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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优的秘密

  「克──蕾──雅──大──人──!」

  「哇啊……喂,这样很重耶,零。」

  我试著从后方抱住正在书桌前看书的克蕾雅大人。又柔软又香喷喷的,赞。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被毫不留情地甩到一边吧,可是现在连这么近距离的肌肤接触都会被默许。我认为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进展。绝对不是我已经被放弃不管了。我说不是就不是。

  「在看什么书呀?我看看……保亚王国政体概论?」

  「这是一本探讨本国的政治和社会制度的书。」

  「又在阅读这么难懂的书了啊。」

  这里是学院宿舍中克蕾雅大人(及她室友)的房间。房间内摆有多件高雅的木质家俱,其中包括克蕾雅大人的桌子。自从放假时那次事件以来,克蕾雅大人就一直在跟难懂的书籍奋斗。

  房间里只有克蕾雅大人和我,没有她室友的身影。因为那位小姐还没返回王都。也就是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单独相处,可以尽情做坏事情了哈哈哈咳咳咳。

  虽然距离学院开学还有一小段日子,但我们还是决定先回王都。至于为何要先回来,是因为克蕾雅大人说她想重新学习研究一次现在的社会制度。

  克蕾雅大人向学院负责教导历史的老师和教导政治的老师请教,接著开始阅读他们推荐的书籍。虽然夏天差不多要结束了,可是气温依然还是很高。我使用水魔法把克蕾雅大人身边的空气降到舒适的温度。

  「克蕾雅大人,要不要休息一下?」

  「还剩一点就读完了。之后我再陪你吧,零,所以请再多等一会儿。」

  被委婉地拒绝了。看来假期发生的那件事似乎带给克蕾雅大人很大的冲击,一直在努力念书,想找到是否有办法可以解决贫富差距的问题。虽然我也认为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想法,可是跟克蕾雅大人愿意陪我玩的机会减少许多,让我不禁感到有点寂寞。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愿意干扰到好不容易萌生问题意识的克蕾雅大人。毕竟想要解决贫富差距的想法,跟「我的目的」也有共通的地方。嗯,关于那个有机会再说。

  「克蕾雅大人,我出去一下。去为您准备茶和茶点。」

  「……」

  克蕾雅大人头也不回,只是稍微挥挥手。这不是我被冷淡对待,而是我们已经熟悉到很随性的地步。既然我说了,那事实就是这样。绝对不是被随便敷衍过去。我一边如此告诉自己,一边离开克蕾雅大人的房间,朝宿舍的厨房走了过去。

  「啊,零。你回来王都了啊?」

  「优殿下……您好。」

  在厨房烤好玛德莲,正打算返回克蕾雅大人的房间时,我遇到了优殿下。

  「回到久违的故乡一趟,感想如何?」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

  「这样啊……那是什么?」

  优殿下注意到了玛德莲。

  「是烘焙点心。我准备拿去给克蕾雅大人吃的。」

  「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可以给我一个吗?」

  「不行。」

  「哈哈哈,也是啦。毕竟是你为心爱的克蕾雅所做的甜点嘛。」

  明明是王族的要求被平民所拒绝,可是优殿下始终都是一脸开朗的表情。虽然他还是老样子,完全看不出内心在什么。

  「说到克蕾雅,听说她最近念书好像非常用功?」

  「克蕾雅大人从以前就一直都是对学业很热心的学生。」

  「是这样没错,可是自从渡假回来后,她变得比之前加倍认真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我并未听说有什么事情发生。」

  「哦……?」

  我含糊其词。在尤克利德发生的事件,现在台面上能查到的讯息,是所有问题都是被路易给解决了。克蕾雅大人希望让真相石沉大海,所以我也不好乱说什么。看到我的反应,优殿下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微笑似乎变得更深了。

  「当随从也不轻松呢。对了,如果想了解跟平民的贫困有关的知识,教会的系统能作为参考也说不定。」

  「!?」

  话题突然跳到了奇怪的地方。也不对,从我的角度来看,话题并没有真的跳得很远,可这代表的涵义却是,克蕾雅大人心里的想法完全被优殿下识破了。

  「不要摆出那种表情嘛。」

  不知不觉中,我或许露出了凶狠的表情?优殿下苦笑著说:

  「我并不知道假期中你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学院的教师们很担心呢。他们觉得克蕾雅会不会是对平民运动产生了兴趣。」

  据优殿下的说法,克蕾雅大人请教的那些内容跟平民运动有亲和性,让教师们都觉得不太对劲。这么说起来,原本是一位纯粹贵族主义支持者的克蕾雅大人竟然对社会制度和平民的贫穷问题感兴趣,也就不能怪别人会那么认为了。

  「以我个人看法,其实并不担心。毕竟克蕾雅是天生的贵族啊。」

  「可是,」优殿下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我并不认为,这个国家的社会制度继续沿用下去会是好事。若她愿意跟我共有问题意识,对我来说也是好消息。」

  「优殿下您所说的这些话问题才大吧,不是吗?」

  「哈哈哈,或许是这样没错。」

  即使被我责难,优殿下依然保持柔和的态度回应。

  「所以,这些话只会在这里说。会告诉你这些,并不单只是因为我属于教会派,还因为我认为对于现在的克蕾雅来说,学习教会的相关知识应该也会很有帮助才对。只不过我觉得──」

  ──已经建立完成的人生观,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这是什么意思……慢著!啊!」

  「这个就当作谘询费吧。……嗯,好吃。」

  优殿下抓起一个玛德莲放进嘴里,并俏皮地拋了一个媚眼后离开了。

  「……真是个狡猾的人啊。」

  「优殿下说了这种话?」

  「是的。」

  当我回到房间时,克蕾雅大人依然还沉迷在读书中,于是我半强迫地拉她过来喝茶休息。我本以为她会讨厌我这么做,没想到她却老实地停止用功。这就是爱啊!

  「教会……是吗……」

  「我认为这主意还不错。」

  克蕾雅大人把茶杯凑到嘴边,陷入沉思,我则向她表示肯定之意。

  「例如贵族捐款的回馈、以及与收入成正比的治疗费,都是财富重分配的典型例子。我觉得去学习教会的系统并不会白费功夫。」

  「说得也是……」

  说完,克蕾雅大人把茶杯放回茶碟上,拿起一个玛德莲放入口中。

  「老实说,如果想只靠王国的政治制度解决贫穷问题,我不得不承认前途无亮。因为作为本国政治基础的君主制和贵族制,就是从民众那里吸取财富的制度。」

  我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当然,国家也不是在单方面榨取财富喔?为民施政,维持领土的安定,守卫民众不被敌国侵略,这些都是王侯和贵族要担任的工作。不过──」

  「不过?」

  「就是『水不流动就会堵塞发臭』的道理。王国已经可以看到腐败的徵兆。」

  这想法跟现任国王罗赛优陛下的问题意识,从外表上来看是一致的。

  「百姓为王侯贵族付出一切,王侯贵族则保护百姓的性命安全──这种关系却逐渐变成徒具形式。虽然并非所有的王侯贵族都失去高尚品格,但那种只把百姓看成是『财源』的贵族,确实存在于现实中。」

  这是我在学院之外的老师所著的书本中读到的,克蕾雅大人痛苦表示。

  「知道得越多、学得越多,脑中浮现出来的国家末期景象就越是清晰。本小姐之前居然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克蕾雅大人沉重地发出了「唉」的一声叹息。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是重点啊,克蕾雅大人。」

  「零?」

  听到我这句话,克蕾雅大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以前都不知道也是没办法的事。确实,无知对于贵族或许也算是罪过,可是,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改变过去。」

  「……你说的没错。」

  「既然现在知道了,那就应该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吧。好在,克蕾雅大人出身于地位和权力兼备的家族。克蕾雅大人先作出改变,说不定能让其他贵族也跟著改变。」

  这段话中有一半以上的内容,是我为了鼓舞克蕾雅大人而随口编的。不管是人还是社会制度,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改变的。而且,掌握游戏的知识,知道今后剧情展开的我,当然也知道克蕾雅大人这种挣扎会是多么地困难。即使如此──

  「……哼。那种事,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克蕾雅大人将剩下的玛德莲送入嘴中,鼓著脸颊嚼了几口之后,再喝红茶一起冲入肚子。以贵族小姐来说,这动作可不怎么算高雅啊。

  「不过是女仆,居然敢如此狂妄啊,零。」

  「非常抱歉。我最喜欢你了。」

  「真、真是的……!」

  比起严肃的话题,我更想跟克蕾雅大人多亲昵一下。

  「我决定去教堂。你先通知那边吧。」

  「遵命。」

  不过,克蕾雅大人有什么事想做的话,我就会完全遵照她的命令。只要克蕾雅大人本身没有危险,我的行动基准不管在任何时候,都是克蕾雅大人。

  ◆◇◆◇◆

  穿过有著精致雕刻的石门,克蕾雅大人和我进入此地。建筑物中,灯火与烛台发出的光芒,把带给人历史感的内壁照耀得辉煌灿烂。在觉得明亮的同时,我还能感受到一种让人振作起精神的神圣感。

  (这里就是精灵教会的保亚大教堂……)

  我们来到的地方,是精灵教会的总部。教会在世界各地都设有分部,这间总部则是位在保亚王国的王都。不愧是这个世界的一大宗教,建筑物盖得非常壮观。虽然赢不了王宫,但其规模之巨大却超越了克蕾雅大人的老家,弗朗索瓦家的大宅。话虽如此,因为建筑物本身用途就不同,所以尺寸会有差异也是当然的。

  「来是来了,要去哪边找谁问比较好呀?」

  「喔,对方表示只要去接待处询问的话,就会有专门的负责人出来接待我们哦?」

  之前来通知时,已经向他们传达了这个请求,所以我直接跟克蕾雅大人这么讲。但是──

  「按照正规手续的话,就只能听到教会想让我们听到的内容。可是本小姐想知道的,是教会的真实模样。」

  说完,克蕾雅大人就穿过接待处,快步进入其中。我慌忙从后面追了上去。

  「话这么说,可是实际上您打算怎么办呢?虽然教会内部应该会有文件资料,但我可不认为我们有办法随意阅览欸?」

  「并不需要依靠文件资料。我们在里面随便找个人打听就可以了。啊,那边那一位──」

  通过入口后,接著来到一个像是礼拜堂的地方,克蕾雅大人对正在那里作祷告的修女搭话。

  「!?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修女可能是因为突然被人搭话而吓了一跳,她露出了会让人联想到松鼠或是天竺鼠的怯弱表情回应道。被黑色修女头巾遮在下面的是银发和赤眼,是一名给人有点梦幻印象的少女。

  「我想请问一下关于这间教会的事。你现在有空吗?」

  「这……那、那个……现在是做礼拜的时间,所以……」

  「好,我等礼拜做完再继续问。」

  对方的言外之意应该是「请你去找别人问可以吗?」,可是克蕾雅大人完全没去注意对方的暗示。对喔。因为最近像是个好人的言行有点多所以忘了,这个人可是一位桀骜不驯的反派千金啊。

  「呃,那……那个……」

  「什么事?」

  「噫!对、对不起……」

  克蕾雅大人不但眼神吓人,再加上压迫感──或者该说高压的态度很威猛,使得修女整个人都害怕到服服贴贴的。不过这结果并非只是克蕾雅大人强硬的态度所造成,这名修女的胆子太小也是原因才对。

  「何必道歉,你又没做什么坏事,不是吗?」

  「……对、对不起。」

  「你看,又道歉了。总之,请先把祷告结束吧。我们会在这里等你。」

  「……好……好的……」

  修女在这一瞬间向我投来一丝求助的眼光,但在看到我无言摇头的回答后,她似乎也放弃了,转头继续做礼拜。

  「……」

  该说真不愧是修女吗,她向神祷告的模样很有架式。身上完全找不出一点刚刚那些彷佛小动物般的怯弱感,一心一意祷告的模样简直就像是活生生的一幅宗教画。仔细一看,以一介修女来说,她的服装打扮很精致,五官也很端正。年纪看起来虽然比克蕾雅大人和我要小一些,但是她可能不是寻常(我这说法有点奇怪就是)修女。

  「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

  当我还在观察少女的脸蛋,克蕾雅大人突然从旁冒出一句。

  「不,我并没有看到入迷……啊哈!?是绿眼怪物吗!?克蕾雅大人,你绿眼怪物了吗!?」

  「你在胡说什么!?我才没有绿眼怪物呢!是说,绿眼怪物到底什么意思啊!?」

  当我们像平常那样开始吵闹斗嘴,突然间──

  「在礼拜堂安静一点啦,章鱼头。」

  我们被少女口吐暴言警告。克蕾雅大人和我不禁怀疑是否听错了。

  「刚才是……?」

  「啊!那、那个……对不起……!莉莉说话时,有时候会有奇怪的语调混进来……」

  少女再次畏缩。看来她的名字叫作莉莉。这孩子似乎并非只是小动物般的个性而已呢。话说回来,用自己名字当第一人称用的女孩很可爱呢,对吧。

  「莉莉……?好像在哪边听过这个名字……。算了,先不管。所以,你祷告完了吗?」

  「是、是的。久等了。」

  莉莉重新端正姿势。

  「本小姐想请教一下关于教会的制度。一开始先讲个概略就好,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吗?」

  「教、教会的……制度是吗?那您可以去接待处找宣传负责人问就……」

  「我想知道的不是教会愿意给外人看的外表,而是连目前发生哪些问题也有说清楚的教会真实面貌啊。」

  「是、是喔……?」

  莉莉的脸上写著,为什么你会想知道这种事呢?

  「我也恳求你。克蕾雅大人是在寻找解决平民贫困问题的方法。」

  「解、解决贫困问题……?」

  「是的。为了达到这目的,她觉得教会的组织结构说不定能成为线索。」

  「……原、原来如此,听起来确实有其道理在。不嫌弃的话,莉莉愿意帮助你们。不过,想先问个不相干的问题──」

  接著莉莉认真地盯著我的脸看,然后头歪向一边,道:

  「莉、莉莉是不是曾经在哪个地方跟您见过面……?」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遇到过莉莉小姐。」

  遗憾的是,我也想不起来。

  「……真是老掉牙的搭讪手法呢。」

  「!?不、不是!莉莉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对呀。我眼里只容得下克蕾雅大人哟?啊,你绿眼怪物了吗?这次肯定是绿眼怪物了吧?」

  「我才没有绿眼怪物!?所以说,这些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奇怪方言,可以请你别再用在我身上了好吗!?」

  我们又闹了起来,接著──

  「所以不是说过了,在礼拜堂要保持安静啦,呆茄子。」

  「……」

  「……」

  「啊哇哇哇……对、对不起……」

  痛骂的意思明确到让人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在装傻,可她本人似乎没有恶意。

  「莉莉大人,您怎么了?」

  一位打扮很讲究的年长男性路过,看到我们的情况便上前搭话。莉莉……大人?

  「啊,罗纳主教。这位小姐说想要瞭解教会,所以莉莉打算为她谈谈。」

  「像这种小工作,不该劳烦莉莉大人亲自处理。」

  「可、可是,贵族小姐……而且还是财务大臣的女儿对教会感兴趣,这种机会很难得啊。」

  看来我刚刚的直觉没有错,莉莉在教会中是地位不低的人物。

  「抱、抱歉,还没自我介绍。莉莉的名字是莉莉•利利乌姆。是保亚王国的宰相萨拉斯•利利乌姆的女儿,目前担任精灵教会的枢机主教。」

  外表怎么看年纪都只跟我们差不到两、三岁的软弱少女,说完之后尴尬一笑。

  ◆◇◆◇◆

  「那、那么,莉莉要开始说明了。」

  不管主教表示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办就好的意见,莉莉大人开始进行讲解。莉莉大人首先打算从教会设立的历史进行解说,然而──

  「关于教会设立的来龙去脉,可以省略掉也无妨。因为我对历史很熟悉。」

  「这、这样啊。」

  接著克蕾雅大人催促莉莉继续讲下去。精灵教最早是先从民间信仰发展而来的宗教这件事,我记得以前也有提过,因此,我同样也不再赘述。

  「那、那么,接下来莉莉就介绍教会的理念吧。」

  把莉莉大人说的内容整理后,简单讲就是:教会是一个传颂在精灵神面前人人平等的组织,目的是实现全人类都能分享到精灵的恩典。

  「保、保亚王国中虽然有王侯贵族的存在,但在精灵面前不分贵贱。」

  「可是,贫富差距却是实际存在的现实问题啊?」

  对于克蕾雅大人指出的问题,莉莉大人点了点头。

  「没、没错。因此,教会才会进行财富重分配。」

  以扩张到世界各地的信仰的力量为依靠,教会从贵族那里募集捐款,并以施舍给穷人的形式来进行分配。而教会的主要事业──治疗院,则是会根据患者的经济能力要求成正比的布施。根据莉莉的说法,教会似乎还拥有一些其他事业,不过最主要就是上述两种事业。

  「也就是说,结果到了最后,教会要是没有王侯或贵族的支持一样无法成立,不是吗?」

  「不、不是的,并非如此。教会在各国都拥有领地,经营事业也都有获得利益。」

  这部份很容易被误解,她以此为开场白来进行说明。教会并非仅是依靠布施和捐款来存留,教会似乎自身就是一个经济主体。从领地徵收税金,开垦田地种植农作物,从事酪农业并制作乳制品等,经营的活动涉及许多方面。

  「就、就是这样,教会得以从各国的富裕势力中成为独立的存在。假如跟哪个势力有依赖关系的话,教会的理念就无法实现了……」

  「原来如此……」

  克蕾雅大人很热心地听讲,听的时候还不时点头。

  「来自平民的捐款不接受吗?」

  「当、当然,我们也会接受来自平民的捐款。不过,这一类捐款都是小额度,绝大部分的高额捐款几乎都是来自富裕的商家。」

  「他们对教会财力的贡献很小,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是。相反地,从平民那里所获得的贡献中,最重要的是信仰。信仰才是让教会之所以能成为教会最重要的基石。」

  我无法理解这是什么道理。

  「信仰有那么重要吗?我是无宗教信仰者所以不太瞭解,所谓的宗教,说难听一点,不就是偏执吗?」

  「!?」

  身为出生在日本的现代人的我这句发言,让莉莉大人一时语塞。

  「偏、偏执……。这样讲……呃……太过……唔……」

  「零,你这句根本是在抨击了。跟枢机主教道歉。」

  在这个世界,有信仰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看来我似乎才是异类。

  「我说得好像太过分了。非常抱歉。」

  「不、不会。莉莉也为刚刚吓了一跳向你道歉。不过,莉莉觉得稍微能够理解你想说的是什么。在教会的领土中,也有一些是无信仰的民众所生活的地区,那些场所也有人说过跟零小姐类似的话呢。」

  莉莉大人继续说道。

  「可、可是,所谓的宗教是实际存在的力量。或许我们可以换个说法,原本应该没有力量的事物,却意外地在现实中拥有了力量。再试一个让不熟悉宗教的人容易听懂的说法好了,那就是……有、有了,在历史的洪流中孕育,最后完成一部非常美好的童话故事,大概是这种感觉……」

