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女心
宫本伊织被形容为没什么情绪起伏的人。
然而伊织并非铁石心肠,只是不擅长表达内心,但确实拥有息怒哀乐等情绪。
虽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不过伊织察觉到,照顾克莉丝的工作——即使一样是件麻烦事——其实还挺有趣的。听到别人说自己做的料理很好吃,不只会感到开心,也能成为一种激励。
然而如果对方没有这种感谢的想法,那就差劲到极点了。
结果,这就是伊织无法喜欢露缇琪雅的最主要原因。
那名少女看起来,对他人完全没有关心或感谢的想法。
宫本伊织、早濑药子与大路常叶三人,聚集在三日月学园高中部的美术准备室。自从前几天送常叶就医,这是三人久违的再度相聚。
药子打开咖啡机的电源,向伊织等人问道:
「要喝咖啡吗?」
「除了咖啡还有别的饮料吗?」
「没有。」
「……下次我带茶包过来。」
「抱歉,我是个不贴心的没用老师。——总之,你们坐吧。」
药子以下巴朝着空椅子微微示意。
虽然这么说,不过这间杂乱的准备室只有两张椅子,一张是桌子前面药子所坐的椅子,所以实际上只有一张空椅子。
伊织无须观察常叶的脸色,就迅速把身旁的美术书籍叠高坐下。
「维拉斯奎兹在哭了。」
「那是谁?」
「宫本同学,你升上二年级就选修美术课吧,我会教你各方面的知识。」
「我可不会轻易把成绩单交给您当人质。」
「老师。」
伊织与药子随口拌嘴时,常叶以平淡的语气插话询问。
「——您说有事要说指的是?」
「首先得听宫本同学的报告才行。」
药子耸肩看向伊织。
到头来三人会聚集在这里,是因为药子收到伊织住处被不明战争妖精入侵的消息。
在昨晚,伊织只有以电话简短告诉药子发生状况,但还没有将细节告诉药子与常叶。伊织喝着现泡的热咖啡,向两人述说昨晚的事情经纬。
「一身白的战争妖精吗——」
常叶轻轻换脚交叠,托着纤细的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轻声说着。
至少就伊织所见,今天的常叶是一如往常的常叶——与一生一世的恋情以悲剧收场之前,被称为「王子」的常叶没有两样。虽然她内心的伤痕应该还没痊愈,但常叶依然试着克服障碍继续向前,伊织从常叶的侧脸,感受到这种很像她会有的气概。
「……应该就是我在大学看到的两人。」
药子点了烟继续说道:
「他们在大学问到宫本教授的住址,然后趁着宫本同学外出时入侵屋内……不过宫本同学等人刚好回来,他们只好连忙逃走。」
「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那组战争妖精有什么目的?」
常叶聪慧的双眼看向药子。
「问我也不会有答案。宫本同学,你心里有底吗?」
「说到心里的底,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家那个小不点。不过这次对方的目标似乎不是克莉丝。」
「所以是你之前提到,寄居在你家的另一名战争妖精?」
「是的,她叫做露缇琪雅。」
「来自巴黎的露缇琪雅?这名字取得太妙了。」
药子按熄香烟轻声一笑。
「——该不会是赖通为她取的时髦名字?」
「她好像在遇见叔父之前就是这个名字了……为什么会这么说?」
「露缇琪雅的原文,就是巴黎古时候的名称。」
「这样啊。」
「所以,被盯上的是那名巴黎女孩?」
「我觉得应该有可能,但她本人否定了。她说战争妖精追杀同族是理所当然的……不过露缇琪雅雅提到,她之前待在欧洲的时候,听说过一名叫做伊格蕾妮还是伊格莲茵的白衣战争妖精。」
「伊格莲茵……?」
「但她不记得鞘之主的名字。」
「既然这样,或许我看到的那两人果然就是犯人。出现在大学的双人组,好像是专程从爱尔兰前来拜访宫本教授。」
「……老爸确实经常去英国与爱尔兰,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如果要举出父亲的朋友,别说是爱尔兰人,伊织甚至很鸡想起父亲日本朋友的姓名。父亲在海外所结识朋友的孙子,伊织当然不可能认识。
「先不提那名战争妖精的底细……他们到底是在宫本学弟家里找什么?」
「不……」
常叶的这个疑问,使伊织稍微屏息,慎选话语之后答道:
「被弄乱的房间,与其说是叔父房间,应该说是露缇琪雅目前占据的房间,而且在露缇琪雅确认之前,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失窃……何况,如果我们没有在那时候返家,其他房间应该也会被他们搜遍吧?所以没办法确定对方真正的目标。」
「有可能是宫本教授拥有某种东西,因此成为对方下手的目标吗……?」
