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特醇薄荷与红色蝴蝶
网译版 转自 TSDM轻译组
翻译:真霄蜗牛
图源:真霄蜗牛
——在雾内侧的岛上开拓只属于狗的乐园,之后你们将向二十一世纪宣战。
《贝尔卡,你不吼叫吗?》 古川日出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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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月亮上有回响・・吗?”
干活的空闲时,我被黑川小姐问了这么一句。
“月亮?……是天上那个月亮吗?”
“对。在月亮上喊一声,你觉得能听到同样的回音吗?”
“都没有空气,根本没法出声吧?”
“噢,标准答案。”黑川小姐笑了。“不过,据说月亮里面是中空的。”
“哦哦,好像听说过。”
“然后,有个说法是空洞里面可能积攒着什么气体。这么说月亮的地下也能有回响,很浪漫对吧?”
说到这儿,黑川小姐回头看向柜台后面的墙。
挂在那里的透明牌子上,印着录音棚名字的标志。
——“MOON ECHO”。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话说她在讲录音棚名字的来历啊?话题太突然,我现在才终于反应过来。
东新宿这家录音棚被我们当成据点,黑川小姐就是这儿的年轻老板。她时不时给我们免费,但要我帮忙干杂活。我也搞不清算是谁受谁的照顾更多一点。
她懒洋洋地在柜台上撑着下巴,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后嘀咕道:
“本来觉得是个好名字,结果被否决了。”
我歪头纳闷。否决?
“等下,这不是用在店名上了吗?”
“不是店名,原本是准备给乐队用的。”
说起来我听华园老师提过,黑川小姐挺久以前玩过乐队。
“否决了这个,那用的是什么名字?”
黑川小姐在手边的笔记纸上写下三个字给我看。
——黑死蝶。
这……嗯……
各种意义上都让人心头痒痒的。
我脸上努力不表现出来,可似乎立刻被发现了。她自嘲地撇起嘴。
“名字倒是不坏,喜欢的人会特别喜欢。但用了这种名字,不就只能穿哥特服装搞视觉系乐队了吗?比如小调的快节奏曲子,或者有点忧郁的抒情曲。”
“我倒感觉挺合适的。”
她个子高,又有一股忧郁的唯美气质,要是化浓妆用黑色系的服装打扮起来,舞台效果想必很好。
“当时人气还不错呢,但提不起劲一直玩下去。大学毕业两三年以后解散了。”
“呃,是不是因为大家工作以后都变忙了?”
“不对,正相反。感觉是解散以后大家才找工作的。经常演出时是认真想走职业道路的。”
说到这儿,黑川小姐不再出声,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脸。等她再次开口时,语调仿佛秋雨后的水洼。
“大多数人早晚会放弃呀。百分之99.9的人会不再玩音乐。小真你的音乐生活真的很幸福,所以听这话可能不理解,没法想象自己放弃音乐的情况吧。”
“嗯,是吧……而且我还是高中生,音乐也没玩多久。”
“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她说着转向这边,用手指在柜台上画下一条长线,刚好像是把我和她自己隔开。
“我这干一行之后,见过几万个玩音乐的,基本能看出来。你是属于另一个国度的人。”
这个时候,眼前仿佛出现一条幽深的河川,静悄悄地从我们两人之间的国境线上流过。
*
正月头三天过后,录音棚刚开始重新营业,我便回归乐队一起排练。下午四点,四个人和以前一样来到“Moon Echo”。是四个人。伽耶不在。贝斯手是我。
年初参拜时已经道过新年问候,于是没有多说闲话,麻利地调好音立刻开始演奏。
由于我时隔已久重新回到乐队,于是先来了一遍固定曲目。
这感觉真棒。
仿佛全身的血液被逐渐替换一新。一颗颗音符甚至渗进骨头,闪亮地燃烧。
去年想要暂时告别整天泡在乐队的日子时,明明那么依恋只属于自己的电脑音乐的世界,可心满意足地品尝过孤独的滋味后,如今乐队中复杂共鸣的热量又显得无比可爱。
我真是任性。
今后我肯定还会这样摇摆不定地被自己的欲望捉弄,在钢丝上走来走去,不断给周围的人添麻烦。虽然过意不去,但恐怕我自己是无可奈何。对不起。真该向全世界道歉。毕竟我是这副样子,至少对音乐要认认真真地全力以赴。
连续演奏四曲,出了一身汗,于是稍事休息。各自补充水分后,还是没有一个人开口。我胆战心惊地依次看过每个人的脸,小心翼翼地问:
“……呃,好久没来排练,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我自己是觉得跟上了。”
“诶?”诗月睁大了眼睛,一脸意外。“没有任何不满呀,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真琴同学。果然我的节拍就是要配真琴同学。”
“本来想要是水平下降就数落个痛快,结果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凛子好像在别的方面不满意。
“毕竟没录用小伽耶,弹得太烂可拿不出手呀。”
朱音嘿嘿一笑,把瓶里剩下的水喝光。
“明明伽耶技术更好,村濑君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呢。”凛子说着陷入沉思。
“……性别?”朱音道。
“性别不是一样吗。”
“对哦。”
“不准同意!性别才不一样呢!”
