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话 历‧反转 00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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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如各位所知,关于阿良良木历的物语已经宣告终结。这部分没什么需要特别补足的地方。毕竟各方面都解决了,各方面都没解决。虽然也有一些课题留到将来,物语告一段落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如同有光就有影,有开始就有终结。而且有终结也会有新的开始。不过有影不一定有光就是了。在这种状况或许不应该说是「影」,应该说是「暗」?总之无论如何,既然伸手不见五指,就代表「暗」存在于该处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终结比开始难」是世间常理,一时抱著轻松心态开始的事物,在终结时必须付出的劳力可不是三言两语足以形容的。实际上我也一样,从春假抱著轻松心态拯救濒死吸血鬼而开始的种种物语,我抱著必死的决心才得以打上终止符。应该说我真的死了好几次。我的手法绝对称不上高明,也完全称不上是完美收场,不过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阿良良木历的这段时代闭幕了。
即使犯下诸多错误,也只有这件事可以确定。
确定没错。
毋庸置疑。
所以,接下来开始的是「终结」的后续。
本应不存在的世界观。不可能存在的未来。
吸血鬼的渣滓──忍野忍。
被猫迷惑的班长──羽川翼。
被重蟹夹身的少女──战场原黑仪。
因为蜗牛而迷路的幽灵──八九寺真宵。
向猿猴许愿的学妹──神原骏河。
吞噬缠蛇之蛇的蛇──千石抚子。
遭受蜂蝥的妹妹──阿良良木火怜。
不死鸟的化身──阿良良木月火。
尸体人偶──斧乃木余接。
归来的儿时玩伴──老仓育。
专家们──放浪中年人忍野咩咩、骗徒贝木泥舟、暴力阴阳师影缝余弦、专家总管卧烟伊豆湖、人偶师手折正弦。
以及忍野扇。
他们与她们的物语──的后续。
真要说的话像是附录,不过附录也不容小觑。因为人们从败北学到的东西会比胜利来得多。
所以,我就好好虚心受教吧。
002
隔天,我并没有一如往常被两个妹妹──火怜与月火叫醒。
「哥哥已经不是高中生了,所以明天开始要自己起床喔。」
「没错没错,火怜说得对!」
我疼爱的那两个笨妹妹,对我发下这样的通牒。
我觉得这种通牒再晚也应该在我升上国中之前就发下,此外,月火为什么变得像是火怜的跟班也有点匪夷所思,总之在隔天,也就是今天早上,我是自己一个人起床的。
昨天很晚才睡,今天也没必要早起,所以这是久违的赖床。
一整个不对劲。
不是因为妹妹们没来叫我起床,但要说完全无关的话也不是,我很清楚现在感受的这种奇怪心情是什么。
「啊啊……对喔。」
惺忪的我一开口,就是带著感慨如此低语。
对喔。今天起,我不再是「直江津高中三年级学生」了。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只能说是天经地义的事,然而相较于至今所经历各种不可思议的怪异奇谭,我觉得这件事奇妙得多。
不可思议到无法接受。
升上国中的时候,或是从这所国中──公立七百一国中升上私立直江津高中的时候,这种突兀感都完全和我无缘。在直江津高中度过的高中生活,对我来说就是带著如此强烈的色彩。
尤其是最后一年。
Last one year。
从春假的地狱开始,以真正的地狱作结,体验这一年之后,依然得以像这样活下来,得以从高中毕业。现在的我正细细品尝这个奇迹……不,完全不是这种美丽又感伤的感觉。
若要说这段时间发生过各种事,我国中时代也发生过各种事,小学时代同样没多么好过。回想起自己和老仓的往事之后,我接连回想起各种心理创伤,几乎每晚沉入后悔之海。
净扎求生。
差点在水面下溺死。
既然我今天像这样为自己活著而感动,我也应该为自己昨天能活著而感动。虽然这么说,才十几岁的我终究没办法每天抱著感动的心情活下去。
情感丰富到这种程度,即使是吸血鬼也会没命。
到头来,我没参加昨天在直江津高中体育馆举行的毕业典礼。拒绝参加为高中生活打上句点的纪念仪式,听起来挺叛逆的,说不定会受到学弟妹的崇拜,但如果补上我后来在教职员室以制式轻浮心态磕头道歉的小插曲,再怎么崇拜也会瞬间冷感吧。
讲这种话感觉不太对,不过在最后的最后,那所高中成为我再也不想接近的禁区了。
我居然创下这种传说。
这是最坏的终结。
可以的话,我好想上吊。
拿这件事当藉口也很奇怪,听起来像是嘴硬不服输,但是真要我说的话──老实说,对于自己从高中毕业,对于自己不再是高中生,我几乎没什么感想。顶多就是因为妹妹们今后再也不会来叫我起床而觉得心情畅快。
妹妹们啊,你们没用处了!
