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们没有神巫
在「神圣同盟」成立的时代,原先的十二个同盟国
各推举出一位神巫。
然而,现在加入同盟的国家减少至七个。这是同盟国彼此间
时而争斗、联手、分裂、并吞、灭亡、兴起,如此反覆上演的
结果。
现在的正规同盟加盟国以亚默德为首,共有七个国家。
相对于此,为了守护「封印之丘」此一目的
而配合亚默德步调的准加盟国共有八个。
大致上,可将前者归纳为大国、后者为小国,
但最明显的决定性的差异,便是在于有没有神巫这件事上。
*
比拉诺瓦是「神圣同盟」成立时的十二国的其中之一,
尽管是个拥有如此悠久历史的国家,但在近两百年的时间内,
他们失去了神巫,如今屈居于准加盟国的立场。
×
走出鲁奥玛的城门过了相当久之后,瓦蕾莉雅拉开了覆盖在马车窗户上的窗帘。
「……若要说当上神巫后有什么不方便,就是没办法随意让人看到长相这件事吧。」
万一有人看到马车内部,发现坐在里面的是瓦蕾莉雅和卡琳,那么周边城镇应该会发生一股骚动吧。窗户上之所以拉起丝绒窗帘,就是为了避免那类无谓的麻烦。
将窗户开了个缝隙后,随着混合田园地区特有草香的风,步调规律的马蹄声和车轮声一同流窜进来。瓦蕾莉雅将手肘撑在窗框上做深呼吸,这时卡琳阖上正在阅读的书,突然询问道:
「不好意思,瓦蕾莉雅……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可以啊……是什么事情啊?」
「他,几岁?」
「呃?」
「他啊。几岁?」
「他是指……里希堤那赫卿吗?」
卡琳静静地点头。
「啊……我记得里希堤那赫大人和瓦蕾莉雅年纪相同喔。对吧?」
坐在卡琳对面、一脸笑嘻嘻的佩托菈回答道。佩托菈虽然担任卡琳的专属纹章官,但她也曾经以当上神巫为目标,因此和瓦蕾莉雅并非互不相识。
「那样的话,就比我小一岁呢。」
卡琳用食指摸过下嘴唇,一边悠悠地念道。
「……印象中,他没有父母对吧?」
「呃?是啊,说是小时候的火灾……」
狄米塔尔之所以没有父母,正确来说并非单纯是火灾的缘故。虽然是有个更凄惨的原因,但瓦蕾莉雅觉得不好由自己将那件事说给卡琳听,因此只是含糊地肯定。
「那么,监护人就是本院长了吧。」
「是这样啊……所以说呢?」
「他有未婚妻吗?」
「啥?」
面对卡琳这过于突然的问题,瓦蕾莉雅做出狼狈的回应。
「什……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我在问他是不是已经决定结婚对象了。
「这……这我知道!我知道啦!我想要问的是,你是出于什么用意想要问那种个人资讯……」
「我只是在想,如果还没决定就列入候选人名单……这的确是属于个人资讯,当确定到一定程度后,只要由家父正式向本院长确认意思就好了。」
「你……你该不会是……中意那种家伙吧?」
「不好意思,我倒想反问你,你讨厌他吗?」
「那……那是当然的啊!」
瓦蕾莉雅不小心大声喊出来,于是连忙用手遮住嘴巴。马车内只有瓦蕾莉雅她们三人,车厢内的对话应该不至于被人在马夫座的狄米塔尔他们听到,但她对如此失礼的举动依旧感到很羞耻。
「……因为那男的不只讲话很难听还很骄傲的样子,虽说是因为工作,但是跟他一起行动老是发生一堆教人生气的事喔!」
「啊……直言不讳?那种类型的?」
「才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个性啦!」
瓦蕾莉雅立刻否定佩托菈的比喻后,卡琳冷冷地说道:
「总之,我会把你的意见当成一回事听进去。」
「你啊,是认真想把他列入夫婿候选人名单中?」
「以选择而言并不坏。不如说,也许是优良对象。」
「……是这样的吗?」
瓦蕾莉雅目前无法理解卡琳的想法。光是想像要和狄米塔尔结婚就会全身打颤。哪怕让个一百步,想成只是要扮演表面夫妻,但光是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这点就不可能。
当然,狄米塔尔作为纹章官以及护卫官的实力这方面瓦蕾莉雅是给予肯定,不过那是另外一回事。
然而,卡琳丝毫不改那事不关己似的微笑,扇着羽毛扇回答:
「我究竟是不是中意他,以及能不能接受他那被你批评得一无是处的个性,那些都是以后的事,就目前而言,里希堤那赫卿不是个很好的人选吗?」
「你……你对他评价真高呢,卡琳……」
「因为我还没有接触到他的缺点。不过,既会工作又长得不错,年轻且健康,尤其就他是里希堤那赫家的人这一身分来说,以结婚对象而言是最高级的呢。要说不够的就是个人资产吧?」
「…………」
听过卡琳的分析后,瓦蕾莉雅也冷静下来思考。
的确,只要封印住狄米塔尔的毒舌和自大的态度,撇开偏见客观而论,以男人而言或许可以归纳为很受欢迎的族群中。
但是,瓦蕾莉雅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他的缺点,更何况她曾经因此落得很惨的下场,因此无法坦然地认同卡琳的意见。
不知卡琳是否从瓦蕾莉雅别扭的表情中看出她的心思,只见她俐落地收起扇子,弯起珍珠粉红色的嘴唇。
「说不定那样的身分对你来说正好呢。光是和你抢首席的位子就已经够了。」
