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什么都听不到。』
突如其来的崩塌。
冲进现场的红叶和我们,逃进恰好由瓦砾和地面形成的洞穴里,在九死一生中获得一线生机。被灰色瓦砾包围的洞穴,虽然窄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已经没什么好挑剔了。托洞穴的福,我们才不用像某只黄色青蛙一样被压得扁扁的。
『春海,上面好像也不行,只剩小小的缝隙而已。』
『是吗……』
我贴近洞穴壁面,想要窥探外面的状况,可是由瓦砾构成的墙壁实在太厚了,完全不知道另一边的情形。看样子我们好像已经完全被关在这里了。
『怎么了?春海?』
停在红叶旁边的九郎看着我。
『嗯,看样子只能等了。』
『等待、吗?』
『嗯嗯,只剩这条路可以走了。』
『你的想法还真悠闲啊。』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无计可施啊。又不可能靠自己逃出去。』
这里的人手只有狗一只、乌鸦一只,以及没有拿过比枪还重的东西、隐居世外的作家一人。以这种组合,想要突破厚重的瓦砾堆,实在太有勇无谋了。就好像只穿着兜档布就想冲进大气层一样。
『反正也不是什么氧气不足、毒气弥漫之类的严重危险情况。外面还有真岸和雏子,她们应该会来救我们的。』
没错,冲进崩场的现场竟然还能四肢完好,应该要感谢自己的幸运,然后静静等待救援才对。随意乱来跟单纯的不去思考是不一样的,春海和人很酷地做出决定。
『……是啊,不要轻举妄动应该比较好。』
『是吧。』
九郎看着坐在旁边的红叶。
『红叶,这样可以吗?』
「嗯,如果春海和人这么说的话,我也没关系。」
直接坐在灰色瓦砾堆上的红叶,一边看着自己的脚一边说道。
「再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无法移动。」
红叶之前所坐的轮椅「天鸟船」,好像被卷进刚才的崩塌里,此刻不在身边。穿着和服的少女,把双脚放在瓦砾堆上,总觉得形成了一幅奇妙的画面。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发生崩塌呢?』
一边环视着周围的瓦砾,九郎提出疑问。
『这、这个……』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
我不能说出自己的猜想。
脑内浮现的是恐怖的记忆。第二次进入「胜利之路」时,整座设施出现了无数刮痕。还有今天一整天在稻叶图书馆、游乐园入口等地方,听到的无数次爆炸声。能搞出那种凶恶破坏的家伙只有一人。
没错,就是夏野雾姬。
一定是那家伙没错,在大楼跟森部佐茅大打一场之后,追着我们而来,一边在各地搞出破坏,一边追到这里。
如果至今看到的破坏全部出自夏野的杰作,那么这场崩塌也很有可能跟那家伙有关。
『是直接破坏支柱,或者挖掘地底,让地盘下陷?』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普通人类会做的事。对手不是普通人类,而是拿着剪刀的恶魔,夏野雾姬。能够轻松做出我们做不到的事,我虽然对此已经感到麻痹,但并不会崇拜她。因为,不管怎么想都是犯罪行为啊。
不过,就某方面的意义而言,这似乎可以称之为侥幸。既然夏野来到这座游乐场,那么就等于我们的安全获得保障。只要我一大叫,就可以让她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以往总是带来霉运或灾难的这种意念传达现象,如今却派上用场了。只要静静等待,不久之后夏野就会出现了。没错,就像在炼狱馆那一次,我差点被那个女仆的扫把砍成两半时,也是这样。
『贫乳!峭壁!根本不必穿胸罩的女人!大草原上的小胸胸!』
为了保险起见,我多叫了几声。
只要说这种坏话,就算她再讨厌也会冲过来。接下来只要等待就行了,这样就能让夏野知道我们的所在位置。那家伙一定会来,我们会得救的。就算我绝对会被剪刀这样那样,但我们一定会得救的。
『春海?』
看到我突然大叫,红叶和九郎用讶异的眼光看着我。
『怎么了?突然被关在狭小的地方结果脑袋秀逗了吗?不然我另外把你埋在那边好了?这样一来我跟红叶就可以独处了。』
喂喂,说什么鬼话。
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才叫的。
叫声的回音静下来之后,瓦砾堆当中又是一片寂静。
『喂,红叶。』
「怎么了,春海和人?」
虽然我叫大家等等,但是也不可能一直默默等待。还是先问清楚自己一直在意的事情好了。要是留下遗憾的话,会对后面的阅读造成影响。
『你为什么要特地冲进崩塌现场?』
『……春海?』
我所在意的,是红叶当时的行动。当瓦砾正在崩塌时,像是要跟逃出来的真岸和雏子换手似的,红叶自己冲进了崩塌现场。那显然是一种自杀行为。
『你该不会说,你是为了保护真岸和雏子吧?』
不惜让自己的性命遭遇危险,也要保护陷入危机的两姊妹,听起来实在很像我们所熟悉的美谈佳话。的确,如果是书中登场的人物,应该会采取这种自我牺牲的举动吧。可是,做出这种举动的不是书中人物,而是此刻在我眼前的人。
「我并不是要保护她们。」
『我想也是,本来就没有必要特地去保护她们。』
抱起在崩塌现场跌倒的雏子,真岸全力逃到通道上。当时,她们两人已经脱离危险了。红叶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冲进来呢。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该不会不知道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吧。』
「危险。的确,这样非常危险。如果放着不管,就会有失去这个的危险。」
红叶伸出右手,从自己的衣服内侧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很特别的书吧?」
红叶从衣服内侧拿出绘本,递到我面前。封面上的标题是「旅人与白猫」,并且大大写着持有者的名字「ㄕㄢ ㄊㄧㄢˊ ㄔㄨˊ ㄗˇ」。
『那本绘本是……』
不折不扣是刚才我们在寻找的,雏子的绘本。
「春海和人不是说过吗?这本绘本是特别的。」
——如果你说不知道的话,我就教你。如果你说不知道的话,我就教你!我会教你的,让你知道那本绘本有多么特别!!