我基本上爱耍帅,毕业典礼这种会让人忧郁不自在的场合,我本来就敬而远之,甚至不惜磕头道歉也要敬而远之。只是,这次的「毕业」和以往的「毕业」有个明确的差异,就是「毕业」之后的路还没确定。
极度不确定。
国小毕业的时候,我顺理成章确定升学进入七百一国中;从七百一国中毕业的时候,我收到(当时)向往的直江津高中寄来的合格通知。换言之,至今的毕业对我来说,单纯只是换了一个头衔。
说穿了只是一种移动,一种异动。
这次不是。
虽然从直江津高中毕业,但我完全不知道我这个家伙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坦白说,在三月十六日的现在,我报考的大学还没放榜。
将来尚未确定。
未来还不确定。
这种事谁都一样,大家都一样。真要这么说的话当然没错,但我至今理所当然般拥有和名字并列,或者说和名字同列的头衔,对于这样的我来说,这东西像是理所当然般消灭,我觉得怪怪的。
无论如何都忍不住感到不对劲。
头衔单纯被剥夺,不具任何身分的自己。
真实的自己。
不是高中生。
不是考生。
不是大学生,也不是重考生,当然也不是社会人。
是毫无标签,平凡无奇的阿良良木历。
俗话说「重要的东西要到失去才知道多么重要」,但我没想到在高度发展的现代社会,失去身分保障会令人如此无助。
就学期间,坦白说,曾经做好中辍觉悟的我,绝对不喜欢这所直江津高中。像这样回顾从前,我的高中生活说客套话也不算充实,不过,当我真的失去这个头衔,内心就变得莫名开放。
开放,无依无靠。
以神原的方式举例,感觉像是光溜溜走在大马路上。「原来如此,现在的我就只是我」。类似这种感觉。
再怎么打扮、再怎么改变、怎么成长,自己肯定依然是自己,阿良良木历肯定只会是阿良良木历,但无论愿不愿意,周围与环境果然是塑造我这个人的要素无误。
如果巡逻员警现在盘查我的身分,我究竟该怎么回答?我这么想。
想到这里,我失笑了。
为这种可笑的想法而笑。
果然只是因为从高中毕业而变得感伤吧。我只是难为情又害臊地不想承认这种幼稚心态,所以东扯西扯各种藉口。也可能只是等待大学测验放榜的精神压力很难熬,所以逃避现实不去正视真正的烦恼。嗯,我也变得可以相当客观地审视自己了。
到头来,凭我这种角色,抱持这种丧失立场的烦恼根本是无耻至极。比方说女神……更正,比方说羽川,她在毕业典礼结束当天,就成为不具任何身分的纯白自己,华丽启程探索这个世界了。
她说,她要从不只是警察,甚至可能被军队盘查的地区开始游览(搞不懂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本应笑著目送的我到最后哭哭啼啼抓著她想阻止(这不是夸饰,我是真哭),但是启程的她面带笑容。
可以说是随手打发我。
也可以说是轻易敷衍我。
……总之,我认为没必要以这种说法刻意将寂寞的心情加倍,不过对于那个家伙来说,和我或是黑仪共度的高中生活,今后大概会逐渐变得不足一提吧。
我如此心想。
怅然心想。
相对的,我们今后应该很难认识比羽川还优秀的人才吧。黑仪曾几何时说过「羽川同学是真物,和我们是不同的物种」,我拖到最近才终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与其说是不同的物种,应该说是不同的物语。
总之,不一样。
不过,我对她的这份自卑感,将高中生活最后阶段涂抹成非比寻常的色彩。想到这里,我就不能老是说这种丧气话。刚起床的突兀感,我非得洗把脸甩得乾乾净净才行。今天这一天不能虚度。
幸好,虽说妹妹们没来叫我起床害我大意睡过头,但现在还是上午。
壮年期的大人似乎会以「将人生比喻为一天的话,那么现在还不到中午」来激励自己,但以我的状况是真的还没到中午。就算从考大学的苦行解脱,也不应该心不在焉眺望庭院喝茶。现在的阿良良木历做这种事还太年轻(那当然)。
活动一下吧。
就来享受只限这短短数天,将来回顾时真的只是眨眼一瞬间的「没有头衔的自己」吧。放心,遭受盘查的话这样回答就好。
「我是阿良良木历,如你所见的男人。」
……我应该会被带走吧。
警察或许会呼叫警力支援。
或许会被包围。
我一边思考这种事,一边心想「现在已经不是吃早餐的时间,总之先出门,毕竟那辆越野脚踏车也不能一直借下去,对了,出发进行一场没有目的地的单车之旅吧……」然后换掉睡衣。我差点习惯性地换上制服,敬请见谅。
为了向现在应该已经抵达海外某地的「真物」致敬,我套上八月借羽川穿过的牛仔裤,穿好上衣,一口气绷紧心情,离开房间。
这时间爸妈早就已经出门上班,不过妹妹们呢?