瓦蕾莉雅和卡琳最初并不认识也不是朋友,而是在为了成为神巫的严苛角逐下相遇的竞争对手。最后是以瓦蕾莉雅成为首席,而卡琳成为次席此结果,实现了两人成为神巫的梦想,但也许她们曾是敌视彼此的关系。
瓦蕾莉雅看向窗外,叹了口气。
「根本就不用担心那种事——说起来,我最讨厌像那样用身家或财产决定结婚对象了。」
瓦蕾莉雅想起了前几天爆发在父亲身上的焦躁感,变得有些更不高兴。
*
当天午后,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在透明温室内叫来内务大臣卡穆尼亚斯并问道:
「听说父皇有传信来?里面写了什么?」
「是的……说是大约再过五天就会由塔洛玛返国……」
「我说啊,那个所谓再过五天,」
以萨克令花剪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抬起原本面对蔷薇的脸。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五天后?是父皇写信的那天?还是从信送到你那里的时候算起?」
「我想应该是从陛下写那封信当天起的五天后——」
「哦……他还是那么从容呢。」
「诚如您所言……」
卡穆尼亚斯用手帕擦汗,往地面看去。
「那么,只有那样?」
「啊?」
「我说啊,只是为了告诉人什么时候会从情妇那里回来的话,不可能让快马带信回来吧?应该还有另外写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那……那个——」
「拿出来给我看。你应该带着那封信吧?」
以萨克取下手套,对卡穆尼亚斯伸出了手。
这名年轻人看来是个热衷蔷薇的享乐主义者,但其实相当敏锐。卡穆尼亚斯眼珠子往上吊看了皇太子一眼,接着战战兢兢地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哦~」
读着父亲写给重臣的信,皇太子弯起了他那漂亮端正的嘴唇。
「还真是难得会称赞我呢。我本以为擅自决定免除瑟利巴的课税会不会惹他生气呢——这是?」
皇太子原本追逐着文字的目光忽然停在一处。
「……里面写着父皇不在的期间内,国务全部都交给我喔?没关系吗?」
「是……这是陛下的意思……」
「哦~」
「不……不过,那终究只是要您和重臣们彼此商量……」
「不是我要说,我也从没想过光靠这一张纸,自己就能成为这国家的独裁者喔。话说回来,独裁者其实颇麻烦的耶!因为必须所有事情都自己决定。」
在亚默德,国王是立点于政治体系顶端的存在,同时也是统领国内神教徒的宗教领袖。国王的话是绝对的,即使是任职于宫廷内的重臣们,他们的工作顶多是辅佐国王。决定国家所有事情的是国王,那项原则也是不容颠覆。
「……不过,也因为这样,父皇才会有时用这种事情来令自己放松呢。」
「诚如您所言……」
面对皇太子那无论如何都教人难以同意的发言,卡穆尼亚斯发出难以认定为回话还是叹息的模糊声音。
「——话说回来,你知道母后什么时候会从离宫回来吗?」
「那……那件事……不,还没有提到……」
「那可就不好了呢。」
皇太子将信还给卡穆尼亚斯,露出完全不觉得有哪里不好了的浅浅笑容,接着再度戴上手套、拿起花剪。
「——要是母后结束疗养回来时,被她知道父皇跑到情妇那里去,说不定她的健康又会恶化了呢。或者,最糟糕的情况,是发展成离婚问题呢。」
「可……可是,那该如何——」
「我会写信给母后。跟她说瑟利巴叛乱的后续处理还没上轨道,因此请她在离宫再休养一阵子。」
「这真是妙计——」
「再来就是只要快点解决掉比拉诺瓦那边的问题就好——话说,卡穆尼亚斯卿。」
「臣……臣在?」
「你能不能去请卡帕罗斯卿来一趟,跟他确认预算?」
「您是指——预算吗?」
「还有也把巴尔札利卿带来这里。」
卡帕罗斯和巴尔札利分别是担任财务大臣与外务大臣的重臣,和内务大臣卡穆尼亚斯以及军务大臣加利德,被称为亚默德的四元老。
「为……为什么需要传唤那两位呢?」
「骑士团的演习应该需要相当的预算吧?」
「演……演习!为什么挑这个时候?」
「就因为是这个时候啊……还有,如果真发生什么事情,说不定必须去跟比拉诺瓦政府打个招呼,所以我想要先和巴尔札利卿商量好。」
「殿下……!请问您……您究竟想做什么事?」
「好啦好啦。」
皇太子剪下一支白蔷薇塞给卡穆尼亚斯,一面哼着歌一面回头埋首照顾蔷薇。
身为他父亲的国王,算是认为拓展亚默德的版图以及与蛮教徒打仗是自己的工作的男人——说得好听是豪爽,说得难听是粗鲁——对于国内的事情不太会有详细的意见。
然而,作为他儿子的皇太子则乍看之下游手好闲,事实上是个聪明伶俐又精打细算的人,简单来说,就是令人看不出他脑袋里在思考些什么。
因此在这当下,卡穆尼亚斯无法参透皇太子究竟打算采取什么行动。
若是这名聪颖的青年,应该不会做出损及国家利益的胡乱行为吧,然而另一方面,会不会做出令人想像不到的事——皇太子即是具备这种会令人担忧的特质。
*
途中在大型的宿驿停留一晚,隔天瓦蕾莉雅等人便抵达比拉诺瓦的首都,布鲁安。
自古以来便互为友好国家的亚默德和比拉诺瓦之间,没有会妨碍人们来往的关所。更进一步说,布鲁安甚至没有保护首都的坚固城墙。
坡度平缓的山丘顶上耸立着以灰泥涂白的美丽城堡,街道以该城堡为中心向四方延伸。没有被城墙划分区域的布鲁安,是一座不论昼夜都能让人和物品自由进出的经济大城。