我脑中浮现了当时对红叶大叫的台词。
我惊讶地抬头看她,红叶仍旧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所以,难道是因为我说那是一本特别的绘本,所以你才特地冲进崩场现场,把那本绘本捡回来?』
「是的。」
『什么!?』
红叶简短而平静地回答。
视线直直盯着我看。
为了一本书而冒着性命危险。
她的眼神似乎能看穿我的本质。
似乎连我的心都要一起看穿了。
我全身的毛倒竖了起来,喉咙一阵干渴。
「可是,这是一本普通的绘本。」
在昏暗的瓦砾堆中,红叶一页一页翻着绘本。
「这本绘本,跟我读过的『旅人与白猫』完全一样。并没有记载任何特别的事。完全一样。」
跟我之前听过的话一样,「全部都一样」这句话从红叶口中说出。她用面无表情的脸,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对我说道。
「所以,春海和人,请你教我,这本绘本的特别之处到底在哪里?」
『……』
「春海和人?」
『……我知道了。』
我不得不回答。我必须负起害她差点牺牲生命的责任。
『在那之前,我可以先说一件事吗?』
「一件事?」
『嗯,那是我第一次阅读的事。在告诉你那本绘本有多特别之前,可以先听我的故事吗?』
「知道了。」
在昏暗的洞穴中,我抬头看着仍旧面无表情的红叶,开始说话。
『那是,在我还不认得任何文字之前的事……』
是我第一次读到绘本的事。
对我来说,有关一本特别的书的故事。
※※※
『而且,母亲念的风声『咻噜咻噜嘶嘶嘶嘶』真的好可怕,有好一段时间,只要是刮大风的日子,我都不敢出门。』
被关在瓦砾堆中,我一边觉得害羞,一边告诉他们的,是有关我被抱在母亲膝上,听母亲念绘本的往事。是今天早上梦中的内容。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生命中的第一个记忆。红叶和九郎静静听着我这些无聊的往事。
『……哎、哎呀,用说的觉得好丢脸喔。我之前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些事。』
仔细想想,这是我第一次把这段往事告诉别人。
樱就不用说了,不管是对夏野或映见,甚至是对圆香,我都没有说过这些事。
「原来如此,我知道春海和人要说的事了。也就是说,春海和人第一本读的绘本,就是这本『旅人与白猫』对吧。」
听完我说的话,低头看看手中的绘本之后,红叶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来看我。
「我不懂。」
红叶提出疑问。
「刚才的故事,跟这本绘本有什么关系吗?」
跟今天不知道第几次问的问题一样,她好像真的不懂,好像在说她无法理解。
『是啊,没错,我第一次看的绘本,跟你手中拿的『旅人与白猫』是一样的。可是即使是同样的绘本,它们也各不相同。都是特别的书。』
「各不相同?」
『嗯,对我来说,对春海和人来说,这是一本有着特别故事的书。』
我面对红叶,用尽全力,非常直接地告诉她。
『红叶,你所拿的那本绘本,并不是一本特别的书。』
「你现在到底在说什么啊,春海和人。」
红叶的声音带着疑惑。
「你不是一直说这是一本特别的书吗?难道春海和人在说谎吗?你在骗我吗?」
『不是的,我没有骗你。』
我怎么可能骗你。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雏子的绘本,「旅人与白猫」。
红叶拿着那本绘本,低头看我。
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才行,要让她知道那本绘本的意义。
『你听好,红叶。那本绘本,光是这样并没有什么特别。那本绘本,要在雏子手上才会显得特别。因为,对雏子来说,那是一本特别的书。』
我抬头看着红叶手中的绘本。雏子大概常常随身带着那本绘本吧,封面因为日照而微微泛黄,书页也有点卷曲。用麦克笔大大写着的「ㄕㄢ ㄊㄧㄢˊ ㄔㄨˊ ㄗˇ」,甚至还写到图画上面。就算再怎么恭维,实在也不能说是一本干净的书。
可是,这就是证明它对雏子来说非常重要的证据。
「那本绘本,有雏子的记忆,有读者的意念在里面。」
「……意念?」
『嗯,意念。』
所谓的书,其实只是纸张和墨水的组合而已。
所谓的书,要有读者存在,才能真正成为一本书。
被读者阅读时,作者所灌注的意念,传达到读者心中。
在那之前,灌注在书本里的作者意念,继续在书页中等待被人阅读。
那么,读者的意念,会灌注在哪里呢?
一定也是在书里。
读者的意念,也同样灌注在书中。
『你也听过吧。雏子的记忆,有关她阅读那本书的记忆,有关她得到那本书的感受,当她翻开书页时的感动。』
作者的意念,透过书本,让读者知悉。
读者的意念,透过书本,让作者了解。
『雏子所说的记忆,让那本书变得特别。雏子和她手中的那本书之间的记忆,本身也是特别的。』
就这样,每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书架上,摆上对自己而言具有特别意义的书本。
那其中灌注的意念,是非常神圣的,像是放在重要宝盒里的记忆。
当作者的意念和读者的意念产生联系时,书本就有了特别的光彩。
红叶想知道的,特别的书的真正面目,就是以名为回忆的黄金装订方式装订而成,山田雏子这个女孩心心念念的绘本。
「原来如此,那就是春海和人所说的,特别的书的真面目啊。」
『是的,没错。』
「这本绘本,对山田雏子小朋友来说是特别的书,原来如此,我已经知道了。」
红叶用有些遗憾的声音说道。
「那么,也就是说,对我而言,这本书并不是特别的书。果然,对我来说,不管什么都一样。」
红叶似乎打算放下手中的「旅人与白猫」。
「果然,我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特别。」
『不,不是的,对你来说,那也是一本特别的书。』
「……咦?」
『红叶,你不可能不知道的。』
「这是什么意思?」
红叶低头看我,我也抬头看她。在只要伸长手臂就能碰到墙壁的狭小昏暗空间里,人跟狗面对面看着彼此。
『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特别。应该知道,不管什么都是不一样的。』
「那么,为什么……」
红叶朝我的头伸出右手。那只手微微颤抖,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正当那只颤抖的右手,快要碰到我的头时。
一瞬间,可以听到某个巨大物体快要崩落的声音。
我们听见的是地鸣,新的崩塌声。
那一瞬间,伴随着巨大声响,发生了更强烈的摇晃。
『红叶!!春海!!』
细碎的瓦砾碎片纷纷掉落。
『有话先说到这里!要赶快想办法才行!』
我把视线从红叶身上移开,看着上方。瓦砾的顶端摇晃得很厉害,看起来似乎随时就要崩落。
『可恶,话才讲到一半而已!!』
『春海!』
『……知道了,我快点求救。喂!你这个贫乳!洗衣板!细铁丝!正面一百八十度的女人!快点过来!我在这里啊!』
我对着应该在附近的夏野大叫。只要说出这种程度的坏话,她应该会用光速冲过来,用剪刀把我背上的毛连根剃掉才对。
『……春海,你在说什么啊?』
九郎疑惑地问着。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要是又发生崩塌的话,我们会被活埋的……』
『没关系的,九郎先生。』
『咦?』
『就算是那些家伙,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我已经求救了,会立刻过来的。』
『那些家伙?求救……咦?』
九郎发出滑稽的叫声,像是在说:「你到底在讲什么啊?」哎呀,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一般人通常没办法想到这场崩塌会是那些家伙干的好事。
『春海,你所说的那些家伙,指的是谁?』
『还用问吗?当然是那个剪刀作家跟扫把女仆啊。』
『那个,所谓的扫把女仆,是在说佐茅小姐吗?』
『嗯,除此之外,你们家还有别的女仆吗?』
『呃,我们家的女仆只有佐茅小姐一个人而已。可、可是,为什么佐茅小姐现在会在这里?她怎么了吗?』
『……咦?』
掉落的瓦砾数量开始逐渐增加。
在不断传来的崩塌声响当中,九郎的话重重打击了我。
『咦、什么为什么?这场崩塌产生的原因不是那个女仆干的好事吗?呃,正确说来,是你们家的女仆和我们家的夏野一起暴动,才引发这场崩塌的呀。』
『咦、佐茅小姐有来这里吗?』
『……咦?』
『佐茅小姐,应该有遵照红叶的命令,要负责绊住秋山老师才对。』
『等、等一下。你是说,这场崩塌不是那两个家伙暴动的结果……』
九郎直直盯着我说:
『原来如此,我还在想说你怎么这么镇定,原来是因为这样啊。的确,如果秋山老师在的话,要找到这个地方是很容易的。』
『你是说,这场崩塌不是那两个家伙造成的?』
『很遗憾,应该不是。如果佐茅小姐来到这里,不可能对陷入险境的红叶置之不理。』
『……怎么这样。』
我感到混乱以及绝望。总觉得彷佛有种错觉,就像一直以为是安全地带的场所突然崩毁,自己一口气掉进地狱一样。
夏野和佐茅都不在?