「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我早就在可燃垃圾收集日扔掉以绝后患了。」
「问赖通也不知道吗?」
「就算我想问叔父,不过自从他把露缇琪雅扔给我照顾,至今我还没连络上他。」
「这样啊……」
药子深深叹息并点了点头。
「总之,宫本同学继续试着连络赖通,还有,那个叫作露缇琪雅的孩子,请你尽量把她所知道的情报打听出来。——双人组那边,我会想办法调查看看。」
「调查看看……老师,您有办法吗?」
这可没有清查在校学生名册那么简单。对方是连正确姓名都不知道的海外人士,到底要用什么方式调查?伊织与常叶凝视着不知为何充满自信的药子。
「我会动用一些关系……总之我尽力而为,你们就注意自己的安全,有状况立刻连络。」
「好的。」
虽然觉得被巧妙地转移话题,但是继续逼问也不太好,所以伊织就此打住话题。
「——宫本学弟,方便问一下吗?」
「什么事?」
走出美术准备室的时候,常叶如此询问伊织。
「就是来到你家,名为露缇琪雅那名战争妖精的事情。」
「啊啊……坦白讲,她和学姊处不来。」
「处不来?和我处不来?」
「学姊不喜欢轻佻的女生吧?」
「并不一定是这样就是了……」
「所有男生一定要把她捧上天才行,那家伙似乎打从心底如此认为。而且实际上她应该也很受男生欢迎,简单来说就是女性公敌。」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看来这名少女不太能成为莉莉瓯妮的榜样。」
「我也一样,与其选她当克莉丝的榜样,我更想选学姊。」
如果露缇琪雅听到这番话应该会火冒三丈。把自己当成男生们理所当然会唯命是从的好女人,却很容易发怒。露缇琪雅就是这样的少女。
在这个时候,伊织的手机响了。
「谁打来的?」
「……我们正在聊的巴黎女孩。」
伊织看了液晶画面一眼,然后叹口气接电话。
『salut,伊织!』
「居然用法文打招呼。——我不是说过,除了紧急状况不要打电话吗?我和自由自在的你不一样,有校园生活要过。」
『我已经来到学校前面了。』
「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我学校在哪里?」
『是你最爱的克莉丝妹妹带路的~!』
「……开什么玩笑。」
伊织把手机抵在耳际冲下阶梯,从阶梯转角处的窗户探出头。
『啊!是伊织!』
手机传来克莉丝开心的声音,看来两人真的在一起。
仔细一看,紧闭的学校大门外面,停着一辆似曾相识的乳白色速可达。
在伊织身旁看向户外的常叶,轻轻闭上左眼。
「记得那是你的速可达吧?」
「正确来说是叔父的。」
「……所以,她就是刚才说的女性公敌了。」
跨坐在机车上的是露缇琪雅,身上是她很爱穿的白色越南传统长衫。复古造型的机车配上越南传统长衫美少女,如果这里是越南的胡志明市,这样的搭配会是一幅不错的光景,但是在日本,就无法避免被外人视为格格不入的存在。何况她身后坐着另一名显眼无比,身穿蓝色洋装的金发少女。
伊织按着额头哑口无言,接着瞪向远方的露缇琪雅,朝着手机破口大骂。
「不准擅自带克莉丝出来!战争妖精被同族追杀是理所当然,说出这句话的就是你吧!?」
『所以说,我希望你介绍几个危急时可以依赖的胴友……像是现在你旁边的那个女生,就是鞘之主吧?』
『那是常叶!和莉莉瓯是好朋友,而且是伊织的学姊!』
『那个小鬼,居然多嘴讲一堆不该讲的话……!』
「你还真是辛苦……顺带一提,即使那孩子向我求助,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立刻赶过去帮忙,所以帮我告诉她,别对我抱持太大期待。我光是照顾莉莉瓯妮就没有余力了。」
常叶轻拍伊织的肩膀,然后快步回到自己的教室。
『呐,伊织?你有听进去吗?』
「……管你的。」
伊织沉重叹了口气,单方面结束通话。
「宫本!你这家伙!」
伊织无力地垮着肩膀回到教室之后,山崎忽然气冲冲前来逼问。
「你是宋宪!连吕布都背叛的三流武将宋宪!」
「……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我至少知道你在贬低我。」
「少装蒜了!」
「我没有装蒜,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现在知道了,你似乎很神奇地对三国志颇有研究。」
「全世界的幸福总量从一开始就固定了,你却想要独占!?你这个幸福小偷!」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
「给我住嘴!你一个人得到幸福的时候,我这种男人却在背地里暗自落泪耶!?你面对这种现实也不会心痛吗!?」
明明暗自落泪却讲得滔滔不绝的山崎,从口袋取出手机,让画面显示一张照片之后递到伊织面前。
「看!」
「…………」