  「莉莉枢机主教,你方才这番话要是让教皇大人听到的话,他会当场昏倒喔?」

  「说、说的也是呢,对不起!」

  莉莉大人虽然又一次道歉,不过,对我来说,她这说明反而好理解。所谓的宗教,若是仔细检证其内容,想必结果会是一个没有实质内容的杜撰故事吧。可是,在走过漫长的历史后,它却实际拥有了力量。然后这股力量,正是由众人的信仰所支持。

  「当、当然,对于莉莉我们这些依靠信仰生存的人来说,宗教并非虚假。莉莉认为宗教也可以当作是价值系统。」

  「价值系统,又是什么?」

  「呃~怎么说好呢?什么事物可以视为有价值,什么事物可以视为无价值,以及这些有价值和无价值的事物彼此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关系,用来明示上述问题答案的一种标准,这么说不知道好不好懂?」

  其实她想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某宗教不吃猪肉。在该宗教中会有这条教义,自然有其历史背景,不吃猪肉又跟另外一条教义密切相关。就像这样,在日常生活中,应该以什么方法来做什么事,什么事是正确的、什么事是错误的,都会被列举出来让人遵守。我曾经听说,对于日本人来说,宗教往往被视为「异质」的事物。但是,原本的宗教其实是用来辅助日常的规范,是一种如何生活的方针。

  「不需要想得太复杂。提示更好的生活方式的事物,就是宗教。」

  「哦……」

  克蕾雅大人在解说时,用的是「你怎么到了现在都不知道」的语气。可是在地球上,因为这些所谓「更好的生活方式」彼此冲突而爆发的战争与纠纷,已经反覆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所以这其实是一个根深蒂固的问题。不过,这个世界似乎没发生过宗教战争和宗教纠纷,因此我并没有反驳克蕾雅大人。

  「差不多可以进入正题了。教会对现今保亚王国存在的贫困问题如何看待?本小姐的看法是,贵族制度的徒具形式化、腐败,是造成这些问题发生的温床。」

  「莉、莉莉对太过复杂的问题并不是很懂,但莉莉认为,克蕾雅大人刚刚说的意见并没有错。不过,莉莉认为这问题并不会持续太久。」

  「您的意思是……?」

  「优、优王子说过。贵族制度再不久就会崩溃。」

  莉莉大人这句话,让克蕾雅大人脸色大变。

  「贵族制度再不久就会崩溃?这结论从何说起?」

  「详、详细原因莉莉也不清楚。但、但是优王子似乎认为,随著魔道具的发明和魔法的发展,个人能力比家世更受重视的时代即将来临。真到了那个时候,对上数量占有优势的平民时,贵族没有胜算可言……」

  这是之前在学院平民运动高涨时,优殿下亲自说的那些话的翻版。当时的克蕾雅大人除了反对之外没有第二种反应,但是现在的克蕾雅大人已经学会从平民的角度来看待问题。无法像以前那样连想都不想就直接否定优殿下的假说。

  「可是,我认为贵族不会看著制度崩溃而坐视不管。」

  「当、当然,会有贵族抵抗吧。但是莉莉认为,他们并无法违抗历史的潮流。」

  「那么,贵族制度又将会如何被消灭?」

  「事、事实上,贵族制度被消灭的国家已经有好几个了。比如说,一个名叫兰斯的西方国家。」

  「它的制度是如何被消灭的……?」

  莉莉大人在此处停顿了一下,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她还是乾脆地说出答案。

  「这、这些国家发生了一种名叫革命的行为。」

  「革命?」

  「平、平民聚众要打倒政府,最后以武力打倒了贵族。也可以说,是新势力和旧势力之间的内战。」

  「你的意思是会发生内战吗……?」

  克蕾雅大人脸上失去了血色。

  「莉、莉莉当然不认为保亚王国将来一定会变成那种结果。可是,从世界的潮流来看,一部分特权阶级垄断财富的状态,已经陆续宣告结束了,不是吗?」

  莉莉大人虽然看起来很胆小,可是她在克蕾雅大人的眼中,说不定会觉得像是宣告死亡神谕的预言者。

  「那个叫作革命的玩意儿发生后,以前是贵族的那些人,后来结果如何?」

  「每个国家都不同,大多数变成跟平民同样的身份,也有一些贵族被处死了。」

  听了这句话,克蕾雅大人一个踉跄后身体倒向一边。

  「克蕾雅大人!」

  我慌忙支撑住她的身体。看来是心中受到太大的打击。

  「我、我没事。只是突然有点头晕。」

  「今天先到此为止吧。事情太过重大,不是只学一次就能消化。」

  「莉、莉莉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莉莉大人也建议今天先中断。可以看出,她是对于自己说的话语让对方大为动摇起了罪恶感。

  「那好吧。今天先到这边暂时结束。莉莉枢机主教,之后我还能再跟你请教吗?」

  「没问题。可以让属于贵族顶端的克蕾雅大人知道我们的事,莉莉会尽可能抽出时间来奉陪。」

  「谢谢您。」

  对莉莉大人道谢后,我们离开了大教堂。归途的马车中,沉重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

  「零……对莉莉枢机主教的说法……你怎么想?」

  「太难了。我肚子饿了。」

  「你怎么又是这样……我可是知道你在学院的考试成绩,你实际上并非真的就是平常装出来那副傻模样,这一点我也清楚哟?」

  我希望改变气氛而故意装小丑,可是今天的克蕾雅大人似乎更想要一个跟自己同一级别的说话对手。

  「原本只打算学习一下教会的制度,没想到话题却跑到意外的方向去。」

  「是啊。特别是那个叫作革命的行为……这么野蛮的事居然是真人真事……」

  革命很容易伴随暴力,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过,是否野蛮很容易意见分歧。可能会有人觉得王侯贵族的专横行径更加野蛮呢。

  「我们贵族,真的注定会逐渐消失吗……」

  「万一克蕾雅大人失去了贵族的身份,我也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

  「可是枢机主教说,假如发生革命,贵族就会被处刑……」

  「那就要看到时候的选择了。假如站在发动革命的那一方,应该反而会被他们感谢呢。」

  不过,那是克蕾雅大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的选择吧。

  「你是要我去当叛徒吗!?」

  「叛徒这称呼的确很难听,不过可以换个观点看,可以说是百姓的伙伴啊。」

  「本小姐可是贵族啊!」

  「克蕾雅大人不是希望设法解决民众的贫困问题吗?难道就不能为此舍弃自己贵族的身份吗?」

  「!」

  克蕾雅大人以一脸苦恼的表情陷入了沉思。希望能设法解决平民的贫困问题──这是克蕾雅大人毫无虚伪的真正想法。可是,她一定想不到,要实现这一点,她非舍弃自己的贵族身份不可。

  「克蕾雅大人,今天您一口气听了太多讯息。而且也不是能够马上做出结论的简单问题。今晚就先别想那些复杂的事,先吃饭,然后去休息吧。」

  「……说的……也是……。」

  虽然给了我肯定答覆,但是克蕾雅大人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沉思。大脑吸收能力太强在此时反而造成坏的影响。这样看起来,让人担心今晚她能否睡得著。

  不过,今天这情况其实不算糟。首先,让克蕾雅大人知道了革命这个概念。然后,让她认识到还有站在民众那一方这个选择。

  革命……会发生。照这样下去,肯定会发生。我透过游戏知识,知道这一点。

  可是,我不会让事态完全照游戏剧情发展下去。克蕾雅大人被处刑这种事,我怎可能接受呢!

  (克蕾雅大人,我绝对会保护你。)

  看著把头靠在马车的窗户上陷入沉思的克蕾雅大人,我在心中悄悄地发誓。

  ◆◇◆◇◆

  之后有好一阵子,我们过著每天前去找莉莉枢机主教谈话的日子。克蕾雅大人虽然受到很多打击,但她依然继续摸索著社会应有的模样。我也不著痕迹地提供日本的民主主义之概念,希望能帮助克蕾雅大人更快理解。

  「稍、稍微休息一下吧。我这就请人过来泡茶。」

  「感谢您的好意。」

  「啊,我去解手一下。」

  学习知识告一段落之后,改为开茶会。我想趁开始前去一趟厕所,于是离开了座位。

  在回去的路上。

  「听说莉莉大人这次看上了财务大臣的女儿。」

  「真讨厌……好脏喔。」

  应该是被莉莉大人交代帮我们泡茶的两名修女在背后说莉莉大人的坏话,却被我无意间听到。虽然原本并非刻意偷听,可是我依然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果然,莉莉大人是同性恋的传闻是真的。」

  「明明已经有优殿下这位未婚夫,却如此不懂得洁身自爱。」

  喔,我就想怎么觉得以前在哪边看过莉莉大人,原来她是优殿下的未婚妻角色啊。因为在游戏中没登场,是只出现在设定集中的存在,所以之前我忘了。她连名字都没有被设定,书上只有写她隐藏著某种秘密,原来指的是性倾向啊。

  「就算有变态的性癖好,只要凭藉宰相女儿的身份,就能当上枢机主教,真让人羡慕。」

  「而且似乎还不只如此哦。听说有人看好她成为下任教皇呢。」

  「教会的权威会被玷污的。」

  我记得之前也曾经提及过,同性恋在这个世界被视为异类。不,虽然以前地球也是这样,只是现在地球上已经逐渐有尊重同性恋的各种声音和活动出现。可是在这个世界却没有发生这种改变思想观念的潮流。因此,并非只有她们个人该负起责任。毕竟这个世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和她们两人相似的看法。

  不过──

  「你们的指责未免太过单方面了吧?」

  我可不会忍耐。

  「呃,您是哪位……?」

  「你是克蕾雅大人的随从对吧?有事吗?」

  刚刚毒舌的修女们上哪去了?这两人摆出一副「我们是虔诚的精灵教教徒」的模样,装作刚刚没说话。

  「同性恋难道就是那么不对的事情吗?」

  「呃……」

  「至少,我觉得称不上是自然的事。」

  可能是发现已经无法蒙混过关吧,对于我直接的询问,其中一位含糊其辞,但是另一位却用普遍性的看法来回答。含糊其辞的修女虽然对另一位说「别这样啦」,可是另一位却摆出彻底对抗的姿态。在这个世界中,修女的社会地位绝不算低。至少也远远高于侍奉贵族的平民。甚至在修女之中,还找得出贵族的千金呢。所以对于一介女仆,当然没有客气的道理在。

  「自然,是指?」

  「毕竟,同性恋情侣之间生不出孩子不是吗?毫无意义可言。」

  这是人们攻击同性恋时经常使用的理由。无法留下后代,所以这种爱情毫无意义。

  「若满足生孩子这条件才叫正当的爱,那么那些生不出孩子的异性恋情侣不也毫无意义啰?」

  「这……」

  「再说,如果说自然就是正确的话,难道你生病时不依赖医学治疗吗?严格来说,医学这种作法同样偏离了自然的状态。」

  这几乎等同于去否定拥有治疗院这一事业的教会。她完全没想过自己会遇上这种形式的反驳吧。一直反驳我的修女涨红著脸说不出话来。

  「这是狡辩……!」

  「请具体指出是哪个部分在狡辩。否则,我可以认定你的主张只不过是非理性发言。」

  「不管你说得多像是有那么回事,同性恋就是不正常而且极少数的异类!她们平时就该对自己不正常这件事有自知之明。」

  这一次她又偷换概念变成人数问题了。

  「我承认,同性恋在人数上的确比异性恋少。可是,那又如何?人数少又有什么地方不可以?」

  「那就是他们跟普通人完全不同的证据。」

  「人数多的话,确实能代表『普通』,那么数学意义上的『不普通』又有哪里不可以,我刚才是在问你这个。」

  「可是……他们明明……」

  「就算你自己的性倾向恰巧属于多数派,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随意攻击少数派。你的行为只是仗著人数多的暴力,并不是正义。」

  「唔……」

  我的主张其实也包括了许多纸上谈兵,也就是理想论。但是,因为我运用地球上各种保护少数群体权利的理论,让自己的说法固若金汤,所以我不可能会辩输她那种老旧的思考方式。

  「道理什么的无所谓啦!感觉就是很恶心嘛!」

  「到头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生理性的厌恶感。你们自己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所以就去攻击别人。」

  「有什么不可以!?」

  「听好了,你这种行为叫做歧视。教会的教诲,不就是主张精灵神面前人人平等吗?你这种价值观,敢说没有违反教义吗?」

  「!」

  当我说到这边,修女脸色变得铁青。信仰越是坚定的修女,越害怕违背教义。看来这位修女想必是一位虔诚的精灵教教徒。

  「我并不是想要驳倒或羞辱你。只是希望你能从对同性恋的偏见中获得解放罢了。」

  「……」

  「我不要求你必须理解。但是,至少希望你可以保持尊重,不要激烈否定,可以吗?」

  「……你本身也是同性恋吗……?」

  「是的。」

  她收敛了攻击性的神情,表示出让步的态度。这位修女绝非恶人。我再重复一次,她的思考方式跟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是一样的,只能说是普遍的言论。她只是将这些想法化为言论说出来罢了。

  「我不可能……马上做到。可是,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已经理解了。我会考虑看看。不过如果我有想到可以反驳的论述,我可能还会来找你辩论。」

  「谢谢你。这样就够了。」

  她和一直提心吊胆地旁观我们争论的另一位修女一起离开了。在没预料的地方花费了好多时间。而且真古怪,我居然会说一大堆不像我风格的那种难懂的话。看来必须尽快补充克蕾雅大人成分不可。回去之后,总之先去性骚扰克蕾雅大人吧。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准备返回原本的场所时──

  「……」

  莉莉小姐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脸上挂著发愣的表情。

  接著,从她的眼睛里,彷佛宝石般的泪珠零零散散地滴了下来。

  「您、您怎么了,莉莉大人!?」

  「……你。」

  「什么?」

  「谢谢……你……」

  莉莉大人以听起来很模糊的声音说完后,朝我扑抱过来。我慌忙接住她。她那身高比我矮两个头的娇小身体轻得吓人。不对,我想摄取的是克蕾雅大人成分,可是,莉莉大人身上也散发出好香的味道啊!

  「……一直以来,莉莉都以为自己喜欢女性的感情是罪过……像刚刚那样……」

  莉莉大人潸然泪下。看来莉莉大人是同性恋这件事,不是刚才那些修女们的臆想,而是事实呢。

  「肯定莉莉感情的人……零小姐还是第一个。莉莉觉得能堂堂正正说出自己想法的零小姐,真的非常地帅气……」

  带著一对朦胧泪眼,莉莉大人抬头看向我。哎呀,不妙,有可爱到。不对不对,在那之前我已经有了克蕾雅大人对吧?诸如此类,当我脑中充斥著一些有的没的在自己斗自己的时候──

  「莉莉或许已经爱上零小姐了也说不定。」

  就是这句,莉莉大人朝我丢出一颗特大号的炸弹。这时,从她身后传出喀哒的声音。

  哇靠不好了──

  「……哦……哼──嗯?」

  表情像是恶鬼般的克蕾雅大人,正抱著手臂气势惊人地站在那里。

  ◆◇◆◇◆

  「来,零小姐。张嘴,啊──?」

  「不,莉莉大人。对于像我这样的平民,身为枢机主教的莉莉大人实在不该做这种……」

  我被莉莉大人黏上了。自从刚才发生那件事以后,莉莉大人非常猛烈地向我展开攻势。虽然被可爱的女孩子追我不可能不开心,但是,有时候也希望她能看一下场合。

  「莉莉枢机主教,你这样很没格调。」

  优雅地举著茶杯,同时嘴上不忘提醒莉莉大人注意的,正是我心爱的克蕾雅大人。可是我却知道,克蕾雅大人内心根本就不平静。证据就是,克蕾雅大人端到嘴边的茶杯其实早就空了。不要求续杯,却一直拿著空杯子往嘴边凑的克蕾雅大人,不管怎么想都没有平常心可言。

  「对、对不起。可是,莉莉找到理想的对象了。莉莉要跟零小姐结婚。」

  「在王国,同性是无法结婚的。」

  「那、那当情妇也没关系。」

  「……没关系才怪。」

  或许是心理作用,但我总觉得克蕾雅大人的太阳穴上面青筋暴起。她放下茶杯的时候,也跟平常不同,会发出喀恰喀恰的噪音。

  「克蕾雅大人,你正在绿眼怪物吗?」

  「我才没有绿眼怪物!」

  那为何看起来心情如此糟糕呢?

  「而且,你跟优殿下的婚约要怎么办?」

  「莉、莉莉和优殿下之间的婚约,是由双方父母亲定下的,完全没考虑我们本人的想法。」

  「结婚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与到达一定年龄,只要男女双方同意就能结婚的现代日本不同。这个世界说到结婚,就是指两个家庭之间的约定。在二十一世纪的日本,婚礼会场上贴著写有「○○家○○家」的告示牌,据说就是过去有类似规矩,现在却已流于形式的传统。总之,我过去待过的日本的婚姻观念,和这个世界的婚姻观念可说是差异甚大。

  「莉、莉莉真要结婚的话,想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就这一点来说,零小姐是完美的人选。」

  「……这样吗……。哼──嗯……」

  啪哩的声音响起,紧接著,克蕾雅大人的茶杯掉到了桌子上。

  「哎呀,这个茶杯好像是坏的。把手居然分离了。可以帮我换一个新的吗?」

  「好、好的。……不过,好奇怪喔。这茶杯明明是最近才送来的新茶杯……」

  不,茶杯很明显是被克蕾雅大人搞坏了。断掉的把手有一部分熔化了。不管怎么想,只有魔力失控有可能造成这种情况。

  这很不妙。看来必须当场明确地拒绝莉莉大人的心意才行。

  「莉莉大人,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咦!?是、是这样吗!?」

  「是的。我早已决定要将自己的所有人生,全部献给克蕾雅大人。」

  我一说完,克蕾雅大人便高高抬起下巴,露出得意的表情。看吧,好可爱。

  「克蕾雅大人,真的是这样吗?」

  「我虽然没那打算,但这个人要这么想,是她的自由。」

  对克蕾雅大人来说,这回答大概有一半是为了掩饰害羞,另外一半则是身为胜利者的从容。可是,就是这回答成了破口。

  「这、这样啊!那么,莉莉也还有机会呢!」

  「咦、咦?你是说……?」

  「还、还只是零小姐对你单相思的话,那莉莉一定会让零小姐转而喜欢上莉莉的!」

  「不是,所以说我喜欢克──」

  「不、不要紧的!莉莉听说过,女性其实不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而是跟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才能过得更幸福!与其一见钟情不如习惯对方!」

  不对,这和你不久前的发言对照,岂不是突然就自相矛盾了吗?面对攻势越来越猛烈的莉莉大人,克蕾雅大人和我都感到非常头痛。我原本以为她是一名个性内向,彷佛胆小小动物的角色,结果其实还有一厢情愿,冲动起来就横冲直撞的一面在啊,这个人。

  「而且……优殿下也有其他喜欢的人,并不是莉莉。」

  莉莉大人喃喃说出的这句话,声色中似乎带了几分寂寞。

  「那么,殿下到底喜欢谁呢?」

  「莉、莉莉也不清楚具体是哪位。可是,优殿下曾说过『我有一个一直都喜欢的人』。」

  那么,恐怕说的是米夏吧。跟游戏的剧情发展不同,既然我没有主动对优殿下进行任何接触,我认为他的对象除了米夏之外不作第二人想。这两人还有童年玩伴的关系在,这一点也符合「一直」这个形容方式。

  「不过,既然莉莉枢机主教和零一样是同性恋的话,那优殿下本来就不在你的选择内嘛。」

  「什么?……啊,嗯,是的!你说的对!」

  唔?刚刚,她似乎停顿了一下……。

  「比、比起这个,零小姐。莉莉要怎样做,你才会喜欢上莉莉呢?」

  「不可能。我只爱克蕾雅大人一个人。」

  「就不能考虑一下吗?笨蛋。」

  「……你这次,该不会是故意骂出口的吧?」

  「啊啊啊……对不起。莉莉真的不是故意要那样说……」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刚刚那句骂得可真是毫不留情啊。

  「总之,莉莉大人请放弃吧。」

  「不、不要!莉莉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情……莉莉觉得自己终于有办法谈恋爱了。」

  莉莉大人用彷佛在看著梦想的眼神看著我。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办不到啊。

  「要知道,初恋并不会开花结果。」

  「照、照这么说,零小姐对克蕾雅大人的恋情也不会有结果吧……?」

  「这点没问题,因为并不是初恋。」

  「咦?」

  「咦?」

  「咦?」

  三个人都面面相觑。

  「除了本小姐之外,你还曾经喜欢过其他人喔?」

  「啊──呃怎么说呢……是的,有过。」

  「……哦……这样啊……哼──嗯……?」

  克蕾雅大人说话略为变成了盘问语气。奇怪?我有说错什么话吗?

