、戳剌……
戳剌、戳刺……戳剌、戳剌……
总觉得……在手、大腿、肩膀、侧腹部等部位,一阵阵令人冒冷汗的熟悉疼痛按照固定节奏窜过皮肤表面。
戳刺、戳刺……戳剌、戳刺……戳刺、戳剌……
戳剌、戳剌……戳刺、戳刺……戳刺、戳剌……
…………我剌!
“痛死了————————!”
刺下去了!剌进去了!刚刚那下刺进骨头了!
“啊,你终于起来了。”
“‘你终于起来了’个头!有人这样叫人起床的吗!连一丝温柔也没有!”
“谁教你就是不肯起来,我又有什么办法。”
已经换好制服的镜用刀背敲着自己的肩膀,鼓着腮帮子。
怎样啦,讲得好像错都在我一样。
“既然你想用不一样的方式叫人起床,那么拜托选个更妩媚的方法吧,要符合未婚妻设定才行。”
“……试过了喔。”
“咦?”
只见镜红着脸别过眼去。
“我本来想是不是亲一下就会醒来,于是试了一下,但是因为你没起来才刺你的。”
听到镜的话,手自然伸向嘴唇。
吻……?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喔?可是看镜这个态度……
我吞了吞口水。
“真、真的假的?”
“没有,骗你的。”
死神发出“啊、哈、哈”的笑声在脸前面摇摇手。
被骗了……应该说我被反将一军……
可恶!这教人相当懊恼。
“你这不是醒来了吗?”
“是啊,是醒来了啊,妈的。现在几点?”
“七点五十分,再不出门就要赶不上公车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准备。”
我慢吞吞地爬起来以后,因为精神创伤导致我走路摇摇晃晃,就这样前往起居室拿制服。
啊啊,心的确不在。到这个时间都还没回来,是不是就表示她直接去学校了呢?
“镜,心有没有联络你?”
“嗯——完全没有呢。我还以为她马上就回来了。”
“家门锁上也没问题——对吧,有需要的时候只要死神化就能穿过去了。”
我一边忍受刚刚被镜用刀刺胸的痛楚,换上制服。
“她好像是带着制服跟书包出门的,没问题。”
我看了一下,心用来挂制服的衣架的确没挂任何东西。
“而且那孩子很独立的。”
“既然你那么说,就没问题。”
不过因为黑峰音讯全无的关系,教人不由得担心。
还有,昨晚卡车事故的人影。
各种小小的不对劲加在一起,不安有如巨大的涟漪,在我心中扩散开来。
希望到了学校,心在就好了……
“恭也,再不赶快,公车就要来了哟。”
“喔,我知道。”
我一口气扣好衬衫的钮扣后,便拿起立在墙边的书包,跑向镜等待的玄关。
公车颠簸了二十分钟。
没发生劫持公车一类的事件,安稳地抵达学校。
我和镜从车站走到校门,尽管距离很短,皮肤却已经稍微冒汗。
“为什么会这么热嘛……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现在才七月,之后会更热。”
汗水集中在书包肩带接触的部分,感觉很恶心。
镜用手拓着脖颈子,一脸倦怠地走在我身旁。
“嘿!小恭!”
冷不防从背后叫住我的人是安冈,尽管他一边额头冒汗一边以爽朗的笑容向我打招呼,看了就热。
“你们今天也相亲相爱地一起上学呢。”
“是啊,你今天也一样有精神呢。”
“那是因为来学校就能见到小恭,当然有精神啦。”
“可以不要讲这种难以回答的话吗……”
不用看也知道,镜正不发一语地朝我投以冰冷的视线。
……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安冈恢复原本的爱好女色性向……
我们和安冈一起通过校门前往鞋柜。
“话说那个新闻。”
“怎样?哪个名人被抓了吗?”
“哎呀?你没看电视吗?”