似乎是刚才露缇琪雅出现在正门前面时拍下的照片。因为距离太远所以有些模糊,但是可以清楚确认两名少女骑机车的样子。
山崎指着克莉丝说道:
「记得这孩子是你叔父的女儿吧!?」
「……是吗?照片很模糊,我看不太出来。」
「伊织同学,好好看清楚!」
此时,旁边忽然有人为山崎提供掩护射击,那就是同样拿着手机的牧岛皐月。
「这怎么看都是克莉丝吧!」
「……姆。」
与山崎随便拍的照片不同,皐月的照片更为清晰,可以清楚辨认坐在机车后座的是克莉丝。
「我不知道她叫做克莉丝还是陶乐丝,总之这女孩是你的表妹吧?那么这个人!这个高佻美少女是什么人!?」
「……她是美少女?」
「不准转移话题!就算相片模糊,那个女生的身影也清清楚楚烙印在我的视网膜!给我招吧,现在马上招出来!这个女生是谁?而且可以的话务必介绍给我认识!」
「看吧,伊织同学,为了你的好友山崎同学,你就说真话吧!」
「…………」
伊织再度深深叹了口气,漠然思考着「这两个人交往的话或许会意外顺利」这种事,试着藉此逃避现实。
※
虽然摄取的热量远远凌驾于常人范畴,但露缇琪雅主张自己只吃甜食。
所以露缇琪雅挑选的店,理所当然是有提供美味蛋糕的咖啡厅。
「——那个,最多选几个OK?」
克莉丝塔蓓儿捧着价目表露出闪闪发亮的眼神,露缇琪雅则是默默竖起三根手指。
「咦~?三个?」
「怎么了,有意见吗?反正你回家后,伊织还会做饭给你吃个痛快吧?那不就好了?」
「咪呜呜呜呜……」
克莉丝发出奇怪的声音,看着价目表进行筛选作业。
彷佛复古美式风格的安静店内,座位大概被坐到六七分满,并没有拥挤喧闹的感觉。不久之后,从学校与办公室解放的女大学生和粉领族,应该就会让这里更加热闹了。
「我要综合莓果乳脂松糕和咖啡欧蕾。兜莉丝呢?」
露缇琪雅向来到桌旁的女服务生点好餐点之后,朝着目不转睛看价目表的克莉丝一瞥。
「那……克莉丝要这个这个跟这个!还要芒果汁♪」
「呃、好的……」
听到克莉丝一次点三种蛋糕,女服务生大概是感到困惑吧,像是要徵詾意见般悄悄看向露缇琪雅。
「请问,是要外带吗……?」
「不,要在这里吃。」
「……明白了。」
女服务生就这么挂着无法释怀的表情回到吧台。
「露其实是好人!」
克莉丝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凉水,劈头就这么说着。
「这是怎样?」
「因为你请克莉丝吃东西,对吧?」
「总不可能是你请我吧?何况我有跟你约定过,你带我到伊织的学校,我就请你吃东西。」
「居然会遵守约定,露真是了不起!」
「……你在瞧不起我吗?」
「没有啊,我在称赞喔,露为什么会这样想?」
「……没什么。被小孩子称赞,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露缇琪雅喝了一口刚好送上桌的咖啡欧蕾,将视线移向窗外。
「——阿通说……」
「是伊织那位名字很怪的叔父?」
「名字很怪这四个字是多余的。——阿通说,不可以订下办不到的约定,他说他讨厌这种人。」
「是喔……」
「所以,和阿通一起住在巴黎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过绝对会保护我。他说他没办法保护我,所以要我来日本。」
露缇琪雅随手以汤匙搅拌着咖啡欧蕾,心不在焉地眺望户外街上的人潮轻声说道:
「……不过,即使是说谎,他也应该要说『会保护我』吧?该说他在奇怪的地方很守规矩吗——虽然我知道他真的很担心我,不过总是有点……」
「即然这样,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克莉丝把芒果汁里的冰块喀喀咬碎,若无其事如此说着。
「伊织总是对克莉丝说,有什么想说的就要好好说清楚。」
「只有小孩子可以把想说的话说清楚,大人就不能这样了!」
「咦~?可是露不是大人啊?所谓的大人,是可以好好完成自己本分的人耶?可是露完全做不到吧?」
「那个……我不是做不到,是不想做!」
「是吗?可是克莉丝觉得,伊纤比露缇琪雅更像大人。」
「那种人和阿通比起来,根本是个小鬼吧?」
「两位久等了。」
在露缇琪雅嘟嘴抱怨的时候,刚才的女服务生端蛋糕过来了。露缇琪雅面前,是装在可爱容器里的乳脂松糕,克莉丝面前则是——
「耶~♪」
「……慢着。」
绝对称不上大的桌面,被蛋糕盘占得满满的。等到女服务生离开之后,露缇琪雅低声询问克莉丝。
「我问你,你点的这些到底是什么?」
「那个~,就是起司蛋糕~,还有芒果布丁~,还有当啦啦当啦~♪草莓蛋糕卷~♪」
开心解说的克莉丝面前所摆的甜点,全都是一整块尚未切过的尺寸。一般来说不会在店里吃,而是会外带的玩意。露缇琪雅重新审视价目表才发现,上头确实有列出可以外带的蛋糕,她就这么无力地以手肘撑着桌面。
「……我问你,你和伊织在外面吃东西的时候,都是这样吗……?」