“小真琴不是只有一条染色体不一样吗?”
“这就是性别不一样啊!”
“真琴同学的Y染色体是可爱かわいい(kawaii)的wai。”
实在莫名其妙,我都找不到吐槽的词了。
朱音忽然想起来什么,开口说:
“说起来吧,响子小姐来录音棚的时候,不是和每个人单独谈过吗?那时候有没有听她说女3男おとこ(otoko)1的乐队很危险要多小心?”
“说了。而且那语气好像深有体会。”
“也和我说了,但我回答绝对没问题。”
诶等等,她和每个人都说了?能不能仔细讲讲?
“我说我们乐队是女3真琴まとこ(matoko)1所以没问题。”
“就差一个音!但是差得可多了!”朱音笑得花枝乱颤。
“要是按这个理论,村濑君再增加多少个都没问题。比如女3真琴3。”
“真琴同学さん(san)变成真琴3……太幸福了……”
“小诗,不好意思打扰你做美梦,但变成三个实在是有点……”
“我本人都觉得怕了。”
“是吗?”凛子开口。“我倒觉得挺方便分工。一个负责作曲,一个负责弹贝斯,一个负责唱歌。”
“可这些我都能一个人解决啊!?”
“而且也不用怕圣诞节的安排撞车。”
“那件事真的抱歉!”
突然被戳到痛处,我只好老老实实求饶。
不对等等,时间没重复啊?把四个人的时间一个接一个错开了呀?我在心里嘀咕着找借口。
“要是这么说就还需要伽耶同学的份所以是真琴4。”
“还需要一个人待在家里,孤零零地想着美沙绪老师看视频所以是真琴5。”
“这么下去村濑君要变得到处都是,把地球挤爆了。”
我的脑袋要先爆炸了。
不过啊,我望着三个不停聊些废话的少女心想:
自己回来了。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这副吵闹的情景才是Paradise Noise Orchestra原本的模样。我们每天的活动总是开始于没由来地聚到音乐准备室,在咖啡的香气中闲扯,有她们拿我当由头不停扯些闲话,才像我们乐队的样子。
不过,这一天的小品直到录音棚排练结束后还没收场。
收拾完东西离开屋子,在大厅结账时,从柜台另一边、最里面的工作区域传来什么人的争执声。
其中一人黑川小姐。
“都说了!不是那回事,看了不就知道吗!”
另一个人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但气氛好像不太和睦。
估计是闹什么矛盾吧,我心里想着,但付完钱还是打算转身离开。这时黑川小姐从里面出来了,身后还有一个人露出头来,是个年轻女性。
我和那人对上了视线。
是个面容秀丽的女性。年龄估计和黑川小姐差不多。两人同样是好战的佳丽,但如果说黑川小姐用的是枪支,那另一人便是用剑,风格上是这种差别。
那名女性狠狠地盯着我,悄声和黑川小姐说:
“……难道是他?”
“对。小真,你来得正好。”
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已经来不及跑了。黑川小姐隔着柜台伸出手,牢牢抓住我的手腕后转身朝背后的女性说:
“这是我现在的男朋友,已经订婚了。”
“呃诶诶诶诶!?”
我忍不住发出怪声。身后的凛子小声嘀咕:
“真琴6……”
“不,不是,等一下,我说黑川小姐!?”
乐队成员们纷纷露出半是怀疑半是好奇的眼神,我慌了手脚。黑川小姐一把搂过我的肩膀,把我拽到大楼外面。和我贴这么紧有理也说不清了吧!
“不好意思啊小真,配合一下,她正看着呢,快笑着招招手。”
黑川小姐用下巴冲玻璃门另一边比划。刚才那名女性在柜台旁怀疑地望着我们。
没办法,我只好生硬地朝她露出笑容。
她那眼神分明在问:你是哪儿冒出来的。黑川小姐在耳边说:
“之后乐队要开会是吧,今天就先走,订婚的事之后再联系你。”
*
“订婚!?怎,怎么回事!”
不出所料,伽耶听了以后拼命追问。
“不是,呃……快学习吧?”
“学长你打算糊弄过去吗!”
去录音棚排练的第二天,所有乐队成员正围着伽耶开学习会,地点是朱音家。要是碰到凛子、诗月的父母亲会让人(主要是我)尴尬,伽耶也是瞒着父母复习备考,而我的屋子太挤,于是用排除法只能选宫藤家宅邸。
可是,也没法顺利进入学习状态,昨天才刚出那么件事。
“我们也在特别在意,没法集中精神,先把事情说清楚吧。”
朱音说着,端来五人份的茶。怎么看她都是兴致勃勃。
“要是乐队队长因为骗婚被逮捕就麻烦了所以村濑君有责任解释清楚对吧。”
“凛子你真的是变着花样把我说成是罪犯啊……”
“没问题的真琴同学!重婚罪只判两年,而且事实婚姻好像不能判!”
哪里没问题了?话说诗月你为什么要去查这个?