那两个家伙肯定也不用上学了……下楼前,我原本想到妹妹们的房间看看,却在最后打消念头。
并不是因为她们没来叫我起床而幼稚地闹别扭,是因为那两个家伙已经不是小学生了。我才应该和妹妹保持适当的距离。
现在总算消除隔阂能够好好交谈,所以我这时候做出保持距离的举动,说起来还挺寂寞的,不过兄妹各奔东西堪称是兄妹的必然。
如果考上大学,我打算暂时从家里通学,即使如此,我总有一天还是会离开这个家吧。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身为先一步成为大人的哥哥,应该促使那两个家伙独立……应该说独活。
即使不依靠我也能活下去。
……感觉她们应该游刃有余吧。
火怜下个月起就是高中生,最近似乎冒出「我是姊姊」的自觉(或许月火就是因为这个反作用力,所以才像那样变成一副跟班样,真是这样的话就刚好互补了),我应该不用担心了吧──如此心想的我,无视于妹妹们的房间下楼。
……顺带一提,妹妹们的房间里除了两个妹妹,还有一具莫名其妙的布偶面无表情寄居在里面,不过关于这方面,我是基于更根本的原因无视。
因为要是贸然搭话,那个女童可能会跟随我的单车之旅。不能给那孩子任何契机。不过对于那具布偶来说,既然姑且肩负监视我的任务,这应该说是她应该完成的正当工作吧。
这么一来,我觉得自己反倒非得蹑手蹑脚偷偷摸摸出发,我也真的以这种方式前往洗脸台。
确认浴室没人使用之后(火怜可能会在早上淋浴,冲掉慢跑的汗水),我开始洗脸。
虽然换好衣服的时候已经完全清醒,不过以冷水洗脸果然让心情舒畅。光是这样就觉得身心有所切换,我这个人真单纯。
从去年春假就没剪过的头发,经过一年已经留太长了,因为洗脸而遭殃变得湿漉漉,感觉得拿吹风机吹乾,不过洗脸就是要豪迈。
「……呼。」
我面向正前方。
看著洗脸台的镜子。
镜子里有我。有阿良良木历。
镜面映出左右反转的阿良良木历。
我讲得像是理所当然,不过直到不久之前,这都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这个当事人原本应该早就看腻这张脸,不过我其实很久没像这样端详了。
基于某个原因,从二月开始,镜子就照不出阿良良木历的身影。
即使这样照镜子,也像是运用某种特殊摄影技术(记得叫做「色键」?)只会映出我以外的背景。
如同传说中的吸血鬼。
镜子照不出我。
……记得「自恋」的英文字,源自看自己湖中倒影看到入迷落水淹死的少年纳西瑟斯,这时候的我彷佛没从这个故事获得任何教训,凝视著镜子。
看到入迷。
俗话说眼睛看不见重要的东西,不过眼睛看得见的东西果然也很重要啊……我冒出这种现实的想法。
「……嗯?」
总之,虽然这么说,但这张脸今后不愁看不见,而且就算基于再怎么无可奈何的隐情,即将高中毕业却还勉强处于青春期的男生一直照镜子也不太体面(要是布偶女童目击这一幕,她一辈子都会拿这件事当笑柄),所以我静静把视线从镜子里的我移开。
然而,镜子里的我,没有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呃……咦?」
怎么回事?
修行开花结果,我的动作超越光速,使得镜子里的影像跟不上我的动作?我感到诧异,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到头来,我没进行什么修行,就算沉眠在我体内的能力突然觉醒,我再度看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影像也没沿袭我的动作。
没照出我的动作。没照著我的动作。
就只是凝视著我,注视著我。
我透过镜子,看著我自己。
这双眼睛,彷佛是……
我下意识地朝镜子伸手。胡闹,我想确认什么?我以为这面镜子其实是窗户玻璃,至今认定是我自己而看见的身影,其实是户外的某人吗?
双胞胎弟弟?这时候才登场?事到如今还想加上这种设定?这终究是强人所难吧?这种后设也太夸张了。到头来,如果是推理小说的手法就算了,但是现实生活不可能把窗户玻璃误认为镜子。
实际上,安装在洗脸台的这东西,当然不是窗户玻璃。
不过伸手一摸,就发现很难将其称为镜子。
因为指尖一碰触,就陷入表面。
与其说陷入,应该说沉入。
如同泉水……不对。
如同泥沼。
「忍……忍!」
我朝脚底大喊,但为时已晚。
镜子──直到刚才还是镜子的这个东西,变得不明就里的这个东西,在这一瞬间,镜面一整面染成紫色──
003
染色之后,我位于盥洗室。日常生活所使用,阿良良木家的盥洗室。
我跌坐在这里。
「……咦?」
咦?
我立刻起身检视镜子,不过位于该处的是一面平凡无奇的镜子。没有可疑之处,如实照出我身影的镜子。镜子里的我确实左右反转,沿袭我的动作。
完全是镜子。
即使我试著俐落做几个动作,也确实跟上我的动作。当然没染成紫色。天底下没有这种配色的镜子。再怎么看、再怎么摸,都始终是一面平凡至极的镜子。
……记得学校视听教室会有的那种投影机,要是一直播放同样的照片,光线会烙印在萤幕,即使关机也不会从萤幕消失,刚才那一幕难道也是这种现象?
或者只是我眼睛的错觉?
是我在做梦?
不过,看见羽川的幻觉就算了,但我会看见自己的幻觉吗?
即使我自认洗完脸清醒了,但或许意外地还在半梦半醒。如此心想的我决定再度仔细洗把脸。
以冷水舒畅洗脸。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我似乎开错水龙头,变成以热水洗脸。虽然无预警经历综艺节目般的际遇,不过比起用冷水洗脸还清醒,所以我既往不咎。
嗯。
然后我抬头一看,位于面前的果然只是普通的镜子。镜子就是镜子,不是镜子以外的东西。我以为又遭遇什么怪异现象而紧张起来,不过这种戏剧化的进展并不是三天两头就会发生的。
想到这里,我不免出现一种扫兴,应该说略显失望的心情,不过和小扇的那件事终于告一段落,所以我希望至少暂时享受一段平稳的时光。
刚才毫无意义叫了忍,幸好没叫醒夜行性的她,影子里没有任何反应。
太好了太好了。
要是毫无意义叫出那个任性的幼女,不知道事后得请她吃多少甜甜圈。这个幼女虽然可靠,我却得付出不少代价。
朦胧幽灵影,真面目已然揭晓,乾枯芒草枝。
别说芒草枝,居然是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到,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年来搏命对抗各种怪异的阿良良木老弟也不复当年勇了。
我一边对自己感到无奈,一边拿起毛巾用力擦头发。镜子里的我当然也做出完全相同的动作。当他伸出左手,我伸出右手,要拿出抽屉里的吹风机时……
「啊,哥哥,你醒了啊。」
随著拉门开启的声响,浴室传来这个声音。
是大妹──火怜的声音。
哎呀?
我自认在洗脸前确认过,原来火怜正在洗澡?那么大一具身体藏在哪里?不同于动画版,我家的浴室始终是普通大小……该不会是在浴缸潜水吧?