「没有啊,虽然伊织昨天请我到吃到饱的餐厅吃,不过平常很少在外面吃饭。——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伊织说,和克莉丝一起在外面吃饭很丢脸。」
「……我第一次和伊织有同感……」
克莉丝很快就吃得嘴角满是鲜奶油。露缇琪雅转过头去,啜饮自己的咖啡欧蕾。
「——我问你。」
「嗯~?」
「你喜欢伊织哪一点?」
「就算忽然这么问……」
克莉丝含着用来分解芒果布丁山的汤匙,露出思索的表情歪过脑袋。
「唔~伊织身上,有一种很香的味道。」
「味道啊……」
「嗯。」
「味道……味道啊……」
露缇琪雅似乎很喜欢克莉丝这个答案,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嘴角也绽放笑容。
「——结果,我们都是以这个答案作结耶。」
「露也是吗?觉得伊织很香?」
「一点都不觉得。我丝毫不会对那种小朋友心动。」
「伊织比露更像大人——」
「先不提这个。」
露缇琪雅打断克莉丝这句没礼貌的话,探出上半身压低声音说道:
「——你是在阿通的哥哥安排之下来到这个国家吧?真的没有托付给你什么东西吗?」
「阿通的哥哥?」
「就是伊织的父亲。但我不知道名字。」
「啊啊,伊织的爸爸?」
「对。」
「不知道~」
「啊?不可能不知道吧?」
「可是,克莉丝对这种事没什么印象。」
「没印象……什么事情都回想不出来?」
「嗯。——啊、不过我回想起手机、电视和游戏主机的用法了♪」
「那不是回想起来,而是你还记得吧?」
「反正都一样嘛!」
克莉丝已经吃完草莓蛋糕卷,正在交互享用芒果布丁和起司蛋糕,比起露缇琪雅的询问,她很明显比较专心在吃东西上。
露缇琪雅以叉子轻戳乳脂松糕,并且发出叹息。
「这样啊……原来也有可能想不起这种事情啊……」
「咦?」
露缇琪雅迳自询问之后迳自做结论,甚至顺手拿起一块克莉丝点的起司蛋糕。
「啊!不可以!这是克莉丝的~!」
「只吃一口没关系吧?因为是我付钱。」
露缇琪雅毫无反省之意,将起司蛋糕送入口中。
※
「日本的徵信社,比我想像的还要优秀。」
派屈克在向阳咖啡厅享用伯爵茶,并翻阅桌上的照片。
「——这就是他的儿子?」
「是的。」
「几时的照片?他年纪还小吧?」
「和西方人相比,日本人看起来大多比较年轻。他是高中一年级学生,我觉得应该有十五六岁。」
「就算这样也是个孩子……所以除了这名少年之外,他还有其他能够托付『书』的对象吗?」
「宫本康赖几乎没有亲人。他的双亲和妻子都已经过世,除了儿子之外就只有一个弟弟。」
「那个弟弟的状况呢?」
「现在好像不在日本。」
「这么一来……果然是那名少女,或者是这个宫本伊织随身携带也不一定。」
「虽然宫本康赖的学生与同事也可能是人选,但他在大学似乎被当成怪胎——」
「我想也是。」
派屈克把照片反过来放在桌上,手托下巴观察人群。
「……如果认真调查那种事情,正常人就不会愿意和他好好来往。爷爷是如此,宫本康赖应该也是如此。正因如此,爷爷才会把他当成同志信赖。」
派屈克轻声说着,忽然不悦地拉下表情。
「也因为这样,他的背叛更令我无法原谅。」
「少爷……」
「总之,如果要推测其他可能性,就等我们确认『书』不在宫本伊织身上再说。不然来到这个国家就没有意义了。」
「少爷,请您自重。之前我就建议过,这个国家对我们而言是异邦,进一步来说,除了那名少女之外,屋里还有其他战争妖精的痕迹。」
「这就是问题。」
派屈克皱眉放下茶杯。
没有人偷听两人以爱尔兰语低声交谈的内容。午后咖啡厅播放的柔和音乐,静静笼罩着两人逐渐蕴藏暴戾气息的话语。
「两名战争妖精选择相同的鞘之主,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就我所知……没有前例。不过正因如此,我无法断言不可能。」
「不过基本上,战争妖精是藉由打倒其他的战争妖精而成长吧?我不认为复数的战争妖精,可以在像是小家庭的有限范围内共存。」
「这就不一定了,因为有些战争妖精不喜欢争斗。」
平常总是对派屈克必恭必敬的伊格莲茵,不知为何只有在这个时候,笔直凝视着青年的双眼作答。
「所以依照状况,无法断言我们绝对不会同时与两名战争妖精为敌。」
「即使如此,如果她们的鞘之主是这名少年,我认为他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还是需要稍微慎重拟定对策。」
露出苦笑频频点头的派屈克,发现眼前的伊格莲茵不知何时将视线移开。
「伊格莲茵?」
「少爷,请小心。」
洁白贵妇人白皙的美貌出现紧张的神色,隔着大窗户凝视户外。派屈克迅速沿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大马路对面一间复古风格的银行门口,有两个人影无视于人潮动向伫立不动。