哎,反正这样下去没法学习,只能解释一下。
昨天离开录音棚后,我们和以往一样去了麦当劳,可结果不用多说,每个人都心不在焉,没能讨论什么正经事。
“呃,该从哪儿说起呢,总之男朋友还有订婚之类的都是骗人,”
“后来黑川小姐真的联系你了吗?”朱音插嘴道。
“嗯。夜里用LINE联系的。”
“诶,等一等。”伽耶说着探出身子。“你们是的关系店员和顾客吧?为什么要加LINE!?果然是真的订婚……”
“为什么啊?照这么说,我不是和你们所有人都订婚了?”
沉默笼罩整个房间,其中微微带着热量。
……给点反应啊!为什么这种时候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所有人都不出声!
诗月忸忸怩怩地开口:
“真琴同学,没问题的,只是订婚的话不会被判重婚罪。”
“我没担心那个!还有其他该说的吧!?”
“我倒觉得和多个人订婚已经不用怀疑了,就是骗婚。”
“少添油加醋!”
“我们被命运的红线Line连在一起呀。”
“LINE是绿的!”
看着她们三个的对话,伽耶一脸不知所措。
“呃,轮到我了是吧,那个,得说点有意思的话才行。”
“乐队里没这种规矩。”
要是让她错以为没能成为正式成员是因为自己没有喜剧天分,那就麻烦了。但伽耶绞尽脑汁地沉思了一会儿,最后两手“啪”地一拍,兴冲冲地说:
“想好了!靠多管闲事おせっかい敲定的是婚约こんやく,靠石灰せっかい定型的是魔芋こんにゃく。”
“有这个精力就用在复习上……”
听我提醒,伽耶顿时垂头丧气。诗月在旁边看不下去,抱着她摸头安慰。
凛子眼神冰冷地看着我说:
“明明挺有水准。古典的谐音梗可能对村濑君来说太高雅了。”
“小真琴搞笑重视的是气势嘛,像推土机一样一处装傻的地方都不放过,但可爱的小花就要被压坏了。”
诶等等,为什么这气氛好像是我不好一样?不,刚才对伽耶可能确实太冷淡了。
“所以呢,和黑川小姐订婚又是怎么敲定的?”
凛子装作逼问,回到原本的话题。不对,这是装作回到原本的话题来逼问我?算了无所谓。
“就说了根本没订婚。以前和她闲聊的时候吧,我半开玩笑说羡慕她能当录音棚老板,我也想靠这个吃饭。”
“这实质上不就是求婚吗!”
诗月是怎么拿这么一点信息得出结论的……?
“呃,为什么算求婚啊?”我朝思维方式还属于普通人的伽耶问道。
还不等诗月插嘴,朱音先开口回答:
“通常来讲哪有办法当上录音棚的老板?最现实的做法就是娶了黑川小姐。”
“哦哦……这,这样啊。学姐们的推理能力真不简单,我得好好学学。”
看到伽耶无意识中一副后辈的姿态,总觉得她通过考试以后一样让人担心。乐队里的女生们会不会更得意忘形啊?
“总之吧,那话只不过是开玩笑,我都忘了自己说过。昨天黑川小姐好像也是临时想起来才当作借口的。”
“借口,是指什么的借口?”凛子问。
“很难解释啊……直接看下更清楚。朱音,能用一下电脑吗?”
“嗯。”朱音应着指了指书桌。
我用朱音的笔记本电脑搜索。
内容是——“黑死蝶”。
搜索结果里出现了好几份演出视频,我点开封面最漂亮的一个播放。
“……啊,唱歌的是黑川小姐?”
朱音隔着我的肩膀看向屏幕后立刻发现了。其他三个人也凑过来,书桌前的人口密度急速增加。
视觉系乐队“黑死蝶”,是个双人组合。
主唱那一整套黑色西装很是合身,而吉他手的服装同样以黑色为基调,但用大量鲜艳的褶边和缎带装饰。
看缩略图好像是两名男性,实际上两人都是女性。主唱是黑川小姐,而吉他手便是昨天那个出现在“Moon Echo”的人。轮廓清晰的面容让我过目难忘。
“……人气好高啊……”
看到观众们狂热的气氛简直要冲破屏幕,诗月不禁声音发颤。
“现在已经不玩乐队了?”凛子问。
“嗯。四年前解散了。”
“四年前?这边好像最近每天还有人评论。”
朱音把手叠在我的手上操作鼠标,往下滚动页面。评论栏处满是粉丝们希望乐队复活的声音。
“这伴奏是音序器做的吧?出现在这种乐队上真少见。”
凛子把脸凑近屏幕,确认舞台上只有那两个乐手。
“乐队成立的时候好像有六个人。”
我开始搜集“黑死蝶”留在网上的情报。还有六个人齐聚时的照片,都非常年轻。据说是大学入学不久成立的乐队,所以年龄和现在的我们差不了太多。整个组合全是中性气质的女性,散发着危险的芳香,很是华丽,但果然还是最中央的两人:主唱和吉他手格外引人注目。
“这个弹吉他的叫蝶野小姐,是个很有手腕的队长。是她明确了乐队的路线,经过运营宣传在独立音乐界得到了传说级的人气,但由于太严格,成员们一个接一个退出了。”
“是说对演奏水平要求太高?”