“对啊,谁教我被迫睡到快出门的时间。”
我瞥了镜一眼。
“怎样啦,我又没错。”
虽然的确称不上百分之百错,但原因果然在于镜。
“啊!好像有让我嫉妒的理由!你们两个一大早做了什么!”
“你不用在意!那么,是什么新闻?”
我从鞋柜拿出室内跬,扔在地上让鞋子听罾吧左右排好。
然后直接换上,将残留余温的运动鞋放进鞋柜。
“那个公车劫持事件的后续。喏,不是有个歹徒被车辗过送进医院吗?”
“是啊,没错。”
我回想起事件,不禁皱眉。
“听说那个歹徒死掉了。”
“原来是这样吗……”
心情五味杂陈。 那个人本来应该当场毙命的。
由于黑峰的失误,他似乎逃过当下的死期,但依然是重伤。
只因为没有当场丧命,而被死亡抓住脚踝。
不过,最后他还是迎接死亡,就表示黑峰确实完成工作了吗?
……假使是这样,那么前几天的无故旷课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吗?
“啊,有点不一样。”
“嗯?”
“正确来说似乎是被杀了喔!”
被杀……了……?
“据说是被刃器杀害的。因为是在警察医院发生的事件,引起了大骚动喔。”
我反射性地看镜。
镜也跟我一样表情惊愕地看着我。
在她心里想必也掠过了黑峰的身影吧。
被锐器杀害就表示是……死神镰刀……?
不过,那应该无法伤害活人才对,还是那对寿命已尽的人有效呢?
“断罪之镰……”
镜喃喃说出的那个单字,我并没有漏听。
但是,本人似乎没有开口的自觉,只见镜伸出手指按住嘴唇,低头似乎陷入沉思。
“嗯?你们两个怎么了?”
看我跟镜的样子不对劲,安冈歪头纳闷。
“没有,没事。喏,毕竟我们是事件当事人,感觉特别不一样。”
我重新拎好书包,稍微咬着嘴唇走向教室。
镜也跟在我后面,但她表情凝重。
“啊——啊——呃——话说——”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我们心情凝重,安冈改变音调要转换话题。
原来这家伙意外地识相体贴。
“昨天你去了班长家,对吧。结果怎样?”
……踩到地雷了。
不对,就打开话题而言并没有做错,况且他既然知道昨天的事,会这么问反而是当然的。
“昨、昨天虽然去了她家,却没见到面。搞不好或许是在睡觉吧。”
我尽可能装作平静地回答。
黑峰今天来学校了吗?
钥匙她在这个时间点来了,我会不由得认为公车劫持犯的死是她乾的好事,所以我反而希望她别来。
加上镜刚才的喃喃自语。
就算不是黑峰下的手,但我总觉得公车劫持犯的死,和死神一定脱不了关系。
穿过走廊时,虽然安罔一直好心找话跟我聊,但我全部含糊回应。
不就抵达教室,我迟疑了一会儿以后开门。
“早。”
我向全班道早安。
然后直接看向黑峰的位子。
——不在。
主人不在的座位,让我松了一口气。身旁的镜似乎也安心地深深吐了一口气。
接着我看向另一个在意的座位。这个座位的主人就在了。我因此放心。
“喂,心。”
我走到小小死神的位子,碰得一声按在桌面。
“啊,早安。”
“啊啊,早……谁跟你说这个,你一大早上哪去了。”
“我有点事要办。”
心不改脸色,很干脆地回答。她的平静让我有点火大。
“有事?什么事?”
“打扫屋子。虽然不住在那里,但要是不偶尔打扫一下会积灰尘。”
心果然还是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说了。
但我实在听不懂意思。打扫是打扫哪里?刚刚这个小不点,是不是说了“虽然不住在那里”?
我凑近心耳边, 一边注意周围一边小声问她。
“难不成你……有死神世界安排的屋子供你在研修期间居住……?”
“那当然,就是车站前的超高层大楼。”
“还真豪华啊。喂,既然这样你干嘛住我家?”