「————」
派屈克轻轻闭上左眼,然后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这个国家也有那样的家伙。」
「看起来很有本事。」
伊格莲茵没有任何多余饰品的玉手,宛如在寻求某种东西般在桌面游走。
派屈克紧握她的手说道:
「会在这样的人群里发动攻击吗?如果会的话,确实不能轻怱大意——不过反过来说,就代表对方是头脑简单又欠缺想像力的单纯战斗狂,不值得畏惧。」
「您意下如何?要由我们主动开启『门』吗?」
「可以的话,我希望能避开这样的事态。」
映在派屈克眼中的,是在熙攘人群之中也明显散发红色磷光的战争妖精,以及站在旁边的高瘦青年。对方也笔直凝视着咖啡厅里的派屈克与伊格莲茵。
「真是美妙……!我情绪都激动起来了。」
派屈克轻声说着,握住伊格莲茵的手也加强力道。
然而派屈克对于现状,并不像他嘴上所说的那么乐观,从他脸颊滑落的汗珠就可以证明。
「……要打吗?会来吗?要去吗?」
派屈克露出交杂着紧张、不安与斗志的生硬笑容,开始以鞋跟敲着轻快的节奏。这种声音宛如他让自己情绪亢奋的倒数读秒。
「少爷,请您自重。少爷还没有服用『魔性之血』——」
从椅子微微起身的伊格莲茵忽然不说话了。
隔着一段距离,持续以眼神与派屈克他们隔空交火的两人,忽然移开视线并开始移动。
「……?」
派屈克依然维持紧绷的情绪,以眼神追踪两人的行动,然而发出红色磷光的战争妖精与她身旁的青年,不久之后就混入人群消失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不想在这里引起骚动,还是躲起来等待偷袭我们的机会——」
「……但他们似乎已经不在附近了。」
伊格莲茵手指抵着太阳穴,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声说着。
「不过,真令人伤脑筋。」
派屈克重新换个姿势坐好,将凉掉变得苦涩的伯爵茶一饮而尽。
「这个国家的战争妖精,似乎比我们想像得还多……大概是受到『书』的吸引而来吧。毕竟无论是否有自觉,战争妖精都会受到『书』的吸引。」
「这么一来,事情就越来越难处理了。」
「放心,不成问题。」
派屈克摇晃他所紧握的伊格莲茵玉手,露出悠然自得的笑容。
「——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让你成为『传诵者』。」
※
即使与由良健二挽着手前进,玛拉海朵也若无其事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虽然与刚才遇见的战争妖精搭档距离甚远,但还是有可能怱然被拉进「逢魔之刻」。外表看起来漫不经心,却不会忘记这种可能性,玛拉海朵就是如此谨慎的战争妖精。
「……健二先生,刚才为什么没有主动攻击?」
玛拉海朵继续让视线扫向人群,并且询问健二。她绝对不是在责备健二,真的只是纯粹对于健二没有主动出击感到疑惑。
「对方似乎还没有饮用『血』,如果当时立刻发动攻击,或许对我们比较有利耶?」
「真要说的话……是直觉吧?」
健二滚动着嘴里的糖果答道:
「小玛说得或许没错,但我不经意觉得现在别开打比较好。毕竟还没确认那个战争妖精的实力,鞘之主也是,看起来似乎经验老到。没能看清对方实力就主动找碴,反而差点没命的经验,只要一次就很够了。」
健二有些自嘲撇起嘴角,应该是因为不久之前,真的就是因为这样而差点丧命。
战争妖精之间的战斗不是儿戏,只要败北一次就全都完了。所以除非己方的实力凌驾于对方之上,初次见面还没摸清底细就开战,只是一种愚蠢的衍径。
这是健二在上次的战斗里得到的教训。
健二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玛拉海朵。
「……外型不像日本人的战争妖精并不稀奇,但我第一次见到连鞘之主都不是日本人的状况。那个家伙该不会是专程从海外来到这个国家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那两个人也在找『书』。」
「那就棘手了。虽然不晓得是从哪里得到消息,但是竞争对手增加,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如果我们以外的家伙全都战个两败俱伤该有多好。」
「不提这个,健二先生。」
「嗯?」
「我饿了。」
「这样啊。」
健二用力摸了摸玛拉海朵的头,并且露出笑容。
※
「刚才是一次挺有趣的近距离遭遇。」
多云的天空下,她的头发随风微微飘扬,有着爱哭痣的眼角泛出笑意。
「……他们就是帕西瓦尔中意的搭档?」
「应该吧,但他们自己没察觉这件事就是了。」
「很像是他会喜欢的英式脸孔——不,应该说爱尔兰式?」
「是的。」