  「零小姐的初恋大概是什么情况呢?」

  「没什么意思,就算说了也无法供莉莉大人当作参考……」

  「本小姐也想听听看呢。」

  「呃……」

  前有莉莉大人,后有克蕾雅大人。

  「不骗你们啦,真的是很无聊的故事。我曾经有个关系很好的女孩,后来爱上那女孩,结果被她给甩了,就这样。」

  「莉、莉莉想听更详细一点!」

  「别再顾左右而言他,全都给本小姐招出来。」

  不会吧……这段故事并不怎么愉快啊。

  「真的是很无聊的故事,即使是这样也想听吗?」

  「请务必要讲。」

  「快说。」

  「唉……那我就说了,听完之后请勿抱怨喔?」

  我只好不情不愿地说起自己初恋的故事。

  「那是我读国中时发生的事。」

  ◆◇◆◇◆

  「接著,那个一看就像个宅男的家伙就说啦。『请和我交往』……居然告白了。害我都不知道该回答『你是想笑死人喔──』好,还是说『这一点都不好笑──』好。」

  「真、真是的……。这样不好啦,美咲。那个人其实也很拼啊。」

  「喔──小咲真是好孩子──。居然连那种宅男都同情啊。」

  「才、才没有……那种事。零你也这么觉得吧?」

  听到喊自己名字的声音,使我回过神来。挑染了一点茶色的短发女孩,跟一位长发及肩的黑发妹妹头女孩,正在看著我。

  这里是百合丘学园国中部的教室。我,大桥零,和平时关系很好的两位女孩正在随性说著一些有的没的闲聊。

  「零?」

  「喔,没事。你说的对──不过,美咲你很受欢迎,所以对男生的评价也很严苛呢。」

  「就是说啊。」

  接腔后,小咲还嗯嗯嗯地点头好几次。

  美咲在班上是中心人物,小咲和我则是她的狗腿子……这样形容好像有点太过自卑,算了没差,反正就是这种关系。美咲非常擅长运动,成绩也还算不错,表情丰富,个性明朗快活。

  小咲的性格则比较偏内向,就是容易无故遭人欺负那种类型,但是她和美咲因为名字相近,认识后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之后,她们就一直维持被戏称为「咲咲组合」的良好关系。若将美咲比作是大朵的蔷薇,那小咲就像是路边开的一朵小蒲公英。

  至于我,硬要说的话,是个只有个子高算是优点的一般人,就跟没有什么特徵的普通路人没两样。用花来比喻自己很难为情所以不太想讲,勉强要说的话,顶多就是北美一枝黄花之类的花。

  因为不愿意在班上显得不合群,不知不觉中就成了美咲小团体的一员。不过,最近理由已经不止于此了。

  「会吗──可是啊──那些宅男整天都在用二次元的女生妄想不是吗?」

  「这、这应该算偏见吧,美咲。」

  「不,绝对就是那么恶。我有一个哥哥,跟我想的一样他有在买漫画。所以,我就拿他的漫画翻了一下,内容用过分都不足以形容。」

  这句话只是开了头,接下来美咲告诉我们宅男看的漫画里面,到底是如何由把女生偶像化和性欲的要素所组成。我虽然算是很少看漫画和动画的人,听完后却也觉得美咲说的相当偏颇。当然,我并不会把这想法说出来。

  我并不清楚男生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情况,反正女生的世界里有一种非常敏感的「氛围」。要是有人胆敢做出违反这种「氛围」的行动,等待著她们的几乎都是悲剧性的结局。具体来说,就是会被霸凌或被排挤。我虽然不算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但也没有迟钝到不知道这种时候对美咲提出意见是多危险的一件事。小咲从刚才就一直时不时地反驳美咲,她之所以没事,是因为美咲很中意她。

  「说到御宅族,其实也有女的呢。那叫什么来著?BL?一群会为男人跟男人的关系感到纠结的家伙。恶心死了。」

  我听到这句话时暗暗一惊。这倒不是说我是腐女。其实刚好相反。我把自己从刚刚就一直偷瞄小咲看的视线强行移开。

  我最近,对小咲的事情在意得不得了。

  她那彷佛小动物般的可爱,让我非常在意。虽然我个子很高,可是我毕竟也是女孩子,同样喜欢可爱的东西。所以,原本我以为是属于这一类的感情,但是实际上似乎不是这样。把头发往上拨起来时的小动作,涂了唇膏的水嫩双唇,腼腆的笑容──这些小咲不经意展现的地方,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感到心动。

  我也是妙龄少女,所以单纯地在知识方面也有所认识。这就是一般来说称为蕾丝边或是百合的那种心理状态。我对自己居然抱有这种扭曲的──当时的我还这么认为──爱情感到害怕。跟别人不同的异端,在学校社会中很容易被当成排斥的对象。前面提到的「氛围」会最先瞄准的目标,就是这一类人啊。

  我一边掩饰著内心的动摇,一边说著「对呀」附和美咲。万一在她面前穿帮就麻烦了。

  「像那家伙,应该就是吧?」

  说著,美咲手指所指的前端,是另外一个女孩。那是一名戴著眼镜,自然卷的女孩。

  「片野她,不是老是在画图吗?就像是恶心漫画那种。」

  「才没那回事。她画得很棒哟?」

  「小咲,像那种家伙,没必要帮她说好话啦。」

  跟小声责怪的小咲相反,美咲的声音就比较大。片野同学绝对会听到,但是她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在意的样子,只是默默地在画画。

  「零你认为呢?对她那种人,不觉得恶心吗?」

  美咲向我询问。虽然话中明显有强迫我同意的暗示在里面。

  「唔──嗯,我是搞不太懂。」

  「就是说嘛──无法理解。真的好恶心。」

  我以为自己说的是中立的意见,但是美咲好像当作是在肯定她的意见。此时我脑中思考的只是「不知道片野同学会不会因此怪罪我?」这种小人物特有的思维。偷偷瞄向片野同学,却跟她对上了眼。我慌忙转移视线。

  「怎么,片野?你有意见吗?」

  「……随便啦。」

  注意到片野同学在看我们这边,美咲吓唬她。片野同学在小声回答后,立刻又继续开始绘画。

  「那家伙在跩什么。感觉真差。」

  「美咲!真是的……对不起喔,片野同学。」

  美咲不爽地发牢骚,小咲的发言则像是在调解。我则是觉得极度尴尬,可是事到如今,也无法对美咲解释刚刚我那句话的真正意思。就结果来说,我也成了排挤片野同学的帮凶。心中的罪恶感让我感到沉重。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御宅族这种人啊。他们完全不管周遭的氛围。」

  「好啦算了啦……片野同学想必只是比较我行我素。」

  即使是在那之后,美咲依然继续把包含片野同学在内的御宅族骂得狗血淋头。我虽然心中想著也没有必要说到那种地步吧,但果然还是不敢反驳她。因为被学校的女孩社会这个圈子给排挤在外,就是如此可怕的事。就算什么都没作,都有可能被排斥。在这种关系本来就很容易崩坏的圈子中想要生存下去,唯有时时注意「氛围」一途。然而,在另一方面,我对片野同学的对人处事甚至有些向往。

  根本不把「氛围」当一回事,面对自己喜欢的事物能把喜欢说出口的,对人处事方式。片野同学明显拥有一种我所没有的坚强。她那看起来完全不怕孤独的模样,我感到非常强烈的羡慕。

  (如果能成为像她这种样子,我也能跟小咲──)

  这个突然涌现在脑海中的危险念头,我摇了摇头把它赶出去。

  「怎么了,零?」

  「没什么,我没事。」

  对于向我微微歪头的小咲,我以一个敷衍的笑容回应。

  这份感情,并不对。只是对友情稍微有点认知错误。不是常有人说吗?像我们这个年纪的女孩,有时候会对同性产生类似恋爱的感情。想必等到长大之后,我也能普普通通地喜欢上男人才对。

  所以说,我没有不正常。

  这时候的我,还是个对许多事只会害怕的小姑娘。可是,人不可能永远当小孩。不久后,我就深切体会到了这一点。

  ◆◇◆◇◆

  「喂──大桥。」

  「什么事?」

  某天放学后,我被我的男性级任老师给叫住。我停下正在收拾回家的准备,朝讲桌走去。

  「不好意思,你可以帮我把这份资料送去片野的家吗?」

  他说完之后拿给我的,是包含三者面谈通知在内的一叠资料。

  「那家伙现在因为罹患流感而请假了对吧?这份资料要是太晚给她,她的父母会难以安排时间。」

  「为什么交给我呢?」

  「没什么,因为我查了一下之后,你住得离片野的家最近。来,这就是她家的位址。」

  在进行这段交谈时,班上同学们朝这边投以异样眼光这一点,我有注意到。

  「这种东西,拍成照片寄电子邮件给她不就行了吗?老师可以叫她的熟人去做嘛。」

  「可是我没有片野的电子信箱啊。如果你知道谁有她的联系方式,也可以去请那个人帮忙。那么,交给你啰。」

  「啊,喂!」

  级任老师交代完这些之后就跑了。我虽然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依然继续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你真倒楣啊,零。居然得去那种宅女的家。」

  「美咲,别这样说啦。」

  「哈哈哈……虽然不得已,我还是得去啊。那么,明天学校见。」

  无来由地觉得有点尴尬,我跟咲咲组合稍微聊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学校。

  从地图上看,发现片野同学家跟我家近到让人吓一跳。或者该说,就在我家斜对面。我家因为父亲是工作地点常常调动的上班族,所以童年玩伴这种东西跟我无缘。搬过来的时候说不定还有去拜访一下打个招呼,不过像我们这年纪的女孩,会去跟附近邻居互动的人应该很稀有。如果不是今天发现这件事的话,大概以后也都不会知道吧。

  我先回家一趟放下自己的东西,然后单手拿著那叠资料去拜访片野同学的家。在门口深呼吸好几次。不知为何我极度紧张,但还是按下了门铃。

  「来了──」

  「我是诗子同学的同班同学,我姓大桥。今天来这边是帮忙带诗子同学缺席时发的资料过来。」

  「哎呀,谢谢你。请进,别客气。」

  随著这句话,玄关的门锁解除了。我原本只打算在玄关口将资料交给对方后就闪人,结果却因为片野妈妈邀请我进去而产生动摇。话虽如此,也不能一直这样呆站在这里,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走进里面。

  「打扰了。」

  「请进。真开心,没想到诗子居然有交到关系这么好的朋友。」

  「不,我是──」

  我想要说什么?难不成要说我们关系称不上多好吗?我把差一点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总之,先把事情办完再说吧。

  「就是这些资料。老师交待说,近期会举行三者面谈,麻烦请早点空出那段时间。」

  「谢谢。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帮忙一下,把资料送去诗子的房间吗?我正在做的料理有点腾不出手来。」

  「啊……」

  刚一说完,片野妈妈就返回厨房。

  「只丢下一句诗子同学的房间,又在哪边……」

  「在二楼最深处喔──」

  在我感到困惑的时候,再次传来详细说明的声音。无处可逃。不得已,赶紧把东西交给她后就马上告辞吧。我爬上楼梯,走到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前面后停下。门牌上写著「诗子」。我咚咚咚的敲了三次门。

  「……?」

  没有回应。我又多尝试一次敲门,果然也是毫无回应。难道是睡著了吗?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感到困惑。这叫我如何是好?

  (不对,等等喔?)

  这说不定反而是好机会?与其她现在醒著,还不如趁她睡著的时候,我直接把资料看是放在桌上还是随便哪里都好,再跟她妈妈表示「因为诗子同学似乎睡著了,我先告辞了」,说完就可以直接离开。

  「……打扰了。」

  我开门时极力避免发出声音,小声说著这句话,走进片野同学的房间。

  「哇。好猛……」

  片野同学房间的内部摆设,正是俗称御宅族房间那种感觉。墙壁上贴著几张动画海报,书架上摆满了漫画。一些我不认识的角色周边,也被放进玻璃柜中作为美观的装饰品。

  「!不行不行。」

  我不小心被这些东西吸引住视线,呆呆看了一段时间。在我做这种傻事的时候,万一片野同学醒过来,事情就麻烦了。我看了一眼,片野同学躺在床上睡得正熟。就趁现在,放了就走。

  「桌子在……。哇……咦?」

  这房间虽然几乎整间都被动画周边淹没,但是桌子四周却收拾得很乾净。我打算把资料放在那里,但似乎有碰到滑鼠,解除了电脑的休眠状态,让画面冒了出来。

  「这是……漫画的原稿……?」

  在大型的显示器上塞满整个画面的,是两名全裸女孩在对望凝视的一幕。最近也有人开始用电脑画漫画,片野同学应该也是其中之一吧。一边如此想著,我看著那插画看到入迷了。

  画中的女孩,一个是看起来很腼腆的妹妹头女孩;另外一个,则是感觉似乎很迟钝,但却又给人纯朴感觉的高个子女孩。虽然两人身上没穿任何衣服,我却不可思议地觉得这并不会让人感到厌恶。相反地,我认为用纤细笔触所描绘的这副原稿,是非常美丽的作品。

  「那一张,是以小咲同学和零同学为原型的画哟。」

  虽然声音很小,可是在寂静之中确实是响起了一个声音,为此吓了一跳的我转头一看。片野同学被睡衣包裹住的上半身坐了起来,正在注视著我。

  「啊……不是……那个……我……!」

  「没关系。你是送文件资料来给我的对吧?我知道啦。」

  我陷入极度的混乱中,但是因为片野同学一副很镇定的样子,像是受到感染一般,我也终于平静下来。

  「我没经过同意就看了,对不起哦。」

  「不会。我也擅自把你当成模特儿,我们扯平了。」

  片野同学说完后,露出浅浅的笑容。没戴眼镜的片野同学,跟平时在教室看到时比起来,脸上的表情看得更清楚。气色也很好。

  「原型是指什么?」

  「美咲同学好像以为我是腐女,但是事实却刚好相反。我呢,是百合女子。」

  以前那次对话,我跟她都没有正确传递出自己的意思。亏我在画的还是以女孩跟女孩之间的恋爱来作主题的漫画呢,片野同学如此解释道。

  「你会觉得恶心吗?」

  她这个问题,并非疑问,反而带著确认的意思在里面。

  「……我不觉得……恶心。」

  我以为自己隐藏了真心话,只是对片野同学有所顾虑才会如此回答。可是──

  「我想也是。」

  「我想也是?等等……什么意思?」

  我直到问出口之后,才想著要是没问就好了,但已经太迟了。

  「因为零同学你,喜欢小咲同学对吧?」

  「!?」

  假如能站在客观的角度观看这一刻的我,想必看到的一定是非常有趣的表情吧。可是,当时的我却完全笑不出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用掩饰也没关系。刚刚不是说了?我是百合女子。对你这种感情不会有偏见。」

  淡淡地说出这些话的片野同学,让我觉得非常恐怖。万一片野同学将这秘密抖了出去,我的学校生活从明天起就会完蛋。我拼命否定她说的话。

  「不对……我才没有!我才不是那种奇怪的人!」

  「奇怪?哪里奇怪了?」

  跟激动起来的我不同,片野同学始终都很冷静。

  「不管是谁喜欢上谁,都是个人的自由,不是吗?」

  面对毫不犹豫说出这句话的片野同学,我心中觉得「啊,我一定赢不了这个人」。不理睬说不出话来的我,片野同学下床后,从书架上抽出了几本书。然后将书塞入印有动画角色图案的手提包里面。

  「这些书,如果你不排斥的话可以翻翻看。」

  「……?」

  她拿给我的书,似乎是封面画著美丽少女的小说。

  「我想,一定能让你轻松不少才是。」

  不知为何,我实在无法拒绝她这好意。或许,我心中的某处其实一直希望有人能肯定我的感情吧。反正最后就是,我收下了这些书。

  「读完之后,请告诉我感想喔。」

  说完,片野同学再次回到床上躺平。不到一分钟,就听到了她睡著的打呼声,使我目瞪口呆。但是既然已经没事情可以做了,我也只能打道回府。

  「哎呀,你已经要回去啦?原本我还想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吃个晚饭说。」

  「不敢麻烦……而且家中我妈妈应该也有煮我的份。」

  「是吗?那么,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吧?」

  「好的。我告辞了。」

  我离开了片野同学的家。

  那天晚上,我试著翻阅从片野同学那里借来的书。然后──

  我的认知,世界整个被改变了。

  ◆◇◆◇◆

  从拜访片野同学家后的第二天开始,我也因为流感而向学校请假。很有可能是被片野同学给传染的吧。我虽然发烧而头昏脑涨,却还是沉迷在跟片野同学借来的小说中无法自拔。

  片野同学借给我的小说,是一个以某天主教系名门女子高中作为舞台的故事。书名是《在祈祷与思念之间》。主角的少女原本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却在某一天,对年长的同性学姐产生了爱慕之情。即使被夹在长年深信的朴素信仰与渴望同性的恋情之间,主角也一步步有所成长。内容主要是跟年长学姐类似柏拉图式爱情的关系,以及与朋友们之间发生的各种温馨小插曲等,通过细腻的文笔所刻画出来的优美故事。我完全成了这部小说的俘虏。