“哦哦,不是演奏的问题。”
这也是实际上看了更好理解吧,我移动页面回到视频处,把进度条拖到曲子的高潮。
舞台上,黑川小姐和蝶野小姐凑近同一个话筒,两人看似是合唱,结果竟真的是接吻。背后的贝斯手和节奏吉他手也热情地把身体缠在一起,观众席已经化作沸腾的熔岩之海。伽耶从屏幕上别开通红的脸,诗月“哇”地一声用双手捂住眼睛,朱音半是难为情半是觉得有趣地“哈呀”一声,只有凛子一个人保持平静。
“乐队的路线是‘男装女同性情侣’。成员会有这么多人,好像也是为了凑够乐队设定的三对情侣。”
“还有走这种冷门路线的组合吗……”诗月叹道。
“嗯,我懂。这种东西,喜欢的人能喜欢到发狂。”凛子表示理解,真是意外。
“诶,那黑川小姐也是这个吉他手的恋人?”朱音睁圆了眼睛。
“不,只是设定,舞台效果而已。但这个叫蝶野的人特别较真,对成员的私生活也要过问。禁止交男友,因为被粉丝知道会降低人气。成员们受不了,就一个接一个退出了。”
“这……嗯,坚持不下去呀……”
“然后最后只剩她和黑川小姐两人,转型成用音序器做伴奏的电子摇滚,乐队才总算能继续下去。”
到头来引人注目的是那两个人,结果人气不但没衰落,反而更高了。
但四年前,黑川小姐的父亲看不下去女儿整天游手好闲,于是来找她提议:
——最近我在东新宿买了栋小楼,就交给你了,要不要搞点生意做。
疲于音乐活动的黑川小姐接受建议,退出乐队,活用做乐手时的经验开了录音棚。
——这便是“Moon Echo”的来历。
“等一下,整个一栋楼就直接给女儿了?”
朱音突然大喊道。
“据说是个大富豪。”
认识的人里面,我已经见过诗月这种家庭环境不得了的大小姐,所以没那么吃惊。话说诗月看样子也完全不惊讶,有钱人真可怕。
“然后这些都是背景。”
我说着合上笔记本电脑。故事真够长的。
“昨天到录音棚和黑川小姐谈了很久的人就是那个吉他手蝶野小姐,好像说想重新组队。”
“诶真的吗!太好了,我也想听!黑川小姐从来不讲她玩乐队的事呀。”
朱音一阵兴奋。通过花园老师,她从很早之前就认识了黑川小姐。见她这副期待的模样,接下来的话真是不好开口。
“不,说是拒绝了。”
“咦咦咦——”
“所以为了找借口拒绝,就谎称我是她男友。”
“哦哦,这样啊。”
至今一言不发地听着的凛子点头说道。
“意思是违反乐队的要求所以不行。讲这么久就为了说这个?”
“反正不从头解释你们也不可能相信吧。”
“不如说从头听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你真的没对黑川小姐出手吗?”
“我白说这么多了!把时间还我!”
“村濑君也把我的纯情还我。”
“你的纯情和这有什么关系!?”
“真琴同学,没事的,我相信你。”
诗月眼泪汪汪地说道。
“我会相信你慢慢等着的……骗婚最长判十年……”
“你这哪儿信了!”还有为什么这么清楚!?正常用得着这种知识吗?
“呃,那个——”
伽耶在我身后听了一连串对话,小心翼翼地环视全员说:
“这个,呃,大家不相信村濑学长的话吗?有哪里可疑吗?我觉得,那个,应该和他说的一样吧?”
“别担心,小伽耶。”朱音温柔地微笑。“他是我们队长呀,大家肯定信任嘛。”
信任这个词原来能说得这么肤浅又让人心寒。
凛子理所当然似地说:
“轻易相信也没什么意思吧。能玩弄的地方就不能放过。”
“你到底是毫不犹豫就承认是‘玩弄’了啊……”
“过去我总是和周围有隔阂,没法表达感情,变得这么坦率都是多亏了村濑君。我表示感谢。”
“为什么总结得像好事一样!?”
“那村濑君对黑川小姐的事要怎么处理?”
凛子无视我的抗议,继续总结。虽然这样我是松了口气。
“还能怎么处理。什么也不处理啊,反正估计也就是昨天应付场面的。”
“嗬?哦是这样。”
凛子回到桌边的坐垫上,其他成员见状也纷纷从我旁边离开,在地板上坐下。
“那事情基本上了解了,开始学习吧。伽耶,要从哪门课程开始?”
“啊,好的,模拟考试时英语很不理想——”
“英语的话就是我了呀!话说大家要不要做一次模拟考试的题?”
“感觉有意思。初中的范围还能记得多少呢……”
四个人围在桌边其乐融融地铺开试题,写了起来。
不过桌子是方形的,已经被四个人坐满。
好像……用不着我吗?