「至于另一边,则是你中意的搭档——」
女性没有回答,只将看着地面的蓝色双眼移向老绅士。
「——『男爵』。」
菈·贝露向老绅士说道: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就是『书』已经被带离欧洲的事情。」
「唔嗯……」
戴着单边眼镜的老绅士,回以一个不像否定也不像肯定的模糊回应,并再度看向下方。
在宽广的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车辆,全都像是小小的玩具。这里是落差数十公尺——周边最高的大楼楼顶,两人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站在围栏外的危险边缘俯视地面。
很明显非比寻常。
「……是你牵线的?」
「希望你不要擅自下定论。」
听到美女的这句话,「男爵」摇了摇头。
「那个东西——不是我们这种角色能够干涉的,这一点你肯定也很清楚。那个东西会以何种方式流落到何处,是那个东西自己决定的,真正知道的,只有上天吧。」
「即便如比,你也掌握了某种程度的去向,比我们这边的任何人还要早知道……我有说错吗?」
「这就难说了。应该有人比我还要眼尖吧?何况即使我察觉动静,也没有理由必须回报给你们知道。」
「这是真心话吧?」
「与其说是真心话,应该说是事实。」
「男爵」轻轻将拐杖旋转一圈,将软帽重新戴好。
「——无论如何,『书』会自行决定去向。如果有人能够干涉去向,这个人也不是我们,而是战争妖精们。我们就只能以目光守护。」
「虽然这么说,但你好像有在各处暗中布局?」
「战争妖精注定要与同族交战,我只是协助饰演媒人的角色。」
「真是漂亮的自我辩护……」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你好像也稍微过于看好那两个人吧?」
「你说呢?」
老绅士投以若有含意的视线,使得菈·贝露抬头仰望天窄。
「男爵」抚摸着停在肩上,宛如鹦鹉的鸟儿。
「……我们或许有点活太久了。」
「是啊。」
「或许是对于毫无起伏的漫长人生感到厌烦了,不然的话,应该不会用这种事情互探底细。」
美女又没有作答。
※
柔和的微风,从敞开的后门徐徐吹入。
今年的梅雨讲好听一点是铿锵有力,有下的时候就是一股脑的倾盆大雨,没下的时候就完全不会下。
湿度很高的空气,令人感觉比实际气温还要闷热,不过屋龄数十年的宫本家,很遗憾只有一楼书斋有安装空调,所以其他房间非得将门窗完全打开才能稍微凉爽些。
「现在就已经这样了,要是夏天真的来临该怎么办——」
伊织把法国面包切成的厚片浸入碗里的蛋汁,夹带着叹息自言自语。
今年的梅雨之所以比往年还要闷热,肯定是因为今年的宫本家来了一个体温高的小朋友。伊织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如此认为。多了一个克莉丝,家里的平均气温大概会差一度左右吧。那名少女就是像这样经常在家里大吃大喝,并且释放出相应的热量。
这里提到的克莉丝,正在伊织房间乖乖玩游戏。平常她都会缠在伊织身边达到烦人的程度,但是伊织警告她,如果敢妨碍下厨就没有法式土司吃,因此伊织才得以享受短暂的宁静时光。
「……叔父看到应该会笑吧。」
正值青春时期的男高中生,却把难得的假期用在厨房,而且还因而让内心得以平静,如果伊织的叔父知道这种事,确实会大笑或是无言以对。伊织的叔父从以前就外向好动,基于这方面的意义,伊织果然比较像父亲。
虽然这么说,但伊织也不想成为父亲那样不负责任弃家离乡的人。
伊织即使嘴里抱怨也认真照顾克莉丝,或许就是在反抗那个抛弃妻儿的父亲。
「————」
被香草香味引得眯细眼睛的伊织,将蛋汁里的厚片翻面,此时围墙外头传来熟悉的机车引擎声,察觉到这个声音的伊织不禁皱眉。
不知道露缇琪雅是否有驾照——伊织认为应该没有——但她最近经常擅自骑赖通的机车出门。想到可能会发生车祸就令伊织非常在意,但是露缇琪雅似乎对自己的骑车技术很有自信,不管伊织怎么说,她都不想改掉这个习惯。
「……之前我摔车造成的刮伤,就当作是那个家伙弄的吧。」
在心中立誓要稍微报复露缇琪雅的伊织,开始为平底锅加热,此时露缇琪雅推着机车绕到后院了。
「伊织,我回来了。」
「你擅自外出也——」
还没说出「要有点节制」这几个字,伊织就不再说下去了。因为从露缇琪雅的身后,出现了便服打扮的牧岛皐月。
「那个……午、午安……」
皐月有些尴尬地低头致意。
露缇琪雅把安全帽脱下来扔到机车行李箱,毫不拘谨轻拍皐月的肩膀。
「她是伊织的同班同学吧?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她在家门口徘徊,就把她拉进来了。」
「不是的……我、我只是凑巧经过,并不是想要到伊织同学家里打扰——」