“当然是为了跟镜姊姊在一起,请不要明知故问。”
心似乎不高兴起来,哼的一声别过脸去。
“既然这样,你从今晚开始就去那边睡吧。应该说换我去那边睡也行,我想在走廊以外的地方睡觉了。”
“你真是厚脸皮,突然就说要住别人家。”
“是你不由分说就硬住进来!”
这个臭小不点!不懂得见贤思齐!
“请你差不多该回自己的位子了,要是引来奇怪的谣言我会很困扰。”
“什么奇怪的谣言?”
“我和恭也哥感觉气氛很好……”
心愈说愈小声……
“啊啊,光是想像就想死,镜姊姊的精神力真是宛如钢铁。换作是我和恭也哥设定为未婚夫妻的话,我会杀了恭也哥。”
最后她抱头拄着桌子,吐出宛如诅咒的话语。因为她说得实在太过分,甚至显得干脆爽快。
“唉……总之你下次出门时记得先讲一声,就算吵醒我们也没有关系。”
我瞥了挂在墙上的时钟,早上的导师时间快要开始了。
“我猜你应该是不好意思吵我们起来才偷偷出去的,不过要是你失踪会造成更大的困扰。”
“……真一呢……”
“嗯?你说什么?”
心好像说了什么,但我听不清楚。
我将视线从时钟转回心,但她跟刚刚没什么变化,依然拄着桌子低头。
她看起来好像在笑,是我的错觉吗……?
就在我露出狐疑的眼神时,小小死神不知道是不是发觉我的视线,抬头看我。
然后,浮现有些虚伪的笑容。
“什么事也没有,以后我会先说一声再出门。”
看心格外老实地行礼,我尽管感到有些不对劲,还是回自己的位子坐下。
我把书包挂在桌子旁边,再看了一次黑峰的座位。
她今天会来吗?要是来了,我该对她说什么呢……
到了午休时间,我跟平常一样到屋顶晒太阳。
拿着今天的午餐——在福利社买的咖哩面包(辣味〕与铝箔包咖啡,我茫然地望着天空。
然后,镜在旁边用吸管喝纸盒装红茶,果然也同样茫然地凝视天空。
没有对话……
我从来不曾吃过这么难吃的咖哩面包。
至于镜,她的炒乌龙面面包连一口都没动。
我有件事想问她。早上听安冈说公车劫持犯的下文时,镜提到的字眼。
——断罪之镰……
心也说过同样的字汇。
我瞥了瞥镜。但当事人眯着眼睛,透露出“不许跟我讲话”气场。
我只好默默地吃我的咖哩面包。
忽然间我感觉到视线。方向跟昨天一样,来自连接校舍的铁门。
我转动视线一看,门果然跟昨天一样打开一条不自然的缝隙。
然后,该说是果然吗?只见三只发光的眼睛排成直行。
“原来如此,笹仓恭也和镜同学的气氛的确很僵硬,感觉就好像迈入倦怠期的夫妇一样。”
“女人果然无法成为心灵的避风港,小恭非我不可。”
“唔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有预感这是好机会——趁机给予温柔的关怀是 理所当然的选项吧。”
又是那三个人吗?他们好像产生了让人不快的误解……
“昨天好像没吵架的迹象,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
杉村用中指调整眼镜的位置低声说道。
安冈捂着嘴角,静静思考后皱起眉头。
“可见是昨天到今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比方说晚上……”
“毕竟哥哥……有时候非常狂热……”
然后,大概是小桃的话引发想像,偷窥狂三人组顿时僵住。
“嗷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笹仓恭也!连那种东西都用吗!”
“小恭,就算是我也无法接受那种装扮!”
“哥哥下流!不过那个我有点感兴趣!”
啊啊,虽然不知道是怎样,不过他们似乎做起天马行空的妄想。
我在那些家伙心目中的形象到底是……
“我说恭也……”
镜呼唤着意识被转移到门那边的我。
我一转头,眼前是眼神有些虚弱的身影。
“怎么了?”