  在故事中,有一位公开表示自己是同性恋的角色。这名角色被称为圣学姐。每当主角陷入苦恼时,圣学姐必然对她的想法表示肯定。而且并非单纯只是同情。她还会用神学知识以及从社会性别的观点出发,恳切地说明同性爱并没有罪。主角一开始虽然很排斥,但后来她的想法就逐渐从对信仰的盲从转移至自行追求爱情上。阅读的时候让我觉得简直就像是变成了那位主角,自己的感情获得了肯定。

  那一天,我额头上贴著退热贴,在自己房间里,正不知第几次在重读从片野同学那儿借来的小说。虽然烧已经退了,可是因为我那爱担心的父亲的缘故,被交待绝对要静养,没有其他事情好做也只能这样。可是突然间,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零,有朋友来看你哟。」

  「拜托,妈妈。至少敲个门吧。」

  「我有敲门啊。只是你没听到而已吧?」

  看来似乎是我看小说看得太入迷了。

  「先别管那些,你打算如何?让她进来一会儿吗?她自称是片野。」

  「……」

  还以为来的是美咲或小咲,居然是片野同学啊。我有些犹豫。老实说,我有点害怕跟片野同学见面。因为她有些难以捉摸的感觉。可是,她借我这部小说看的恩情,我无论如何都想跟她道谢。

  「只跟她聊一下。」

  「我知道了。」

  说完,妈妈就出去了。没多久,就感到有人正在接近我的房间,房门被敲了三下。

  「请进。」

  「打扰了。咦?真意外,看来你还蛮有精神的嘛。」

  说完,片野同学就把包包放在地毯上。

  「可爱……称不上呢,这房间。」

  「别盯得那么紧。我有自觉啦。」

  我不是很喜欢那些很有女孩子可爱风格的东西。也不对,这想法现在是过去式了。我虽然喜欢可爱的东西,但总觉得那些东西跟身材高大的自己完全不相配,所以一直以来都刻意远离。不过,今后我房间内可爱东西的数量说不定会增加。

  「小说,很有趣。」

  「哦。觉得哪些地方有趣?」

  「嗯。比如说──」

  我们忘我地讨论这部作品。列举每一位登场人物,赞美她们的优点,就故事的重头戏进行评论。像这样跟别人如此热烈讨论小说,还是我头一次经验,整个过程获得的愉快感觉多到让人惊讶。

  「看你这样子,不光是只有流感被治好而已吧?」

  「是啊……我现在说不定能正直面对自己的恋爱感情了。」

  这本小说尚未完结,还不知道主角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结论。不过,我本身并不像主角那样需要依赖信仰而活,所以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否定自己的感情了。

  「这都是托片野同学之福。真的非常感谢你。」

  「真要感谢的话,就叫我诗子吧。只有我单方面称呼你零同学,未免不太公平。」

  「说的也是。谢谢你,诗子同学。」

  「不用谢。」

  总觉得诗子同学对我而言,就跟小说中出现的圣学姐站在一样的角色定位。同样都是为爱上同性而烦恼的我,指出一条明路的重要存在。就连互相用名字称呼,我心里也没那么抵触了。这时候的我,想著以后不用再欺骗自己,心情十分畅快。

  然而──

  第二天去学校后,我马上发现气氛不太对劲。跟人打招呼,也没人回应我。平时能自然融入的女生圈子,现在却进不去了。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因为自己长期缺席,还没掌握原本的感觉罢了,但明显事情并非如此。

  我被众人刻意回避了。

  「我说──小咲。居然有人在这种季节得了流感,真是超级罕见呢。」

  「对、对呀……」

  美咲时不时地看向这边,大声说道。小咲则好像有些尴尬,同样也看向我这边。

  「对了,之前不是刚好也有人得流感吗?」

  「对、对呀。」

  「不觉得感觉上……有点古怪吗?」

  美咲用一副阴阳怪气的口气说。接著,一个男生接著她的话继续道:

  「搞不好就是做了一些会被传染感冒的事呢。」

  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至于我,则是被之前拼命维持的日常一下子就分崩离析的事实搞得狼狈不已。

  「不对……!我,才没有做那种事!」

  「哎呀──?零,你怎么了,为何这么拼命辩解?我们又没说是你。」

  「别装蒜!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咦──,我没别的意思啊──」

  简直像是一只玩弄老鼠的猫,我心里想著。

  「诗子同学你也说说话呀!再这样下去,我会被误解──」

  「什么,诗子同学?怎么?难道说零你……已经跟那个宅女变成互相叫对方名字的亲昵关系了吗?哇靠。真的说中了嘛!」

  「才、才不是!事情不是那样!」

  已经深陷泥潭了。

  「那你说,什么原因?你为什么突然间跟那家伙关系变得这么好?」

  「我只是……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建议……」

  「建议?什么的?哦,床上的技巧是吧?」

  下流的笑声在教室里回荡著。我眼泪已经快要流出来了。

  就在此时──

  「为何会如此愚蠢?你是猴子吗?」

  尖锐的质问,把笑声一刀两断。片野同学站起身来看向这边。

  「怎么,片野。你有意见?」

  「有。这算那门子的闹剧?太过无聊害我想吐。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会做这种事。看来长大的只有身体,你们的脑袋瓜却都还在念幼稚园啊。」

  毫不留情的大骂特骂。可能是没想到平时都不太表达自己想法的诗子同学居然会说出这种话,连个性好胜的美咲也一时被辩得哑口无言。趁著这机会,诗子同学继续趁胜追击。

  「再说,零同学可是早就有喜欢的人了。那人并不是我。你们之前是朋友的话,这点事应该知道吧?」

  「……你以为你懂什么。」

  「哦──无所谓。懂不懂都无所谓,但请不要把我卷入幼稚园小朋友的游戏中好吗?这样会拉低我的水准。」

  「!你这……!」

  就在美咲和诗子同学已经吵到快要撕破脸的时候。

  「别……别吵架了,好不好……?人家不要这样……」

  哭著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小咲。

  「美咲……我不想看到教室里的同学吵架……更不想看到……美咲和别人吵架……」

  一边扑簌扑簌地掉眼泪,却还一边劝架的小咲让原本教室中的怨气顿时一轻。所有人都当场愣住,不管是美咲还是诗子同学,以及其他教室中的同学,大家都看著小咲。

  「啧……我知道了啦。好啦,别哭了──」

  「抱歉喔……各位……」

  咂了咂嘴,停止叫嚣的美咲紧抱住小咲。刚刚觉得好玩凑热闹的男生们,也三三两两地退散了。

  「……」

  诗子同学不知何时已经坐回自己座位,正在看书。她的切换真是快得完美。

  至于我,则是对情况总算平稳下来松了口气。

  不过──

  (安稳的日子啊,永别了。像是这种感觉吧。)

  就算这次躲过一劫,但是,我肯定已经无法再继续留在美咲的小团体里面了。必须认真思考明天起在班上的处身之道才行。该怎么做才好呢?我觉得,自己心中已经变得有些自暴自弃。

  ◆◇◆◇◆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起,我就被美咲的小团体排除在外。之前明明那么害怕自己变成孤单一人,可实际上真的变成这种情况后,却觉得没有想像中的那般难受。反倒是因为没必要再费心维持表面关系,痛快多了──是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但我觉得烦心事似乎有减少。话是这么说,像是体育课要两人组队的时候,还有今后的校外教学等各种学校活动,我找起同伴来肯定会很辛苦。我与诗子同学在体育课上组队的情况变多了。虽说不上是被排挤的同伴,但和她常常一同行动。原本是回家社的我,变成会去打扰她参加的漫画研究社的社团教室,跟其他社员也会以漫画为中心聊个几句。

  我与咲咲组合变成很微妙的关系。虽然美咲露骨地刻意躲避我,但是因为我跟小咲都是图书委员,所以还勉强和她维持微弱的关系。话虽如此,小咲因为顾及美咲的感受,也不再公然跟我说话,所以我只有在做图书委员的工作时,才得以跟她说话。尽管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间很有限,可是比起以前变得更能正视自己感情的我,现在对于一个月只有几次的相会(单方面认为)也能乐在其中。

  还有一件事发生了改变。大概是受了诗子同学的影响吧,我自己也想创作看看,会想开始尝试写二次创作小说,可能是因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感受方式,我觉得绘画的难度太高,所以就没有去学诗子同学那样画图。神奇的是我对文字方式没啥抵触,虽然文笔很差,但是差归差,同样也能享受到创作的乐趣,于是最后确定选择小说的形式。

  诗子同学他们漫研社的人无一例外全是御宅族,因此他们知道很多优质的漫画、游戏和动画。我阅读、游玩、观看这些好作品,并从中选择中意的角色作为题材,来撰写二次创作。

  「嗯,我觉得很有趣。虽然粗糙的部分很明显,但是能感受到一股热情。」

  「对啊。有一种我们这些已经彻底沦陷的御宅族所没有的朝气。」

  「不过,你最好还是先多研究一下写作技法。」

  「原来如此──」

  今天我也跟平常一样在漫研的社团教室中,请大家帮我看看作品。试著写出来以后真的很有意思呢。虽然也很困难。

  这跟我周围有著很棒的环境也有关。漫研社的朋友们愿意帮忙看看我的拙劣作品,还会告诉我诚恳的意见。这个时期根本还没有COOL JAPAN这个标语,大众对御宅嗜好的理解依旧很浅薄。所以,世间对御宅族的普遍评价,反而是跟美咲有类似看法的人占大多数,许多御宅族都曾有过受排挤的体验。在这种时期,我却从来不缺乏同好,果然该说是我很幸运吧。

  「对了,零同学。你看完祈思最新的那一集了没?」

  祈思是诗子同学借给我读的《在祈祷与思念之间》这本书的昵称。在粉丝之间都是如此称呼这部小说。

  「还没耶。我打算回家的时候买来看。」

  「这样啊。那你最好先做好觉悟哦。有很惊人的剧情发展。」

  「你说什么?哇──好在意!」

  我变得更加期待,但是诗子同学却表情黯淡。

  「咦,难道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

  「我是不剧透主义者。总之你先去自己读过吧。」

  「哇勒──」

  好郁闷。郁闷到爆。

  我照自己的宣言,在回家时顺便买了祈思,到家后马上读过一遍,我终于瞭解到诗子同学为什么会脸色阴沉的原因。

  「祥子大人,居然死了……」

  这里说的祥子大人,指的是女主角爱慕的学姐角色。她出身自历史能追溯到室町时代的世家,是一位天生的大小姐。虽然她好强,还有些别扭,却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个性,在这部作品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人气角色。上一集结束在女主角终于要向祥子大人传达心意的场面,大家都很期待最新一集中到底结果会如何。

  「唉,所谓的冲击性剧情发展居然是这样,虽然说确实没骗人──」

  祥子大人被女主角约去夜晚的公园见面,可她却在途中遭遇交通事故,不幸身亡。最新的一集则结束在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女主角,被她的理解者圣学姐紧紧抱住的一幕。

  「这剧情,是打算走圣学姐路线吗……」

  跟逝去的祥子大人遗体面对面后,女主角哭到崩溃的那个场面确实是扣人心弦。我承认,感动到哭了。就这一点来说,真不愧是能够写出卖座商业作品,顶级职业小说家深厚笔力的体现。可是,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这个情节安排。

  「唔──」

  该如何消除这种无法释怀的感觉呢。若是以前的我,大概会因为找不到发泄不满的方法而感到苦闷吧。幸运的是,我现在有最适合排解不满的兴趣。

  「试著写写看祥子大人的生存路线好了。」

  没错,就是二次创作。二次创作的好处,就是可以把自己的兴趣、愿望自由地添加进去。当然,对原作的理解与爱也是不言而喻的必备要素。

  把作品中的重大事件改成不同的展开方式来创作「if」,假如的故事,是二次创作时常见的行为。我入迷地描写著假如祥子大人幸存的话,可能会发生的故事。

  「如果是我,会这么写。」

  那一天,我对著电脑熬夜到很晚。

  「居然走这种发展──」

  「我觉得零同学写的情节展开,很有那个味道。」

  「我算是原作派吧。后来的剧情结果还是很感动嘛。」

  这些,就是第二天大家读了我写的祈思二次创作小说之后的感想。祈思最新一集的剧情展开似乎同样为大家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因此他们对我作品的评论,也相当地热情。

  「诗子同学你觉得如何呢?」

  虽然大家的感想让我很开心,但我最想听的还是诗子同学的感想。

  「我的话……两种都挺喜欢的,不过硬要选一个的话,我还是会当原作派吧。」

  「这样啊──」

  「抱歉呀。虽然我也不讨厌零同学写的内容就是。」

  「嗯,我明白。谢谢你阅读我的小说。」

  读完之后告诉我感想,光是这样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诗子同学好像是圣学姐派嘛。」

  「嗯。所以最新一集的情节安排,我觉得OK。我记得零同学是纯粹的祥子大人至上主义者对吧?」

  「没错……所以这次的那段情节的冲击真是让我太失落了……」

  「请节哀。」

  诗子同学友善地拍了拍因丧气而垂下的肩膀。

  「虽然不能接受最新集数的情节发展,但却让我领悟到了一件事。」

  「是就是你的二次创作里面出现的那一段吗?」

  「没错。」

  「原来如此。那么,你也要做啊?」

  「嗯。我想向小咲告白。」

  在我所写的祈思二次创作中,女主角在比原作还要更早的时期就向祥子大人表达心意了。也因此祥子大人没有遭遇交通事故。虽然是极为直白、缺少创意的改变方式,我目前还不具备构筑出更好文章的能力。但是相对地,我把自己的感情尽可能全部投注进去。我所注入的感情就是「告白要趁早,日后不后悔」。

  喜欢的人不一定能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祈思的最新集数教会了我这一点。虽然我并不是认为小咲现在会立刻死去,但就算不是死别,转学、毕业等也有可能和她分开两地难以见面,甚至是有其他人跟小咲开始交往,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我为了不让自己步上祈思主角的后尘,决心要向小咲告白。

  「哦──终于啊。」

  「这一刻到了。」

  「加油喔。」

  漫研的朋友也为我加油打气。我已经向大家坦白了自己的性倾向。他们愿意接纳我,也是我认为自己的处境很幸运的理由之一。

  「什么时候告白?」

  「明天吧。正好图书委员要留下来。」

  「这样啊。零同学,奋斗喔。」

  「嗯。」

  诗子同学用这句话鼓励我。但是,在这时候,如果我有仔细看她表情的话,我应该就会发现,她对于我的选择绝对不是在感到高兴。我是在更后来的时间点,才领悟到这件事。

  ◆◇◆◇◆

  「我喜欢小咲。可以跟我交往吗?」

  「咦?……咦!?……咦咦咦!?」

  放学后的图书馆。看准两人单独相处的时机,我向小咲告白了。脑中只能浮现出老套告白台词的我,最后选择了走完全正中直球路线。看来我果然没有写小说的才能吧,能冒出这种想法,看来在脑海中的某处,有个冷静的我存在。

  小咲刚听到时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随著我的告白逐渐渗透入她的大脑,她也渐渐开始动摇。

  「咦?你说的喜欢……不是作为朋友的那种喜欢吗?」

  「没错。是作为恋人的那种喜欢。」

  「……零是一个喜欢女孩子的人,这件事原来是真的吗?」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喜欢女孩。但是,我现在喜欢的人是小咲。」

  这时候可不能退缩。小咲有禁不住别人请求的弱点在,可能的话,我希望藉由气势可以让她点头答应。我继续加强语言攻势。

  「小咲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没那回事!」

  「那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呀。可是……」

  「说不定我们会意外地合得来喔?」

  「也、也许是这样没错,可是……」

  不过,小咲却没有给出肯定的答覆。我有点焦急。所以,小咲说的下一句话,让我不由得高兴起来。

  「我可能……要思考一点时间。非得现在作出答覆不可吗?」

  「当然不是。这比你当场拒绝我要好太多了。请你好好考虑看看。」

  「嗯。谢谢你。」

  「不会。我才是,告白得这么突然,谢谢你给我机会。」

  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果然,被我吓了一跳吗?」

  「那是当然啊。因为我之前认为,就算零真的要对女孩子告白,对象也会是片野同学。」

  「诗子同学?」

  「最近你们的关系非常好,不是吗?」

  「嗯,是不算差啦。」

  不过,我对诗子同学并没有恋爱感情。

  「……片野同学,其实跟美咲是童年玩伴,这件事你知道吗?」

  「咦,是这样吗?」

  「对。那两人的关系好像很复杂。」

  「例如说哪个方面呢?」

  「这不太适合由我来说……你去问片野同学的话,她或许会告诉你吧?」

  不过,我对这件事也没有那么感兴趣就是。

  「总之,我们先锁上图书馆的门吧。已经到了闭馆时间了。」

  「啊,说的也是呢。零,你能帮我把门口的门牌翻过来吗?」

  「OK。」

  离开小咲身旁,我心里也略为放松。就算已经跟她告白,我们还是能像以前那样对话。也不会觉得尴尬。我甚至觉得,她说不定会答应。

  天真。再说几次都不够,太天真了。我因为初恋而神魂颠倒,变得看不见周围的一切。这个错误的报应,在第二天就已经快速阻挡在我的面前。

  「早安。」

  每天进教室时,我一定会说这句话。虽然将我排除在外的美咲小团体理所当然地不会给予回应,但仍然会有几名中立的学生会向我回个早安。

  直到昨天为止。

  「?」

  今天竟然连一个回应都没有。现在回想起来,在这个时候其实我就应该注意到了才对,可无奈在告白之后,连走路都变得轻飘飘的我,实在是太愚蠢了。我歪著头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然后,在那里,我看到的是一张桌面被画得满是涂鸦的书桌。

  「什么啊……这个?」

  我口中漏出了乾巴巴的声音。桌子上被签字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难听的话。所有话只有一个共通词。

  ──大桥零是女同性恋。

  「!」

  我慌忙寻找小咲的身影。小咲正在脸上露出下流笑容的美咲身旁,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光是这举动,我就明白了一切。小咲应该是告诉美咲了吧。

  仔细想想,如果发生了被同性告白这种大事,小咲一定会想找个人商量吧。在那种情况下,她会想到的第一个商量人选,当然是美咲啰。然后,知道这件事情后,美咲会采取什么样的动作,我不是早该猜到了吗?造成这种状况不是小咲的错。也不对,虽然不能说她是百分之百无罪,但是责任最大的人,是完全没仔细想清楚的我自己。

  我,终于被现实狠狠甩了一巴掌。

  现实不如小说那般美丽。友情不一定能坚守到最后。同性恋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获得理解的人种。

  最重要的一点,想让爱情开花结果没那么容易。

  之后有一小段时间,我的记忆是空白的。

  「零同学,你没事吧?」

  等我恢复意识时,最先看到的,是一脸担心表情的诗子同学的脸。时间已经是放学后。在被夕阳染红的教室里,我坐在桌子前。不知何时涂鸦都消失了。后来打听的结果,是诗子同学向级任老师提出抗议,为我换了一张桌子。