我收回前言,她永远是个孩子。
如此心想的我,转身看向她。
「……咦?」
我哑口无言。不,或许可以说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既然是「这么回事」,那她不用躲在浴缸,浴室任何地方都能躲吧。我或许可以说我明白了。
身高超越我这个哥哥多年至今,即将达到一八〇公分,而且还在发育中的妹妹──阿良良木火怜。
阿良良木火怜的头部,位于远低于我的位置。
「哥哥,帮我拿毛巾。」
相较于语塞的我,火怜没多说什么,指著架子上方的浴巾。她的手指位置勉强位于我脸部的高度。
她拉直身体应该构得到,不过似乎是秉持物尽其用的心态使唤哥哥。
慢著,就算我说她头部远低于我是夸饰,但她这样应该不到一五〇公分吧?
比月火还矮……大概和千石差不多?
「干么啊,哥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大概是终于感觉到我品头论足般的视线不对劲,火怜扭动刚出浴的身体。
「啊,没事。」
苦于回应的我先照她所说,拿毛巾给她。
「谢啦~~」
火怜接过毛巾开始擦拭身体,但毕竟表面积不多,这个程序转眼就结束。
「帮我拿内衣裤。」
「啊,啊啊。」
我这个哥哥像是侍从般听命。
若她要我帮她穿,我甚至也可能照做,但我不能一直混乱下去。
「那个,你是……小怜吧?」
我将内裤拿给她的同时这么问。
「嗯?是啊,没错,我是小怜喔。我不是小怜的话会是谁?」
她──阿良良木火怜一头雾水地回答。
嗯,没错。
即使身高改变、尺寸变化,我也不会认错亲人。只不过,如果容我秉持这个认知讲几句话,我认为十几岁女生的身高变高就算了,变矮的状况应该很罕见。
而且是短短一个晚上就变矮。
「…………」
火怜终究没命令我帮她穿,而是自己穿起胸罩,我一边看著这样的她,一边想到某个不愿正视的可能性。记得火怜小学时代差不多就是这么高。
小学高年级的火怜。
不不不,荒唐。
岂有此理。
萝莉火怜?天底下哪里有这种需求?
那你不就永远是个孩子了吗?担纲这个角色的是你以外的某人吧?
我如此心想,并且随口询问。
「小怜,你下次生日满几岁?」
火怜一边扣好胸罩,一边露出期待生日礼物的眼神(我的心好痛)。
「十六岁喔。」
她如此回答。
嗯。看来不是萝莉火怜。
哎,毕竟火怜升上国中才开始穿胸罩,先不提身高,她的身材,包括腿与躯体的肌肉发育不像是小学生,所以我问她之前就大略有个底。总之这么一来、我可以删除「时光旅行」这个讨厌的可能性。
太好了。
「时光旅行」这种荒诞的事,经历一次就很够了。因为其实连一次都不该经历的。不过说到荒诞,高个子妹妹一个晚上就缩水,而且是缩了三十公分,和时光旅行比起来也是不相上下。
怎么想都不正常。
发生任何事都怪到怪异头上,这种思考方式令人不以为然。忍野总是这么对我耳提面命,刚才我也反省过这样的自己,却不得不猜测这个妹妹又成为都市传说的受害者。但我不敢说出口。
「?」
我诧异看向她的视线令她感到诧异。由此看来,当事人似乎毫无自觉……
虽然我从语塞状态回复,但还是无法贸然开口。到头来,即使是上次的火蜂事件,火怜肯定也没认知到自己是被怪异所害。
阿良良木家不知不觉逐渐成为妖怪屋,火怜却完全没察觉这个现状,所以我希望妹妹的精神维持这种健全状态。不过,真的有这种怪异吗?
让身高缩水的怪异……
对于我这种矮个子的男生来说,这或许是全世界最恐怖的妖怪,但是正常思考就搞不懂这有什么好恐怖的。如果是「见越入道」这种让人变大的怪物,我倒是略有耳闻就是了……
「哥哥,今天有什么计画?和战场原姊姊约会?」
「啊,不,没这种行程……所以我想自己来一趟单车之旅。」
「是喔。我等等要和月火去买东西,准备举办火炎姊妹的解散庆祝会。」
「啊,啊啊……果然要解散啊。说得也是,毕竟你也终于蓄势待发要成为多采多姿的高中生了。」
「嗯。不过,与其说是因为我,我觉得比较像是因为月火的心态转变。她好像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是喔……?」
月火的「想法」令我在意(负面的意义),但是不提这个,看来彼此的对话确实成立。
既然能沟通,就不必太害怕怪异。这句话是谁说的啊……
或许是多心,总觉得火怜的声音反转了,但肯定是因为浴室就在一旁造成回音吧。
声音反转是怎样?
这要怎么以书面表现?
「啊~~话说哥哥,你出去好吗?你妹妹只穿内衣耶?」
火怜事到如今才这么说。
穿好内裤才说。
这或许是基于「裸体可以,但内衣不行」的复杂少女心,但是听她这么说,我甚至有种放心的感觉。我可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装作若无其事,哼声回应之后走出盥洗室。
虽然没能吹乾头发,但我已经不在乎了。我走上楼,来到刚才无视的妹妹房间门口,没敲门就开门。
「哇,哥哥,你醒了啊。」
「你们以为我是睡美人之类的吗?」
开口就和火怜做出相同反应的她──阿良良木月火,果真是阿良良木月火。阿良良木月火小妹。
不,若要这么说,阿良良木火怜也同样是阿良良木火怜,但至少月火身高没有变高或变矮。
没产生落差。
是正常尺寸。等比例的阿良良木月火。
长到脚踝的头发也和昨天一样。
火怜说等等要去买东西,但月火身上依然是居家穿的浴衣。
「干么?因为可以自己起床了,所以过来要我称赞哥哥了不起吗?」
月火说著笑了,我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异状。真要说的话,感觉她的语气果然怪怪的,但肯定是我自己疑神疑鬼的结果吧。
若要我说她哪里奇怪,我完全不晓得。
「那个……小月。小怜有没有怪怪的?我刚才在浴室看到她……」
「啊,火怜洗好了啊。那接下来换我。我体质容易流汗,所以早上洗澡是一定要的喔~~」
月火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也没回答我的问题(相对的,她回答了我没问的事情),和我擦身而过往外走。不对,听她这么说,她似乎不对火怜的身高感到任何疑问。在同一个房间起床的她,应该不会没察觉那种变化……那么,是我看错吗?
