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致青春的疾病
「你到底想睡到什么时候?泽渡由吾同学,给我起来。」
冰刃一般的冰冷声音贯穿我的鼓膜,我逐渐恢复意识。
「嗯……唔……?」
我微微睁开眼睛。
头好昏。眼前的景象模糊,我试着看清周遭。
这里……是哪里?
似乎是重新开机完毕的我,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这是一间约有十坪大的宽敞房间,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我则躺在一张真皮沙发上。这里感觉就像一家大公司的社长办公室。
「你似乎醒来了。」
我再次听到那声音。
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眼前是一组看起来很高级的会客桌椅,狮堂吹雪就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优雅地翘着脚,以睥睨的眼神看着我。
「是狮堂啊……你的身体还好吗?」
「……这就是你第一个想问我的问题?你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可以问吧?像是这里是哪里?我怎么晕倒了?我今后会有什么遭遇?你这个人真的很爱多管闲事耶。」
狮堂有些傻眼,耸了耸肩。
「我身体好多了,多亏你的帮助。不,应该说都是你害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状况有好转真是太好了……好痛!」
在女生面前一直躺着真的很难看,所以我想起身,但脖子突然一疼,不,应该说我全身上下都在发疼。
「我建议你不要勉强爬起来,因为你刚被我的随从以电击器攻击。」
「啥……你说什么?电击器?」
「没错,你不知道什么是电击器吗?」
「不,我至少有耳闻过这名词,不过狮子神学园是位于静冈县磐龙市的日本学校,附近全是乡下地方,治安应该很良好。基于这个背景,我再问你一次,你刚刚说的是电击器?你的随从在校内用那种东西?」
「没错。因为你并未一下子就被电昏,所以她电了你好几分钟。不过你当时似乎仍有意识,所以她找了钝器敲了你的后脑杓好几下,再用铁撬之类的东西朝你的肚子痛殴,顺便拿绳子勒住你的脖子。」
「喂,那根本是想把我杀了吧!」
「之后我的随从就将你从二楼的教室拖来理事长室这边,全程都没任何人看见。你莫名长得这么人高马大,费了她好一番工夫,这点请你反省一下。」
「我不懂为什么自己得被骂成这样……!」
我抱着有些无法释怀的感觉问她:
「所以说,这里是理事长室罗?」
「没错,我已经向理事长——也就是我爷爷说明你的情况了。虽然他似乎不太情愿,不过最后还是认可你了。」
「???我根本不了解你在说什么。理事长认可我?什么意思啊?」
「泽渡同学,就是我爷爷认可你,同意让你当我的『治疗者』。」
……治疗者?那是什么?
此刻我脑中有一排问号跳起大腿舞。她讲的尽是我听不懂的东西。
她皱起眉头,一副觉得很麻烦的模样。
由于她平常总是面无表情,所以只要眉头皱一下,就会让人觉得她很生气。
「没办法,我就简单说明一下,虽说这种事我实在不太想跟人提起。我只说一次,你要仔细听好,别听漏了。另外请你绝对要保密。」
狮堂如此事先声明后,说了一个有如咒语的单字。
「Adulescentia。」
「……什么?」
「我患了一种叫做Adulescentia——别称为『青春症候群』的疾病。这是只有狮堂家的人才会罹患的遗傅性疾病。」
……疾病吗?这个词好沉重。
狮堂见我的表情多了一丝凝重,嘲讽般哼了一声。
「你没必要变得那么沉重,青春症候群这种病就如其名,症状只会出现在青春期的某一时期,等高中毕业,照理就能自然痊愈。」
「……这样啊,所以不是不治之症罗。」
「没错,而且也不是致死疾病。主要症状有很多,像是头痛、晕眩、想吐或出现幻觉等。这种病虽然会让人痛苦得要死,但据说不曾成为某人死亡的直接病因。」
感觉上似乎不太能对她说太好了,毕竟先前在放学后的教室里,她可是痛苦得全身动弹不得。
不过听到这种病不会危害她的性命,我多少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狮堂的下一句话马上让我错愕不已。