『那、那么,这场崩塌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所以……』
像是被九郎影响似的,我跟着抬头看瓦砾的顶端,伴随着越来越激烈的摇晃,不断掉落的瓦砾数量也跟着增加。
「原因应该是建筑物的老旧吧。」
『咦?』
『红叶?』
我们的视线,集中在仍旧抱着绘本的红叶身上。
「那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这里是开园时就已经建立的游乐设施,由于建筑物本身已经老旧,现在已经不再使用。一座等着拆毁的建筑物,就算崩塌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红叶一边环视着掉落的瓦砾,一边平静地说着。
『你、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我确认过游乐设施入口处的警告看板。」
『看板!?哪里有那种东西?』
游乐设施的入口,也就是城门。不管我怎么回想,都不记得看过那样的看板。不过,我们的确是在那里发现雏子的帽子。
「是的,那个时候,春海和人你们的注意力被山田雏子小朋友的帽子所吸引。所以,我就把挂在城门上,写着『预定拆毁,禁止进入』的牌子看了一遍。」
『什么!?』
「刚才那一位应该也注意到了吧。因为看板就设在一般人步行时自然会注意到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
所以,真岸莫名其妙地急忙冲进城里,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地方很危险。在城门外,红叶一直在看着什么,其实就是在看那个看板的文字。
没有注意到看板的,只有我跟九郎而已。因为我们不是人类的身体,而是视线较低的狗与乌鸦的身体。
『可、可是,就算是这样。』
九郎插嘴说道。
『红叶,如果你知道有这个警告看板,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对啊,为什么要故意跑进危险的地方?』
「因为,我认为,如果不进入这个游乐设施的话,就无法得到山田雏子小朋友的绘本。」
『什么!?』
红叶毫不迟疑地立刻回答。
「这是为了拿到春海和人所说的,特别的绘本。」
看到红叶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出这些话,我不由得打了一股冷颤。
姬荻红叶为了拿到绘本,不只会冲进崩场现场,甚至不管建筑物本身的危险,就这样闯进来。为了得到那本绘本,不只是她自己,还让所有人都身陷险境。
不对,责备红叶是不对的。
没有工作人员的入口。
没有照明设备的昏暗通路。
连游乐设施都算不上的破烂室内。
还有,在游乐园地图上找不到的游乐设施。
仔细想想就可以发现许多不寻常的地方。我们应该更早警觉到危机的。
「那么,春海和人,我们继续谈话吧。」
『……红叶?』
红叶用双手抱起我,直直盯着我看。在我眼前的,是红叶毫无表情的脸庞,以及宛如清澈湖面的双眼。
「这栋建筑物不久之后就会塌陷了吧,到那时也不知道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们都没有逃生的办法。」
轰隆声响彻四周,接着是强烈的震动。我抬头往上看,可以看到大批瓦砾掉落的景象,跟刚才不相上下。
「所以,请告诉我。我们的话题还没说完吧,为什么这本绘本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
正当昏暗的洞穴快要被崩塌的瓦砾埋起来时。
「请告诉我,我的书……」
我最后听到的,是红叶若有所求的声音。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猫耳帽】仿照大洗复仇者乐园吉祥物「小方方」所戴的红色棒球帽而制作的帽子,只能在大洗复仇者乐园里面买到,在部分狂热粉丝之间是人气商品。每数个月就会改版一次,在每次的行销活动列为限定商品进行贩售。
泥土的味道。
瓦砾和沙土混合的空气,窜入鼻腔。
好暗,我微微张开眼睛,但周围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我所知道的,只有自己被某种不是瓦砾的柔软东西包了起来。
『怎么、回事?』
为了确认那个柔软的东西是什么,我挪动身体。
「嗯,你醒了吗?春海和人。」
『……红叶?』
「是。」
我听到了跟刚才一样、缺乏抑扬顿挫的喃喃声音。
『你没事吗?』
「是的,勉勉强强。」
『是吗,太好了。』
「是的……唔。」
因为四周太暗,我看不见红叶,可是我能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从这一点判断起来,她应该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吧。
『我们现在怎么了?』
「刚才的崩塌,似乎让瓦砾堆里的空间变得更小了。现在的宽度,只够让我稍微移动身体。」
『怎么这样……』
那么不就等于是被活埋的状态吗?