浴室的蒸气折射光线,使得火怜看起来比平常小……硬要解释的话就是这种感觉吧,不不不,还是太牵强了。
完全不构成解释。
我也没构成理解。
「小……小月!」
我不禁叫住她。
「嗯?什么事?」
月火在走廊停下脚步转身,但我不知道该问什么。
小怜是不是变矮了?
而且比你矮?
我或许应该这么问,但如果是我自己看错,可能会被怀疑脑筋出问题。
所以我逼不得已,仅止于指摘另一件事。
「……你浴衣又穿错了。」
「喔哟,是喔?怎么穿才是对的,我一下子就忘了。哎,反正现在就要脱掉所以没差。」
如此回答的月火,明明浴室还很远却早早解开腰带并且下楼。再怎么随便也要有个限度才对。
依照火怜的说法,月火最近应该出现一些心态上的转变,不过看她的举止,我觉得她果然没什么成长或变化……
或许只有她交给小扇处理一下比较好。我冒出这个危险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没有其他人的妹妹房间里,放在角落装饰的布偶开口了。
不用说,正是斧乃木余接。
尸体人偶。
专家们留在这里的赠礼。
「虽然在上一集回收诸多伏笔,隐约营造出整部系列漂亮收尾的气氛,不过和姊姊一样被诅咒一辈子不能走地面的手折正弦,当时是不是正常走在神社的境内啊?」
「…………」
月火离开的下一秒,斧乃木一开口就以上帝视角发言,这个作风正是一如往常的感觉。然而她的语气完全不同于以往。
不是一如往常毫无起伏的语气。
而且,也不是一如往常面无表情。
尸体人偶,死后僵硬的斧乃木余接,居然是以做作的招牌表情说出这段话。
004
关于正弦正常走在神社境内这件事,我解释为那里是地狱,是死后的世界,所以不在「一辈子」的范畴。「讲得挺有一番道理耶,厉害。总之基于情面,这件事就以这个解释结案吧。我会为鬼哥加油,这次也以这个步调努力吧。」就这么挂著招牌表情说话的斧乃木,外貌也和以往不同。
斧乃木平常总是穿著不适合她的垂褶裙,今天却是令人联想起她主人(斧乃木口中的「姊姊」)的裤装造型。这样搭配意外地适合她,或许只是服装师月火帮她换上的,不过关于语气与表情,就无法以「月火的换装娃娃」来说明。
总不可能和模型一样可以换脸吧?
「还有,我不太懂最后那一幕要怎么接到《花物语》……」
斧乃木继续以高姿态批判,但我就这么留下她,走出家门。
不,冷静想想,斧乃木明显不对劲,可以吐槽的地方多到火怜没得比,我或许反倒应该主动问个究竟才对,不过说来遗憾,她的招牌表情烦到有点无法以常识解释,老实说,我是避免和她起口角才离家的。
我一直以为面无表情的角色首度露出像样表情的时候会更迷人,但现实似乎不太遵循这种戏剧法则。
总之,刚才和火怜也像那样鸡同鸭讲,就算我询问发生异状的当事人,我也不认为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即使斧乃木是怪异专家也不例外。
我不是回到自己房间,而是走出家门,原因在于这时间到户外比较能产生清晰的影子。刚才在盥洗室叫她的时候没叫醒,但我觉得幸好当时没叫醒。
只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依赖忍的协助。不得不依赖栖息在我影子里,那个「怪异杀手」吸血鬼的知识。
正确来说,是走到落魄尽头的吸血鬼。铁血、热血、冷血吸血鬼的渣滓。以前是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现在是忍野忍。
我再度大声叫她的名字。
……在大太阳底下呼叫吸血鬼,我差不多开始觉得矛盾了(斧乃木大概会狠狠吐槽),总之我朝著自己的影子呼叫。
但是没有回应。毫无反应。
看来她睡得很熟。这也在所难免。
昨天缺席毕业典礼的时候,我勉强那个幼女做了很多事,而且直到前天,我一直都依赖那个家伙,应该说鲜少没依赖那个家伙。至今添了她这么多麻烦,在事情终于告一段落,能够好好喘口气的今天,她熟睡到不会轻易被叫醒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认为不得不依赖她,不过考虑到面子问题,在自家外面一直朝影子呼叫也有极限……而且我也想让她这个重要的搭档好好休息。
只不过,也不能因为这样就等她自然醒。没人保证突然袭击我家的这个异状不会影响到她。
如同火怜产生异状、斧乃木产生异状,忍或许也发生某些事,才像这样毫无反应。想到这里,我就不能抱著「杜鹃不啼就等到它啼」的悠哉心态……我可没有成立幕府的计画,也不是「有福不用忙」的幸运儿。不过看月火没受到任何影响,或许是我担心过度吧。
思考到这里我才想到,那么「我自己」又如何?就我自己的感觉,或是就我照镜子的感觉应该没什么异状,不过在这种场合的自我检查基本上不可靠。
火怜与斧乃木对于自身的变化,似乎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毫无自觉症状。甚至一副「自己从以前就这么矮」,「自己的招牌表情从以前就这么让人火大」的样子。
或许我其实也和直到昨天的我截然不同,只是我自己没察觉。不过一旦起疑就会没完没了。
我或许不只是失去「高中生」这个头衔,还失去更重要的东西却没察觉。例如我其实应该更高,身体更壮硕,肩膀更宽,头脑更聪明之类的,这种事应该有可能吧?