「青春症候群还有另一个很大的特征,那便是只要一发作,患者就会陷入『病态性淫乱』的状态。」
「……并态杏银乱?」
「简单地说,就是会变成一个很色的女生。」
「……咦?」
「到了青春期,女生也会出现『想跟男生亲热』的欲求。如果患了青春症候群,那种冲动便会强烈得无法以理性压抑。」
……
…………
………………
过度的震惊,让我有种地球刚刚停止自转五秒的感觉。
「那、那么……你刚刚在教室一直闭着眼睛是因为……」
「我刚刚症状发作了。」
她那冰一般的冷酷眼神射穿我的心脏。
「……就在那种时候,泽渡同学跑来跟我说话。」
「难道……你刚刚叫我离开教室的原因是……」
「没错,结果你却在我因症状发作而痛苦到不行时,将手放在我的肩上凝视着我。那种行为简直就像拿一块甜甜的饼干,在断食中的修行僧眼前晃来晃去一样。」
所以她最后才会忍不住,吻了我的嘴唇——
狮堂嘴唇的柔软触感再度变得鲜明,让我有种心脏被紧紧揪住的感觉。
「抱、抱歉……可是,你生病了可以先跟我说吧?如果我知道你的病情,就有办法处理那种状况了。」
「跟你说?说什么?你要我宣传『狮堂吹雪是个只要病情发作就会变很色的女生』这种事吗?怎么想都会有一群白目的男生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吧。」
「唔……这的确是无法公开的事。那有没有药可以吃?不能抑制病情发作吗?」
「没有那种药,不过倒有解决办法。」
狮堂昀视线突然移开,看向理事长室的墙壁。
墙上挂着一排照片,大概是历代理事长吧?
挂在最右边的那张照片,是一位魄力十足、貌似黑道分子的老爷爷。
这位严肃的老爷爷是狮子神集团这个大型企业集团的会长,也就是狮子神学园的现任理事长——狮堂寒一郎。
……嗯?摆在他隔壁的那张相片里的女性是谁?那是一位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比着胜利手势的小姐。这个人也是历代理事长吗……不,不可能吧?
「青春症候群是狮堂家的嫡系才会罹患的疾病,据说我爷爷和曾祖母都曾发作过。名门世家的子女如果完全不挑对象,一味地沉溺荒淫,最后一定会留下祸根吧?所以到了江户时代,狮堂家便有了一套固定的解决模式。」
她若无其事地补充——秘传书至今被视为传家之宝,仍收藏在她家的宝库里。光是她家有宝库这件事就让人吃惊不已。
「那个解决方法便是一个叫做『治疗者』的模式,也就是事先为子女准备一位同年纪的异性做为治疗者,让他们适度亲热藉以减轻症状。」
「……就像让禁烟的人嚼口香糖或贴禁烟贴片,给予微量的尼古丁,让他们忍住不抽烟的意思吗?」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近年来的研究发现,青春症候群的成因是脑内某种荷尔蒙的代谢异常,现在已经知道想防止发作,可以透过和治疗者亲热的方式分泌一种叫做PEA的荷尔蒙。PEA是一种脑内啡,有恋爱荷尔蒙的别称。当人类感受到『恋爱中的悸动』时,就会分泌这种物质。」
「呃,怎么说,这个……」
她讲了一大堆有点难的单字,我的脑袋都快打结了。
「嗯,该怎么说……就先当做我已经听懂解决方式好了,不然也无法继续谈下去。」
老实说,好多东西我都听不懂,不过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先确认。
「嗯,我问一下,你都没有进行治疗吧?」
先前她的病症发作了。
这证明了她并没有接受治疗。
「……是的。爷爷有为我准备了治疗者,但我一点也不想和别人替我决定好的人选发生亲密关系,所以拒绝进行治疗。」
「那你至今是如何撑过来的?这样应该很痛苦吧?」
「我都忍下来。」
她给了一个很有男子气概的回答。
「从念国中部开始到现在,这三年来我一直忍耐着。」
「这样啊,原来你已经默默承受这种折磨这么久了……」
狮堂是个美少女。
虽然不想胡乱想像,不过若她真有意愿,想做多少色色的事都没问题吧。
但她却不接受不健全的行为,忍着痛苦,努力让自己活得堂堂正正又贞洁。
……该怎么说,她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了。原来她的个性这么认真纯洁啊。
我由衷佩服起她,但是……
「哼,我也不是单单在忍耐而已。」
她自傲地挺起胸膛声明。