「哥哥似乎不在这附近。或许是被关在别的缝隙之间了吧。」
『应该不会被瓦砾压扁了吧。』
我脑中浮现了乌鸦被噗滋压扁的画面。
「我想应该不要紧,我跟春海和人之间的对话还能继续进行。」
『嗯,说得也是。』
现在我跟红叶仍然能沟通,这就代表九郎所负责的「中继」功能仍然在运作。虽然听不见他的声音,可是他应该在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吧。大概。
确认现状。
红叶,没事。我,没事。九郎,大概没事。
所有人大概都没事。
被卷进那种崩塌当中,还能这样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我想书本大神应该一直有在保佑我们吧。
『好,红叶,我去找逃生的路。』
「找逃生的路?」
『嗯嗯,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小缝隙能钻。』
只要有缝隙的话,好好运用我的小身体,应该可以爬到外面。一相情愿地觉得夏野她们在这里,的确是我的错。
既然这样,我只能自己跑去外面求救了。我要把这个地方告诉目前在外面的真岸和雏子她们。
就算被活埋,也还有一线生机。
『好暗,要是有灯就好了。』
「啊……呜。」
可是,不管我再怎么挪动身体环视四周,都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嗯!?」
我所听到的,是红叶莫名高亢的声音。
『喂、你怎么了?从刚才就一直发出怪声。难道受伤了吗?』
「不,只是、啊、有一点痒而已。」
『有一点痒?为什么?』
「那个、毛跟皮肤直接接触……唔唔。」
『毛?皮肤?』
「因为,春海和人,你现在正在我的衣服里面。」
『……红叶小姐?你说什么?』
「正确来说,是在我的肌襦袢(注7)里。」
『等一下!!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刚刚不是说,现在的空间只够我勉强挪动身体。也就是说,这里窄到我不得不跟春海和人紧紧靠在一起。」
『不不不不,不会有那种事!!』
「说得也是,应该是因为我抱着春海和人,被卷入崩塌时,偶然之间不小心把你塞进我的衣服里了。」
『……真的假的?』
「话说回来,在这么窄的空间里,没办法让你出来。很抱歉,请你乖乖待在我的衣服里吧。」
『可、可是,或许是这样没错,但!』
「所以、唔,请你不要乱动。」
『对不起!』
难怪红叶的声音听起来会这么近。的确,我刚刚就觉得很柔软又很温暖。咦、这就是人类肌肤的触感吗?难道说,之所以会这么暗,也是因为我被包在她的衣服里面?
「那么,春海和人,我们继续说下去吧。」
注7和服里的贴身衬衣。
『说下去!?在这里!?』
「是的,请告诉我,为什么这本绘本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
『呃、呃呃,跟这种事比起来,我们应该先脱离这种不管怎么看都很危险的状态吧!』
「呀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红叶微微发出呻吟,吓得我连忙道歉。这样太卑鄙了,犯规,胆小鬼。让人无计可施。
「所以请你不要乱动。」
『呜哇!?』
伴随着执拗的声音,我的背部受到一阵冲击。
接着,某种柔软的东西压住我的全身。
「这样,你就不能动了吧。」
『呃、呃呃,话是没错。』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姬萩红叶大小姐。
我的确是动不了,这就是俗称的「被人紧紧拥抱」的状态吗?身体的接触比刚才更加紧密,我还是尽量不要去在意下巴底下柔软的触感到底是怎么回事比较好。请顾虑一下我的性命安全。
话说回来,九郎应该没事吧?既然我跟红叶之间能够沟通,就表示我的状况有传达给九郎。呃呃,这样没关系吗?我的性命真的不会有危险吗?就算平安无事地逃离这里,一走出去就被人家大卸八块,这样还是没有半点意义啊。
「春海和人,请继续刚才的话题。」
可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红叶还是老样子。淡淡追问着关于「特别的书」的话题,有关那本不惜赌上自身也要得到的绘本,有关雏子的「旅人与白猫」的话题。
『……知道了,我知道了。』
「拜托你了。」
在这个话题结束之前,红叶似乎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在被她紧紧抱住的情况之下,我也没办法挣脱。
在瓦砾的包围下,在连对方心跳声都听得见的亲密距离下,我对红叶说:
『你想知道,为什么雏子那本书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书,对吧。』
「是的。」
『那是因为,那本书里有你的意念。』
「……我的意念?」
『嗯,你的意念。你的确在这本书里灌注了自己的意念。姬荻红叶,对雏子的绘本的确怀有特别的感情。』
「没有那种事。这本书跟其他书一样,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既然这样!』
「——!?」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叫声让红叶的身体顿时瑟缩了一下。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惜冒着危险也要得到这本书?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想要得到一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书,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为什么你会做出像我这种书痴才会做的事……
「我只是因为春海和人说这本绘本很特别,所以才想知道其中的理由。之所以冲进崩塌现场,也只是因为这样而已。」
『有人叫你冲进来吗?』
「没有,是我自己的意思。」
『没错,你依照自己的意思,想要得到这本书。』
「想要得到它?」
『是的,你想要这本书。就算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书,你仍旧想要得到它,想阅读它。然后,你也读了。』
不管目的在先,或结果在先,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个人的感受,面对书本的真正感受。
『以结果来说,你所追求的『特别』或许无法到手。可是,那本书对你来说,已经不是一般的绘本而已。从今以后,只要拿起那本绘本,你就会想到那时候的事,会想到你对那本书的感受。』
所以。
『对你来说,这不就是特别的吗?』
「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没有什么『全部都一样』。那本绘本,对你来说无疑是一本特别的书。是一本重要的绘本,跟其他书完全不同。毫无疑问地,在那本书里,灌注了身为读者的姬荻红叶的意念。』
联系着读者和书本的意念。
刻画在读者心中的记忆。
灌注在书中的意念。
那是春海和人想要让姬荻红叶知道的事情。
身为一个读者,想要让一个眼中从来不看任何东西的作家知道的事情。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否能让红叶了解。
可是,我可以感觉得到,抱着我的双手松开了一些。
「像山田雏子小朋友那样,清楚明白地谈着自己喜欢的书,面对那本对自己而言具有特别意义的书时,所表现出来的热情模样。她那种样子,就是对书本有所感受,是吗?」
在黑暗中,红叶略带迟疑地说着。
「……或许,我是在羡慕她吧。」
『羡慕她?』
我可以感觉到红叶的语气微微颤抖。
「山田雏子小朋友能够那么坦然地把对书本的感情表现出来,或许我是羡慕她这一点吧。我不能了解她对书的感受,这一点或许也让我觉得懊悔。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那么想知道什么是特别的书。看样子,我误解『特别』的意思了。」