有可能。确实很有可能。
极端来说,或许我直到昨天都是羽川翼……不,如果我直到昨天都是羽川,绝对不会犯下「在今天变成阿良良木历」这种差劲透顶的过错,所以只有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
只不过,也有格里高尔‧萨姆莎早上醒来之后不只变成另一个人,甚至变成奇怪虫子的案例……说到《变形记》的作者卡夫卡,依照他的简历,他拜托挚友在他死后销毁著作,挚友却违背他的心愿发表作品,他现在才会这么出名。
我不禁质疑做这种事的人是否可以称为挚友,不过我后来得知卡夫卡的古怪个性,就觉得他说的「帮忙销毁」其实是「不过,你懂吧?」的意思。既然能够理解到真正的意图,这个挚友确实是挚友。
堪比《跑吧!美乐斯》的塞里努丢斯。
总之,关于《变形记》是否是描写妹妹有多萌的小说,存在著不少议论空间(并没有),但现在不是国文的时间。咦,外国文学也可以归类为国文吗?
不行,思绪散漫了。证明我处于混乱状态。
或许应该现在就掉头回家,徵询专家斧乃木的意见。不过那张令人火大的招牌表情跟傲慢的语气,我究竟能忍受到何种程度?历练未深的我没有自信……
只不过是从高中毕业,无法变成那么成熟的人。
面无表情与死板语气的特徵,使得斧乃木莫名地被巧妙中和定位成一个难以捉摸的角色,不过一旦站上对等的舞台,就会发现她只是个恶劣的讨厌小孩……
何况斧乃木从表面看来就知道明显出现异状,我还是不认为找她商量可以得到正确解答。不是「医生不养生」这种原因就是了。
就算这么说,但忍野与卧烟都已经不在这座城镇,影缝甚至在北极,我没办法依赖专家。
严格说来,卧烟给我的电话号码应该还打得通,不过以「无所不知」的那个人的作风,既然现阶段还没打电话给我,就可以解释为我必须自己想办法。毕竟要是贸然求助,她会要求我付出令人质疑「真的假的?」的天大代价。
在这种场合,拜托那位「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的朋友也是一个方法,不过要打电话给人在海外的她实在有难度。
不是电话费的缘故。
到头来,我甚至不知道羽川现在所在的国家是否收得到手机讯号。
不过这么一来,我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等待忍开始活动的黑夜来临。只能等待接受忍野的英才教育,具备许多专业知识,别名「怪异杀手」的她醒来。总不会要我求神吧?
「唔……啊,对喔。」
我慢了好几拍才察觉。
虽然不是专家,而且应该也没有专业知识,不过现在这座城镇不是有神吗?不是有「八九寺真宵」这位大明神吗?
不,她应该不是大明神,不过为了治理城镇的异状,进入北白蛇神社接受祭祀的前幽灵少女,在那座山上被拱立为神柱的时候,肯定向卧烟上了不少课。
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慢著,现在发生的这个异状本身,也可能是将她半强迫拱为神的副作用。虽然当时是从我的突发行动偶然产生,为了平息混乱而冒出的精明点子,不过冷静想想,趁著神社只是空壳就将一度下地狱的少女拱立为神,果然是过于牵强的解决之道。
八九寺成为神,使得火怜身高变矮、斧乃木出现表情?我完全不懂其中的关联性,而且或许是另有原因,不过在毫无线索的现状,找那家伙打听情报,绝对不是毫无价值的行动吧。
毕竟不提这个异状,我早就计画去北白蛇神社一趟,消遣那个少女饰演神明的模样。
如果她过于得意忘形,就得好好训诫她一顿。
基于死党的立场!
好巧不巧,单车之旅的目的地就这么决定了。下定决心没多久,我就跨上向小扇借用至今的越野脚踏车,骑向北白蛇神社所在的山。
虽然无法骑车登山(这辆越野脚踏车或许可以爬阶梯,但我没这种技术),不过前往神社入口的这段路,就算有坡道还是骑车比较快。
我理所当然如此心想,不过大概因为焦急,或是骑不惯这辆脚踏车(加上还有数个月的空窗期),花费的时间超乎我的预料。
「一旦学会怎么骑脚踏车就再也不会忘」的说法是骗人的吗?
我好几次差点摔车,还差点走错路。我没听说山上架设结界,不过现在的北白蛇神社或许成为神明降临的神域,具备怪异性质的我难以接近。
这么一来,我就不能过于随兴造访了……吸血鬼住在我的影子里,所以或许是理所当然吧,不过被神域排斥令我挺消沉的……
我一边如此心想,一边将停好的脚踏车锁上链条(要是失窃,不知道小扇会多么开心地责备我),沿著如今熟到不能再熟的山路──要说因为我经常行走,所以比半年前好走许多也不为过的山路(不是兽径,是历径)上山。登顶并且钻过鸟居的时候,太阳刚好走到正上方。
正午来临了。现在是怪异最不会登场的时间,不过怪异并非都是夜行性。
去年重建完成的北白蛇神社,打扫得宜的境内空无一人。无论有没有神,还是鲜少有人会来到这种偏僻神社参拜吧。
如果这方面不想点因应之道,感觉到最后信仰将逐渐没落……我不认为自己做得了什么,但想到八九寺成为神的原委,我就想尽量帮她。
贩售神签如何?