“嗯……今天放学后,我希望你陪我一下。”
“买东西吗?”
“嗯……有点事……”
不知道是不是难以启齿,她听到我发问,竟然低头了。
然后含住纸盒装红茶——盒子凹陷变形,应该已经所剩不多——的吸管。
那个举动看起来,也像是把要说的话连同红茶一起吞进肚子里一样。
就算开始上课,镜带着忧虑的表情依然没变。
坐在我左边位子的她一直看着窗外。
我知道她有烦恼。但是因为镜姿色出众,托腮的模样实在非常上相。
她叹气的模样,就连我都不禁要发出赞叹。
老实说,周遭的人都认为这个女孩是我的未婚妻,让我感到不小的优越感。
不过话又说回——每逢这堂课,班上的家伙就变得特别爱传纸条。
只要老师面向黑板写板书,对折两次的活页纸就会在某处传递。
其中有的还折成纸飞机传给距离四、五个座位外的人。接到纸条读过的人不时握紧拳头竖起拇指,显得喜不自胜。
基本上那似乎是男生间的密函,不知为何却没传给我……霸凌吗?其实我被班上排挤了?
我冒出讨厌的想法,陷入沮丧。
这时冷不防有人拍拍我的右肩,用纸戳我的上臂。
太好了……!我没被排挤!
我现在的表情想必是像‘憋了很久,终于来得及进厕所解放’,那样畅快幸福的笑容。
我稍微回头,把手伸向剌激上臂的纸条。
还差一点就碰到了——就在这时候……
“笨蛋,不用传给笹仓啦!”
有人悄声说了。该怎么说呢……要知道言语的利刃会引发胸膛物理性疼痛啊……
“啊,对喔。”纸在即将到手时被收回去。
我保持要接过纸的姿势僵住,浑身颤抖。
克己……没有你在的教室充满恶意……
冷静想想看,信之所以不传给我,应该是因为内容跟我有关。
真要说起来,如果是在传什么有趣的事情,安冈或杉村不可能不传给我。
毕竟那些家伙很迷恋我!
哈哈哈哈哈……哈啊……啊~……自己想想都觉得憔悴……
总之,我可不会就这样被人当成不吭声哭着入睡的男人。
我把椅子往后拉,稍微提起腰部。
杉村眼尖地察觉我的小动作。他趁老师重新面向黑板的瞬间,在头上交叉手臂比了一个大大的‘X’。
班上那些家伙见状,立刻把纸条塞进自己的口袋或抽屉里面。
我们班的男生还真有组织啊,喂!
但是太嫩了,教室里面还有一封密函没收。
杉村似乎也发觉那封密函的存在,但为时已晚。他应该发觉,我为什么要提起腰部才对。
没错,那正以飞机的形态傻傻地飞过我斜前方。
我一口气伸直膝盖,抓住飞过的纸飞机。同时写完板书的老师也面向我。
“笹仓,你在做什么。既然你不想专心上课,就去走廊锻炼肌肉。”
“是,我知道了。”
我乖乖地点头,前往走廊。我要在没人打扰的地方仔细看个够。
我掐着纸飞机,朝懊恼地苦着一张脸的班上男生秀了一下后,便带着得意的微笑关上门。
那么,密函究竟写了什么呢……
我打开纸飞机一看,里面是原子笔写的文章,篇幅并不长。呃——我看看……
——笹仓恭也和镜同学进入倦怠期。大家应制造不利笹仓恭也的谣言,彻底拆散两人。待镜同学恢复单身之日,四十八小时后解禁开放追求。另外,偷跑为制裁对象,需吃完学校食堂 辣度三十倍咖哩不得配水——
“呶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叫,把纸撕成两半扔掉。
欺负人嘛!这绝对是霸凌!