“我能回去吗?估计这里面我成绩最差,派不上用场。”
话音刚落,我便遭到集中炮火的打击。
“不是学长说因为备考不能让我加入乐队吗!请负起责任好好看着!”
“村濑君负责做错连小学生都会的题给大家鼓劲。”
“小真琴来点音乐吧,各种乐器都有。”
“啊服装有很多吧?文化节的时候也是用朱音同学的衣服,就穿成那种可爱的样子给大家端茶。”
我可以!回去吗!
*
黑川小姐信口胡言的话应付那一次场面还不算完。
“现在有空过来不?有工钱拿。”
我被这条LINE消息叫到新宿,结果是在咖啡馆与“黑死蝶”的吉他手蝶野小姐见面。黑川小姐坐在我旁边,以前从没见过她穿得这么有女人味。这人原来有裙子的啊?
“你看,我一叫就过来。小真已经迷上我了。”
黑川小姐一开口就满脸得意地朝蝶野小姐炫耀,我不禁惊掉了下巴。怎么回事?现在什么情况?
“……他是高中生吧?”
蝶野小姐狠狠地盯着我,眼里的猜疑之色比上次更浓。她穿着长袖T恤配短裤加黑裤袜,比第一次碰面时稳重,但胸口大片玫瑰和凤蝶图案的刺绣很是张扬。
“这不是小你一轮吗。订婚?你没开玩笑?”
哎,这反应也是当然的吧。我缩起脖子打探黑川小姐的表情。记得她和华园老师是高中同学来着,无论对老师还是对她我都没干过问年龄这种不要命的事,但应该是差了十岁以上。
“认真的认真的。当然结婚是打算等毕业之后。”
黑川小姐说得一脸平静,她觉得能骗到底吗……?
“我已经有小真了所以不能再玩‘黑死蝶’,要走的路线和之前一样对吧。”
蝶野小姐来回把我和黑川小姐的脸看了两次。
“你们交往我是明白。”
明白什么啊!首先这件事就不能信好吗,这么明显的谎话!我真想大声说出来。不,其实能直接说出口就好了,但我已经完全搞不懂自己的处境,脑子里一片混乱。
“但这孩子,是PNO的村濑真琴吧?”
听到蝶野小姐的话,我吃了一惊。
“啊,原来你知道。”
黑川小姐显得不以为意。
“现在玩独立音乐的人里面没谁不知道PNO。”
诶,是吗?我是不太了解那个文化圈子。
“跟他交往又不违反我们的规定,没问题。”
听了蝶野小姐这话,我从混乱变得头疼。哪里没问题?
“‘黑死蝶’不是禁止交男友吗?”黑川小姐歪头纳闷。
“男友?这不是女生吗?”
“是男的啊!?”我的声音变了调。
“PNO不是走这个路线的女子乐队吗?”
“没有的事!”
“我是想到了男装女子乐队,但实在是想不到还能有男装女子穿女装这个路线。是我输了。”
“除了蝶野小姐你以外没人能想到!想用请尽管用!”
“拼命否认是事务所的要求?”
“根本没有事务所!为什么啊,怎么看都是男的吧!”
我站起身,用力拍了拍自己胸口。蝶野小姐眯起眼睛。
“不,看视频觉得是女的,亲眼见到也就是6:4。”
哪边是6?我不敢问。
“这么一说我都有点没自信了。”
“黑川小姐!?你被说服算什么事!”
“要不给蝶野看看证据?”
这人说什么呢?店里周围都是人,别这样行吗?
“在这儿看实在不好,比如去厕所之类的。”
“不是这个问题!”
“哦对了,不知道该去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也不是这个问题!”
这时,蝶野小姐点燃万宝路特醇薄荷说:
“这孩子带不带把都无所谓啦。”
有所谓啊?关系到我一辈子呢?
“蝶野,别抽烟。”黑川小姐严厉地说道。这家咖啡馆挺老的,应该不禁烟才对……
“哦呀,知道了。”
蝶野小姐把刚点上的烟按在烟灰缸里。
“是说其他人怎么看。问题在于粉丝们的心理。黑川和这个真琴小朋友交往,然后要是被粉丝发觉,你想想她们会是什么反应?肯定高兴啊,觉得哦她果然喜欢这种。所以没问题。”
黑川小姐把手指背抵在嘴唇上,想了一下点头。
“……确实。”
“你被说服还怎么办啊!?”
“不是,黑蜜蜂——就是说‘黑死蝶’的粉丝,我很了解她们。”
“你就按她说的回归好了?我可不管了!”
“果然拿小真当借口有点勉强吗。”
“自己说是借口了!简直不打自招!”
“况且我对男人想要的是内心的绿洲,小真该说是不太符合那个类型吧。”
“不不不现在没说黑川小姐的喜好。”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突然在意起她对我的评价,于是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
“呃,那个,就当是参考,黑川小姐你喜欢哪种类型呢?”