  「诗子同学……」

  「太过分了。这种事太不像话了。」

  诗子同学在我面前表明她的愤怒。她痛斥我之前遭受的种种不当对待,并告诉我能想得到的各种帮我辩护的词语。

  「谢谢你,诗子同学。」

  「不用道谢……」

  说这句话时,诗子同学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这意味著什么,我很快就知道了。

  「我说,零同学。我就不能代替内山同学吗?」

  内山,是小咲的姓氏。我虽然立刻想起了这一点,却不是很懂诗子同学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呢,喜欢零同学。」

  或许是注意到我不解的神色,诗子同学就用更简单的语词重新说了一次。这一次,就算是我理解能力极端降低的脑袋,总算也听懂了。

  「喜欢我……?」

  「嗯。」

  点头后,诗子同学抱住我。

  如果这是在写小说的话,我或许会因此喜欢上诗子同学也说不定。可是,此时我的感情像是冰块一般结冻,什么也感受不到。别说喜欢了,甚至还想著「这么说来,当初诗子同学第一次跟我搭话,其实是为了让我离开美咲的小团体啊」等异常冷静的推测。

  我把诗子同学推开。

  「……零同学。」

  「对不起。」

  只留下这句话,我逃离了那个地方。实在发生太多事,我已经到达极限了。什么都不想思考,总之先离开了那地方。回到家后,我没吃东西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是一直不停地落泪。

  那时我觉得,全世界都充满了恶意。

  那天以后,我有好一阵子没去上学。父母当然很为我担心,但我害怕他们也变得像同学一样跟我保持距离,迟迟不敢和他们说明清楚我的性倾向。也因此,我就连不上学的原因是受到霸凌(这样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这一点,也无法告诉父母。我向父母坦白我的情况,是开始不去上学以来经过大约一个月时的事。

  「原来是这样啊……」

  听了我的话,母亲一开始很吃惊,但是她马上就打起精神抱住我。

  「虽然可能无法百分之百理解你的感受。不过,我跟你爸爸永远站在你这边。」

  母亲当时说的这句话,我相信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若没有这句话,我恐怕再也无法振作了。

  父亲虽然沉默著露出复杂的表情,但是几天后,他带我一起去参加同样怀抱著同性恋问题的当事人所聚集的讨论会。我知道父亲很愿意理性地去理解自己的女儿,这一件事让我非常高兴。

  多亏有父母的支持,我的逃学日子只有两个多月就结束了。在倾听许多同为同性恋的朋友们所诉说的个人经验后,我突然就想通了。考虑到甚至也有为了自己是同性恋而整日烦恼,一辈子都振作不起来的人存在,我就觉得自己真的运气很好。

  尽管如此,初恋不美好的经验,相信始终都会是残留在我心中的一根刺吧。

  ◆◇◆◇◆

  把前面这段往事,省略掉前世等不方便说的因素之后,我向克蕾雅大人和莉莉大人讲述自己初恋的故事。至于她们两人的反应,则是:

  「真是一群过分的人呢。听完觉得好气啊。烧掉好了。零,带路,去找她们。」

  「克蕾雅大人,莉莉也要陪您一起去。」

  相当过激。

  「两位请放轻松。后来听说美咲当时家中好像有些不和睦,所以她也是有苦衷啦。而且我们在毕业之后还重逢,现在还成了一起去寻找槌之子的伙伴。」

  「槌之子是什么?」

  「啊,不好意思。那是一种UMA。」

  「幽、幽──马又是什么?」

  「啊,不好意思。请当我没说。」

  回到正题。

  「总之,其实那时候真的是有许多复杂的原因纠缠在一起,情况非常地混乱。」

  「一点都不复杂吧。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叫美咲的女人。」

  「其实,真相并非如此呢。」

  「什、什么意思啊?」

  当我劝慰起无法压下心中愤怒的克蕾雅大人时,莉莉大人希望我能解释。

  「除了刚才所说的家庭问题之外,美咲其实还喜欢诗子。可是,她无法接受自己居然喜欢女生这个事实。」

  「是、是这样吗?」

  「是的。我想她会排挤我,其实是怕我抢走诗子。」

  「哇、哇啊──这就是所谓的三角关系?」

  说出活像是肥皂剧爱用的名词后,莉莉大人呻吟起来。可惜──

  「不,是四角关系。」

  「什么意思?」

  「小咲其实喜欢美咲啦。」

  「越、越听越混乱……」

  也就是说,是这种单相思关系。

  零↓小咲↓美咲↓诗子↓零

  我借来纸和笔,将以上关系图画出来,并用这个世界的语言表示。

  「真是错综复杂的关系呢。」

  「对、对啊。」

  「没办法,毕竟大家当时都很年轻……」

  「你现在也才十几岁吧?」

  「我也有过那种时期呢。」

  「是现在进行式吧!?」

  哎呀不好,刚刚眼神稍微飘远了一下子。

  「总之,我跟那三人后来全都和好了。不过觉得最好笑的还是在知道小咲本性的时候。」

  「小、小咲小姐也有什么问题吗……?」

  「没错。当时我以为是小动物甚至是天使的那个小咲,后来发现我们之中,或许她的个性才是最差的一个。」

  「本小姐大致可以猜到。小咲是只爱自己那种类型的女孩子对吧?」

  「克蕾雅大人,完全正确。」

  小咲的言行全部都是经过精心计算过的。如小动物般的气质、腼腆害羞的笑容、内向保守的个性、讨厌争吵的和平主义,所有一切全都是她装出来的假象。简单说,她就是那种故意示弱好让对方完全按她想法走的那种人。这样将对方玩弄在股掌间,可以让事情朝著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用这个世界的人来比喻的话,优殿下或是蕾妮比较接近她那种类型。

  「最后,小咲和美咲成了一对。不过,不是美×小,而是小×美呢。」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这哪里会莫名其妙!攻受配对的前后顺序很重要耶!」

  「被、被毫不讲理地生气了……」

  哎呀,不好。一不小心宅女本性就爆发了。

  「反正,这就是我的初恋故事。很无聊对吧?」

  「不会无聊啊。」

  「是、是的。非常有参考价值。」

  「是吗?」

  其实,在那些事情发生后,我的个性就越来越接近现在的自己。宅方面的兴趣持续恶化,遇到喜欢的人时变得会不顾一切去追求。过著糜烂生活的大学篇什么的,不用说,内容刺激到没办法说给她们听啦。

  「你过去也蛮辛苦的。」

  「还好啦。现在就只是能够一笑置之的往事。莉莉大人,听完觉得如何?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不、不会。莉莉反而更喜欢你了。」

  「奇怪──?」

  算了,无所谓。

  「总而言之,初恋是不会有结果的,对同性恋来说,失恋是正常结果,最重要的是要能经得起打击。」

  「经、经得起打击,是吗?」

  「是的。托这个能力的福,我光是靠克蕾雅大人的冷淡态度,就能吃得下三碗饭呢。」

  「本小姐认为这只是零太过厚颜无耻而已!?」

  今天克蕾雅大人的吐槽也很犀利。刚刚说了很多严肃话题,觉得很疲劳,这才是最有效的治愈方式。

  「克蕾雅大人的初恋,是玛娜莉亚大人对吧?」

  「才、才不是!那是……怎么说?因为姐姐大人太过帅气,我误以为自己产生的感情是恋爱罢了。」

  「也对,毕竟现在有我在。」

  「……零,太过得意忘形的话,你会被开除哟?」

  「抱歉我错了。」

  看到克蕾雅大人两眼都发直了,我慌忙停止捉弄她。

  「话说回来,之前为何会跑到这个话题上面啊?」

  「本小姐应该是为了找到解决平民贫困问题的方法,才会来教会啊……」

  「没、没关系啦,偶尔脱线一下也不错啊。」

  看著突然回过神来的克蕾雅大人和我的对话,莉莉大人帮我们打了圆场。

  「这、这个问题跟刚才零小姐的故事也有共通点,那就是理想和现实会有不同。」

  「这是什么意思呢?」

  「教、教会也希望能消除贫富差距,也有想出几个具体来说应该如何的理想状态。可是,这些理想状态是否真能实际发挥作用,只能说效果让人存疑。」

  「?能详细说明一下吗?」

  「就、就是政治只靠说漂亮话并不够……的意思。」

  我没想到居然会从莉莉大人这样的小巧少女口中听到如此严苛的用词,不禁吃了一惊。至于克蕾雅大人,或许是已经在别的地方听过跟莉莉大人同样的言论了吧,脸上露出正在烦恼著什么的表情。八成是多鲁大人也有告诉她吧。

  「即、即使理论正确,对政治来说,无法在现实中发挥作用就没有意义。而且,在很多情况下,现实一向不讲理。」

  说著这些话的莉莉大人,看起来彷佛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

  「莉、莉莉现在觉得,政治只能听天由命了。况且教会和与政治早已划清界限。」

  「居然把事实说出来了!」

  「可是那样的话!」

  莉莉大人说的话,也可以看成是已经放弃,对此克蕾雅大人忍不住大声喊道:

  「那样的话……民众的努力会毫无回报。本小姐不愿意失去理想啊。」

  克蕾雅大人说过,她不想从理想逃避到现实。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

  「那么,就只能不断追求理想了。理想的提倡者,必须不断亲自动手,以期将理想实现。」

  「零……」

  「克蕾雅大人您不是一个人。我也会尽棉薄之力,陪您一起打拼。」

  「谢谢。」

  就这样,我们两人有了一点好气氛,可是──

  「要秀恩爱去外面秀啦,渣渣。」

  「「……」」

  「……真、真的不是故意的,请相信莉莉!」

  「我是没关系,可以相信你啦。」

  毒辣到让人心醉的暴言癖。

  「说起来,一直在麻烦莉莉枢机主教照顾呢。要是能做些什么回报您就太好了。」

  「太、太客气了!只要能让克蕾雅大人瞭解教会的事,莉莉就……」

  「比方说,现在最困扰莉莉大人的事情是什么呢?」

  我装作不经意地询问她。

  「困、困扰的事情是吗?」

  「是啊。我们得到了莉莉大人的帮助,所以也想反过来为莉莉大人出份力。」

  「呵呵,莉莉觉得好高兴。」

  「那边的,别搞出好气氛。」

  跟莉莉大人后天养成的暴言癖不同,克蕾雅大人的吐槽是天生的。

  「这、这样的话……。我现在正在研究某种疾病。名叫异性病……」

  「啊,是性别会反转的那种病啊。」

  异性病是在现实中不存在,「Revolution」原创的一种虚构的病。这种病会让人从原本的性别变成相反的性别,它在游戏中的某个搞笑事件中登场过。正如学院祭开性别对换咖啡厅时大家所知道的,几位王子殿下外貌都十分俊美,所以事件的特殊CG也非常有看头。顺带一提,这事件也会让克蕾雅大人男性化。根本是超级大帅哥!

  「我记得,教会所保有的『月之泪』这种祭器的力量,可以减轻甚至是根除异性病。」

  「你、你居然知道『月之泪』!?那可是教会的特一级秘密事项啊!?」

  「啊。」

  对喔。

  月之泪是吸收满月的光芒来发动的魔法道具,它拥有消除各种魔法效果的能力。与设置在学院演习场里面的魔力衰减结界不同的地方在于,月之泪的效果是永久持续的。它能恢复被魔法施加的各种不良状态,是非常强力的魔道具,属于精灵教会最大隐密的王牌之一。要取出时,必须有两名身份至少是枢机主教以上的人在场,还得解除祭具库的锁。我居然知道这东西的存在,这一点有些不妙。

  「你、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月之泪的!?」

  「呃──就──是……优殿下告诉我的。」

  目前我所认识的教会相关人员,除了莉莉大人之外就只有优殿下了。

  「不、不可能有这种事。优殿下假如知道异性病的治疗方法,他应该早就对自己的身体──啊!」

  莉莉大人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咦?

  「莉莉枢机主教。你刚刚,想说什么?」

  「啊吧吧吧……」

  「优殿下是异性病患者吗?」

  在克蕾雅大人和我的逼问下,最后莉莉大人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

  「因、因为看来零小姐已经知道异性病的治疗方法,所以莉莉就实话实说了,但请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万一泄密的话,可能会没命,请留意。」

  「知道了。」

  「好的。」

  虽然开场白有些吓人,但是克蕾雅大人和我都点头表示同意。死了心的莉莉大人,慢慢地开始说明了。

  「其、其实──」

  「是喔。那么,你们已经知道了啊,优殿下的秘密。」

  「嗯。」

  当天晚上,我回到宿舍后,发现米夏也回到学院了。米夏比我们在尤克利德待得更久,雪白的皮肤有些微微变红了。她似乎有不会晒黑,但是会晒红的体质。虽然这种体质常见于白人,但是米夏的皮肤异常地白,想必症状也很严重吧。

  我把米夏不在时学院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告诉她。虽然莉莉大人严禁外传优殿下罹患异性病的事,但她也有告诉我米夏也是相关人员,所以我就跟米夏说了这件事。

  「米夏原本就知道啊?优殿下的事情。」

  「没错。小时候为了帮忙隐瞒优殿下身体的秘密,我也提供过各式各样的协助呢。」

  「这样喔?」

  没错。简单说就是──

  优殿下其实原本是女孩子。

  ◆◇◆◇◆

  优殿下是保亚王国现任国王罗赛优陛下和莉雪王后之间唯一的孩子。他与两位年长的王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保亚王国的王位继承权是按照出生顺序来决定的,所以优殿下的王位继承权排名第三。但即使是如此,莉雪王后在怀孕时似乎就决定,将来总有一天要让自己的孩子登上这个国家的王座。

  「王后在怀胎十月十日后所生出来的,是一男一女的双胞胎。」

  米夏述说时声音很轻。她还用擅长的风魔法在房间里张开隔音结界,并进一步压低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一般。虽然莉莉大人也有交待过,但是看来这件事真的算是这个国家的黑暗面之一。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别人知道。

  「不过,你们也知道婴儿的生存率很低对吧?男婴很快就夭折了。」

  在医疗水准只有中世纪水准的这个世界里,婴幼儿的死亡率高得惊人。虽然有治愈魔法,但是对疾病和感染症毫无效果的情况也有可能发生。为了分娩,莉雪王后从王宫来到教会,在回程路上,男孩就夭折了。痛失了期盼已久,有望成为王位继承人的儿子,莉雪王后的绝望彷佛深渊,引诱她犯下大罪。

  「莉雪殿下雇用异性病患者来当奶妈,让婴儿喝患者的母乳。」

  结果就是,女孩感染了异性病,原本应该是公主的孩子变成了王子。这孩子就是优殿下。

  「罗赛优陛下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知道呀。莉雪殿下似乎打算把这秘密隐瞒到底,但是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身为保亚王国顶点的那位陛下呢?」

  尽管如此,在罗赛优陛下得知优大人的真实性别时,新出生的优殿下是第三王子的消息早已昭告天下。陛下不得已只能将优殿下作为王子来对待。从那时候开始,优殿下的真实性别一直都被严格保密。

  「可是异性病患者每到满月那一天,身体就会恢复成原本的性别不是吗?能够隐瞒至今还真厉害啊?」

  「毕竟是王宫之耻啊。他们严格挑选能够知道秘密的人,由这些人来一起帮忙隐瞒优殿下的真实性别。」

  我也是其中一人就是,米夏透露道。

  「我家以前是还算高等的贵族,也跟王族交情很好。于是,我便被安排去跟随以及帮优殿下掩护。」

  优殿下与米夏想必不仅仅是童年玩伴关系。毕竟还有一层共犯关系联系她们两人。

  「可是,这层关系也随著我家的没落而消失了。我们家之所以没有完全灭绝,还能过平民的生活,是因为王宫替我们承担起债务来作为封口费。」

  虽然失去了贵族身份就是,米夏说到这里时,表情完全没变。

  「教会会暗中研究异性病,是来自陛下的命令。当然,目的不是让优殿下恢复女性,而是要让殿下成为真正的男性。」

  也就是说,他们想要替莉雪王后的行为填补漏洞。可是,这种事真有可能实现吗?虽然说,因为这个世界有魔法,会发生一些现实世界中不可能的事,也可以理解就是。

  「这我并不清楚。但是,优殿下内心很抗拒这件事。」

  对于我的疑问,米夏如此回答。

  「优殿下平常虽然身体是男性,但他原本是以女性身份出生的。随著成长,他开始为自己的心理性别和身体性别的不一致而感到烦恼。」

  米夏的脸庞因为苦恼而扭曲了。能看到她露出表情可真稀奇。

  优殿下应该是处于所谓性别不一致的状态吧。这在日本又被称作性别认同障碍。这是由于心理性别和身体性别的不一致,导致在社会生活时出现困难的一种状态。处于这种状态的人,在日常生活各方面,都会感受到因性别不一致而引起的痛苦。

  「优殿下会羡慕我穿的晚礼服,表示想要留长发。他甚至还曾经瞒著大家偷偷化妆。」

  回想过去并娓娓道来的米夏,声调显得很痛苦。

  『欸,米夏。我看起来会不会奇怪?』

  『我认为您的模样很可爱。』

  之前性别对换咖啡厅在试装那一次,我当时认为优殿下一定是乐在其中,结果实际上的含义其实完全不同。优殿下并不是自觉自己的外表很俊美而得意一笑。而是平常无法实现的渴望获得满足,真正打从心底感到喜悦。我之前一直将优殿下看作是狡诈的貉,但是过著这种双重生活,她当然会变得像貉一般狡诈。

  「所以说,零能够治好优殿下的病吗?」

  「我与其说是治好,不如说我可以帮他恢复原本的性别。」

  「怎么做?」

  「异性病虽被认为是一种疾病,事实上它是用魔法施加的一种诅咒。因此,可以透过教会收藏的解咒魔道具来治愈它。」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方法,我就不问了。」

  米夏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我可以放心了。不过,对她而言,也有不想让能帮助心上人解决问题的人心情不爽的目的存在吧。

  「可是,王宫和教会在寻找的,不是让优殿下永远固定在变成男性状态的方法吗?」

  「是啊。至少,王宫是如此打算呢。」

  「咦?教会不是吗?」

  「因为教会有重用女性的文化。」

  说起来确实如此。以前也曾稍微提到过,精灵教会认为女性拥有神秘力量,便有了这种重视女性的风气。与地球的天主教不同,在精灵教,女性也能从事高级别的重要职务,就是这个原因。事实上,也有前枢机主教莉雪王后和现枢机主教莉莉大人这样的例子在。

  「米夏支持哪一方呢?」

  「我的意见不管怎么样都好吧?」

  「不好。米夏不是喜欢优殿下吗?」

  「……这种谣言,是谁告诉你的啊?」

  虽然米夏的语气可以听出否定的意思,但我却不肯善罢甘休。

  「没有人告诉我,可我就是知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可是我也把你当朋友,但我却完全搞不懂你。」