王八蛋!今天放学后我要手牵手回家!我要闪瞎大家!
放学后,我忽略班上男生讨厌的视线,拿起书包。
既然镜刚好也要我陪她,那么就算被跟踪,看起来应该也像是约会才对。
昨晚体验过的情侣十指交缠,这次要在太阳下秀给大家看。
“镜,我们走。”
“嗯,是呀。”
镜拉上书包的拉链,从位子上站起来。
跟午休时间及上课中比起来,她的心情——该说是态度变得比较柔和。
就氛围来说,甚至可以说就是平常的镜。
总之在校内牵手,只会被当作单纯的闪光情侣,等换好鞋子以后再开始好了。
两人并肩一出教室,班上男生就从后面跟上来,他们毫无躲藏之意,称为跟踪还太抬举他们。
我一转头,他们就开始吹口哨、假装弄手机。从这点来看,姑且还是有所节制。
……不对喔,那个手机……有可能是假装把玩,趁机录影…… 不能大意&不能失败。
“恭也,你觉不觉得后面很可怕吗……?”
就连镜也不敢回头看负面气场逼人的背后。
“喔,你别在意。我们班就是这样,吃饱没事干的人太多。”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稍微加快步伐走向鞋柜。
“话说心去哪了?”
“那孩子早就离开教室了喔,她说要去买东西。”
“哦——买东西是吗……”
我记得我们也是要去买东西……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遇到……
我一边想这些事,一边在鞋柜换鞋子。
跟在后面阴魂不散的一票人,若无其事地面向其他方向。
但又偏偏却一直想往这边看,于是就成了眼神相当讨厌的一团人。
“……你……做了什么?”
正用手指拉鞋跟、单脚站立以便穿鞋子的镜,露出怀疑的眼神看我。
这个设定为未婚妻的死神,只要有事就会第一个怀疑我吗?
“你别在意。那些人不过就是满腹嫉妒、闷气和羡慕的人群。别说这个了,我们赶快走吧。虽然我不知道你要买什么,不过要是弄到太晚,会耽搁到晚餐时间的。”
“也对,我们走吧。”
换好鞋子的镜关上鞋柜后,朝外面走去。
我走在她身旁。
然后,装作不期而遇的恶意化身又步伐整齐地跟在我们后面。
哒、哒、哒、哒……脚步声有如军队行进。
他们想必正钜细靡遗地观察我们的一举手一投足、走路的速度及彼此的距离,推测我们的亲密度吧。
嘿,太天真了。我就来告诉你们,你们的希望有多么渺茫。
在差不多要出校门时,我采取行动。
我伸出左手,凑近走在左边的镜的右手,这是在重现昨晚的情境。不过,并不像昨晚那样⑩ 战战兢兢。我这次是毫不迟疑、充满自信地采收行动。
我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紊乱,还传出“奇怪”、“没听说是这样”等动摇的惊呼。
然后我的左手——碰到镜的右手背了——
啪!
挨打了……咦?
“你突然这样做什么?”
镜不改走路速度,只是半眯着眼瞥了我一下。
手背刺痛。
我的手没得到温暖,反而还尝到火辣的疼痛。
出乎意料的反应害我放慢脚步,反而是背后那帮人加快步伐靠近我。
然后,他们在超越我之际,一个接着一个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背部。
相对于那格外温暖的触感,那帮人对我的表情近乎嘲笑……
朝我摆出胜利姿势的人、拿随身手册写下笔记的人、扳指头算数的人。
垂肩看着他们的我,毫无疑问是败者……
昨晚明明就是牵着手一起走的,今天就不行吗?
这是所谓的白天和晚上判若两人吗?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我想想,白天是淑女,晚上是什么什么……来着?
……真忧郁……
我拖着变重的脚步前进。
判断我和镜之间有裂痕的班上男生已经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至于镜依然笔直面向前方,一次也没看我。
……难道她在生气吗……?
“啊——对了 ,镜……你说要买东西是要去哪里?”