「我都靠很色的性幻想撑过每一次的发作。」
「……什么?」
「我每次发作时都会发疯似的想和男生亲热,这种时候我就会开始色色的性幻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试问一下,你在上课或下课时,偶尔会一脸冷淡地看着窗外吧?那种时候——」
「我都沉浸在性幻想当中,各种题材都有,轻微的像是如果我当场脱下裙子会发生什么事;辛辣的则像是我们教室被恐怖分子占领,全班同学依照点名表号码被拉上去凌辱。」
唔哇啊。
「当然,点名表号码在我前面的年轻洋溢的泽渡同学比我先遭到蹂躏,成了一群蠢男人的慰安玩物。」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女的竟然一脸冷静地说出这种鬼话!这已经不是刚刚心生佩服真是太亏了的问题,她说的那一连串单字哪是一个女孩子家能说出口的。
「老实说,你也曾经是我的配菜喔。」
「你的配菜……?喂,够了!你做了什么该死的幻想?」
「就是把你打成肉酱吃下去,很美味喔。」
「结果还真的把我变成一道配菜?这真让人有种松一口气但又好像不是这样的感觉!」
「我还幻想了把肉酱涂在身上的游戏喔。」
「呃,结果这是高等级变态游戏?」
「上述的当然都是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拿你这种一点也不帅的男生进行性幻想?你要有点自知之明!」
「虽然很想反问你为什么我要被骂,不过这次我就先拜托你『继绩保持这一贯的想法』,今后也请不要拿我来幻想。」
我再次看了同班同学一眼。
她面无表情,像戴上一张面具似的。坐姿直挺凛然,彷佛在雪原上单独绽放的花朵,是一名孤傲的美少女。
她讲那些黄色话题的口吻实在太过淡然,感觉一点都不猥琐。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气质,不,是一种类似优雅高贵的氛围。
「这是我第一次跟男生提这件事,拜此所赐,我能幻想的梗又增加了,今晚似乎会很嗨。啊,请别误会。我所谓的嗨,不是你有时在课堂上会发生的那种让裤子搭帐篷的嗨法。」
只不过她讲的话,怎么想部下流到极点!
「……我就是用这种方法忍过来的,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
狮堂低垂视线,眼睛用力地眨了一下。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我却能依稀感受到她内心的不甘。
「可是这方法到了今天不再有效,所以我被迫必须做出决定。」
「决定……?」
「狮子神学园是为了让狮堂家的子女就读而设立的学校,但我爷爷却坚决反对我来这里就读。他原本甚至想为了我再创办一间女校。」
理事长为了孙女,竟然想另外创办一间新的学校,这多有行动力啊……不过我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孙女罹患了一发作就会想淫乱的疾病,却说想到男学生有如虫子一样多的学校就读。我要是遇到和她爷爷相同的情况,应该也会反对吧。不,我绝对不会让她念男女合校。
「所以我进入国中部时便和爷爷立下约定,如果我在不理想的情况下和男学生有了性方面的接触,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分别是『放弃就读狮子神学园』和『接受治疗』。」
和男学生有性方面的接触。
接吻毫无疑问也被算在里面吧……
我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
遮住我的嘴唇。
「然后,我选择了后者——也就是接受治疗。」
原先在我脑内游行逛大街的问号,瞬间一起变成了惊叹号。
我总算了解她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了。
等等,喂,给我等一下。
狮堂吹雪——其实一开始就说了很劲爆的话。
「……狮堂,你刚刚是这么说的吧……」
我很谨慎缓慢地一字一字说出口。
「你选择我做为『治疗者』,而理事长也答应了这件事。」
「没错,我的确是这么说的。」
彷佛名侦探点出犯人,狮堂笔直地指着我。
「泽渡由吾同学,你将成为我的治疗者。」
喂喂喂喂!这女的在说什么啊!