「哦——〡」
从马车窗户探出头的瓦蕾莉雅按住头上的帽子欣赏城堡。
「虽然是座漂亮的城堡,但警戒度有些不够呢。在这么开放的土地而且又没有城墙,当发生事情时会守不住首都吧?」
「根本不会想到会发生什么事吧。」
马夫座上的狄米塔尔立刻答道:
「比拉诺瓦被具有同盟关系的亚默德和帝玛从东西夹住,被其他国家攻入的可能性可说趋近于零。」
「是这样的吗?」
瓦蕾莉雅回头看着车内,卡琳则沉默地点头。
「——布鲁安之所以没有城墙和城门,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不课关税的国家政策。要是不课关税、让商人自由进出,那么买卖也会变得繁盛。」
不晓得卡琳是否听到狄米塔尔说的话,只见她小声说道:
「……他还真是清楚呢。像他那样的博学多闻,我想你最好也稍微学习一下喔。」
「他是在骑士团时代让人使唤下跑来跑去所以才知道的啦。」
虽然即使这么说也不会改变狄米塔尔丰富的见识,但是卡琳称赞狄米塔尔令瓦蕾莉雅实在高兴不起来,因此才会不禁把话扯开。看来卡琳对狄米塔尔的高评价既不是不怀好意的玩笑话,也不是要故意捉弄瓦蕾莉雅。
瓦蕾莉雅在柔软的椅垫上坐好,阖上羽毛扇并整理露肩洋装的领口。
「——话说回来,卡琳,你的亲戚是怎样的人?」
「……瓦利恩堤家是我外婆的娘家。在比拉诺瓦也是屈指的名门,听说现任当家的但丁任职于比拉诺瓦的次席宰相。」
「啊啊,是个大人物呢。」
「话虽如此,和我们的年纪并没有相差太多……我记得应该差不多十九岁吧。」
「咦!十九岁就是一国的宰相!」
「是次席宰相……据说是继承了去年逝世的父亲的工作,因此应该只是一时性的吧。」
混杂着叹息说道的卡琳,忽然看往佩托菈。
「佩托菈,去告诉里希堤那赫卿路怎么走。」
「好的。」
佩托菈打开装设在马夫座正后方的小窗,指引狄米塔尔前往瓦利恩堤家宅邸的路。在这布鲁安,上流贵族的宅邸似乎多在城郊。
金雀儿列队的道路穿过安稳的田园地区,不久后便看到另一端出现了白色屋子的轮廓。
瓦蕾莉雅再度将身体探出窗外,歪过头说道:
「虽然刚才的城堡和街上建筑也是,不过这城市还真多白色建筑呢。」
「……你啊,不知道比拉诺瓦的国花是什么吗?」
缩着身躯握住疆绳的狄米塔尔回头看了瓦蕾莉雅一眼。是那一如往常,冷淡又轻视对方的眼神。
「呃?不……不知道……」
「明明有那多准备时间,你到底都在干嘛?」
「我在——」
「既然是因为任务要前往他国,调查当地相关资讯是基本中的基本啊。反正你这种人,八成是根本没好好调查过比拉诺瓦,只是在挑衣服吧?」
「咕唔……」
实际上在接到皇太子命令后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挑衣服的瓦蕾莉雅无法反驳。狄米塔尔从张着嘴巴说不话来的少女身上移开目光,耸了耸肩膀。
「——比拉诺瓦的国花是白百合。而依据该形象涂上白灰泥的布鲁安城堡则又被称为白百合城。城堡外的房子会是白色的也是相同原因。好像是因为和帝玛相接的国境山岳地带,能够开采到许多消石灰的关系吧。优质的灰泥是这国家的特产之一,给我好好记住了。话说回来,给我事先做好功课。你要是太无知,不只是我,连亚默德的名誉都会受损。」
「唔咿咿……!」
对于这一如平常、从正面袭来的正确言论,瓦蕾莉雅只能握紧拳头缩回车厢内。
「……不好意思,我和他的意见完全相同。」
被卡琳落井下石的瓦蕾莉雅的脸变得更红,接着关上了车窗。
*
穿过瓦利恩堤家的门后,在以喷泉为中心的玄关通道上,该宅邸的女仆们排成一列迎接一行人。
「别大意了。」
在玄关前方停下马车的狄米塔尔对贝琪娜低声说道:
「——行李尽可能由你来搬。就算对方说要帮忙搬,我们自己的东西也一定要自己来搬。」
「我是不在意啦……可是为什么要那样?」
「有机会我再解释。」
狄米塔尔从马夫座上跳下来后,便准备好台阶打开马车的门。
「欢迎两位光临,卡琳大人、佩托菈大人。」
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卡琳与佩托菈,女仆们齐声打招呼。卡琳她们恐怕至今为止已经来访这里许多次过了吧。面对接着走下马车的瓦蕾莉雅,训练有素的女仆们也没有半点失礼。
狄米塔尔只将马车交给宅邸的佣人,之后将行李的八成给贝琪娜,自己则拿两成行李跟在卡琳等人身后踏入瓦利恩堤家。
「——欢迎你来,卡琳,还有各位客人们。」
一进去就是宽敞的玄关大厅,一个响亮的声音则响彻其中。从挑高空间的二楼走廊走下了一名身穿长摆礼服的年轻人。
「那个就是他?」
这个只用了代名词的疑问,虽是瓦蕾莉雅小声说给卡琳听的,但也传进了狄米塔尔耳里。
为什么这小女生老爱问这种不用思考也能知道的事情呢——狄米塔尔忍住差点发出的弹舌声,若无其事地观察这栋宅邸的主人。
缓缓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比拉诺瓦次席宰相,但丁·瓦利恩堤——根据狄米塔尔事先收集到的资讯,他今年才十九岁,却靠着继承父亲工作的方式就任宰相职位,话虽如此,他仍肯定是个前途无量、年轻又聪明的政治家。
那有些像假音的尖锐声音,对狄米塔尔而言有些教人不快,因此他怎么也不会看这个人顺眼。
一面玩着呈波浪状的红色卷发一面走下来的但丁,弯下腰用嘴唇在卡琳的手背上碰了一下。他向上瞄地看着卡琳并说道:
「几年没见了?」
「七年……你应该不可能记得吧?」
「哈哈哈,是那样的吗?」
但丁眯起眼睛笑了笑后,这次捧起站在一旁的瓦蕾莉雅的手。
「初次见面,柯斯塔库塔猊下。我是比拉诺瓦的次席宰相,但丁·瓦利恩堤。」
「初次见面,阁下。这次承蒙您招待,虽然不好意思,但还请让我们叨扰几天了。」
虽然表情看来有些僵硬,但台词本身说得如流水一般,大概是在马车内练习好的说辞吧。
也向佩托菈打过招呼的但丁,这才终于向狄米塔尔——不如说是向贝琪娜看过去。
「你就是纹章官的里希堤那赫卿吧——那么,这位是?」
「我是瓦蕾莉雅大人的侍女,我叫贝琪娜~」
「侍女……?」
但丁皱起眉头凝视着贝琪娜。的确,介绍一个有如粉红色肥胖铠甲挤成一团的物体说是侍女,根本不可能让人能立刻理解。卡琳对困惑的但丁说道:
「……不好意思,这孩子是因为某个缘故而做这种打扮。她不会给人添麻烦,而她的为人我也会做担保,所以请不要去深入探究。」
「我还以为亚默德现在流行这种装扮呢——这是用某种魔法力量驱动的铠甲吗?」
「萛是吧。」
「真不愧是魔法先进国亚默德,有这么先进的魔法工学真教人羡慕。」
但丁做出苦笑,之后邀请一行人进入屋内。
通往屋子深处的走廊上,站了一名眼神锐利的彪形大汉。很显然不是在这宅邸打杂的佣人,恐怕是佣兵之类的吧。
「这人是负责这间屋子警卫的萨罗门·普约尔。虽然是个话少又不太亲切的男人,但是很可靠。从家父那一代就替我们家工作。」
「…………」
狄米塔尔偷偷地确认默默行礼的萨罗门的手。右手大拇指根部一带的皮肤会粗糙僵硬,是因长年挥舞剑或长矛之类的武器吧。想必是名累积了相当经验的战士。
「我替客人们在别屋准备了房间。」
在但丁亲自带领下来到的,是宽敞宅邸的别屋的一楼,面对洗链中庭的房间。安排给一行五个人的,是会让人觉得狄米塔尔所居住的宿舍简直不值得一提,无论装潢或家具都是一流的房间。
「请各位先在这里稍作休息,我会命人立刻准备冰凉的饮料。之后我会向各位介绍这间屋子。」
留下符合历史悠久的名门当家的优雅举止后,但丁自称还有工作便回到书房去。
「…………」
狄米塔尔向瓦蕾莉雅等人使了个眼色后进入他被分配到的房间,比起换下旅行的服装,他先是对着墙壁和地板叩叩地敲,确认有无秘密通道或暗门。
「这里没有吗……虽然当家主人的房间有一两条秘密通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就是了。」
狄米塔尔转动脖子发出声响,并将上衣领口打得更开,接着朝观景窗走去。窗户的正下方是绽放着美丽花朵的花圃。窗户并没有封死,因此只要从这里出入的话,就能不经由房屋室内移动到瓦蕾莉雅或贝琪娜的房间。当然,如果有什么万一必须逃走时,应该也会使用这里吧。
脑中整理出遇到万一时的逃走路线,狄米塔尔同时更换衣服。虽是非常麻烦的事,但在今晚的派对上,狄米塔尔也必须以具有相当分量的人的身分出席。身为亚默德名门里希堤那赫一族之人,更何况又是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的专属纹章官,这种必须面面俱到、神色自若地度过的时间,对于讨厌拘谨气氛的狄米塔尔来说有点像是拷问吧。若不想着这也是任务的一环,他恐怕会立刻破窗逃走。 「狄米塔尔先~生!狄米先~生!」
厚重的门被人不客气地敲打,同时传来粉红色的声音。
「不要随便省略别人的名字……不管是你还是梅露雪,为什么小鬼都那么爱跟人装熟啊?」
开门放贝琪娜进入房间的狄米塔尔扣起白色衬衫的袖口并叹气。
「人家可不想被叫人粉红铠甲女的狄米塔尔先生那么说呢~」
「……那么,到底有什么事?」
「那个~今晚这里好像要办派对,可是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在自己房间待机。」
「什么?」
「我说要你在自己的房间待机。」
「为……为什么啊!人家也想吃好吃的东西啊!」
贝琪娜匡啷匡啷响地踏着地板。因领口的拘束感而不高兴的狄米塔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么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有带洋装来吗?」
「没有带来。我又没听说会有派对……」
「因为我没说嘛。」
「好过分!」
「我也不是因为有人跟我说,只是大概能想像得到,所以就为此做好准备了——听好啰?从你想不到这种事情起,就代表今晚的派对没有招待你去。」
「这……这是歧视啦!」
「那么,假设你事先就知道了,你有办法准备光一件衣服就能盖起一间小房子的高额洋装吗?」
「咦……?能盖……房子……?」
「那还用说吗。这可是聚集了那些能准备好几件那种礼服的人的派对喔!如果是女性,其他还要戴上会叮当作响的项链或戒指。我家猊下和隔壁家猊下,虽说家道中落但原本都是名门,这点程度的准备要多少都能做到。不过你就没办法了吧?哪怕靠借的想办法弄好行头,但你懂规矩吗?有办法做到不失礼又不会被人嫌而且洗链的对话吗?如果有男性邀请你跳舞,你会跳吗?」
面对狄米塔尔接二连三的质问,贝琪娜制造出「嘎唰!」的噪音,跪坐在地上。
「我……我办不到……」
「想来也是。」