红叶像是对自己心中产生的情绪感到困惑似的。
「春海和人。」
『什么?』
「所谓的书,真的很厉害啊。」
『那还用说。』
事到如今到底在说什么啊。
『书中灌注了人类的意念。然后,把那些东西写出来的,不就是你们吗?』
「咦?」
『什么嘛,那种反应是怎样?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啊?』
「是什么?」
『你是作家啊。』
「……!」
『姬萩红叶跟其他人不一样。你跟秋山忍、秋月真岸是不一样的作家。你可以把自己羡慕的,像雏子那样的读者意念写出来。你可以接收这些意念。因为,你是作家啊。』
「……作家,原来如此,我是作家啊。」
我可以从互相贴合的肌肤感受到红叶的激烈心跳。像是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身分,像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事情。
或许,这才是红叶真正想追寻的东西吧。
「可是,我会有那样的读者吗?我会有像雏子小朋友那样,用尽全力来表现所有爱情的读者吗?」
『……啊?』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当然有啊,你身边不是有一个很好懂的女仆吗?』
「身边的女仆?你是说佐茅吗?佐茅怎么了?」
『喂、难道你都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红叶的语气仍旧没变,好像真的不知道似的。
完了,这家伙,眼睛真的完全没在看周围情形。
一般人成年之后,通常不会那么直接地表达情感的。
算了,要是全盘接受那种偏执的爱,自己大概也会变得很奇怪吧。又唱又跳,还一个人演音乐剧之类的。
『算了,等回去之后,再跟那个女仆和九郎先生聊一聊就好了。』
「是吗,我知道了。」
『读者就在你周围,爱你的读者就在身边。』
作家写出书籍,书籍的另一端会有读者。不管是哪一本书,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而且,还有我啊。』
「春海和人?」
『嗯嗯,我在这里啊。阅读你的书,等着你的作品出版的读者就在这里。我在那个炼狱馆的时候不是说过吗?我就再说一次吧,要说哪一本书比较好?《沉默的款待》?《超从者默示录》或者是《沉默的领海》?要讲哪一本?看过你作品的读者确实就在这里啊。』
我不会输给雏子和佐茅。
我要用尽全力好好表现。
『来说说我看过的你的作品吧。』
我感受到红叶的心跳顿时加快。
「……」
『红叶?怎么了?』
「……不、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很难得听到红叶用这么慌张的语气说话。
其中的确蕴藏了感情。
「就是啊,我很期待,很期待听到读者的回应。」
『是啊,不管多少我都会跟你说的。』
「好的,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和人。」
『咦?』
「谢谢。」
红叶双手使劲抱紧我。
「谢谢你看我的书。」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旅人与白猫】汤姆·佛瑞斯特的着作,自从七十年前在欧洲出版以来,在全世界各地被翻译成各种版本,现在仍旧是畅销绘本。这是一个关于到许多国家游历的旅人与白猫的故事。他们两个现在依然在世界各地开心地旅行中。
「找到了!找到了!」
伴随着喊叫声,射进瓦砾堆的是一道光芒。
「姬萩红叶!她在这里!」
在尖锐的叫声当中,我们的四周逐渐明亮了起来。
覆盖着我们的瓦砾堆,似乎正逐渐被人清除。
「看样子好像获救了。」
『嗯,可是这个声音是……呜哇。』
红叶用手抓住我的身体往上提,压迫咸消失,视线一片开阔。
在开阔的视野当中,我看到红叶面无表情的脸蛋。然后在我脚下的,是胸口微微裸露的红叶身体。
『……原来我真的在红叶的衣服里面。』
「啊!狗也在!你们两个!不要紧吧!?」
像是要打断我的思考似地发出尖锐叫声的,是秋月真岸。
我可以从瓦砾堆里看到真岸的身影。她穿着全白的舞台服装,披着演唱会用的白色套衫,手上握着巨大的铁锹。
因为四周变得明亮,因此能够看清楚我们所在位置的状况。原来在瓦砾堆的间隙里,一个大型的凹陷处,我跟红叶几乎像是被镶嵌其中似地坐在里面。
「没事吧!?没有受伤吧?要是没事的话就应一声!你的敌人,秋月真岸来救你了!」
「我没事,谢谢。」
听到红叶的回答,真岸露出非常明亮的笑容。她站在高耸的瓦砾堆上,朝背后大叫。
「各位!目标平安无事!继续进行撤除瓦砾的工作!」
「「「「YES!谨遵真岸小姐的吩咐!!」」」」
「要轻轻地、仔细地清除瓦砾哟!毕竟这是个已经塌掉一半的游乐设施!就算再发生崩塌也不奇怪!」
「「「「YES!谨遵真岸小姐的吩咐!!」」」」
旁边响起雄厚的叫声。回应真岸叫声的,是穿着黑西装、戴着太阳眼镜,我们熟悉的黑衣部队们。
「真是的,我明明说过今天是私人行程,可是大门还是偷偷派大家跟踪我。害我觉得很奇怪,游乐设施角落怎么会放着我的舞台服装呢?仔细一看,到处都是熟悉的脸孔。」
呃,那样还没发现才奇怪吧。
话说回来,她之所以能瞬间换上那样的服装,原来是基于那样的理由啊。我还以为她随时把那种怪衣服藏在身上呢。结果,我在路上遇到、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们,通通都是偷偷跟着真岸来的黑衣部队。他们之所以鬼鬼祟祟,也是为了避免被真岸发现。搞什么啊,干么搞得这么容易让人误会。
「可是,太好了,姬萩红叶。能找到你太好了!」
真岸像是打从心底松了口气似的,低头看着红叶。
「那个啊,对敌人都如此关照的我,实在太棒太美了,闪亮得光彩夺目!真想代替太阳升到空中去!!」
「是吗?」
「我也帮你找到你的轮椅了!还有那只宠物乌鸦。快感谢我吧!感谢本小姐真岸与天齐高的闪亮命运!」
真岸一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一边指着的,是红叶所坐的轮椅「天鸟船」。九郎软趴趴地倒在上面。从这里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看他还能一抽一抽地动着,应该还有命吧。
「来,伸手。」
真岸往洞穴探身,朝红叶伸出右手。我们被塞进去的洞穴深度大概有两公尺。虽然不是很高,可是对于不能使用双脚的红叶来说,却是令人绝望的高度,必须藉助别人的帮助才能脱身。
「这个……是什么?」
红叶用左手抱着我,直直盯着真岸伸向她的手。
「总、总不能让你一直待在洞穴里吧,我拉你一把,快点出来吧。不用道谢也无所谓。因为、你是全宇宙最闪耀的秋月真岸大小姐的敌人,是小雏、的恩人……」
真岸继续朝红叶伸出右手,以难得一见的结巴模样喃喃说着。
「所以!这个就是!友情的握手!」
真岸一边撇开视线一边大叫。
嗯,或许这样才有真岸的风格吧。
「原来如此,友情的握手啊,我是第一次见到。」
真岸朝红叶伸出右手。
红叶也同样伸出右手。
真岸用力握住红叶的手。
就这样,两个作家联系在一起了。
我们靠着真岸和黑衣人的帮助爬出洞穴。
红叶就这样坐回轮椅上,九郎扑到红叶膝盖上,喃喃说着『红叶——红叶——』的梦话。
「这、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了!以后就算想跟我讨人情也来不及了!」
「好。」
真岸微微红着脸说道,红叶朝她点点头。
「很好!从明天开始,我们就继续以敌对立场互相竞争吧!你要有所觉悟!然后称赞我吧!!称赞我这个持续闪耀发亮的秋月真岸!!」
「我知道了,山田牧子小姐。」
「牧子!?」
「怎么了?山田牧子小姐。」
听到红叶的话,真岸像被竹枪打到的鸽子一样,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你为什么知道那个名字……?」
「不对吗?你是山田雏子小朋友的姐姐,两人的名字有同样的字,而你又自称为『MAKI姐』,所以我想你的本名一定就是『山田牧子』。难道我弄错汉字写法了吗?还是『真纪子』或『棋子』呢?」(注8)
红叶继续说着完全不适合这个场合的对话。
「不、不、不。」
真岸的样子比平常更奇怪。