我举起双手挡在自己身前,像是要安抚一匹悍马般说:
「你冷静一下!根据以上你对我做的说明,所谓成为治疗者……就是得和你亲热?」
「是的,PEA只有在感受到『恋爱中的悸动』才会分泌,所以请你和我『多多亲热』,好让我有那种感觉。」
「我怎么可能跟你做那种事,不可能!」
「我刚刚是提了一些『疾病』之类的沉重单字,不过你可以不用想得太严重,你就当做自己遇到一个『不好好亲热一番,人家就会变得很奇怪嘛~~♡』的色色女生吧。对于最喜欢色情游戏或美少女游戏这种低俗作品的泽渡同学来说,这是一种奖励吧?」
「不要那么矫情地改变自己的第一人称!而且我才不玩那种游戏!」
不过因为爱火那丫头很喜欢打电动,我曾待在一旁看她玩过。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我也不打算斟酌你的意愿。我说乌鸦是白的,乌鸦就是白的。」
「这根本就是黑道思维嘛……」
「狮子神集团旗下有许多研究基因工程的生技公司,要把乌鸦漂白只是小事一桩罗。」
「这简直比黑道更恶质了……话说回来,为什么是我?除了我还有其他很多男生吧?」
「不是我在自夸,我从来没跟你以外的男生讲过话。」
「这倒真的无法拿来自夸……可是即便是我,我们之间也顶多只有打招呼吧……抱歉,我是真的无法和你亲热。」
「你有什么不满?你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和这么漂亮的美少女亲热耶?」
这女的竟然说自己是美少女……不过她的确没说错啦。
「没有互相倾慕的男女进行亲昵行为,道德上应该不被允许吧?」
「这一切都是为了治疗啊。还是说你是人工呼吸时会把舌头伸进去的那一派?还是做心肺复苏术时会顺便揉人家胸部的那一派?」
「我不会伸舌头也不会揉胸部!这是什么派别区分啊!」
「我们不需要喜欢彼此,只要有行为就可以,不需要好感。真要说的话,就是仅限肉体止的关系。」
「呃,那种关系怎么说……不,没事。」
「很像炮o对吧?不,我们不是o友,应该说是『亲热友』吧?」
「我都已经设法带过那个词了!女孩子不该说那种话!」
……事到如今,没办法了。
由于我会难为情,所以一直不是很想提那件事,不过还是向她说明关键性的理由好了。
「抱歉,狮堂,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能和你亲热。」
告诉她我不能做治疗者的最大理由。
「我其实已经有女朋友了。」
怎样?
就算她再坚持,知道我有女朋友之后也只能放弃吧。
然而狮堂却丝毫不讶异。
她面不改色地淡然表示:
「我知道,你和A班的飞鸟井爱火在交往吧?」
「……咦?你怎么会知道?」
「只要观察一下就看得出来啊。即使是在课堂上,你只要收到飞鸟井同学的简讯,表情就会阴晴不定。难道你们交往得并不顺利?」
「……要你管。等一下,你怎么会知道传简讯给我的人是爱火?」
「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我原封不动奉还,『我这一年可没白白坐在你旁边』。我就坐在你隔壁,会不小心看见你的智慧型手机画面。学校明明有规定上课时要关闭电源,你却不顾任何风险,只为了和她随时保持联系……你们还真是甜蜜蜜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才没有甜蜜蜜。我和她只是从小的孽缘斩不断,才自然发展成这样。」
「呵呵呵,你脸红了耶。想不到你长得一脸成熟,却意外地容易害羞?」
「……要你管。这句话要我说几次?」
我的同班同学像是在戏弄我似的,将我从头到脚审视一番,慵懒地撩起长发。
「你有女朋友对我来说反而正好,我说这话并不只是为了讽刺你喔。」
「呃,你就不会否认一下,说这不是讽刺吗……为什么对你反而正好?」
「我的家训明定『一旦此病痊愈,子孙便得和治疗者断绝往来』。这一条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居心不良,想藉机接近狮堂家吧。」
原来如此,这种情况确实很有可能发生。
「等到高中要毕业时,治疗应该就会结束,爷爷也一定会强制拆散我们。如果,我说万一,我和泽渡由吾变得情投意合……到时候不是会很难过吗?为了不要造成这种错误,你就继续和飞鸟井同学好好享受情侣生活吧。」
「意思是要我认清,这一切只是为了治你的病吗……」
「而且进行治疗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我和你之后会开始亲热,就像情侣一样亲热。透过这个治疗,泽渡同学的『亲热技巧』应该也会有所提升吧?如果你和飞鸟井同学的交往进行得不顺利,你也可以透过和我亲热来练习一下,如此一来,你和飞鸟井同学的交往一定也能更顺利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提议颇具吸引力。
…………
……
喂,等等,我在想什么啊?这种事当然不行啊!