  「所以,你喜欢吗?」

  「……」

  或许是我不打算放弃追问的意志传达过去了,米夏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本身普通地喜欢的是男性,所以曾经想过,假如优殿下是男性的话那有多好呢。」

  「嗯嗯,然后呢?」

  「可是,我的喜好跟优殿下的重要性根本不能比。如果优殿下能够不再痛苦,过著健康生活的话,无论优殿下是哪种性别,我都没关系。」

  「哦──你是说,只要优殿下还是优殿下就好,是吧?」

  「虽然不太喜欢那些舞台剧般的措辞,不过,就是这个意思。」

  米夏似乎感到很无趣地说著自己的事。她好像认为自己是异性恋,但我感觉她有双性恋的潜力。因为在许多作品中经常用的「喜欢一个人与性别无关」这句台词,实际上并不太现实。当作娱乐来看,这句话想必能取悦许多读者,但是万一真的遇到喜欢的人性别不符合自己性倾向的时候,会有多少人能真的实践这句话?想必又是另外一回事。当然,每个人能接受喜欢对象性别变化的程度有差,不可能像我至今为止所说的那样,区分得那么清楚就是。

  「那么,我就帮优殿下变回女性。」

  「我怎么想先放一边,王宫可不会允许优殿下变回女性哟?特别是莉雪殿下。」

  「为什么呢?」

  「因为莉雪殿下的夙愿是让自己的孩子登上王位啊。她都能狠下心来让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染上怪病了,执念可不是一般地深。」

  说的也是。游戏中,优殿下路线的莉雪女王也是站在认为自己的儿子(其实是女儿啊)和平民的婚事根本是岂有此理的反对立场上。她认为要成为王者,就必须有地位相配的女性在身边的主张,使她一直到最后都顽固地不肯认同主角。最后发生了革命,趁著周围一片混乱,优殿下带著主角一起私奔去了。

  「那么,就让米夏也私奔去好了。」

  「你在说什么?」

  「米夏。假如能跟优殿下在一起,你有私奔的觉悟吗?」

  「没有。」

  米夏立刻就回答,害我差点绊倒。

  「居、居然没有吗?」

  「你自己想。优殿下和我自出生起就过著王侯贵族的生活喔?就算私奔成功,也过不了什么像样的日子。」

  「米夏现在不就是在过平民生活?」

  「刚才我说过啊。能那样是因为有王宫做后盾。」

  「只是因为这样吗?」

  米夏个性实际可靠,我是觉得她就算当平民也能过得很好说。

  结果,那天的谈话只谈到这儿而已。我一边躺在床上,一边回想米夏提到的事。

  没想到优殿下居然有如此浪漫的设定。这是连身为「Revolution」狂热爱好者的我都不知道的事实。优殿下原本是女性这个事实,就连Fan Disk和设定资料集都没有提到。恐怕是因为这一设定不适合少女向游戏,所以就成为了未公开的隐藏设定吧。以前,在学院的实力考试时我曾说过,自己有比制作群更熟悉这个世界的自信,现在看来真是大错特错。无论是什么游戏,一定都有无数个没有对玩家公开的无用设定和隐藏设定才对。

  这个先放一边,难道就没有将优殿下变回原来性别,让他跟米夏凑一对的方法吗?经过思考的结果,我得出的结论是──

  「或许只有震撼疗法能治了。」

  ◆◇◆◇◆

  「一、二、三、四!好,接著将上半身朝前方倾倒──」

  在严肃曲调的音乐声中,我拼命地动著身体。可是,对于不太擅长运动的我来说,司祭长的指示实在是太难了。

  「零小姐,你动作没跟上。大家也先暂停一下。再来一次,从曲子的开头重跳。」

  在司祭长的指示下,包括我在内,全员都回到开始的位置,再次随著曲子跳起舞来。

  要说我现在在干嘛,是在练习收获祭上教会的修女们要表演的奉纳舞。至于为何不是修女的我得跳这个?事情要追溯到几天前。

  「零、零小姐对奉纳舞有兴趣吗?」

  今天照惯例,克蕾雅大人来找莉莉大人学习关于教会的知识,我也跟得紧紧的。在莉莉大人的授课告一段落时,她突然开口的就是这个问题。

  「奉纳舞吗?」

  「是指收获祭的那个吧?」

  一开始我没有想起来,克蕾雅大人所说的话,帮我拉开了记忆的抽屉。啊,是那个呀。

  「是、是的。奉纳舞是教会在收获祭上举行的仪式,是献给精灵神的舞蹈。」

  「为什么要问我们这个问题呢?」

  如果我的记忆正确的话,为神献舞的人选应该只会由教会的修女担任才对。

  「那、那个……其实,舞者有缺额……我们正在寻找替补。」

  「教会内部没有人能够顶替吗?」

  「并、并不是谁都能胜任舞者的。如果魔力没高过一定水准的话……」

  现在,保亚大教堂的优秀魔法师似乎全都外出了。原本教会里应该有许多懂得水魔法的优秀人材,但是他们似乎都作为治疗人员被派去参加王国跟纳阿帝国之间的纷争。

  「这、这就导致对教会来说很重要的仪式收获祭,现在正面临舞者人手不足的问题。可以的话,能帮助我们吗?」

  「我们受到莉莉大人很多照顾,当然很乐意协助,不过,就算不是修女也能当奉纳舞的舞者吗?」

  「原、原本当然会希望只由修女来担任,可是今年面临的是连奉纳舞能否成立都还很难讲的情况,所以我们进行了公开招募。」

  已经危险到这个地步了吗?

  「莉、莉莉的看法是,若能跟最喜欢的零小姐一起跳舞的话,可说是再好也不过。」

  莉莉大人双颊染上绯红色,变得扭扭捏捏。总觉得话题突然变俗了。

  「意下如何,可以帮忙吗?」

  「唔──」

  怎么办?因为克蕾雅大人受到莉莉大人非常多照顾,所以我想帮忙报答她。可是,既然是奉纳舞,到时候就有必要认真练习,这样一来,我跟克蕾雅大人相处的时间就会减少。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

  「不是很好吗。你就去帮帮她吧。」

  「克蕾雅大人……」

  克蕾雅大人也来要求我去帮忙。这吹的是什么风啊。

  「可是,我不想为了练习而削减跟克蕾雅大人在一起的时间。」

  「那本小姐也一起参加不就行了?」

  「克、克蕾雅大人也愿意参加吗!?」

  克蕾雅大人的提议对莉莉大人来说似乎是意外之喜。

  「不行吗?」

  「怎、怎么会呢!荣幸之至!哇哇哇……得去向教皇大人报告才行……」

  据莉莉大人所说,身为高等贵族而且身具高魔力的克蕾雅大人的参加,对教会来说意义非凡。不过──

  「请你们不要利用这件事做政治协商喔?」

  「莉、莉莉会……注意。」

  被克蕾雅大人事先警告,莉莉大人变得有些丧气。

  「话、话说回来……克蕾雅大人本人跟传闻说的完全不同呢。」

  聊到一个段落,莉莉大人边喝茶边发出了感慨。

  「例如什么样的传闻?」

  「啊……这──个嘛,就是……」

  「算了,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不是什么好传闻吧。其实,本小姐觉得传闻并没有错喔?」

  说著自虐的话语,克蕾雅大人也喝了口茶。

  「才、才没有那种事!克蕾雅大人本人比起传闻要美好得多!既不傲慢,也不任性……啊。」

  「原来是这种内容啊,关于我的传闻。」

  对于不知不觉就说溜嘴的莉莉大人,克蕾雅大人露出苦笑。不是我想吐槽,但是莉莉大人的糊涂属性实在是太惊人了。莉莉大人虽然提醒我们要严格隐藏优殿下的秘密,但最有泄密风险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她本人。就她这种个性,居然能爬升到枢机主教的地位,我脑中不由得冒出如此失礼的想法。

  「莉莉枢机主教才是,本人跟传闻相差很大呢?」

  「哈、哈哈哈……莉莉经常被人这么说……」

  克蕾雅大人露出充满反派千金风格的坏心笑容说完后,莉莉大人也尴尬地笑了。

  「莉莉大人的一般风评如何啊?」

  「圣女。」

  「……啥?」

  「所以说,一般把她称作圣女啊。」

  我愣愣地看了莉莉大人一眼,然后再次转头看向克蕾雅大人。

  「骗人的吧。」

  「喂,零,你这反应实在是有点失礼喔?」

  「啊,莉莉大人很抱歉。一不小心就说出了真心话。」

  「这、这道歉根本没意义……」

  莉莉大人默默流泪。可是,没办法啊。

  「莉、莉莉也明白自己配不上这个称号。莉莉不是当圣女的料。」

  「这个传闻最早的出处是哪?」

  「萨拉斯宰相。」

  哦,原来是那个人啊。我差点就忘了,对喔,莉莉大人是那个人的女儿啊。

  「我对那个人没什么好印象。」

  「为什么呢?萨拉斯大人是很优秀的人啊?」

  「因为蕾妮那件事。」

  「哦……。但那是不得已的事情呀。作为掌管国家政治的人,他会那么做也是当然的选择。」

  虽然也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啦,克蕾雅大人如此安慰了我。克蕾雅大人,你怎么了?总觉得温柔得不得了。对我来说,克蕾雅大人看起来更像是圣女。

  不过,其实我会讨厌萨拉斯大人,原因可不是只有蕾妮那件事而已。再说,萨拉斯这个名字,你们不觉得很难记吗?

  「而且,在女儿面前说父亲坏话的行为,可不是什么好事。」

  「啊,很抱歉,莉莉大人。一不小心就说出了真心话。」

  「所、所以说,这道歉根本没意义……」

  莉莉大人再次默默流泪。可是,没办法的事啊。而且重复相同对话是搞笑的基本。

  「总、总之,两位愿意担任奉纳舞的舞者吗?」

  「既然克蕾雅大人要参加,那我没有理由拒绝。」

  「本小姐也是,如果这样能够报答莉莉枢机主教这段时间的照顾,本小姐很乐意参加。」

  「谢、谢谢!」

  莉莉大人猛然站起来后低头鞠躬。她的修女头巾甚至倒翻过来了。

  「不用那么夸张啦,莉莉枢机主教。这只是小事一桩。」

  「不、不是的。收获祭对教会来说就是如此重要的仪式。如果最后没办法跳奉纳舞,势必会成为教会有史以来的大丑闻。」

  对普通人来说无关紧要的事,对教会来说似乎却是大问题。这种感觉,大概只有以信仰为生的人才会瞭解吧。我也只懂得阅读祈思时瞭解到的一些知识,所以老实说,我无法理解。

  「真的非常感谢。愿精灵神保佑两位。」

  抬起头露出笑容时的莉莉大人,并非平时冒冒失失的小动物。我不禁产生「她会被称为圣女也许并没有搞错呢」的想法。

  ◆◇◆◇◆

  因为这原因,所以我加入了奉纳舞的练习。可却没想到这比想像中还要辛苦。

  「双手慢慢举起……。好,到这边要摇一下铃。慢慢地屈膝……半蹲的时候停住。好,再摇一次铃。」

  奉纳舞需要手持一种被称为铃扇的带铃铛扇子来跳舞。正式表演时的服装是轻薄飘逸的绢衣,似乎还算是美观。不过,缓慢的动作真的特别多,维持姿势十分吃力。虽然快速的动作也很辛苦,可是动作比较缓慢,不代表就会比较轻松,这件事我活到现在这年纪(虽说今生现在才十六岁)才首次知道。

  「零小姐请再多加强体力。照你现在的情况,可无法跳到最后哦?」

  「好。」

  「克蕾雅大人跳得非常精彩。您舞蹈的完成度之高,让人难以想像您才第一次跳舞。」

  「以前跳社交舞锻炼出来的。能作到这种程度是理所当然的。」

  与开始没多久就在后悔不该接受莉莉大人请求的我相比,克蕾雅大人则显得绰绰有余。真不愧是克蕾雅大人。

  「那么,休息十分钟。每个人请别忘了要补充水分。」

  司祭长一说完,半数左右的舞者们都累得瘫倒在地。

  「只是这种程度就叫苦,大家都运动不足呢。」

  「不对,我觉得这只代表克蕾雅大人不是寻常人物罢了。」

  克蕾雅大人自幼除了学习社交舞之外,甚至还有接受护身术的训练,体能比一般平民男性还要更强。当然,一直过著一般庶民生活的我,体力跟她相比起来,差距大到可以当笑话看。至今为止,我能在跟零零雅的妈妈、奇美拉,以及路易的战斗中获得胜利,都少不了克蕾雅大人的帮助,更重要的则是有魔法的存在,占了很大的优势。从路易之战就可以看得出来,要是没有魔法的话,我就几乎没有战斗能力可言。反过来也可以说,只有平凡体能却能战胜可怕的魔物,我的魔法才能实在是得天独厚。

  「从明天起要开始特训啰。司祭长说的对,你目前的体力根本撑不到最后喔?」

  「只要克蕾雅大人陪我一起的话,我就愿意。」

  趁这个机会锻炼一下身体也不错,当我正在如此思考时──

  「听、听说零小姐会使用水魔法对吧……?」

  怯生生地喊住我的人,是莉莉大人

  「是啊。怎么了?」

  「那、那个。这样的话,你可以一边跳舞,觉得累的时候,用恢复魔法一边回复一下体力就好啦。」

  啊,还有这种方法啊。

  「意外的盲点。下次开始我会这么做。」

  「不行,我不允许你作弊。果然还是要靠特训来解决。」

  「咦──」

  能跟克蕾雅大人在一起,对我来说当然就是奖赏,可是,我基本上算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只要别直接牵涉到克蕾雅大人的利害就好。

  「实、实际上,正规舞者那几位修女们,大家都会使用这种方法……」

  「那是另一回事,零这么懦弱的样子可不能装作没看到。」

  「我并没有懦弱啊。」

  「闭嘴少说两句。」

  我被克蕾雅大人狠狠说教一顿。是的,这是奖赏。

  「因为再这样下去的话……」

  「再这样下去的话……?」

  「没、没什么!」

  克蕾雅大人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后来被她给敷衍过去。想说的会是什么啊?

  「好,休息结束了。开始后半段的练习。列队!」

  听到司祭长的声音,我们再次返回舞群的队列。克蕾雅大人在离开前,说:

  「……因为再这样下去的话,想要跟零愉快地跳支舞,岂不是也无法办到吗?」

  克蕾雅大人似乎很寂寞地吐露心声。在后半段练习中,我的干劲整个火力全开这一点,就不需要多提了。

  「你啊,手臂又垂下去了。动作要这样才对啊,这样。」

  第二天早上。在学院操场的一角,克蕾雅大人和我进行奉纳舞的特训。在草坪上铺著像是野餐垫的东西,克蕾雅大人坐在上面,而我则在她旁边反覆进行著练习。原本我还天真地期待,特训会是克蕾雅大人贴身帮忙,拉著我的手一步步地教导我,实际上的状况,却根本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

  「克蕾雅大人。这个,是什么啊?」

  「你问这是什么……这是舞者养成锻炼衣呀。」

  先在我全身各处穿上装著负重物的衣服,真希望不要那么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话。这一点都不普通。

  「请问……这个,是哪来的?」

  「这是我昨晚加夜班缝出来的。」

  克蕾雅大人得意地回答。这样啊。这是克蕾雅大人亲手制作的呀。第一次收到手工制礼物,如果是更棒的东西就好了说呜呜。

  「好啦,从头再练一遍。」

  「请让我稍微休息一下。」

  「真是没用啊……」

  怎么这么说呢,这个叫什么养成锻炼衣的东西穿上去之后,体力的消耗速度非比寻常。我当场坐了下来。

  「你可不能用治愈魔法恢复体力哦?」

  「我知道。因为那样就没法增强体力了嘛。」

  「没错。」

  想要锻炼身体的时候,不能用魔法恢复体力,这是魔法学的基础知识。使用魔法恢复时,会将失去的体力不多不少地恢复过来,也就是说运动理论中所谓的超补偿就不会发生,这可能就是无法锻炼身体的原因,不过确切的原因我并不清楚。总之,使用魔法的话会锻炼不了身体这一点,是靠经验堆积出来的常识。

  「真是的,你这样锻炼衣会弄脏啊。来躺我这边吧。」

  克蕾雅大人说完,拍了拍自己膝盖以上的部位。

  咦,骗人的吧。

  「克蕾雅大人,真的可以吗?」

  「你指什么?」

  「呃,就是指那个膝枕呀?」

  「没有错啊?」

  克蕾雅大人一脸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的表情。怪了──?

  「快过来。」

  「啊……」

  在我靠近时,手臂被拉了过去,我就直接躺在克蕾雅大人的腿上膝枕。咦?这是,作梦吗?

  「算什么啊,你那表情。」

  「没有、那个……我现在很困惑。」

  憧憬的克蕾雅大人。那位反派千金克蕾雅大人。居然在给游戏女主角的我膝枕?

  不对,这不可能吧?

  「以前,本小姐在练习社交舞,快要忍受不住想放弃的时候,母亲大人也经常这样让我躺著。」

  克蕾雅大人怀念起过去来。我一边反省自己的污秽内心,一边用眼神催她继续说下去。

  「就算是本小姐,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能跳得像现在这么好。最早我也是讨厌练习讨厌得要死。」

  「好胜不服输的克蕾雅大人居然也会这样?」

  「可以说这就是变成现在这个性的契机吧。每当本小姐学会了新东西,母亲大人就会称赞我,所以我就开始挑战各种事物了。」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我得知了克蕾雅大人不服输性格的来由。跟克蕾雅大人有关的知识我全都会去找来看,也知道她母亲的事,但再怎么说也没理解得这么深入。

  「本小姐最早想要放弃的是学社交舞。可是,从老师那里听说本小姐打算放弃的母亲大人,却没有骂我,而是像这样让我膝枕,并仔细地和我解释社交舞所代表的意义。」

  说话的对象还是两、三岁的小孩哟,克蕾雅大人露出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又很高兴的笑容。

  「本小姐的母亲大人总是这样。她几乎不会骂我,而是仔细地告诉孩子身为贵族应有的模样。本小姐非常想成为母亲口中那种优秀的贵族,所以一直努力至今。」

  然而,克蕾雅大人继续说道。

  「不过,贵族的身份说不定会在外部因素的影响下终结这种事,以前还真是作梦也想不到。」

  克蕾雅大人大概是在指从莉莉大人那里听说的革命吧。

  「克蕾雅大人,您无法放弃贵族身份吗?」

  「本小姐觉得应该是做不到。事实上,想要去解决平民贫穷问题的动机本身,就是出自『不能让人们过那种生活』的感觉。这其实也代表,自己不可能忍受那样的生活,对吧?」

  「……原来如此。」

  看来,目前还无法让克蕾雅大人愿意放弃贵族身份。不过,迟早非得让她放弃不可。这是为了我。同时,也是为了那个人。

  「说了奇怪的话呢。好啦,站起来。继续练习吧。」

  「再让我躺一会……克蕾雅大人的大腿,好~柔软啊。」

  「给本小姐站起来。」

  膝枕被强制结束了。为什么!