若纯粹论身分,贝琪娜不过是个在亚默德王国军下工作的一介技师长的侄女。她毫无疑问是个平民,而且平心而论别说是参加今晚的派对,就连被当作客人招待进入这间宅邸也不可能。
「……虽然我也想看看你穿铠甲以外的东西,不过今晚就死心吧。再怎么说,你都不可能在派对上忍住尿意。」
「呜呜呜……可……可是,好吃的东西——」
「这方面我会想办法……话说回来,你绝对不能脱下这玩意儿。」
「……什么?」
「就是巴秋什么鬼的。」
「是说巴秋鲁鲁斯吗?」
「别忘记技师长说的话,这玩意儿可是机密的聚集体——还有,在派对期间那家伙也交给你了。要好好看着啊。」
狄米塔尔一边喝着水壶的水,一边指着倚靠行李竖立的贾基尔卡。
「咦?为什么啊?」
「……虽然放在这房间让人不太放心,但我也不可能把这种危险的东西带到派对会场上啊。」
「听狄米先生这样讲,简直就像是这栋房子里有小偷似的呢。」
「不只是这栋房子。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会这样小心行事。你也是,既然都把那粉红色的铠甲给穿出来了,行动时就要随时考虑到那些部分……毕竟万一被人偷走了,会丢掉项上人头的可是你亲爱的叔叔。」
「不……不要那样子吓唬人啦。」
「我才没在吓唬,是实话。」
「……我开始觉得一个人待在房间很恐怖了……」
贝琪娜一边碎碎念一边忸忸怩怩地用内八走回自己的房间。她大概是正在和突然袭来的尿意奋斗吧。
狄米塔尔拉上观景窗的窗帘后,便抱着贾基尔卡躺在床上。他并没有感到特别疲倦,但是趁能休息的时候休息,也是狄米塔尔的一种习性。
*
那天被皇太子传唤过去商量许多事情后,总算是来得及在晚餐前回到自家的路奇乌斯,当他正在换衣服时听到母亲回家的消息,睁大了眼睛。
「……虽然我不好说这种话,但还真是稀奇呢,我和母亲大人居然都能在晚餐前回到家。」
「算起来已有十天之久了。」
帮忙换衣服的缇雅补充路奇乌斯的喃喃自语。
「那么既然这么难得,今晚就和母亲大人一起吃晚餐吧。」
「我会那么安排的。」
路奇乌斯绑好居家长袍上的带子并拍了一下侧腹,接着前往餐厅。
「——你今天也很早回来呢。」
路奇乌斯早一步坐到餐桌前喝着葡萄酒时,换好衣服的奥尔薇特也来了。
「这是因为殿下指示要我早点回家休息。」
「……那位大少爷又打算要做些什么事了吗?」
「母亲大人。」
路奇乌斯拿起餐刀,眼珠子往上看向自己的母亲。奥尔薇特所处的是王国里最重要的位置,但有时她那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言行实在令人伤脑筋。的确,皇太子以萨克的年龄看在奥尔薇特眼里,是个和儿子差不多的年轻人,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够称呼对方「大少爷」。要是被哪个城堡内的人给听到可会演变成麻烦事吧。
奥尔薇特晃着葡萄酒杯,毫无遮掩地说道:
「因为他实际上是在搞些什么动作吧?而且这次居然送了两名神巫去比拉诺瓦……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关于这件事,即使是母亲大人问起,我也不能透露任何消息喔。」
路奇乌斯当然知道瓦蕾莉雅等人前往比拉诺瓦的目的,但即使对象是奥尔薇特,他也不能够说出口。
「撇开我是魔法院本院长的身分,但作为小狄的监护人我可是很在意呢……既然瓦蕾莉雅小姐也出去了,就代表他也会一起去吧?」
「我想,只要去他的宿舍,就会知道他是不是在国内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瓦蕾莉雅小姐出国这件事。」
「你不管说谎或演戏都很做得很差呢。」
奥尔薇特在嘴角挤出浅浅的皱纹并放下酒杯,伸手拿过冒着热气的汤碗。餐桌上有软嫩的烤羊肩肉,香料调味恰到好处的肉丸子,加了鳗鱼的蛋包饭等料理,但奥尔薇特不太吃肉。
「——先不说那个了,倒是他找你有什么事?」
「什么?」
「那个大少爷——不对,殿下应该有交代你什么事吧?居然要你好好休息。」
「是安排最近要做演习。说不定,会离家好几天。」
「演习是说那个公子哥儿骑士团的?」
「……这种话请您绝对不要在外头说喔,母亲大人。虽然包含我在内,聚集许多公子哥儿们是事实。」
「我对于那些公子们离开父母身边要做什么演习很是感兴趣……不过,该不会那也跟比拉诺瓦有关系吧?」
「这部分我也没办法透露喔,您如果想知道就请去询问殿下。」
「我如果有那个兴致就会去问。」
奥尔薇特说道后,优雅地喝起蔬菜汤。
「——不晓得小狄有没有好好吃饭?」
「没问题的,小狄不同于我和母亲大人,是个如果没得吃也会自己好好准备的人……而且,他现在应该正被豪华料理包围住吧。」
「这么说来,小狄现在是在会出现那些料理的地方啰?究竟是在哪里呢?」
「…………」
路奇乌斯差点就要说溜狄米塔尔的所在地,只见他将目光从母亲身上移开。
*
位于比拉诺瓦的瓦利恩堤家看来具有超出瓦蕾莉雅想像的力量。这一点,只要看今晚聚集在这场派对的人数就能知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真正有势力、历史悠久的家族,以及有头有脸的名门吧。