正当我试着开口想加以拒绝时,狮堂打断我的话表示:
「——跟你说,泽渡同学。」
她的指尖轻轻抚摸她的嘴唇,对我投以有些憎恨的眼神。
「刚刚的吻……其实是我的初吻。」
……真的假的?
其实,那刚好也是我的初吻……
不过男人和女人的初吻,价值似乎天差地远。
我心中开始弥漫一股致命性毒药般的罪恶感。
「你可要负责喔。」
结果,我在无法彻底拒绝的状况下离开了理事长室。
×××
隔天,第一堂课,在一年B班的教室。
「呼啊……」
我打了一个大哈欠,彻底将谷泽老师(快要退休的师公级老师)教授的汉文课当成耳边风,完全没在听。
好想睡……
我趁老师不注意时从书包里拿出FRIS○,一口气塞了好几粒到嘴巴里,喀啦喀啦地嚼碎。强烈的薄荷味甩了我一巴掌,却依旧赶不走睡魔。
——我昨晚完全睡不着。
我得成为狮堂吹雪的治疗者,和她进行肉麻甜蜜的互动——我为了这件事,烦恼了一整个晚上。
我转动眼珠,瞄了隔壁的座位一眼。
狮堂手上的自动铅笔轻快飞舞,正沙沙地抄着笔记。
她从一大早便是这个模样。我有试着轻轻向她道早安,不过她还是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回应。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昨天和她进行的对话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但应该不是吧。
我的背上真的有被电击过的痕迹。
再者我此刻依旧能鲜明地回想起狮堂那双唇所蕴含的柔软……
我突然想起爱火的脸,连忙甩甩头。
我放弃要专心听课的想法,合上汉文课本。
从书包里拿出智慧型手机。虽然规定上课时要关机,但我还是悄悄在桌子底下打开手机电源。
我决定打开简讯软体,传简讯给爱火。
我们平常都会使用APP的聊天室功能闲聊,不过上课时还是简讯好,比较不引入注意。
好想睡。
我打了一封没有标题也没有表情符号,更没什么意思的三字简讯。
按下发送钮。
一边看着发送画面的长条图逐渐变长,一边默默沉思。
我重新想了一下,到底什么是「谈恋爱」。
——我和飞鸟井爱火开始交往了。
经过那次情人节的告白,我们的关系从「青梅竹马」变成「情侣」。
可是到了现在,我还是不晓得该怎么与爱火交往。
和彼此是青梅竹马时相比,我们之间有哪里不同?有什么地方非改变不可?
对于完全搞不懂男女情爱的我而言,谈恋爱这件事充满太多谜题。
不过,我依稀觉得……
「成为情侣」这件事应该和「开始传接球」很像吧。
扔球、接球、扔回去、再接住。
所谓谈恋爱应该就是两人进行传接球,并玩得兴高采烈的状态吧。
反过来说,所谓单恋就像是朝自己单相思的异性扔球的行为。如果对方没接住自己的球,让它掉落在地上,感觉甚至会有些悲凉吧。
我试着想像一下。
如果我的同伴和自己传接球,中途转头看向旁边,我会有什么感觉。
我应该会满生气的吧。
如果传接球的同伴再夸张一点,开始和另外一个人丢起球来,我甚至会想大吼:「开什么玩笑!」或许还有人会因此感到悲伤,想停止传接球也不一定。
我想所谓的劈腿,指的应该就是这种情况吧。
我不晓得要怎么传接球才能让彼此都开心。
不过我决定至少要好好接住爱火投过来的球。
我不晓得投什么球才能让她高兴,但我会尽我所能将球投回去。
……嗯?
此时,我手中的智慧型手机雳动了一下。
似乎是爱火回覆了。你这丫头,竟敢上课玩手机,要是因此挨老师骂,我可不管你!话说回来,我也没资格说人家啦。
我打开简讯。
起床——!睡着的话会死掉——?(笑脸)
这张笑脸图是动画。
是在冬天登山遇难吗!