  「克蕾雅大人。」

  「什么事?」

  「平民的生活习惯以后,其实感觉也不错喔。」

  「……是吗?」

  克蕾雅大人苦笑了一下。那是「我可不这么认为」的表情。

  「我绝对会让您改变想法的。」

  「……这样啊。虽然不太清楚你想干嘛,不过本小姐会期待的。」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克蕾雅大人说道,接著,她再次回到热情的指导中。我一边忘我地动著身体,一边在脑海中思考该怎么做才能打动克蕾雅大人那顽固的心。

  ◆◇◆◇◆

  「我想要怎么做,是吗?」

  在学院即将开学的某天早上,克蕾雅大人和我去王宫拜访优殿下。原本如果想见到王子,原必须按照指定流程申请会面,从申请到受理也需要花一定时间。像学院中那种情况反而算是例外。只是这次,我们是透过莉莉大人这个管道,以「我们知道治疗优殿下的病的好方法」这个特殊理由来提出申请,因此很快就实现会面。表面上是由克蕾雅大人作为谒见者,而我则是以或许能为优殿下解决问题的「医生」身份来参与会面。

  在解决优殿下和米夏之间的问题之前,我想先确认优殿下的意向。虽然已经从米夏那里对此事有了一定瞭解,但所谓的传闻往往是会越传越离谱的。我想直接听一听优殿下自己到底有什么看法。

  「您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啊,优殿下。」

  我希望听到优殿下在无需顾虑时的真正想法,因此提出让其他人都退下的请求,但是,正因为此事关乎王宫全体的面子,所以无法和优殿下两人单独交谈。大概是作为监视者吧,萨拉斯宰相也在场。这个人应该很忙,不来不就好了?一如既往,我对萨拉斯大人的印象还是非常糟糕。

  拉萨斯大人转向我们继续说道。说错了,名字是索拉斯大人来著?

  「优殿下,您的事我也很同情,但是如果您不继续保持王子身份的话,会造成很多麻烦。这件事牵涉太大,已经不能让您的个人意志作主了。」

  「本小姐也明白萨拉斯大人的想法。当然,本小姐和零也很清楚这一点。」

  萨拉斯大人的言外之意是,我们问优殿下的问题毫无意义。这句话由克蕾雅大人轻巧地接下了。

  「可是,就算不提这个,若不知道优殿下真正的想法是倾向哪一边,到时成功实现男性化之后,也无法帮助他弥补可能出现的心理问题。」

  如果他需要一直忍耐下去,就少不了事先做好相应的准备,克蕾雅大人如此跟萨拉斯大人解释道。我一直都觉得,在这种正式场合,克蕾雅大人总是聪明知性到让人惊讶呢。完全看不出她平时是个桀骜不驯任性大小姐的影子。一个完美大小姐克蕾雅大人的英姿,震撼登场。

  「也就是说,优殿下的性别最终会固定在哪一边是另一回事,你们主要是为了心理方面的照顾,才想事先瞭解优殿下的真实想法,是这意思吗?」

  「是的,正如您所说。」

  「唔……」萨拉斯大人似乎陷入沉思,把手靠在下巴上。这种状态时的萨拉斯大人看起来非常好看。跟莉莉大人相似的银发赤瞳加上冰冷端正的容貌,不管在王宫内外都拥有许多女性粉丝。游戏玩家的人气投票中,他应该也是排在相当高的排名。就像普通男性对美女没有抵抗力一样,普通女性同样对帅哥缺乏免疫力。不过对于克蕾雅大人永远排第一的我来说,毫无感觉就是。

  「我认为克蕾雅她们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优殿下。」

  「那么,我就直说了哦?」

  由于作为监视者的萨拉斯大人也作出了让步,优殿下好像也决定说出自己的感受。

  「对我来说……有方法的话,我果然还是想变回女性呢。」

  「优殿下……」

  「别露出那种表情啦,萨拉斯。放心,因为别无选择,我还是会继续保持男性模样。不过啊,内心的感受可没办法欺骗自己啊。」

  面对露出担忧表情的萨拉斯大人,优殿下似乎有些抱歉地说道。

  「现在是因为每个月还有一次,在满月之日的时候能变回自己真正的身体,所以我还能勉强维持身心平衡。若性别完全固定在男性,我想自己恐怕会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

  虽然优殿下始终不改平常那张扮演王子殿下的表情,但我认为刚刚他说的那句话,毫无疑问确实包含了他的真心。

  在前世,因为我自己就是同性恋,曾经和各种类型的性少数群体有过交流。其中便包括为了性格不一致而苦恼的人,他们之中也有一些人穿著异性的服装,或是服用荷尔蒙补充剂来谋求精神安定。

  当然,这些方法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即便以二十一世纪日本的医疗技术,也不可能把身体原本的生理性别完全改变成另外一种性别。尽管如此,就算只能使用对症治疗来治标,对于苦于性别不一致的人们来说,前述那些治标的方法也不可或缺。我觉得,因为不能根治就说对症治疗毫无意义,是不对的想法。

  「克蕾雅、零,你们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萨拉斯大人向我们问道。

  「可以准许零发言吗?」

  「没关系。我只重视结果。」

  「十分感谢。零,说吧。」

  「好的。有两种解决方法。」

  「就说来听听吧。」

  听说有解决方法,萨拉斯大人表示感兴趣。

  「一种方法是保持现状。」

  「……那岂不是没解决任何问题吗?」

  「如果要让希望优殿下维持男性模样的王宫,和希望当女性的优殿下这两者的愿望能够同时成立,我认为现在的状态才是最好的。」

  「……那另一种方法呢?」

  露出了些许失望神色的萨拉斯大人催促我接著说下去。

  「另一种方法是……把优殿下变回女性。」

  「……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这个选项不在考虑──」

  「对外宣布,废除优殿下的继承权。」

  「……你突然胡说些什么啊。」

  我继续说了下去。

  「就是因为非把优殿下当成拥有继承权的王子看待不可,事情才会这么复杂。假如将优殿下从这个大前提中解放出来的话,那么优殿下的身体不管是男还是女,都无所谓了。」

  「你要我们公开王宫之耻吗?」

  「并非如此。废除继承权之后,对外发表优殿下患病,今后将在修道院养病。然后在优殿下身边安排几名随从奉侍,让优大人今后在修道院度过。虽然优殿下的行动范围多少会受到一些限制,但是跟他身体有关的问题,则全部都能得到解决。」

  「你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吗?」

  萨拉斯大人拉尖的声音飞了过来。是不是干涉太多了?

  「也就是说……叫我一生都在修道院过幽禁生活吗?」

  「基本上是这样没错,但并非幽禁。虽然刚开始那段时间不得不关在修道院里面,但是等到您头发留长并化了妆之后,就可以用高级别修女的身份外出。幸好,优殿下有一张女性化的面孔。」

  就算是我,也不至于说出「幽禁生活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这种话。至于这方法的不便之处,就只能请优殿下稍微忍耐了。

  「零某某,把身体永远固定在男性的方法呢?」

  「我不知道。」

  「……因为你们说有解决问题的方法,才会特别许可你们谒见优殿下,现在你给出这种答案,岂不是毫无意义可言!」

  萨拉斯大人似乎大失所望地摇头叹气。不对,不是这样。

  「萨拉斯大人。让优殿下能以原本的性别过生活,难道就称不上是解决问题吗?」

  「称不上。因为王宫的意向始终是让优殿下以男性身份度过人生。」

  「可是王位继承者明明就还有两位?」

  「你听好了,零•缇拉。你把废除继承权说得很儿戏,可是所谓的废除继承权,原本可是对犯下重罪的王族施加的刑罚喔?我们可不能让优殿下接受那种刑罚。」

  「继续现在这种状态,对优殿下来说才真的叫作刑罚。」

  我不肯罢休。

  「……你的言论有些过激了。如果是克蕾雅的话也就罢了,根本没必要让你这种平民对王宫的黑暗面说三道四。」

  「优殿下什么罪都没犯,你们却要她用一生来替莉雪殿下的暴举擦屁股吗?」

  「谒见结束了。退下。」

  「萨拉斯大人!」

  「……零,你的心意我很高兴。不过,世上有些事,终究还是无法改变。」

  说完,露出脆弱微笑的优殿下,看起来彷佛随时都可能会消失一般。被强迫作为男性生存的这十几年的时间,也使得优殿下无法去选择以女性身份来过自己的人生。

  「零,到此为止。优殿下、萨拉斯大人,感谢你们拨出时间。」

  「关于这一件事,记得下不为例。」

  「……明白了。」

  我还有很多话想说,却被克蕾雅大人拖著离开谒见场所。一走出外面,开始下雨了。出了王宫后,我们两个人一起等待迎接的马车。

  「……零……你啊……」

  「克蕾雅大人觉得那样真的好吗!?」

  因为克蕾雅大人用无奈的语气跟我说话,所以我这句话多少有些怒意。雨势正在慢慢地逐渐增强。

  「我不觉得那是好结果。可是,正如优殿下所说的,世上有些事,终究还是无法改变。」

  「这句话该由克蕾雅大人您来说吗?您说过不想从理想逃避到现实,难道只是场面话而已吗?」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了不起到可以对本小姐说出这种话了?」

  「跟了不起与否没有关系。但是,您连优殿下一个人都无法拯救的话,想要拯救所有平民也只能是痴人说梦。」

  「零!」

  克蕾雅大人强烈的责备语气,使我清醒过来。糟糕,说得太过火了。

  「……非常抱歉。」

  「你刚刚怎么变得那么激动啊。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你啊?」

  「因为以前美咲的状况也是这样。她……不,他被强行要求以别的性别生活。」

  这是发生在我前世的事。美咲是一名以女性身份出生,却想成为男性的孩子。

  「他也像刚才的优殿下那样无法得到周围的理解,一直强撑的结果……他选择了自杀。」

  「!」

  因为我低著头,所以看不到,但是却能听到克蕾雅大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他不是因为身边的人不理解自己内心的愿望才死去的。而是因为无法忍受自己的愿望给身边的人带来困扰,才会选择自杀。」

  「……他想必……很难受吧。」

  美咲在和我成为一起寻找槌之子的好伙伴后,他常会诉苦。为什么自己出生的性别不是跟内心一致的男性呢?其他人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的事,自己却非忍耐不可,算什么道理?如果自己是男性的话,就可以跟小咲在一起了说。我竭尽全力想帮助他,可是最终还是不足以愈合他的伤口。

  「美咲的情况,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解决。因为他并不是异性病患者。不过,优殿下的病明明就有解决方法的。可是却──」

  「不要再说了。过来吧。」

  说完,克蕾雅大人就将我拥入怀中。我一时忍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死死地抱紧了她。

  「到现在我都还会想起,葬礼时小咲紧紧抱住美咲棺材痛哭流涕的模样。」

  「这样啊。」

  「可是,舆论……甚至连美咲的父母都责备他。他们说,都是美咲软弱不好,美咲的痛苦才是错误的。」

  「这样啊。」

  「绝对不能让那种悲剧再次重演。等到死了才想要做点什么就太迟了,真的不行。」

  「你说的对。」

  我没有哭。可是,克蕾雅大人却像在哄哇哇大哭的婴儿一般,很温柔而且一直一直抱住我。

  雨势不知何时开始变成暴雨,甚至把我们的声音都遮住了。直到马车来到为止,克蕾雅大人都一直抱著我。

  那一天,雨没有停过。

  ◆◇◆◇◆

  奉纳舞的练习还在持续。因为学院也差不多要开学了,现在正处于想赶在暑假结束前练到大致成形的阶段。

  「你改善了很多呢,零小姐。」

  「都是靠克蕾雅大人的爱之鞭策。」

  「请别用那种词形容好吗!?」

  「这么一来,体力方面应该就没问题了。可是……」

  司祭长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

  「零小姐真的是致命性地缺乏舞蹈感性呢。」

  没错。我……或者该说,主角没有跳舞的天分。游戏中这个缺点是主角在社交场合与王子们跳舞时会曝露出来,但是我不小心忘了这回事。主角会跟好感度最高的王子跳舞,可是她不知道踩到了王子的脚多少次。明明学院有正规的社交舞课,可是主角跳舞还是很逊。嗯,毕竟这是女性向游戏,就算不小心踩了脚,王子们也会用「又是你,哈哈哈」来替我圆场。

  顺便一提,在特殊CG图的角落部份能看到气得咬手帕的克蕾雅大人。好可爱。

  「莉、莉莉觉得即使是这样,比起刚开始的时候,也已经好得多了。」

  「可是,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吧?」

  虽然莉莉大人帮我说好话,但是克蕾雅大人说的没错。收获祭在学院开学后立刻会举办。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反正,总会有办法的。」

  「居然会自己说出这句话,这一点很有零的风格……」

  克蕾雅大人有点傻眼。不过,没问题的。我有准备好对策。

  「话说回来,跳奉纳舞的人数凑齐了吗?」

  「是、是的。姑且算是凑齐了必要的人数。之后只需要提高大家的熟练程度就好了。」

  「原来如此。那么暂且可以安心了呢。」

  「目前我最担心的,是零小姐的熟练程度可能会跟不上大家的进度这一点。」

  「我会努力的。」

  我把司祭长的牢骚当作耳边风。而且这一点大概不会有问题。

  「如果以为正式演出你可能不用跳,练习就敷衍了事的话,本小姐可不会原谅你喔?」

  克蕾雅大人小声地对我说。

  「我会认真练习啦。」

  「真的吗?可是从旁看起来,完全看不出你有什么进步耶?」

  「这就是所谓才能的极限。」

  这个身体真的不适合跳舞。可是明明很适合魔法和念书说。

  「优殿下给我们回覆了。」

  「!」

  「他答应了我们的计画。真是太好了。」

  「这样啊。」

  为了解决优殿下的问题,我想出了一个诡计。为了事前准备,我让克蕾雅大人寄信给优殿下。如果优殿下的回覆是「不」的话,这个计画就泡汤了,但既然他同意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我会使出我的全力。

  这么一来,剩下的工作就是──

  「说服那女孩,而已吧?」

  「欸──米夏。」

  「干嘛?」

  夜晚,我们在宿舍的房间内。米夏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写些什么,我躺在床上,用跟平常没什么不同的语气向她提出要求。

  「你想不想出家啊?」

  「……啥?」

  米夏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向我。嗯,正常反应。

  「你突然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想吗?」

  「怎么可能会想。」

  「这样喔──」

  对于我的问题,米夏一边碎碎念道「真是的,搞什么鬼?」,一边再次转头回去面对桌子。

  「可是啊,如果你那么做就可以跟优殿下在一起的话,觉得如何?」

  「……什么意思?」

  「在意吗?」

  米夏又继续写东西写了一会,但可能是被我的问题吸引而无法集中精神,她终于停了手,朝这边转过身来。

  「零,你在想什么呢?」

  「让挚友获得幸福。」

  「别开玩笑。」

  「我并没有在开玩笑喔。」

  手对床施力,藉由反作用力,我从床上爬了起来。

  「是关于优殿下身体的事,说不定有办法解决。」

  「要怎么解决?」

  「如果是在说她身体问题的话,就是用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方法呀?」

  「我不是指这个,而是问你打算如何说服王宫?」

  「说服?没有要说服啊。」

  「啥?」

  我知道米夏现在头上肯定漂浮著许多问号。

  「那你要怎么解决优殿下的问题?」

  「震撼疗法。」

  「……看来你又在考虑一些乱来的事情对吧?」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

  我这次明明是百分之百都是善意啊。虽然说,对王宫或许是带著百分之百的恶意就是了。

  「其实我们打算──」

  我向米夏说明了诡计的概要。

  「你……怎么会想出这种计画?」

  「可是,我觉得也只剩这方法可行。」

  「你有参与其中这件事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你可是会被处刑的哟?」

  「关于这一点我会妥善处理的。」

  「……」

  米夏好像头疼发作似地用手抵著太阳穴,表情变得很复杂。

  「你为什么会愿意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啊?」

  「我不是说了。是为了挚友你好呀。」

  「这句话有一半以上,是谎言对吧?」

  「才没这种事勒。」

  「骗人。你才没有把我当作挚友呢。」

  她下断言的语调,让我有些不爽了。

  「你怎么说这种话呢?」

  「因为你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零•缇拉。」

  被当场说破,让我心中有些慌张。

  「你、你在说什么啊,米夏?」

  「是从学院的入学那天开始的吧,大概。你变得不再是你的时间。」

  「!」

  糟糕。情况很不妙。

  「那天之前的你,虽然个性也很怪,但依然可以归类在普通平民女孩的范围内。可是,自那天起的你,很明显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那发出寒冷光芒的赤色瞳孔,将我射穿了。

  「刚开始我也以为你只是因为环境不同而有些神经质。可是,后来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一回事,一直都没有恢复原状的迹象。所以,你一定是变成另一个人了。」

  「米夏,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我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听起来很蠢。可是,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可能。」

  米夏虽然也对自己说出口的话感到困惑,但她还是把自己的推论清楚地全部讲出来。

  「欸,你到底是谁?之前你这身体的主人,我的挚友零•缇拉现在在哪里?」

  看来,这次已经无法搪塞过去了,我如此想著。我本以为米夏是对其他人不怎么在意的个性,没想到她居然会为我考虑这么多,真是想都没想过。

  怎么办。该怎么说才能说服她?