「这样啊。」
伊织以颇为冷漠的表情,凝视着慌张摇头的同班同学,然后指着玄关的方向。
「——我也正想要喝杯茶休息。既然来了,要不要进来坐坐?」
「那么……嗯,我就冒昧打扰了。」
皐月脸红点了点头绕到玄关。
「喂。」
等到皐月身影消失之后,伊织瞪向一旁把玩机车钥匙的露缇琪雅。
「你为什么把牧岛带来了?」
「没什么关系吧?」
露缇琪雅把搭配长衫的白色鞋了脱掉,就这么从后斗进来,然后露出若有含意的笑容,向伊织低声说道:
「——那孩子是你女朋友?」
「不是。」
「我就知道。那个女生是单恋吧?虽然她说是凑巧经过,但是看她在家门口若有所思,我就想说帮忙推她一把。」
「不要多管闲事。」
在热好的平底锅抹上厚厚一层无盐奶油,再把沾满蛋汁的厚片并排在锅里煎。伊纤进行着已经得心应手的作业并且咋舌。
「——要是牧岛知道秘密,不只是我们会困扰,你也一样吧?你连这点智慧都没有吗?」
「呵呵,焦罗焦罗~」
「你啊……」
「没问题啦~,因为在巴黎还有伦敦,我总是可以应付妥当,到时候我会适当配合你的说法。」
露缇琪雅伸手朝着摇晃平底锅的伊织脸颊轻戳,然后离开厨房。
「克莉丝~!茶泡好罗~!」
讲得好像是她自己泡的茶。
把厚片双面煎得酥脆,盖上盖子等待闷热的伊织,对于露缇琪雅的投机作风叹了口气,并且把大吉岭茶叶放进茶壶。
「原来是真的……」
坐在书斋沙发的牧岛皐月,就这么拿着红茶茶杯,想要一探究竟地凝视露缇琪雅。露缇琪雅则是把两只脚都放在外凸窗户的窗缘坐着,一口口享用法式土司。
专心咬着土司的克莉丝暂且不理,担心露缇琪雅对皐月乱讲话而暗自绷紧神经的伊织,听到皐月的这句细语之后讶异问道:
「……什么意思?」
「啊、没有啦,就是之前在班上,山崎同学他……」
「那个家伙怎么了?」
「山崎同学和我们聊天的时候,伊织同学有提到,其实你叔父把另一个女儿也托付给你照顾——」
「啊啊,或许曾经聊过这件事吧。」
「慢着,你们在讲什么话题?」
这次是露缇琪雅听到两人的对话并且插了嘴。
「伊织的叔父就是阿通吧?阿通的女儿?你刚才说女儿?阿通有女儿?」
露缇琪雅曾经毫不忌惮,公开表示自己喜欢伊织的叔父宫本赖通。对于这样的她而言,赖通有女儿的这个话题,她肯定不能当作没听到。
「……哪里没问题了,这个笨女人。」
伊织已经向露缇琪雅说明过,克莉丝在名义上是以叔父女儿的身分住在这里。即使如此,这名少女似乎完仝忘了这件事。伊织明显拉下表情说道:
「喂,你还听不太懂日文吗?」
「啊?」
「我之前不是说明过了?你来到这个家的那一天,我应该有反覆叮咛过你不能忘记。那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你已经忘记了?」
露缇琪雅愣了一下,伊织则是反覆一字一句对她说着。
「啊~……」
纳闷好一阵子的露缇琪雅,似乎终于回想起克莉丝的设定,慢了好几拍之后拍手露出假笑。
「啊~、对对对!是女儿没错,女儿!日文好难喔!」
「……?」
即使露缇琪雅有些不自然的反应令皐月皱眉,皐月也没有进一步追问下去。
在内心松一口气的伊织完全失去食欲,把自己的法式土司栘到克莉丝的盘子里,然后喝了口红茶。
「——不过,当时我确实说过那是假的。」
「咦?」
「就是叔父把另一个女儿也托付给我照顾的这件事。」
「既然这样,那个……她、她是谁?」
「这个家伙是……」
「女朋友。」
露缇琪雅坐同窗边摇晃双脚。
「女、女朋友!?」
皐月惊声复诵,交互看着伊织与露缇琪雅。
伊织再度瞪向露缇琪雅。
「……不要故意用这种讲法,你省略太多字词了。」
「可是,就算不说应该也会明白吧?哪有人会心甘情愿和伊织这种人交往?」
「那、那个……?」
「我是阿通的……也就是伊织叔父的女朋友。」
露缇琪雅晃着叉子向皐月说明。
「直到不久之前,我都在巴黎和阿通同居,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所以现在暂时住在这里。」
「以我的立场,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她赶快回巴黎。」
伊织叹息轻声说完之后,露缇琪雅维持灿烂的笑容说道:
「看吧,这个家伙就是会面不改色讲出这种话,和阿遖真的差太多了。——总之就是这样,所以我不会成为你的情敌,放心吧♪」
「我、我没有那、那个意思——』
「何况伊织还是我讨厌的类型。可以说他迟钝得不懂女人心,不然就是明明知道却冷酷践踏别人的情感……」
露缇琪雅开心地看着狼狈的皐月,就像是要亲自证明自己的个性捉摸不定,忽然把视线移向伊织,将话题一八O度转换方向。
「话说回来,这是什么?」
「啊?」
「我说,你做的这个是什么食物?」
「咦?」
原本就已经帮克莉丝准备得比较多,刚才还加上伊织的份,即使如此,克莉丝还是比众人先把法式土司吃得精光。这样的克莉丝,很快就对露缇琪雅这番话做出反应。