我露出苦笑,同时毫无意义地抚着智慧型手机萤幕,就像怜爱她投给我的球一样用指尖上下滑动简讯。
我很喜欢爱火。
认为她是我最棒的好朋友,虽然还不晓得会不会是最棒的女朋友……
但至少我深深希望她能像这封简讯里的图一样,永远保持开心的笑容。
只要我的青梅竹马有百分之一哀伤的可能——狮堂,抱歉,我还是办不到。
我根本就没办法劈腿啊。
这便是我烦恼一整晚后得到的结论。
就在此时——我感觉到有风吹拂我的脸颊。
坐在窗边的狮堂将窗户微微打开。
悄悄吹入教室里的空气冰冰凉凉的,晚冬的风朝我那受薄荷刺激的鼻子灌进一抹呛辣。
「……」
我轻轻阖上汉文课本。
使劲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以肺部都快被压扁的力道将气统统吐出去。
我将汉文课本从窗户缝隙扔出去。
蓝天下,课本的书页有如一只鸟的翅膀翻飞,红色封面在苍穹下呈现鲜明的对比,看起来漂亮极了。
——谢谢你一年来的照顾。
我在心中默默向飞出去的课本道谢。
狮堂被我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只是增加一下气势,以这样的方式激励自己罢了。
我在心中如此回答的同时——叽嘎嘎嘎。
我移动自己的书桌,将它拖到狮堂的桌边。
同学们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我这里。大家的脸瞬间抽搐,全都露出「你在干什么蠢事!嫌命长啊!」的表情。
「……泽渡同学,怎么了?」
谷泽老师有些口齿不清地询问。
「对不起,我刚才发现自己忘记带本了,所以想请狮堂同学让我一起看。」
师公级老师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不过最后还是点点头,继续上起汉文课。
同学们仍然处于一阵骚动,每个人都不安地看向我。
不过狮堂瞪了大家一眼后,所有人都连忙别开视线。
大家不用担心,我应该不会被退学。
确定教室里的其他人都把头转开后,我隔壁的同学有些不解地蹙起眉头。
「……你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你现在很不舒服吧?」
这阵子虽然已经有几分春意,今天的气温还是有些寒冷。
之所以会打开窗户,是想吹一下冷风吧。
「……」
狮堂没有回应。
这种沉默——便是她个人的肯定方式。
我默默地点头回应。
好,我知道了。既然这样——就只能进行「治疗」了。
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劈腿。
应该也会有人觉得我这么做是对爱火的一种无预警的背叛吧。
不过,这之中并没有矛盾之处。
我今后还是会陪着爱火,继续两个人快乐地传接球。
互相投着以球为名的「心意」,过着我们的情侣生活。
直到某天我们感到厌倦,不想再传接球的那一刻为止。
可是——可是!
我也不能放着狮堂一个人不管。
坐在我旁边的这丫头,长久以来一直承受莫大的痛苦。
不和任何人有互动,就这么一个人撑过来。
今天寻求我协助的,可是我这位高中生活过度灰色的同班同学耶?
而且她之所以再也忍不下去,是因为我太过轻率地开口叫她……然后接了吻的缘故。
这样我怎么能放着她不管?
这不是劈腿,只要过程中不带「感情」就不算劈腿。
我和狮堂之间的「亲密行为」只是一种单纯的治疗行为!我没做错什么!
…………
……
这种说法是不是有点牵强?
可是除了如此坚持外,我没有其他选择。
我发誓,即便开始进行治疗,我还是不会伤害我的女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以爱火为重,因为我的女朋友是爱火!
狮堂昨天说透过这样的治疗行为,我的「亲热技巧」应该会有所提升,我就姑且相信这对我和爱火的交往会有正面影响吧。
我将身体凑向狮堂,尽可能压低音量悄悄问她:
「我想给你一些亲密的感觉……不过要怎么做才好?」
结果狮堂轻轻哼了一声。
「……已经可以了。」
「咦?」
她面朝黑板专心听课,拿着自动铅笔面无表情地抄笔记。
不过在我看来,她只是假装在认真听课而已。
「肩膀——我们的肩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靠着。」
看样子——
就算只是肩并肩靠在一起,也是情侣间很棒的亲密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