八九寺神签。
讲起来挺顺口的。
或许有人会说就算顺口也没用,不过这对八九寺说是一大要素。找八九寺商量这次事件的时候,顺便开会讨论这种事或许也不错。
话说回来,最重要的当事人八九寺真宵也不见人影……她在神社里吗?昨天我在镇上见过她,或许她正在各处巡逻,应该说散步……不过,爱出门的神似乎太缺乏威严,应该说太管不住自己的脚……
「八九寺~~喂~~?」
我像这样叫她,并且走到香油钱箱前面。就算她在神社里,我擅自闯入终究不太妙吧……
影子住著怪异的我,事到如今或许没什么好怕的,但我还是觉得可能会遭天谴而却步。想到进行天谴的是八九寺,与其说她会手下留情,不如说她反倒会更不留情。
啊,对了。
朝香油钱箱投钱看看吧。
回忆初遇时的往事,就知道那家伙是见钱眼开的少女……呼呼呼,朝香油钱箱投钱叫神出来,这种崭新的点子没几个人想得到。
我也正在成长喔。
听说那个讨厌的骗徒也从一月开始成为这座神社的常客,不过在这方面是否能想出这种充满创意的点子,堪称是那家伙和我的分水岭。
我如此心想取出钱包。我出门的时候随手抓起钱包塞进口袋,所以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不过再怎么说,终究只是香油钱。
基于求个良缘的意义,投五圆硬币就行吧。【注:日文「良缘」与「五圆」同音。】
我如此心想,却找不到五圆硬币。一圆硬币有四枚,我决定拿来代用。「四」这个数字听起来触霉头,不过想到日文「少女」的第一个字发音是「四」,就觉得这数字并不差。
而且枚数较多,感觉也比较赚。
一瞬间,我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但坚强的我没把这种多心放在眼里,将四枚一圆硬币投入香油钱箱。我好像学过「二礼二拍手一礼」之类的礼法,但我没能回想起正确的程序,所以进行自创的形式进行参拜,多摇铃几下希望尽量传达我的诚意。
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神社开门,神明从里面冲出来登场的光景并未出现。我不禁想要求退钱,却没有申诉的对象。
果然正在散步吗……
毕竟无论成为神明还是下地狱,那个家伙生性终究不安分。这么一来,接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下山漫无目的乱逛了。
我有点失望,却也觉得成为神的八九寺一如往常活泼好动,就某方面来说也是好事。就在我如此心想,准备转身走人的这一瞬间……
「阿良良木底迪~~」
某人像是要朝我撞过来般,从后面抱住我。
完全冷不防的这记躯体攻击,使我就这样被扑倒,在恐慌状态遭受寝技的攻击。
我放声哀号,却在转眼之间被关节技固定。像是军用格斗技的这个绝招是怎么回事?
感觉全身的关节都被固定。
就算抵抗也逃不掉。
对方体格和我差不多,功力却天差地远,我丝毫找不到动弹的空间。这招关节技的效果遍及全身,就像是把我进行真空包装。
「你来见我啊,我好开心!」
「呀啊~~!」
慢著,先不提这个绝招本身,这个人在紧贴状态以脸颊用力磨蹭的动作很恶心,使我放声哀号。感觉像是蛞蝓爬遍全身。
是……是谁?怎么回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犯人(这么称呼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无视于极度混乱的我,和我贴得更紧。
「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呜呜,快寂寞到死掉了啦~~!成为神就算了,却完全没有香客上门,真是的,大姊姊我都想辞职下山了!哎哟,让我多抱几下,多爱几次,多舔几口吧~~!」
「呀啊~~!呀啊!」
「真是的,别挣扎啦!只要任凭大姊姊我处置就好!我会温柔夺走的!」
「呀啊~~!」
慢著。
「姊姊」?
我捕捉到只字片语,勉强转头一看(我连头都转不动,所以严格来说只有移动视线),在神域扑倒我,缠住我全身的这个人,确实是女性。
从力气来看应该很壮,真要说的话却也感受得到柔软与弹性。不过疼痛的感觉强烈得多。
……话说,我认识这个人。
「嘎呜!」
「讨厌啦~~!」
我朝著面前的耳垂咬下去,她果然发出这种(娇滴滴的)尖叫放开我。
站起来就看得出身材高䠷,五官工整,完全感受不到刚才的变态行径。
是的,我见过这个人。
在不同的时间轴,见过这个人。
「八……八九寺……真宵小姐?」
「嗯。」
她挂著笑容回答。
双手抱胸,如同凸显自己发育的双峰。
「我是八九寺真宵小姐,今年二十一岁!」
005
无须多说。
我认识的八九寺真宵,确实是十岁的少女,不是二十一岁的变态女……我失言了,更正,不是二十一岁的大姊姊。
只不过,站在我面前的大姊姊,也确实是八九寺真宵。我知道这一点。
十一年前,其实几乎是十二年前了,当时出车祸丧命的八九寺真宵,如果成功避开那场车祸……这位大姊姊就是她未来的样貌。我看过她在毁灭的世界中,依然努力活下来的坚强样貌。
虽然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应该说个性完全不一样),不过单纯看外表正是这个形象。
「阿良良木底迪,怎么啦?用这么火热的视线看我。不行喔,大姊姊我已经是大家的大姊姊了,不能成为你专属的姊姊喔。」
「总之,请不要称呼我『阿良良木底迪』。」
唔~~
我开始思考。
与其说思考,不如说抱头。
总觉得大致明白了,却迟迟整理不来……火怜的变化、斧乃木的异变,以及八九寺的……换句话说,这不只是阿良良木家的问题,不只是个人的问题,而是这个世界本身的问题……可是这样的话,月火要怎么解释?