  「我是……零•缇拉呀。」

  「……这就是你的答案?那么,不好意思,我不会接受你的提案。那些会陷优殿下于危险中的行为也请你停手。」

  不行。果然,无法敷衍过去。

  「好吧。我投降。不过,我并不认为你有办法相信真相。」

  「那要由我自己来判断。」

  「……说的也是。那么,我就坦白跟你说。内容听起来或许会让人觉得荒唐无稽,但是我说的都是事实。」

  「请务必这么做。」

  放弃抵抗的我,决定将自己的事情全部说出来。自己拥有作为另一个世界之人的记忆。现在这个世界,恐怕只是另外一个世界中某款游戏的舞台而已。而我作为游戏的女主角转生到这个世界。为了拯救克蕾雅大人,在这个世界里一直奋斗。我将所有的一切全盘托出。

  米夏在听的过程中有好几次吃惊到瞪大了双眼,但她听到最后都没有打断我说的话。

  「这个世界是那个叫作游戏?的玩意儿里面的舞台……」

  「你愿意相信吗?」

  「……说实话,你的故事实在太离奇而且很难听懂。你之前所在的世界,比我们这个世界的文明要先进许多,对吧?」

  接下来的时间,米夏把她对我故事中感到疑问的部份一一拋给我解答。对于科学知识水准只有中世时期的她来说,女性向游戏等东西好像很难理解。尽管如此,我还是花时间仔细解释给她听。

  「……这么说,你既是零•缇拉也不是零•缇拉,对吧?」

  「大概只能这么形容吧。虽然我确实拥有零•缇拉的记忆没错,但因为跟原本的我混合在一起,所以导致我在米夏眼里看起来会像是不同的人。」

  「……」

  随后,米夏闭起嘴巴,短暂陷入思考中。她一定是在斟酌我刚刚那席话的真假吧。她再次开口,是过了一会儿之后的事。

  「这个世界迟早会发生革命是吧?」

  「嗯。」

  「发生之后,王室会灭亡。」

  「是的。」

  「……这样啊。那么,我的答案当然只有一个。」

  米夏重新调好坐姿,面向我。

  「我决定协助你。我相信你告诉我的故事。」

  我因为总算松了一口气而全身脱力,倒在床上。

  「你、你没事吧,零?」

  「太好了……」

  「你有那么紧张啊?」

  「当然啊。要是你不肯相信我,那我不就完全成了一个头脑有问题的人。」

  「这倒也是。」

  米夏接了一个「不过」,然后继续说道:

  「你说的话,能够使至今为止发生的各种事情变得合乎逻辑。」

  「比方说?」

  「例如考试成绩。你原本并不是念书那么厉害的女孩。」

  「呜哇──多么不名誉的被信任方式──」

  这么说来,米夏在那时候觉得我很奇怪而开始观察我了吗。

  「不止如此。还有你懂得如何解纳阿帝国的毒这件事。」

  「坎特瑞拉对吧。嗯,那时候我觉得幸好我是转生者。」

  不然的话,在那时候赛因殿下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过,你能相信我真是太好了。米夏的头脑出乎意外地柔软呢。」

  「怎么会说是出乎意外呢。而且,我觉得其实你的故事对这世界的人来说,并非那么难以相信的事情喔?」

  「什么意思?」

  「你的世界里有科学……是叫这名称对吧?正因为科学进步,所以转生这种现象会被当成非科学而被嗤之以鼻,可是在我们这边的世界,却存在著最不科学的魔法呀?」

  「……对耶。」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两个世界的人对于神秘现象的常识不同。在原本的世界,如果有人说自己是转生者,大家只会嘲笑他妄想辛苦了。可是,在这个世界却不会这样。因为魔法这种超常现象也是日常的一部分,所以转生这件事,只要说得通,人们就会相信原来还有这种现象存在。

  「实际上,这个世界流传的传说中,有一种是迷路的精灵。」

  「啊──,你说的对。」

  所谓迷路的精灵,是这个世界自古以来的传说。在这个世界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人。然后,那些人会拥有特别的力量。

  「你也属于这类人对吧?」

  「对。」

  女主角会拥有超乎寻常的魔力也是因为这原因吧。缇拉家的双亲,其实是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母。尽管如此,他们两位还是把我当作真正的女儿疼爱。

  「好,这样的话就有很多事解释得通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零。」

  「我也轻松一点了。虽然刚刚很紧张。」

  「会这样吗?那你跟父母坦白那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咦?」

  「怎么会说『咦……』。难道你还没跟你父母说这件事吗?」

  「没说啊?」

  米夏抱起了头。咦?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你啊,这种事应该第一个向父母说明才对吧。」

  「是、是吗?」

  「是啊。你回家探亲时,他们没跟你说什么吗?」

  「唔……没说什么耶?」

  「……对喔,我想起来了,零的父母也是大而化之的个性。」

  米夏叮嘱我一定要找时间向他们坦白。

  「今天熬得有点晚了呢。明天也要练习奉纳舞对吧?你不要紧吗?」

  「嗯。今天我会给自己施加安眠魔法之后再入睡。」

  「早上我会叫醒你的,所以你就这么做吧。晚安。」

  「晚安。」

  我关掉灯,躺在床上。向自己施加安眠的水魔法之后,睡魔马上就来了。

  虽然出乎预料之外坦白了自己的事,不过这么一来我也成功取得了米夏的同意。接下来只要等待正式演出即可。好啦,不知是否能顺利执行?

  不对──

  (走著瞧,我绝对会干得很漂亮。)

  在逐渐朦胧的意识中,我郑重发下誓言。

  ◆◇◆◇◆

  收获祭开始了。王都的夜晚人山人海,各式各样的摊贩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用秋天的收获物做成的食物和装饰品疯狂热卖,王都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

  至于我呢,为了进行奉纳舞的准备,现在正在大教堂的一间房间里。换上跳舞用的服装,等待出场。

  「零,『准备』好了吗?」

  「是的。很顺利。」

  「莉、莉莉觉得紧张起来了……」

  不知情的人听起来,应该会以为我们是在说奉纳舞的事,可是我们的对话其实另有乾坤。当然,指的就是能帮优殿下解决问题的那个诡计。

  「克蕾雅大人、莉莉大人,我拜托你们之后要作的事,你们都清楚了吗?」

  「当然了。」

  「是、是的。」

  这个作战少不了大家的合作。也包括不在场的罗德殿下和赛因殿下在内。虽然对莉莉大人的糊涂属性隐约感到一丝不安,但现在也只能相信她了。

  「莉莉大人,把那个东西给我。」

  「好、好的,在这里。」

  我一催促,莉莉大人就拿出了两只手炼般的东西。

  「那么,接下来就按照计画进行吧。」

  我离开她们两位,去找担任奉纳舞负责人的司祭长搭话。

  「司祭长,非常抱歉。我想去解手。」

  「马上就要开始跳舞了。不能忍耐一下吗?」

  「是的,忍不住。」

  「真拿你没办法。请快去快回。」

  「谢谢您。」

  我行礼之后,就快步离开此地。

  奉纳舞是在大教堂外面邻近的祭礼场举行。祭礼场的中央是用大理石制作的宽广舞台,周围被一圈观众席围著。席位上已经被全部坐满,包含站著看的观众在内,大约有数千人吧。

  说实话,尽管觉得后方的人应该看不见舞台,可人潮还是越来越汹涌。这是因为奉纳舞是一种吉祥的象徵,大家都觉得只要跳的时候有同席就会有保佑。人们都迫不及待地希望奉纳舞赶快开始。

  在与舞台相接的贵宾席上也能看到王族们的身影。罗赛优陛下、莉雪王后、罗德殿下、赛因殿下、优殿下,就连萨拉斯大人也在那里。

  在嘈杂的祭礼场上响起了一声低沉的钟声。那是大教堂主钟的钟声。奉纳舞终于要开始了。原本喧闹的人声,突然如退潮一般安静了下来。

  今夜是满月。舞台在月光和火把的照耀下,散发出一股神秘的气氛。

  身著极薄绢衣的舞者静静地入场了。大家都头戴银雕的头冠,手持铃扇。这群舞者中,包括克蕾雅大人、莉莉大人和「我」在内。舞者们一登上舞台,就排成一个圈后膝盖著地。

  横笛的声音高高响起,打破了寂静。接著大太鼓的低沉声音重重响起。弦乐器弹奏和弦,小太鼓则敲著节拍。

  此时,响起叮、叮的铃声加入其中。舞者们像是要缝合伴奏的间隙一般,摇响了手中的铃扇。以缓慢的动作,舞者们开始动了起来。尽管舞者们的服装被设计成方便跳舞时不会造成干扰,不过全身各处都加上了轻飘飘的布。配合著舞蹈动作,袖子和裙襬在空中描绘出优美的曲线。

  最初安静平缓的伴奏音量逐渐变大、逐渐变激烈。然而,舞者们的动作却始终保持和缓。这种反差让观众们产生奇妙的感动。舞者们像是被下令要跳更多舞一般,也像是在奋力抵抗这条命令一般。

  「那个舞者,真厉害呀。」

  在这个大家都顾虑著不敢出声的时候,还是有人不由得发出了如此感叹。听到这句话的其他人也都明白那是在说谁。在舞者之中,有一名身高很高的舞者。虽然动作与其他舞者没有不同,但这名舞者却明显跟其他舞者不同。

  「该怎么形容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我懂,总之就是感觉到她在宣泄自己的情感。」

  她缓慢的动作,就如同被枷锁给锁住一般。可是,每次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不知为何都能牵动观众们的心。后来有人在书中如此记载:那位舞者彷佛是终于获得许可,第一次能够把被禁止的感情宣泄出来一般。

  「那是零•缇拉吧。喏,就是那个获准入学王立学院的平民。」

  「喔,是那女孩啊。可是,那女孩应该不是修女吧?她为什么能跳奉纳舞?」

  观众们感到有些困惑。但是──

  「那些事不重要吧。跳得非常好啊,那女孩。」

  正如前面有人说的,几乎没人会去在意这些小细节。那位舞者的舞蹈,就是如此震撼人心。

  想永远看下去。观众们甚至如此期盼著,可是曲子最后还是接近了尾声。舞者们聚集在舞台中央,展现出像是挣扎,或像是欢喜一般的舞姿。

  然后──

  叮叮。

  最后大家用力挥动铃扇,大大地张开双手,一齐跪在了舞台上。在安静片刻后,观众们用力送给舞者们庞大的欢呼声。

  ──抢在这一幕发生以前。

  「人民啊,请听我说!」

  高贵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正是刚才展现出震撼人心舞姿的舞者──也就是「我」。可是,却并非我的声音。第一个听出来的人是,莉雪王后。

  「什……,优!?」

  「我」咬断了缠在手腕上的手炼。原本是我的脸,一瞬间就变成优殿下的脸。

  不,这样说不太正确。

  虽然身高很高,但优殿下的身体却呈现曲线为主的轮廓。就连被极薄绢衣所覆盖的胸口,也很明显是从内侧高高隆起。说得更直接点,那是女性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那么,这边的优是谁!?」

  「非常抱歉,莉雪殿下。是我。」

  我也摘下了手腕上的手炼,现出了原形。

  「零•缇拉!?为什么会怎样!?」

  王后发出了悲鸣般的声音。

  「优殿下对我下了命令,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他只要求我作为王子的替身坐在这里。」

  实际上计画是由我提议的,不过为了保障我的安全,这个谎言是有所必要的。这个手炼是由莉莉大人所提供的能改变外貌的魔道具。它不是祭具,而是莉莉大人的私人物品。

  「怎么回事?那不是优殿下吗?」

  「也不对啊,那个人可是女性耶。」

  「优殿下其实是女性吗……?」

  观众们总算接受了目前的情况,逐渐开始骚动起来。可是,骚动在突然间消失了。在场的人们,全都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米夏,干得好。)

  虽然没有露面,可是这的确是她下的手。能够操纵如此广范围的声音,舍她其谁。

  「很抱歉我一直都在欺骗大家。但是,这才是本王子──不,本公主的真面目。」

  在沉默之中,只有优殿下的声音大声回荡著。这也是米夏做的工作。

  「过去一直都在隐藏真实性别,但是我其实是女人。今后,我不想再伪装自己,而是想作为女人活下去。」

  优殿下毅然决然地发出了宣言。莉雪殿下动著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无法说出话来。萨拉斯大人也想向部下指示些什么,同样因为语言被封住了而不得要领。

  「人民啊,请原谅我。作为惩罚,我宣布放弃王位继承权。」

  跟这句话说完同一时间,王后倒下了。她好像因为打击太大而昏倒了。同时,大家的声音恢复了。周围闹得沸沸扬扬。

  「零•缇拉,是你干的好事吧。」

  跟我说话的人是罗赛优陛下。不知为何,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问罪的意思,单纯就是平稳的问话。

  「我不懂陛下的意思?」

  「……不,没事。想必你什么都不知道吧。什么都……」

  说完,罗赛优陛下露出了苦笑。

  「从结果来说,现在这情况或许也不错呢。」

  陛下留下这句话后,从王座上站起身来。

  「萨拉斯,收拾残局。」

  「遵命。」

  萨拉斯大人快速地向部下们下达了指示。

  我则是被逮捕了。

  ◆◇◆◇◆

  「你的脸色比我想像中要好得多呢。」

  「因为克蕾雅大人来看我了嘛。」

  从优殿下表明自己真实性别的事件发生后,已经过了一周时间。我见到了久违的克蕾雅大人的面孔,心里感到很温暖。应该说,我想尽情地紧紧抱著她玩抱抱。

  「牢房的生活感觉如何呀?」

  「托您的福,没吃到什么苦头。」

  在那之后,我就作为优殿下事件的共犯被逮捕,接受了审讯。被关进牢中后,我虽然没有行动的自由,但审讯本身并没有那么严苛。这主要是因为以优殿下为首的相关人员在事先全都统一了口径。

  虽然没能全部确认,但优殿下应该会说是自己指示了所有的行动,克蕾雅大人和莉莉大人应该也会作出同样的证言才对。罗德殿下和赛因殿下也是。最重要的是,罗赛优陛下似乎也愿意站在我这边,王宫内的大部分王族都支持我,所以审讯也不可能太严苛。

  「不过,有人在我的食物里下过毒就是。」

  「什么!?」

  我认为下毒大概是来自莉雪王后一伙的报复。就算无法在台面上攻击我,有王后的授意,那种程度的暗杀大概也不在话下吧。不过,我保持警戒心,对所有的食物都有加以检查,就连解毒魔法都用上了,所以并没有受害。

  「幸好你平安无事呢……」

  「多亏有美咲的提醒。」

  「美咲……?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作了一个梦。」

  我被关进牢房那天晚上,梦到美咲站在我枕头边。

  『你这人还是老样子,爱管闲事到连自己都搭进去。』

  用让人怀念的毒舌吐槽我。

  『不过,你这次干得好。让我多少出了口鸟气。谢谢你拯救跟我拥有相同烦恼的人。』

  站在枕边的美咲说著,露出一个笨拙的笑容。

  『别一副愚蠢的表情。小心牢饭。』

  说完这些,我还来不及回话,美咲就消失了。

  「原来还发生了这种事啊。」

  「不过,应该只是我心中的愿望所创造出来的幻影吧。」

  不过,美咲会来看我,我还是感到很开心。

  「就算如此……所以之前本小姐才会反对啊。太危险了。」

  「真的说中了呢──」

  这次两人互换的诡计,当初最反对的就是克蕾雅大人。虽然被我用美咲的事情当挡箭牌给说服,可是直到最后她都不能接受。

  「待在这个地方,完全无法得知外面的情况。后来怎么样了?」

  「事情的发展跟你预料的差不多。」

  克蕾雅大人向我说明事情的后续发展。

  首先,关于优殿下,她──由于已经恢复女性身份──被送进了修道院。王宫对外宣称优殿下是「罹患了」异性病,企图以此收拾残局。王宫的说法是,优殿下对于异性病所造成的身体异常变化无法忍受而发狂,是这次事件的原因。

  优殿下打著养病的名义,现在搬进了修道院。虽然她现在是半幽禁状态,但却是之前我跟优殿下说过的方式,并非完全被禁止行动的自由。

  「优殿下要我带句话给你。她说『谢谢你。我一定会找机会报答你这份恩情』。」

  「这样啊。外界对她身体的事风评如何?」

  「果然还是引起了一些骚动。对异性病有一定瞭解的人,似乎都以为优殿下的女性化只是满月之夜的短暂现象。」

  奉纳舞那时候优殿下身体的女性化,并不是因为那一天是满月。而是已经使用月之泪完全治好异性病的结果。之前已经说过,若想取出月之泪,需要两位原为枢机主教以上身份的人同时在场才行。不过,因为有莉莉大人和优殿下两人合作,这一点反而不是问题。莉莉大人好像也接受了审问,听说她的说词是无法拒绝王子的恳求。

  「莉莉大人也是有身份的人物,所以王室不会为了一点事轻易惩罚她。」

  「米夏呢?」

  「她正在说服自己的父母。」

  米夏好像打算退学,然后去优殿下所在的修道院,不过终究还是被家里的人给阻止了。不过,听说米夏的母亲力挺自己女儿,并表示:无妨,尤尔家还有其他优秀继承人,不如让女儿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尝试一下如何?在修道院的优殿下放话表示:「希望米夏能待在我身边」,在其中似乎起了很大的作用。

  「因为她的父母过去曾让米夏受了不少苦,所以他们好像不太能强行挽留米夏呢。」

  「是这样啊。」

  那么,米夏夙愿的实现,或许已经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也说不定。

  「克蕾雅大人又如何?」

  「本小姐倒是没什么问题。充其量只是仆人被抓了,有点尴尬罢了。」

  「只有这样而已吗?都不会觉得寂寞或是想念我吗?」

  「到底是有多自信啊,你这人。」

  可是,你没有否定呢。嘻嘻嘻。

  「多鲁大人有说什么吗?」

  「意外的是,父亲大人什么都没说。」

  说到这儿,克蕾雅大人歪头表示疑问。

  「原本以为零会被父亲大人解雇呢,可是连提都没提……你到底抓到父亲大人的什么弱点啊?」

  「才没那回事。只是多鲁大人的器量很大罢了。」

  当然,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但是我也不能把真相告诉克蕾雅大人。当我用笑容蒙混过克蕾雅大人的追问时,守卫来了。

  「克蕾雅大人,十分抱歉,审讯时间到了。」

  「还有什么事需要问她啊?此人只是受命于优殿下而已,你们应该也明白了才是啊?」

  「这个……是罗赛优陛下表示要亲自审问……」

  「陛下要亲自审问?」

  这是什么情况?罗赛优陛下不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吗?

  「总之,克蕾雅大人今天请先回去吧。」

  「好吧。我会再来的。」

  说完,克蕾雅大人便离开牢房。

  「小人把零•缇拉带过来了。」

  「辛苦了。」

  我双手被绑在身后,然后被人带来谒见室。在谒见室审问罪犯,可能前所未闻吧。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抬起头来。」

  我从叩拜的姿势抬起头来,发现只有坐在宝座上的罗赛优陛下和两名士兵而已。看不到莉雪王后和萨拉斯宰相的身影。

  「朕命令他们退下了。」

  陛下好像察觉到我心中的疑惑,为我解释。可是,这样一来,为何需要命令他们退下呢?我又产生这个新的疑问。

  「朕想知道这次事件的真相。」

  啊,原来如此。陛下应该已经大致看出来了。所以不让莉雪殿下在场。那么,萨拉斯大人也不在场又是什么原因?

  「对于优身体的事情,朕也很心痛。因为那个人的自私,迫使优走上了苦恼之道。」

  没有明说是莉雪殿下。从这点也可以看出,陛下不愧多年政界奋斗的经验,很会模糊重点。

  「我什么都不知道。」

  「……唔。」

  我也不能将真相就此和盘托出。虽然机率不高,但是万一这是陷阱的话就不好了。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话也就罢了,可是这件事还牵扯到了王子大人们、莉莉大人,最重要的是,我最心爱的克蕾雅大人也有关连。

  「……你很聪明呢。我很中意。」

  陛下摸著胡子,露出似乎很满意的表情。我心中不祥的预感变得更加强烈了。

  「对你的羁押,至今日止。」

  「陛下圣明。」

  看来只是杞人忧天,我放下心来。

  然而──

  「此外,从今日起,剥夺你的王立学院学籍。」

  「什!?」

  等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恕我直言,陛下!」

  「同时,从今日起,任命零•缇拉为朕直属的特务官。」

  「!?」

  完全搞不懂状况。陛下到底在想什么啊?

  「朕能用的棋子太少。你能为朕效力吗?」

  看著嘴角一歪露出微笑的陛下脸庞,我只能呆然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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