我试着问话排解难堪。
“嗯——中央花园吧。”
中央花园是本地最大的购物中心,集合了各种专门店,包括地下两层、地上五层,共计七层楼。
既有百圆商店,也有高级钟表、书店及衣物、食品,只要来到这里,没有找不齐的东西。
既然要去那里,是不是就表示镜这趟买东西是相当严肃的正事?
只不过要去那里的话,直接从学校走过去有点距离。虽然应该可以搭公车,但我也不清楚要搭哪条路线。
而且跟家里也不同方向,因此这趟买东西似乎会有点累人。
制服黏着冒汗的背,感觉很恶心。
就这样背负着精神疲劳淡淡地走着走着,周围再也看不到穿制服的人。
一般会走路上下学的人,只有住在徒步十五分钟以内距离的学生。既然我们已经走超过二十分钟,这样的光景也是理所当然。
住在这一带的家伙早就骑脚踏车到家,此刻正在开着冷气的屋内度过惬意的时间吧。
忽然,有东西缠上了我的左手。
是昨晚感受过的那个触感——填满指缝的暖意。
我慌忙往旁一看,只见镜别过脸去握住我的手。
“……镜…… ?”
“怎、怎。你不是想这样吗?”
“没有啦,是这样没错,可是刚刚被你拒绝,所以我还以为你讨厌这样……”
“……我并不讨厌呀,只是因为周围有人……”
最后的部分实在讲得太小声,我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不过简单说就是害羞——
“既然你不要,那我要放开喔。”
终于看我的镜满脸通红。
我一句话也没说,稍微使力握紧牵着的手。镜似乎明白了这个意思,脸变得更红并低下头。
真是的,就是这么不坦率。尽管我在心里这么嘀咕,却很满足镜害羞的反应。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炫耀吧。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只要我自己清楚就够了。
只是……嗯,流汗的手真是性感啊……
然后,抵达中央花园时!
虽然没有学校那些人,但是因为购物中心的人潮比较多,于是手再度分开,让我感到有些落寞。
不过,镜相当愉快地走在我身旁。
购物中心内开着冷气,吹得在户外被晒得发烫的皮肤倍感舒畅。
“那么,你是来买什么的?”
“这个嘛……”
只见镜张望四周后,缓缓地闭上眼睛,有如在探查般面向上方。
“嗯,三楼。”
然后一副现在才想到的样子这么说了。
我记得三楼是……少淑女服饰专柜。这表示要买衣服吗?
“那,我们走吧。”
我们走向电梯。
虽然镜的行动有很多令人在意的地方,不过像这样在放学后一起逛衣服,还是让人挺开心的。
甚至想拉班上那帮人一起来逛。
总之,如果是衣服的话,要是价钱不贵就我买单也行。
毕竟她在家总是穿着我的T恤。啊,虽然T恤装扮的镜,感觉毫无防备的样子也不错……
不过,打扮成更女孩子气一点的模样在房间走动也不赖。
要选什么好的期待,让整颗心飘飘然。
_但是几分钟后,我对这件事感到非常后悔……
“呃……镜小姐……这是哪门子欺负人的方式啊……”
我眯着眼睛低头哀号。
“喏,现在是夏天,不是会想要可爱的款式吗?”
“有意义吗?……那又不是给人看的,跟冬夏没有关系……”
“你真笨,就是因为看不见才需要讲究嘛!应该说要是走光,不是就有眼福了吗?不过就算这么说,要是你敢看就砍你。”
镜一边这么说,一边拿起陈列在架上或是色彩鲜艳,或是蕾丝质地、形状特殊的布类。
没错。这位死神小姐,好死不死竟然带我这个男人到内衣卖场。
周围的女性顾客不时瞥向这边……应该说看着我。
这是故意要让我害臊的游戏吗!只要稍微抬起头,胸罩或底裤就会映入眼帘。
“你看这件怎样?你不觉得花样很可爱吗?吊带这边的装饰也很有夏天的感觉呢。”
镜在我眼前展示胸罩。
我不小心反射性地抬起头,胸罩刚好在镜胸前摊开。
至今在生活中,不小心遭遇过的镜出浴或入浴中的镜头突然重现,使我产生她仿佛就这么穿着那件胸罩的错觉。
“喂……你不要一直盯着看啦。总觉得你好像在想像什么奇怪的事情,好恶。”
“既、既然这样就不要给我看!”