“连恩·盖勒格那样的。”
[译注:连恩·盖勒格,曾为英国乐队Oasis的主唱,常因态度粗鲁引发舆论评论,与哥哥诺尔·盖勒格争执导致乐队解散。]
“原来是那个绿洲啊!别提什么治愈,直接吵架解散了好吗!”
“对哈,所以‘黑死蝶’也解散了吗。”
“别莫名其妙地回到正题上!啊不对能回去是不错。”
蝶野小姐感慨地从我看向黑川小姐。
“这男友不错,捡到宝了啊。”
“是吧?你可别动歪心思。”
“过去的事我道歉。所以回乐队来吧。”
“我都说不愿意了,已经没那个心思。”
我是男友这谎话她还信吗?另外过去发生过什么?我差点就不看场合把疑问说出口,但还是硬咽了下去。
因为两人的眼神冰冷至极。
“……呃,我先回避一下吧。”
接下来的话恐怕不该给我这个外人听。但身旁的黑川小姐一把抓住我的大腿,按在沙发上。
“坐下,小真当证人听着。”
“可是——”
“要是只剩我们两个,说不定要打起来,所以留下。”
蝶野小姐也说出这种话来。看嘴角翘着还以为是开玩笑,但她眼神可没笑。
“况且为什么现在又来找我?现在我有正经工作,乐队你也和新成员在做吧?”
“如果你还和刚退出的时候一样,我是不会来的。”
蝶野小姐低声说着,朝远处看去。
“不久前在乐器店看到你热心地挑话筒还有屏蔽线之类的东西。”
“去乐器店很正常吧,不然你以为我做的是什么生意?”
嘴上这么说,但黑川小姐好像有点难堪。
“那模样可不像是采购录音棚的备品,而且刚才还让我把烟掐了,肯定是为了保护嗓子,和玩乐队的时候一样。”
“烦死了,你什么意思?”
视野被鲜艳的色彩遮住。蝶野小姐突然站起身来,衬衫上花与蝴蝶的刺绣逼近眼前。
她伸手放在黑川小姐肩膀上,身上散发的热量有一瞬间让我以为是要吻上去——就像那份演出视频里一样。
但,她说出的话比吻更能沁入心脾。
“你还想在舞台上唱歌对吧?”
“……我已经唱够了。引退。”
“还没到喊老的岁数吧。况且你每天在那店里看到那么多乐手,怎么可能甘心当引火的软碳。”
“对现在的人生,我已经满足了啊。”
黑川小姐说着推开蝶野小姐的身体,起身拿起账单。
“小真,走吧。抱歉啊,因为这种事把你叫来。”
离开咖啡馆时,我回头望去,看到蝶野小姐抱着胳膊,一动不动地盯着烟灰缸。被按扁的万宝路特醇薄荷已经熄灭,但她眼中仿佛还亮着火光。
*
那天晚上,我在饭桌上问父亲:
“为什么不玩乐队了?”
父亲听了差点没拿住盛味增汤的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就是熟人里有以前玩过乐队的,觉得好奇。”
“我说你啊,正在乐队里玩得热火朝天的年轻人可不兴朝一个过来人问这种问题啊?要不是我儿子我早喊出来了!”
“你这不已经大声喊了吗。”母亲态度冷静。
“不是,呃,嗯,抱歉。”我缩起脖子。“那当我没提。”
“玩乐队的放弃音乐,理由大体分四种,最多的——”
“这不是很想发表意见吗?”
“毕竟经历得多嘛。要论知识那真琴你就没什么了不起的了。排第一的理由是工作变忙,没了干劲,从梦里清醒过来了。到头来也就上学的时候能随心所欲玩乐队。”
“可能有道理吧。”
我能把大多数时间花在音乐上,也是因为有父母养活。
“排第二的理由是有同伴退出,自己也跟着没了干劲,又没劲头去找新成员,从梦里清醒过来了。特别是鼓手退出就等于宣告结束,很难找到人接替,于是乐队解散。”
这我也懂。能找到几个合得来的同伴属于奇迹,我不禁感慨自己真的很幸运。
“排第三的理由是交了女友,时间和钱都得用来谈恋爱,没工夫玩什么音乐,从梦里清醒过来了。因为单纯是为了受欢迎才玩乐队,交到女友也可以说是实现了终极目标。”
擅自认定人家是为了受欢迎好像不太好,但谈恋爱确实需要钱和时间。
“排第四的理由是没有才能,招不来听众,完全没希望,从梦里清醒过来了。如果是这种情况,很少会有人老实承认,所以统计结果里排最后,但在我看来实际上占比可能更大。”
“统计是谁统计的?”
“我。”
“结果也太不平衡了!难怪全都是为了受欢迎才玩乐队的!”
“就因为我为了受欢迎玩乐队,真琴你才会出生啊?还不快谢谢我!”
没有哪句话能比这更打消人对父亲的感激之情。
“哎,要是当时孩子他爸继续玩乐队不找工作,绝对不可能结婚,就结果而言这么说可能也没错。”
妈你也别说得这么感慨啊,搞得我出生像是走钢丝一样,都没食欲了。
“……呃,那,爸你放弃的理由是第三个?因为开始和我妈交往?”