像坏掉的收音机一样,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像老旧洗衣机一样,身体喀搭喀搭地颤抖。
『怎、怎么了?』
看到真岸异常的模样,我想起雏子所说的话。
真岸的名字,的确有跟雏子一样的字,然后。
注8「牧」、「真纪」、「模」的日文读音均为MAKI。
——只要听到人家叫她的名字,她就会突然大叫。
「不、不、不、不不不不。」
在我们眼前的真岸脸色大变。
像青瓷一样铁青,接着又变得像烈火一样艳红。
「不要叫那个名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大叫。
放声大叫,用真岸身为偶像所锻链出来的音量。
受到那股冲击力道的影响。
或者该说,本来就已经到了临界点。
伴随着真岸肺活量十足的叫声,原本已经半毁的游乐设施墙壁,又继续出现龟裂。
『什么!?』
「啊!等、等一下!刚才的不算!卡!暂停!把带子倒回去啊啊啊啊!」
原本保持微妙平衡的瓦砾堆,再度开始崩坏。
最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大片的瓦砾开始掉落。
朝地面坠下。
而在下方的是。
「小雏!?」
『雏子!!l』
真岸的妹妹雏子,为了远离危险地带,原本一个人待在角落等候,而崩落的瓦砾此刻却直直朝她掉落。
瓦砾往下掉落,朝着雏子而去。
「……咦?」
雏子抬起头往上看。朝自己逼近的瓦砾,映在她大大的眼睛里。
「小雏、移动!快逃!」
「咦、姐、姐?」
进逼的危险。然而雏子却无法反应过来,在那个地方呆立不动,露出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样子,双脚光会发抖而已。
「来人啊、有没有人!快救救小雏!!」
真岸大叫。可是,此刻的黑衣人们都在清除瓦砾。原本应该保护雏子的黑衣人们,没有半个人在雏子身边。
没有人守护雏子。
「小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
真岸的哀鸣,再次撼动游乐设施。
崩落的大片瓦砾,逼近雏子小小的身体。
大家看着这一幕,像被冻结似地呆立不动。
连声音都似乎要为之冻结似的,瞬间鸦雀无声。
然后。
「……碍事。」
那个声音传入耳中时,一切都结束了。
全部都被斩碎、破坏殆尽。
彻底的蹂躏。伴随着尖锐的金属声响,瓦砾纷纷解体,在空中四散飞溅。
瓦砾碎得七零八落,变成细小的沙砾掉落下来。
像雨点一样落下的细碎破片,以及阵阵卷起的烟尘,在某人手中的剪刀一闪之后,顿时烟消云散。
飞快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道人影。
像影子一样穿着全身漆黑的服装,有着大波浪的黑发,以及艳红的双眼。
手上拿着刚刚让瓦砾灰飞烟灭的剪刀。
跟我期待的一样,无法依常识判断。
「竟然敢掉落在我面前,这些无机物未免也太自大了吧。」
夏野雾姬,出现在我们眼前。
「到处都是瓦砾,一点都没有身为游乐园的自觉,完全不好玩啊,真是的。唉,
空气也好糟,让人超不爽的。总之我就让你们通通灰飞烟灭吧。」
桀骛不逊,旁若无人。挥舞着剪刀,把巨大的瓦砾破坏殆尽。
看到她那种随意乱来的样子,我觉得全身的力气顿时通通流失了。
『……哈、哈哈。』
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没有什么应该说的。
在这种时机出现,然后用力暴走。
彻底回应了我的期待。
以巨大的破坏为代价,能够掌握一切的主角出现了。
「伤脑筋,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通通聚集在这栋快要拆除的游乐设施里?难道说你们没看见外面的看板吗?」
「姐、姐姐、你是谁?」
雏子惶恐地朝突然出现的夏野问道。太好了,她看起来似乎平安无事。
大概是看到雏子平安之后,身体突然软了下去,真岸被一旁的黑衣人们巉扶着。她脸上露出了打从心底感到安心的放松笑容。
可是,夏野扫荡瓦砾的行为,也只让我们安心了一下子而已。
轰隆声响从四周响起,这里又开始发生更激烈的崩塌。瓦砾从天花板、墙壁纷纷掉落在我们四周。
「呀啊!?」
「没关系的,小女孩,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可是一两片瓦砾,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咦?咦?」
「只是你不要离我太远比较好,像这种数量和大小……啊!!」
刀锋一闪。
夏野的剪刀挥过之处,瓦砾也跟着消失。
「要靠我一个人全部解决,或许有一点难度。」
当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纷纷掉落的瓦砾数量增加了。一开始只是小碎石,现在已经变成拳头大小的石块。瓦砾掉落的范围也跟着扩大,不只是夏野和雏子四周,我们所在的房间中央位置,也开始有瓦砾掉落。
『我、我们也赶快去避难比较好吧?快去跟夏野她们会合。』
「不,没有那个必要。」
可是,红叶面无表情地杵在原地不动。
『为什么……红叶!危险!!』
红叶头上也有瓦砾掉落,这样下去会直接打中她。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雏子她们身上,所以没有留意到这一点,注意到的只有我而已。
我使尽后脚力气用力蹬,想说至少撞开她,让她不要直接被瓦砾打到。
「……想对我家小姐做什么呢,你们这些无机物。」
伴随着斩击的声音,瓦砾消失无踪。
以前听到时会启动我创伤开关的斩击声,如今在这里听起来却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全身穿着以深红色和白色为基调的围裙,扫除眼前的一切障碍物,手上拿着以清扫为目的的扫把,是姬荻红叶的女仆。
森部佐茅就站在那里。
「非常抱歉,小姐,我来迟了。」
「没关系的,佐茅。」
红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可以在她脸上看到一丝安心的神色。
她定睛看着默默站在身边的森部佐茅,下达命令。
「那么,拜托你了。」
「好的,小姐,我开始清扫了。」
听到主人的命令之后,女仆大叫:
「剪刀女!」
她叫唤的,是另一个战鬼。
「干么,扫帚女!」
「怎么样,要不要联手?」
「联手?难道你是说那个吗?突然决定要用在实际战场了吗?」
「怎么?你该不会是没自信吧?」
「开玩笑!」
听到佐茅的话,不断斩除瓦砾的夏野也气势十足地吼了回去。
「你那边没问题吧?可不要为了保护重要的大小姐,结果漏砍叮什么啊!」
「那还用你说,你要是不小心一点,说不定会被我扫掉喔!」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我会把你大卸八块喔!」
两人各自抄起武器,朝对方露出笑容。
「去吧剪刀次郎!把一切通通斩除!!」
「工作吧秽杀刃!每一个角落都要清扫干净!!」
两个战鬼凌空跳起。
原本如此绝望的状况,瞬间完全改观。
夏野在空中把落下的瓦砾砍碎。
在下方等侯的佐茅,将碎片加以分解。
可能会绊倒夏野的凹凸地面,佐茅会将之扫平。
当瓦砾快要砸到佐茅时,夏野连看都不用看就把瓦砾通通解决。
「还不赖嘛,扫帚女!」
「合体吧!剪刀女!」
夏野跳向佐茅手上的秽杀刃。
秽杀刃用一种我们都没看过的样子改变形状。
佐茅就这样把夏野甩了出去。
然后,两人在空中飞舞。
「合体奥义!!暗黑女仆破坏技!!」
就这样,两名战鬼的合体奥义。
把掉落的所有瓦砾全部清除干净了。
『你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要好?刚才不是还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吗?难道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还是在演那种小混混在河边不打不相识的老梗!?呃、我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才好了啦!