应该说我已经想像了!
我再度低头,算起圆周率,让内心平静下来。
镜无视于我内心的纠葛,逐一物色内衣。
可恶……这家伙绝对以这个状况为乐……居然玩弄纯情的我!
这时,镜冷不防停止物色。
“决定好了吗?那就赶快买一买离开这里吧。应该说,请你快点让我去别的地方。”
我不想在这里再多待一秒,连我自己都知道脸已经红得发热。
“恭也,过来这边。”
“咦?”
“好了,快点。”
镜伸出右手抓住我的衣袖,硬是把我往内衣卖场更里面拉。
拜托不要再引导我深入这座秘境了!我好像快要觉醒了!
倒是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前面是……试衣间……?嗄?难道这家伙想试穿吗?
仔细一看,她的左手不就抓着内衣吗!
镜要试穿,等于我会被丢在试衣间外,就等于我要一个人杵在这个充满女人的秘境……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这个女人是认真的吗!想害我怎样!
“我、我、我到外面去!我在外面等你,你自己一个人去!”
我慌忙甩开镜的手,转身要离开店内。
但是就在那刹那,飕!熟悉的疼痛袭向我的背。镜从我背后斜砍一刀。
镜抓住痛得再也无法逃走的我的领子,又强行拉走。
“废话少说,赶快过来这边!快点!”
是什么让这个死神做到这种地步……就这么想羞辱我吗?以看我羞得满脸通红的纯情为乐吗?
虽然我早就隐约察觉到了,但是这家伙的S倾向非比寻常啊,可恶!
我就这么被拖到试衣间前。
镜猛力拉开布廉,把我扔进去——……咦?我在试衣间里面? 接着镜也跳进来后,立刻关上布廉。
我让痛得发麻的身体,靠着最里面做成整面镜子的墙壁,瘫坐下来。
约一个榻榻米大小的密室〔?〕内塞了两个人,镜手里是预备试穿的胸罩。
这是怎样?这是什么状况?因为要试穿,所以希望我帮忙看合不合适吗?还是要我帮忙试穿?
‘恭也……我希望你帮忙确认这件内衣是不是真的适合我,所以你亲手替我穿上。’
‘喂喂喂,这种东西应该要事先偷偷买好才对吧?像这样突然揭开谜底,夜晚的乐趣都没了。’
‘可是……要是跟你的喜好不一样不是很讨厌吗?’
‘重要的是内在。我一向不讲究外观。’
‘笨蛋……我当然知道内在很棒。就是因为尽量弄得可爱一点,才问你的嘛。’
‘现在的你超可爱的。’
‘……笨蛋……’
‘来,转过去。我来帮你扣上钩子。’
‘你从前面伸手扣。’
‘真是拿你没办法。’
哈、哈、哈!开玩笑的,怎么可能!虽然完全无法说明现在这个状况,总之上述情节都不算数。
我按着脸,自虐地摇头。
面对我奇异的举动,镜翘起屁股背对我。
……这是要我摸她的沉默表现吗?
视线不自觉在自己的手与镜的臀部间往来。
不过仔细一看,镜正把布廉拉开缝隙凝视外面。而且表情相当认真。
有人在卖场吗?于是要把我藏起来?不对,既然那样, 一开始别带我来就好了。
她带我来果然是为了要我帮忙挑内衣?