“嗯?嗯。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父亲说得很不干脆,结果再次被母亲从一旁攻击。
“所有理由都是吧。找工作比玩乐队顺利结果工作忙起来了,鼓手还第一个退出,至于排第四那个理由,当时参加livehouse的选拔也落选了。”
“就是这么么回事……”
父亲说着蜷成一团,咯吱咯吱嚼起芦笋培根卷。什么啊,原来是把自己的经历分四份讲,那为什么还装得像个评论家一样?和亲儿子装模作样有什么用嘛。
要是姐姐也在饭桌上,估计会说些更刻薄的话,不过值得父亲庆幸的是这天晚上她出门见朋友去了。
吃完饭后,父亲一边洗碗一边问:
“真琴,你不会是要放弃乐队吧?”
“咦?我没打算放弃啊。”
当时我正在他旁边擦餐具,听了这话吃了一惊。不过毕竟突然问那种问题,他担心也正常。
“那就好。要专职搞乐队吧?”
“职业乐队?嗯……还从来没考虑得那么具体。”
“我的梦想是武道馆!东京巨蛋!你去替我实现!”
“那种大过头的场地音响效果不好,不适合办现场演出吧?”
“少装了,音响效果算什么!重要的是有数以万计的观众想听,演的人和听的人想要的都是个梦!”
我缩起脖子。梦,这个词今晚已经听到好几次了。
洗过澡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查看邮箱时发现新岛先生发来了邮件。就是那个洼井的代理人。
《发布合作乐曲的相关事宜》
标题是这样写的。
村濑先生和洼井共同制作的乐曲将在下周一0:00于视频站发布,同时上架Spotify、Apple Music、Amazon Music……
把事情全都交给对方,偶尔收到邮件时不经细读就做出应允的回复,拿到邮寄来的合同也只是签名盖章便立刻寄回,不知不觉间事情已经不得了。到在线音乐平台发布?上面还写着收益由拓斗先生、我还有莳田旬(的遗属)均分。
这会成为我的出道曲吗?
但我早已经在视频网站上发布过好多曲子,而且尽管没用来搞商业活动,也靠视频赚了些钱,要说早已出道也没什么不妥。都怪父亲说什么职业不职业的,害我想些没用的事。
我没由来地想和拓斗先生说话,于是打开通话用的手机软件。
幸运的是拓斗先生在线。
“抱歉突然打扰您。现在忙吗?”
“不忙,吃午饭呢。要是忙就不接电话了。”
午饭?
哦对,他在英国而不是日本吧。这边是夜里所以他那儿是中午来着?通话的延迟确实挺大。
“什么事?之前那首歌?新岛先生不是仔细和你说过吗?是下周。”
“啊,是,刚才看了邮件。”
“有什么不懂的?问新岛先生能比问我更清楚。”
“不是,呃,那件事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想和您说说话。”
双方都没开摄像头,但我能感觉到拓斗先生皱起了眉头。
“你扯什么呢。”
唔,果然是这个反应啊。怪我,不解释就直接吐露心情。我反省。
“呃,就是吧,我在视频网站上发过很多曲子,但商业性质的这还是第一次。”
“不全是我这边的人做的吗?”
“是的,全都交给您那边处理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感觉语气变得有点绕。“不是说这个,呃,难不成我要正式出道了?想到这个就开始紧张。”
“收益平分,但那可是我的曲子,而且MV也只有我出场。”
“嗯,是的,我看了,视频拍得很棒。”
“干什么,想把你的名字写到更前面去?”
“啊不是不是完全没想这个。”
拓斗先生觉得烦也正常,连我自己也没太搞清楚想说什么就拨了电话,真是抱歉。
“最近听认识的人说了不少事情,放弃音乐啦走职业道路啦,捋不清自己的想法就不太痛快。要是打算一直玩音乐的话,是不是走职业道路更好,还有怎么才能算走上了职业道路,等等。”
“这些根本无所谓吧?”
拓斗先生态度冷淡。
“在音乐上,你赚的钱不是已经比我多了吗?”
“诶?哪有的事啊?”