不行,明明知道面对这些家伙时,一旦开口吐槽自己就输了,然而吐槽的话还是会反射性跑出来。因为这实在太奇怪了。什么叫合体奥义?什么时候发明那种鬼东西?是爱与友情的混合编组吗?
「嗯,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是啊,再来只剩最大的家伙而已。」
就这样,大部分的瓦砾通通被粉碎了。
夏野和佐茅来到我们身边。
「你觉得行得通吗?」
「看起来有一点难度,不过做做看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说得也是,就来试试看吧。」
『那边那两位天生的切割魔人,请问你们为什么可以那么稀松平常地盘算着解决那玩意儿的方法呢?』
两人抬头看着的,是位于天花板中央,仅存的一片巨大瓦砾。当这个游乐设施还在的时候,这一大块瓦砾应该是城堡的尖塔。看起来虽然没有要掉落的样子,可是不管什么时候崩落都不奇怪。
要一口气破坏那个巨大瓦砾是不可能的。普通人随便出手的话会有危险。虽然这两个拿着剪刀和扫把的家伙完全不是普通人,但总之是不可能的。
做到这样就好了,后面就交给专门业者去处理吧。
虽然发生了不少事,但至少没有人受伤。原本差点遇到危险的雏子,现在已经在真岸和黑衣人的保护之下,没有任何大碍。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问题,这不是很好吗?
正当我打算为一切做出总结时。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行动。
「和人。」
『怎么了、红叶……哇啊!?』
我回头一看,红叶的轮椅已经变形完毕。
像巨大千斤顶的东西,从车轮表面伸出来,把轮椅固定在地上。坐在轮椅上的红叶跟前,一副只罩住左眼的护目镜降下,罩在她面前。护目镜上面映出瞄准点。右侧扶手出现了短枪似的物体,朝前方滑出。枪口对准的地方也同样有瞄准点,当它与红叶透过护目镜的视线一致时,会在瞬间亮起,像是确定什么一般。
红叶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扣在那个显然会引起骚动的发射装置上。
红叶面无表情地盯着瓦砾堆。
原本已经习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此刻看起来却觉得好可怕。
「我要射击了。」
『……咦?』
红叶大小姐?你在说什么?
「你看看那个。」
『什么……呃、咦?』
我朝着红叶所指的方向,抬头看向那个巨大的瓦砾。画在那上面的是。
『……赤鬼?』
瓦砾上大剌剌画着戴着巨大王冠的赤鬼图案。
「不把赤鬼打下来不行。」
『等、等一下!!』
「这样就可以一举打中他的要害。」
红叶用平常那种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然后就这样扣下扳机,动作完全没有犹豫。
『搞什么,你是有多恨赤鬼啊!?』
红叶乘坐的轮椅背部开败一个巨大的缺口,一座像飞弹射击装置似的东西斜斜往上伸了出来。接着弹出一根支架,像是要固定那座装置。
最后,重量级装备登场。
弹头,导弹。
充满破坏力,不管怎么想都是歼灭用的兵器。
「天鸟船,系统『建御雷』启动。」
「——射击。」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暗黑女仆破坏技】夏野雾姬和森部佐茅,在战斗中偶然编出的合体必杀技。剪刀次郎和秽杀刃的破坏力各自倍增,再加上两倍的跳跃能力和三倍的回转能力,能把所有灰烬一扫而空。
【天鸟船】姬荻红叶的轮椅,武器师傅大洗赤口的作品。内建许多系统,透过手边的握把,可以变化为各种型态。当然,以轮椅而言,坐起来非常舒适,是相当极致的一个作品。从攻击到防御一应俱全的移动要塞。
【系统·天浮桥】天鸟船「情报收集模式」。能够入侵存在于周围的网路系统,收集情报。能一次处理多少情报,取决于搭乘者的能力。
【系统·建御雷】天鸟船「歼灭模式」。由藏在椅背的巨大飞弹发动攻击,样式虽然简单,却拥有足以把小型建筑物连根拔起的威力。
这是一场凶器与疯狂交织的宴会。
古堡型游乐设施「ARMAGEDDON·世界末日」,连同崩落的瓦砾,从地表上消失无踪。
这样真的可以吗?
就各种意义而言,这样实在太糟糕了吧。
『呜哇——!!』
红叶发射飞弹所引起的暴风把我卷飞出去。
「怎么了废狗,竟然发出那种像中年男性的惨叫声,太难看了。」
接住我的,是夏野和银色的剪刀刀刃。
『夏野!?夏野、为什么!?』
「什么态度啊,难得想要帮你一把,有什么不满的吗?」
呃,真要说满意或不满的话,可以很明白地确定只有不满而已。
「罗罗嗦嗦吵死了。人家不是说结果好一切都好吗?瓦砾全部被破坏了,也没有崩塌的危险,而且没有被害者。一切都很OK不是吗?你还有什么怨言吗?」
『当然只有怨言而已!什么叫一切OK!』
「哎呀,大家都平安无事嘛,没有被害者啊。」
『有!在这里!你看!』
这家伙在鬼扯什么漂亮话啊。
「哎呀,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你眼睛瞎了吗!?我的脖子正面临血淋淋的危机啊!?』
没错,现在我的脖子被两枚刀刃左右夹住,刀刃的名字叫剪刀次郎,是夏野所持有的银色剪刀,刚才把瓦砾变成沙子的变态剪刀。
「很时尚啊。」
『时尚个鬼!刀刃跟皮肤之间连一公厘的空隙都没有,我重要的脉搏和肉体正心惊胆战地看着你下一步动静呢!』
「很时尚吧?」
『是。』
慑服于夏野不容分说的魄力,我反射性地说出肯定的话。太恐怖了!身体竟然下意识地选择了顺从!