仿佛眼前有幅无法拼凑起来的拼图般难受,我歪头纳闷。
“我说,镜。”
“你安静。”
我一出声,她就断然制止我。外面有这么令她在意的东西吗?
管他的,我也用手指把布廉另一侧稍微拉开缝隙,偷看外面。
映入狭窄视野内的当然是内衣卖场。那里是充满女性的秘境,不需要在意男人的眼光,毫无防备地拿起胸罩、底裤、吊袜带。
……我做了不得了的事……要是被人发现我从试衣间偷看,就百口莫辩了……
我重新意识到这个危机,冷汗沿着背流下。
然而却无法关上这道布廉缝隙的我,应该是正常青少年吧?
“嗯?”
有个眼熟的身影穿过我的视野。
一头黑发扎着小辫子,像个小学生,会想对她说“你来这种地方是不是还太早?”的人。
她是我家的食客死神,二号小不点。
镜的视线捕捉到的人,看来就是心。
镜之所以躲起来,是不想被心知道她和我在这里吗?
这番行动是出于想扮演好在心心目中的好学姊吧。和男生一起在内衣卖场买东西,的确只是普通的闪光情侣。
“那家伙居然跑来这种地方摸鱼,她会不会太急于长大了?”
我以镜听得到的音量小声说道。但是镜没有回应,一直盯着小小见习死神的行动。
难道有什么在意的事吗?我也只好跟着她注意心的动向。
只见心在店内走动,面有难色。
有时仰望挂在墙上的胸罩,按着自己的胸口摇头;有时在成套莲动内衣前认真地烦恼,与自己是小孩的现实战斗。
不料,她接着看起吊袜带或薄透的丝质性感睡衣,最后拿起怎么看都像是决胜内衣的性感款式仔细端详。
脑子里试着想像装扮性感的心。
胸部呈现平面状态的性感睡衣……松弛的吊袜带……宽松到皱纹比蕾丝还多的内裤……
……不行,好想笑。
心应该只是看看而已吧,那家伙就算买了也没办法穿嘛。
真要说起来,她在我家都是擅自拿我的衣服去穿。
……会不会是要穿到学校跟大家说“是恭也哥命令我穿的”……
哈哈哈……不会啦、不会啦,她应该不会那么大费周章地整我吧。大概。
“不好意思,请给我这件、这件,还有那件。”
呜噢!真的假的!那个小丫头是开了什么窍!
无视于我的动摇,心请店员小姐将指定的内衣包起来。
啊!对喔,是礼物!那一定是要给镜的礼物。
就某种意义来说,那家伙挑那些内衣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假如镜把那些内衣全部穿上……
隐约透出胸部形状的性感睡衣……绷紧的吊袜带……贴合臀部及下腹部线条烘托性感的内裤……
干得好!心!要是镜穿成那样在房间里面走动,我会变成出柙猛兽啊!
不对,镜应该不会那样……那也太夸张了。
从店员手上接过装了商品的纸袋,心走出店外了。
“好像走了。”
我从布廉移开目光,背靠着试衣间的墙壁双手环胸。
“恭也,之后就拜托你了。”
镜这么简短说完,眼睛就突然变成金色,披上黑斗篷。然后没有造成布廉任何晃动,以无视于物理干涉的穿透方式出了试衣间。
“……嗄?”
我一头雾水地突然被留了下来,地板散落了几件镜拿进来的内衣……
然后——
“小姐,试穿起来怎样?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帮您测量尺寸。”
店员小姐从布廉外出声问道。
前所未有的危机!不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超危险(关系到能不能在社会存活下去)!
但是,这不是生命危险,所以死神不会来救我。应该说造成这个状况的人就是那家伙!
“小姐?您身体不舒服吗?”
这样下去情况肯定只会愈来愈糟。由于‘店员小姐担心客人的善意’,我陷入致命危机。
什么都不做就不会有任何改变,以前的伟人说过一句话。
——“死中求活”。
我看向掉在地上的底裤,吞下口水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