「——露,你不吃了吗?那克莉丝帮你吃吧!来,给我给我!」
「没人说不吃吧?——所以?这是什么?」
「露,你不知道吗?这叫做法式土司!」
克莉丝洋洋得意如此说着。奶油和调味用的糖浆沾得她满嘴闪闪发亮。
伊织把眼镜往上推,隔着镜片朝露缇琪雅投以冰冷的眼神。
「……你住在巴黎,却不知道法式土司?」
「法式土司?可以不要擅自取这种名字吗?巴黎没人在吃这种玩意。」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你还是有在吃吧?」
「……我并没有说难吃吧?我只是觉得这种名称很俗气。」
露缇琪雅说完之后,把最后一块土司送进嘴里。
臯月离开的时候,把之前借的书还给伊织了。
如果是体积小的文库本就算了,不过一般人应该不可能随身携带四本厚厚的精装书,所以皐月应该是一开始就想来伊织家。正如露缇琪雅的推测,「凑巧经过」只是一种表面上的说词。
只不过伊织并没有刻意指摘这一点,即使少女告辞时对于打扰伊织准备考试而道歉,伊织也只是默默目送她离开。
「令人烦躁的女生。」
伊纤伫立在红澄澄的夕阳之中,露缇琪雅则是以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
「——像她那样,不觉得光是旁观就会令人烦躁吗?」
「在日本,口直心快不一定是美德……不过牧岛有时候也会令我烦躁。」
「是喔……你讨厌她?」
「讨厌的话,就不会让她来我家了。不过就算这么说,我也没有喜欢她。」
「……你这个人真的很恶质。」
「随别人怎么想吧。」
伊织露出苦笑。
最近常叶也说过相同的感想。既然有两名少女这么说了,伊织在她们眼中,果然是一个恶质的人吧。
不过如果是被一板一眼的常叶指摘就算了,但是露缇琪雅没资格这么说。这种想法令伊织画蛇添足多加了一句话。
「——不过,至少我比叔父诚实。」
「这是什么意思?」
正要踏入屋内的露缇琪雅,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伊织。
「意思是阿通不诚实?」
「与其说不诚实,应该说他八面玲珑。总之他对女生永远都很和善。」
「阿通对女孩子很好的,和你不一样。」
「看来你这个女人,比我想像的还要有度量。」
伊织以这句话好好消遗她之后,抢先露缇琪雅进入屋内。
「——伊织~!晚饭还没好吗~?」
擅自打开冰箱取出起司片,而且已经吃掉好几片的克莉丝,即使厨房里的法式土司香味还没散去,依然而不改色说出这种话。
「我现在要开始做……总之你去玩游戏吧,在这里闲晃反而碍事。」
「好~!」
妨碍伊织下厨等于饭菜会延后上桌。最近总算学习到这个道理的克莉丝,依照伊织的吩咐,让拖鞋响起啪哒啪哒的声青,跑到二楼的伊织房间。
露缇琪雅在克莉丝离开之后走进厨房,伊织一边洗手一边对她说道:
「叔父住在这里的时候,我还在念小学。当时我好几次看到女人从叔父的房间哭着跑出来,也曾经帮叔父接过女人打过来哭喊的电话。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女人。」
当时年幼的伊织什么都不懂,只觉得叔父有很多女性朋友,诧异叔父为什么没办法和她们和平相处,脑中尽是这种错误的认知,不过现在就可以理解那是怎么回事了。
简单来说,赖通是一个极度花心的人。
「——如果他那样叫做诚实,光源氏和卡萨诺瓦这种风流人物也都很诚实了。难道为叔父落泪的女人是喜极而泣?我是不同于叔父的无趣家伙,所以怎么样都搞不懂女人的想法——」
就像是要打断伊织平淡述说的这番话,露缇琪雅将厨房的椅子踹倒,一声不响离开厨房。
「…………」
伊织把倒地的椅子扶正放好,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我或许也依然很孩子气,不过叔父更胜于我,真的没有看人的眼光。他真的认为那个家伙和我能在同一个屋檐下和平相处?」
虽然克莉丝塔蓓儿也是任性少女,但露缇琪雅的任性本质与克莉丝不同。克莉丝对伊织的任性,来自于小孩子的撒娇心态;露缇琪雅的任性,则是想随意使唤伊织的懒惰心态。
克莉丝凡事都要靠伊织打理,不过她非常明白这一点,并不忘向伊织抱持谢意,但露缇琪雅没有这种想法。把所有工作扔给伊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从露缇琪雅的言行就能清楚感觉到她的这种认知。
所以伊织没办法喜欢露缇琪雅。露缇琪雅应该也把伊织当成任性的少年吧。
双方的关系之所以没有出现决定性的裂痕,只是因为伊织和露缇琪雅,对于不在场的宫本赖通都抱持着一份顾虑。
「真是的……」
伊织在爱用的深汤锅装满水,然后抬到炉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