举例来说,在当上神巫前的瓦蕾莉雅即使搬出柯斯塔库塔家的名号招待人,也肯定不会有这么多的人前来。不过,恐怕柯斯塔库塔家在外祖父令家族没落前,也曾经风光傲人吧。
瓦蕾莉雅曾经梦想要靠一己之力,夺回柯斯塔库塔家这般的往日繁华。
——话虽如此,为了这个目的,瓦蕾莉雅被强迫投入的苦行是超乎想像的残酷。
「瓦蕾莉雅小姐在贵国已经以神巫的身分活跃中吧?」
「是啊,关于至今为止曾有哪些事迹,还真是令人想请教一番呢。」
「这个嘛……」
在比拉诺瓦贵族的年轻子弟们包围下,瓦蕾莉雅光是不要让笑容显得僵硬就已经耗尽力气。瓦蕾莉雅只要参加派对就会受到人们的包围,虽然这在亚默德也会发生,但是这里的人们各个的距离感都很奇怪。简单来说,就是冲着有稀奇的东西而聚在一起的感觉。
「因为我所做的工作内容大多和国家机密有关,所以——」
我参与过的任务只有一件,而且现在会在这里也是为了第二件任务——由于说不出这种话,因此瓦蕾莉雅只能含糊敷衍过去。
「所谓的神巫,还会被交付那样的工作啊。」
「我还以为只是在像神殿的地方,每天将祈祷献给雷顿特拉而已。」
「我也很希望能度过那样平稳的一天,但我除了是神巫,同时也是亚默德的上级监察官,因此总是很忙碌……」
哦呵呵呵——瓦蕾莉雅用羽毛扇遮住嘴巴优雅地笑着,同时在内心感到厌烦。
简单地说,这些比拉诺瓦的贵族们觉得神巫很稀奇。
当然,神巫是在大陆上仅有十二个人的稀有人才,但在此之前,比拉诺瓦本身便没几名魔法士。自从比拉诺瓦失去神巫后,这个国家便也丧失研究魔法的官方机构,或是管理魔法士的专门组织,而伴随于此的即是具备魔法资质的人才不断流向国外。其结果,就是今日的比拉诺瓦几乎没有能操控具实用程度之魔法的魔法士。
身为可说是具备大陆最高层级之力量的魔法士,且也是神巫的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对他们而言说是尊崇的对象,更像是好奇与向往的对象吧。只要看看他们不时往露肩礼服飘过来的目光,就可以知道瓦蕾莉雅多少还具备一些女性魅力,但即使如此,那也实在安慰不了人。
瓦蕾莉雅,若无其事地调整披肩位置以减少肌肤的露出,接着一名青年贵族问道:
「我听说瓦蕾莉雅小姐芳龄十六,不过,神巫的工作会持续几年呢?」
「按照往例,会有九年。」
「这么说来……您直到二十五岁结束工作为止,都得将节操奉献给神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
听到这种假装关心但实际是考虑到自己利益的话语,瓦蕾莉雅差点爆笑出来。
「不过,如果是瓦蕾莉雅小姐的话,九年后应该会变得更加美丽吧。」
「既然这样,那我就试着过九年的俭朴禁欲生活吧?」
瓦蕾莉雅用刻意挤出却自然的笑容回应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年轻人们的对话,同时立刻转开视线。
在这种一对多、人数上不利于己的状况下,要一直挂着淑女面具也是有极限的。这样下去,搞不好平时不服输的个性会表露出来令周遭的人退避三舍,或者是因为精神上的窒息而昏倒。
为了打破如此战况,瓦蕾莉雅期待着友军支援而环顾四周,但很不幸地,既找不到感觉最可靠的卡琳的身影,佩托菈则和似乎是旧识且交情好的妇女们开心地聊天,丝毫没注意到她所陷入的危机。贝琪娜则打一开始就没来这里,这么一来瓦蕾莉雅有办法依靠的对象就只有一个人——
「——!」
瓦蕾莉雅撑大了眼睛,不禁地多看了一眼。
一如今晚瓦蕾莉雅被盛装打扮的年轻人们包围住般,狄米塔尔也被身穿华丽礼服的贵妇们环绕住。而且他还露出瓦蕾莉雅从未见过、不会令人厌恶的笑容,不知说了些什么,令女性们笑得合不拢嘴。
在惊讶那名少年居然连这种场合也得心应手的同时,怒气也渐渐沸腾涌上。
明明对于根本知道是来自哪里,且今天才见面、今后是否还能相见也不知道的女性们就能那么亲切,为什么对于身为上司的自己就不能摆出好脸色呢。如果只是他不会摆好脸色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老是做出那些令人烦躁的言行——
一旦开始思考这些事情,瓦蕾莉雅就怎么也无法保持心情镇定。至少再也堆不出派对上该有的淑女笑脸。
「……瓦蕾莉雅小姐?」
或许是注意到了瓦蕾莉雅眉头挤出的深深皱纹,一名年轻人困惑地出声说道。
「啊,没……没事,没什么——」
瓦蕾莉雅连忙眨了眨眼,想尽办法摆脱严肃的表情,但因声音差点变成假音而显得有些狼狈。
瓦蕾莉雅平息内心的激动狠狠地瞪了狄米塔尔,结果两人的眼神正好对上。
「…………」
狄米塔尔看进瓦蕾莉雅那包含轻微愤怒与焦躁的目光,意外地没有忽略她,而当他向周遭女性们示意离开那人群后,便走到瓦蕾莉雅身边。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天的兴致——猊下。」
「什……什么事?」
「有件事想跟您报告一下。」
别有用意地低下头的狄米塔尔,偷偷瞄了露台一眼。
「——各位男士,不好意思失陪一下了。」
瓦蕾莉雅向年轻人们打过招呼,和狄米塔尔一同来到露台。
「说有事到底是什么事啊?」
瓦蕾莉雅一半放松一半焦躁地问道后,狄米塔尔便恢复成往常高高在上的表情并用鼻子哼了三贤。「既没事也没话要说。」
「啥?」
「不过就是你摆出一张臭脸,所以就随便找个理由把你带来这里罢了。你不是被那些少爷们团团团住所以觉得很困扰嘛?」