那个家伙毫无变化啊?
难道说,只是我没发现?
「阿良良木小弟。」
此时,八九寺……八九寺大姊姊稍微换个音调,这么叫我。
「看来今天好像很严肃耶。如果遇到什么烦恼,大姊姊我当然可以陪你商量喔。」
「…………」
听她这么说,我就确信她果然是八九寺。她对我这么好,我就想依赖她。
只不过,如同刚才没依赖斧乃木,八九寺自己就出现异状,就算在这里问她也很难有所收获吧……
不过,若是这个世界本身出现异状,这么一来,即使我问谁(极端来说,就算等到忍晚上醒来)都没什么两样。
那么,我的觉悟还是多打一档比较好。
「……请容我确认一下。」
对八九寺使用敬语也令我觉得怪怪的,但她既然二十一岁也没办法了。我慎选言辞询问。
「真宵姊姊……你是神吧?」
「是啊?事到如今问这什么问题?不是你让我成为神的吗?明明是没几天前的事,你已经忘了?」
「…………」
这方面的认知似乎一致。
看来实际状况也大致没变。
那么,我面前的八九寺姊姊,是没有生命的怪异吗?仔细想想,原本十岁丧命的八九寺活到二十一岁的这个「假设」,必须以世界毁灭为代价。依照我骑车上山所看见的风景,我们的城镇平安无事。
刚才面对矮个子火怜的时候,我就猜测或许又跳到那个时间轴,但是至少不是这么回事。
只不过,就算当成神来看待,也有千石那样的例子。即使没死,也可能是现人神或活人神这种模式。
唔~~……
话是这么说,但我也不敢当面问她现在是死是活……从刚才被她抱的肉体触感大致就能判断(毕竟我还咬了耳垂),但她是幽灵少女的那时候,我也能正常触摸,想到这里就觉得这无法成为判断基准。
「说真的,阿良良木小弟,怎么了?难道是自己对过答案,发现考试完全考砸了?好好好,那么大姊姊我就水乳交融好好安慰你吧!」
「不,不是那样……那个……」
我犹豫到最后,决定向八九寺姊姊说明一切。
从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一连串异状,我全盘说明。
火怜的体格改变;斧乃木的表情、语气改变(此外我差点忘了,她的服装也不经意改变了);八九寺也从我认识的八九寺改变。忍怎么叫都叫不醒。
此外,虽然我觉得无关,但我也补充说明洗脸的时候,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怪怪的。不过从我的精神状态来看,这一点或许不值得参考吧。
……想著想著,总觉得这一连串的事件真的很严重,但是真的说出口就非常滑稽,应该说好像单纯是我的错觉。
至少如果有人对我说这种不著边际的事,我可能会以「这是青春期常见的状况」结案。
记得叫做「似陌生感」?本应早就理所当然知道的事,却觉得现在才首度得知。或许火怜的身高从以前就是那样,或许斧乃木的角色从以前就是那种设定。
八九寺也是,或许只是我以为她十岁,其实她二十一岁……不,或许真的可以这么说就是了。
那么,忍呢?
以前,像这样再怎么叫忍,忍都没从影子出现的那时候,是因为「暗」截断我俩的连结。我和忍的连结该不会从那之后一直没重新接上吧?
这么一来,再怎么说也太冒失了。虽然我就某方面来说十分不乐见这种事,只是,如果并非既视感也不是似陌生感,并不是毫无方法可以合理说明现状。
说明不合理的合理。
我难以接受这个假设,会觉得岂有此理。不过……
「唔~~阿良良木小弟。」
最后,听完我说明的八九寺姊姊露出严肃的表情,然后这么说(她摆出严肃表情就意外地洋溢智慧气息)。
「我确认一下喔。高个子的火怜小妹变矮了是吧?面无表情的斧乃木小妹变得表情丰富是吧?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没回应你的呼叫,然后,原本应该是孩子的八九寺小妹,变成了真宵大姊姊是吧?」
「啊,嗯……是的。」
「换句话说,大家都以某种形式『逆转』了。可以这么推测吧?」
「逆转……是啊。」
可以这么说吗?
慢著,可是,就算忍这部分还没确定(或许她只是在睡觉),要说「大家」的话,月火就毫无异状,没有「逆转」。
也可以说,这种解释害得事态更加复杂……
「说得也是,这方面晚点再想,不过,月火小妹的浴衣不是穿反了吗?」
「嗯?你说穿反……啊啊。」
她穿成右上左下。
这是死人的穿法。
我刚才单纯瞧不起这家伙,觉得她明明爱穿和服装模作样却老是学不会正确的穿法,但如果这正是那家伙发生的异状……
这么一来,就某方面来说是最好懂的。
逆转……应该说反转?
就像是照镜子──反转。
不是错觉,是反射。左右相反。
而且,这么一来,我再怎么叫忍都没反应,也是情有可原的。
因为,镜子照不出吸血鬼。这是我至今的体验。
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阿良良木小弟,不是大家变了,也不是世界变了。当然也不是你自己有所变化。单纯只是你来到『这一边』了。」
八九寺姊姊这么说。
这是神的宣告。
「你来到镜子里了。」
「…………!」
其实早在我内心得出的这个结论,如今大剌剌摆在我面前。
我不禁这么说。
「这……这么悠哉的企划真的没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