“就是比我多。音乐我属于是基本不玩了。舞台方面的工作和音乐人不沾边,而且上传视频也就是兴致来了会搞一搞。”
“已经……不玩音乐了吗。”
那时,我心里的想法是这样:
这么有才能的人,也会放弃音乐啊。
感觉说出口会惹怒他,于是我把话留在心里,但哪怕相隔地球半圈,能察觉的还是被他察觉了。
“我没有独自搞音乐的能力。”
拓斗先生嘟囔道。
“能作词作曲,吉他弹得也还行,能唱歌,但所有部分都自己做,就做不出个完整的东西。英国这边也好几次跟我提出道,但最后都没能成。要么是打算一个人做结果失败,要么是跟合不来的人一起搞结果失败。就快放弃的时候,有家日本的公司来找我,姿态特别低,说尽可能满足我的要求。于是为了转换心情,我就亲自找了日本的制作人。”
桌面音箱里传出拓斗先生的声音,仿佛在海水细碎的泡沫中不断下沉。
“都不记得听过多少张专辑了。毕竟是很久之前,当时的在线平台上几乎找不到日本歌,我还特意弄来实体盘听。几乎全是垃圾,到中途我都搞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了。”
幻觉中,我仿佛清楚地看到拓斗先生憔悴地蹲坐着,屋子里堆满几千份CD盒。伦敦褪色的夕阳打进没有窗帘的窗子,被破碎的盒子反射,光影形成复杂的马赛克。那简直像插在MV间奏时的一幕。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恐怕是首哀伤的曲子。
“最后在堆成山一样的垃圾里面,我总算找到一个人还算行。”
“……是莳田旬先生吗。”
“莳田旬当制作人的事,是我反悔了。然后感觉音乐方面已经没希望,所以放弃了。”
被塑料盒子掩埋,喘不上气来,拼命挣扎,终于在坚硬的水底找到一丝光芒——却被自己毁掉。
“就算离开音乐,演艺类的工作我一样要多少就有多少,而且有很多想画的画。至于音乐,有兴趣的时候偶尔玩玩就行。本来是这么想的……直到有个小屁孩把我和莳田先生的曲子翻出来,擅自改编成那样发到网上。”
“……啊啊,嗯……那件事真的抱歉……”
“道什么歉,我夸你呢。”
刚才那是夸我?
他周围的人肯定相当辛苦。
“那,你不会也不想玩了吧?”
“啊不是不是。……除了音乐我也做不来其他事。”
“我也觉得。你不玩音乐会什么样,完全想象不到。”
拓斗先生叹了口气。
“要是必须在不做人和不玩音乐里选一个,你肯定是选不做人,一秒都不会犹豫。”
他这话也太没礼貌了吧?
*
寒假最后一天,由于被黑川小姐拜托了点小事,我比排练时间早了一点来到录音棚,却发现柜台处挤满了人。
“黑大人,不在吗?”
“黑死蝶复活是真的?原班人马?”
“和蝶大人复合了?”
一群女性挤在那儿七嘴八舌,年龄都在二十几三十几岁的样子。她们没带乐器,不像是玩乐队的。而柜台里面不见黑川小姐的影子,是年轻的员工们无可奈何地应付场面。来租录音棚的人都在远远围观。
“——小真,这边!”
听到偷偷摸摸的声音,我转头看去,只见大厅更里面通往办公室的门开了个小缝,勉强能看到有手指在招呼我。
我跑过去,侧身溜进门缝。
黑川小姐就躲在那个堆满架子和器材的狭小办公室里,把我拽进去后立刻关上门。
“蝶野那家伙,闹出这么大事来……”
她怨恨地嘟囔一声,咬紧嘴唇。
“我听她们说什么复活。”
“好像是在乐队官网发了公告。说找我做主唱,这个月在我这儿办演出。”
我眨了眨眼睛。“Moon Echo”不只有录音棚,地下还有专业场地可以办现场演出,能容纳三百人左右。
“咦,不是,那个——是骗人的吧?”
“蝶野的乐队要在我这儿办演出,这事是真的。”黑川小姐说着垂下肩膀。“用其他名义过了我这儿的选拔。最近太忙,没时间亲自去看,结果没能发现。”
业余乐队的演出大体分两种,一种是完全由乐队自费包下livehouse,另一种是由livehouse方面的人负责组织,募集出演的乐队。后者属于商业活动,必须保证吸引一定数量的观众,所以通常需要来应征的乐队参加选拔。记得在这儿举办的演出水平相当高,说明蝶野小姐现在的实力也没退步。
“……然后,就变成黑川小姐你也要出场吗?”
“对。再加上演出是在自家场地办,可信度就更高,于是以前的粉丝都信以为真,全都冲了过来。”
黑川小姐无助地看了眼房门。外面隐约传来员工和女性粉丝争论的声音。
“去解释说是假消息不就行了?”
“那些人头脑发热时出去露面只会适得其反。在视觉系乐队的女粉丝里面,黑蜜蜂是出了名的不听人讲话。不过真对不起那些员工,之后额外加些补贴吧……”
怎么看都觉得黑川小姐态度不痛快。
“说白了,蝶野小姐实际要来演出的乐队和申请的时候不一致吧。按违约处理取消演出不就行了?”
“多对不起那些心里期待的观众啊。预售票已经卖出去不少了。”
作为老板,这种心情也正常吧。虽然我还是没法释然。
“呃,那要怎么办呢?”
“嗯……”黑川小姐抱起胳膊说:“小真来替我出场吧,你不是擅长男装吗。”
“才不擅长呢!”
“原来不擅长吗?意思是女装更称心,平时是不情不愿扮成男的?”
“不是这个意思!”
刚才是故意的吧!我都忘了,她也属于喜欢捉弄我的那伙人!
怎么办啊,黑川小姐嘟囔着摊在椅子上。我悄悄开门朝柜台望去,看到堵在那边的黑蜜蜂人数增加了一倍,只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