「那个是——」
「不对喔?如果是我误会了就快点滚回去。」
「啊,不是啦,也不是说你误会,是那个——」
说感到困扰确实是很困扰没错,但与其说瓦蕾莉雅是为了那些年轻人不开心,其实原因则是出在狄米塔尔身上。不过,人家特地把自己带到这里来还抱怨也不好,而且发现狄米塔尔其实有在观察自己后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因此瓦蕾莉雅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装模作样也很辛苦呢。」
狄米塔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靠在露台的扶手上冷笑。
「——只不过,那些家伙也是挺拼的。」
「咦?是说那些男士吗?」」
「是啊,他们可是很清楚娶个前神巫当老婆有什么好处。」
「好处……?」
瓦蕾莉雅停下毫无意义扇着的羽毛扇回问道。
「……你连那点事情都没搞懂就在陪那些家伙们喔?」
狄米塔尔不敢置信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一些具有魔法才能的人要让自己能够有赚头,当然是要去愿意出最高价格的地方。以这点来说比拉诺瓦是最理想的吧。毕竟这国家既没有神巫,也很缺乏魔法战力。如果是在这种国家,就算引退了,神巫依旧很宝贵。」
「引退——我又还没有引退啦!」
「所以是九年后的事啦。你要是现在就引退,我也会伤脑筋——不过,那些家伙搞不好过了九年也会很认真的向你求婚喔?虽说引退不当神巫,但也不代表使用魔法的技术会突然退步,而且自己人里面有个高等的魔法士,在这国家也会影响能不能出人头地吧。」
「会……会为了那种事而跟我求婚……?」
「想成是一种政策婚姻的话就非常有可能。不过是想从配偶身上得到的既不是美貌也不是财力或政治影响力,而是魔法的才能罢了。」
「…………」
这样听起来,简直就是在说自己除了魔法的才能之外,没有值得人称赞的地方。
一旦这么想,就会禁不住想要脱口抱怨。
「……你啊……」
听完瓦蕾莉雅抱怨的狄米塔尔用冷酷的眼神往下看着少女
「从你身上拿掉神巫的头衔和魔法的才能后,你还有什么?」
「咦?还用说吗——」
「顶多是令尊的财产和年轻美貌吧。」
瓦蕾莉雅正要一一数出来时,狄米塔尔抢话似的说道:
「在这比拉诺瓦里,老家有钱的美少女要多少有多少。如果想要那样的结婚对象,根本不必特地去找国外的贵族小姐。」
狄米塔尔冷冷地随便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露台。
「那算什么嘛……!」
瓦蕾莉雅微微抖动着脸颊,看着狄米塔尔离去。
「从我身上拿掉神巫的头衔和魔法的才能后就没东西了?在说谁嘛!……不对,他是没说就没有东西,可是,居然说我只有父亲的财产和年轻美貌——」
瓦蕾莉雅叹着带有愤怒的气息倚靠在露台上,一边拿着羽毛扇敲肩膀一边往下眺望眼前的庭匮。
「……那是?」
由于没什么星光因此看得不清楚,但是有两个人影贴在树木后方。那人影似乎曾经看过。
「…………」
瓦蕾莉雅离开露台回到大厅,背着手关上玻璃门。
她重新环顾大厅内部,但依旧找不到卡琳的身影。而且应该是主人的但丁似乎也不在。
这么一来,应该就能够推论出刚才在树木后方的两个影子分别是谁了吧。
「……说不定,你很快就会嫁到哪个人家去了吧?」
打开扇子藏住半边脸,瓦蕾莉雅走向放有料理的桌子。
*
在亚默德,若是想要成为神巫,快的人从八、九岁,慢的人也得在迎接十二岁生目前开始修行。
所谓开始修行,也代表要开始在肌肤上刻魔纹,学习基础魔法的使用方式。卡琳是学习速度很快的人,但踏上这条路也是在十岁的时候,而当初最早刻印上的魔纹,至今仍留在这名少女的胸前。
以成为神巫为目标的少女有半数以上,会因为感到自己才能不够,或是无法忍耐刻绘魔纹之作业的痛楚,而在开始修行的半年后放弃梦想。在如此竞争中,卡琳靠着与生俱来的才能与努力,加上运气加持,如愿成为神巫。
在修行期间几乎没有离开鲁奥玛的卡琳最后一次造访瓦利恩堤家,是在开始修行前的十岁左右,因此算起来已隔了七年之久。
小时候玩捉迷藏的这片庭园里,已经不见当年的风貌。
「父亲去世之后,是我命人整理这庭园的喔。」
但丁一边带领参观夜晚的庭园,一边对卡琳露出笑容。
「——毕竟父亲走了以后,是我撑起这个瓦利恩堤家。」
「所以想要换上自己的风格——对吧?」
「算是那么回事吧……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认为,今后要扛起这个国家的是我们这些年轻世代。」
「…………」
卡琳仰望隐隐传来喧闹笑声的露台,轻轻叹气。
「……那些也是为了那目的而建立的人脉?你和令尊很像,是个野心家呢。」
卡琳记忆中的但丁·瓦利恩堤,是个有些小大人感觉的十二岁少年,但是相隔七年重逢的但丁,虽然仍年轻,却已是独当一面的瓦利恩堤家当家主人。现在是代替骤逝的父亲担任次席宰相一职,但若是这名年轻人,总有一天会靠着实力爬上比这更高的地位吧。
「对于一直生活在亚默德的你来说,或许无法立刻理解。」
仿佛要避开那隐约传来的吵杂声,来到庭园一角凉亭的但丁请卡琳在长椅上坐下后继续说道:
「——我们比拉诺瓦的立场可是非常微妙啊。」
「因为被夹在两个大国中间?」
「问题的确在此……现在比拉诺瓦的和平,是建立在被亚默德和帝玛这两大国包夹的地理位置条件上。我们的和平是受到这两个国家军事力量的保护。」
「这有什么问题吗?」
「在军事上必须仰赖亚默德和帝玛的比拉诺瓦,在回报上,每年都必须负担这两国那庞大军事费用的一部分……然而在我看来,那根本是毫无意义的国库支出。」
「……还不至于到毫无意义吧?」
「保护国家的武器本来应该是由国民自己的手握住。但是,现在的我们却没有那样武器。为了负担给两国的部分军事费用,根本没有余力握起武器啊。」
「……结果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啊。」
但丁坐在卡琳正对面的长椅上,抬头看着月亮用力摇头。这一举一动都很做作的模样,自他小时候起便没有变。
「——这是一种非常松散的隶属状态。你应该也曾经看过古地图吧?过去的比拉诺瓦可是拥有比今天多了将近一倍的领土,而那些土地现在成了亚默德和帝玛的东西……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不好意思……我对历史没有兴趣。况且我的祖国也不是这里。」
「这里可也是你外婆的故乡。」
「……那倒是事实了。」
卡琳冷淡地带过,但她当然其实晓得演变今日结果的历史背景。比拉诺瓦之所以被逼迫将领土割让给另外两个国家,是因为变成魔法落后国家、无法培育出神巫的比拉诺瓦,将培育神巫的工作交给了亚默德。要永续性地培育神巫需要庞大的费用,因此放弃了神巫的比拉诺瓦——也就像是嫁妆般——割让出了领土。
「我国如果有力量,就不会放弃神巫,也没必要割让领土了。当时比拉诺瓦和亚默德所缔结的约定很显然——」
「……事到如今对我说明那些事有意义吗?」
用羽毛扇朝但丁的脸扇风,卡琳打断了这名青梅竹马的话。
「如果是想要抱怨前人的愚昧行为,那么在你的宫廷里尽情说就好了……不过,对我说那些话可就搞错对象了。毕竟我的立场无法对亚默德的政治多嘴什么。」
「可是,你也拥有力量。」
「……力量?」
卡琳皱起眉头,摸不透但丁要把话题往哪里引导。如此和但丁面对面之下实在很难突然告辞,但卡琳等人之所以来到比拉诺瓦,原本是为了找出曾当过奇奎的助手、名为涅蕾妲的女人,没有闲工夫在这里和但丁畅谈回忆。
「……你还记得在这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吗?」
但丁一边玩弄着卷曲的浏海一边说道:
「那时我听到你为了开始神巫的修行而会有段时间见不上面,那真的令人打击很大。」
「……或许是有那么回事吧。」
「那天我在这个凉亭对你说的话不是玩笑话或什么,不过你可能已经忘了吧?」
「……是什么来着?」
迅速找出记忆片段的卡琳精确地想起那时候的话,但却故意装作不知情地看向一边。夜空中的月亮正隐藏在薄云后方,削弱了光辉。不知是幸或不幸,以气氛而言并不差。
「真是无情呢……我可是对你说请和我结婚喔。」
「抱歉,我已经不记得了。」
「到了今天,我的心意还是没有变。」
「就算是那样,我也无法回应你的心意。」
「我很清楚你是有义务保持纯洁的神巫。」
但丁耸着肩膀站起身。
「——我已经等了七年。虽然也不能说这是理由,但我认为我还能再等上九年。」
「……认真的?」
「我的话是认真的。」
「……不过,将你刚才说的话统整起来思考,简单而言你所表达的就是想要我在魔法上的才能对吧?」
「……你从以前就是个聪明的女性,所以就算自以为是地掩饰也没用,更何况我不想欺骗你所以就让我说明白吧……我的确是想要你那魔法的才能。」
「…………」
「不过,纯粹想娶你为妻也是我的真心话。在知道你的魔法才能前就对你求婚的男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吗?」
这人真的一点也没变。
卡琳看着将手放在胸口如此述说的但丁心想:但丁·瓦利恩堤从幼时起,就是个做什么事都很夸张、令人厌烦,并且不会隐藏欲望的人。当然,既然是活在政治圈,他应该也学会了要隐藏自己的真正想法,但即使如此,在本质上似乎依旧维持少年时的模样。
卡琳从长椅上起身,对但丁伸出了右手。
「……主人可不能老是缺席,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还没听到你的答案。」
「你至少应该晓得,这不是能够立刻答覆的事吧?」
「那倒也是。」
「能够符合你要求的条件可是非常之低呢……我可是鲁德贝克家的独生女喔。」
「只要你能替我生两个儿子,就能让长男继承瓦利恩堤家,让次男继承鲁德贝克家了。」
「……这种话,可别跟瓦蕾莉雅说。」
「为什么?」
「…………」
卡琳闭口不言,沉默地让但丁牵起自己的手。
要是瓦蕾莉雅听到但丁刚才说的话,说不定会因为继承家族的自己也有能和路奇乌斯结婚的出路而欢欣鼓舞。的确,只要使用这个方法,柯斯塔库塔家和里希堤那赫家就都能得到继承人,而像瓦蕾莉雅这样健康的女孩子,应该能顺利生下两、三个孩子吧。
然而不知为何,卡琳隐约担心瓦蕾莉雅说不定无法和路奇乌斯顺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