「我也需要稍微反省一下。」
突如其来的「反省」两字一点也不像她会说的话,让人产生难以书喻的恐惧感。
「我最近好像太温和了。」
『温和?什么?』
「对你的态度。」
『……啊?』
咦,这家伙在说什么啊?不温和啊,一点都不SWEET啊。可可亚含量超过百分之九十,像泥巴一样超级苦啊。
「所以,以后我会稍微严格一点。」
『喂、这种理由太奇怪了吧。』
「哪里奇怪了?」
『不奇怪,是,一点也不奇怪。』
搞什么,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今天的夏野,散发出来气势实在不是盖的。
「那么,回去之后再让你享受剪刀次郎的全套服务。」
啊,决定了吗?
「有一件事情我想厘清一下。可以吧?」
『什、什么事?』
夏野的脸逼近我,近到可以直接感受到她的呼吸。
「你,是我的狗吧?」
『……咦?』
「是我的狗吧?」
『是的,卑微的我是你的狗。』
惨了,依照现在这种气氛,要是忤逆她的话,应该会被杀掉吧。糟糕。
「没错,是我的狗。既然这样,明明是我的狗,为什么早上起床时你却不在我家?」
『呃、呃呃。』
「为什么、会在姬萩红叶家?」
惨了,怎么办?为了安抚夏野,本来想要集结姬萩家的力量。现在这种状况实在太糟了,姬萩一家到底跑去哪里了?
「……事到如今还一直姬萩、姬萩地叫。难道你觉得,跟我比起来,姬荻红叶比较好吗?你想去姬萩红叶那里吗?」
『咦?』
我抬起头。眼前的是夏野雾姬闪着红色光芒的大眼睛。那双眼睛不知为何,像是快要哭出来似地颤抖着。跟刚才那个粉碎瓦砾、让游乐设施消失于无形、自信满满的人,彷佛是两个不同的人。
『……夏野。』
「怎么样?」
我好像快被那双盯着我的大眼睛吸进去了。
不由得想要伸出自己的手。
『你在说什么啊,你是最棒的喔。』
「……咦?」
比思考的速度还快,话已经说出口了。
不,本来就没有必要思考。
在瓦砾堆里,我试着跟红叶解释什么叫「特别的书」。灌注了意念的,特别的那本书。
其实不应该排什么先后顺序的,可是对我来说最特别的,无论何时都是秋山忍的书。
与我共同超越生死,秋山忍的书。
那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去思考。
所以我告诉她:
『不管几次我都会说的,对春海和人来说,最棒的作家是秋山忍。』
对我来说最棒的、最特别的作家名字。
我朝着在我眼前,手上拿着剪刀的作家说道。
『对了,你之前都在干么啊?我一直以为你一定会跟来,所以才做了那么多蠢事。你要是没有好好跟过来,我很困扰耶。』
没错,仔细想想,我一开始就以「夏野会跟来」为前提来进行思考。我害怕夏野的身影,每一个行动都可以感受到夏野的气味。
为什么?
不,连想都不用想,那是理所当然的。
我是一直跟她在一起的,秋山忍的读者。
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我是秋山忍的狗。
『所以,我哪里也不去,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我向自己深爱的作家如此告白。
「……」
维持着被夏野抱起来的姿势,经过一段长长的沉默。夏野低着头,把脸藏起来,所以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夏、夏野?』
不要紧吧?已经不生气了吗?我诚惶诚恐地问着。
『呀啊!?』
夹着我的剪刀刀刃往内并合。
『剪刀!剪刀夹到我了!?』
「没关系,你想说的话,我已经都知道了。通通知道了。」
夏野同时抬起头来,闪耀着艳红光芒的大眼睛闪闪发光。之前的不安表情一扫而空,眼神充满了活力。
「那么,今天只进行一个处罚就好。」
『咦?要处罚吗?』
「那还用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掩饰你跑去姬荻红叶家的事实。」
搞什么,刚才气氛正好,本来还以为事情可以就此划上句点,没想到还是不行吗?
「没关系,我不会对你做无理的要求。」
『我不相信!』
之前受过的种种处罚,瞬间在我脑中闪过一遍。不管是那一种,后来都在我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伤痕。这样太糟了。
就在这种气氛中,在被恐惧感包围的情况下,在我眼前的夏野开口了。
「说说你自己的名字!」
『……啥?』
「当然,要说全名。」
名字?为什么突然要我说这个?
「说吧,你的名字是什么?」
可是,不能抱怨,夏野手上的剪刀还抵在我脖子上。不能随便乱讲话,现在要乖乖听话才行。
『我、我叫春海和人,怎么了吗?』
我说出自己的名字。从我懂事起,一直习惯而熟悉的名字。
「不、不对。」
伴随着否定的话语,剪刀的刀刃又往内并合。
『哇啊!?对、对不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还是对不起!』
「……夏野和人。」
喃喃地,夏野低声说道。
「你叫夏野和人。」
『咦?』
「你的名字,叫做夏野和人。」
『夏野是你的姓吧,我姓春海啊。』
剪刀刀刃陷进我的肉体。
『弄错了!我弄错名字了!和人在发呆!』
「很好,那么再一次,说说你的名字。」
『我、我叫夏野和人!』
瞬间,夏野脸上浮现笑容。那是我好久没看到的灿烂笑容。是一种背后光芒四射的笑容。夏野挂着那张笑脸,开口问道:
「来,你的名字是?」
『夏野和人。』
「What'syour name? 」
『夏野和人。』
「Say your name.」
『夏野和人。』
「耶嘿嘿,夏野和人。耶嘿嘿嘿嘿。」
怎么办,夏野的笑容好像停不了,变得越来越恐怖,整张脸红通通的,呼吸急促,还有笑声也很可怕。
「很好,那么,我们回家吧。」
『咦?已经要回家了吗?这里不用处理一下再走吗?』
夏野把我放了下来。
「那些事,自家伙他们会做吧。我们要赶快回去填一些文件才行。嗯,今天是四月十五日吧,区公所有办公,也要在月历上标记一下才行。」
『咦?』
填什么文件?
为什么跟区公所有关?
为什么要确认日期?
「等一下。」
正当我迈出步伐、打算去追已经开始往前走的夏野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种姿势是怎么回事?』
我回头一看,在那里的是姬萩红叶和森部佐茅两人。
可是,两人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奇怪。
「这就是所谓的公主抱吧。」
红叶用双手环住佐茅的脖子,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我。
「天鸟船发动『建御雷』之后会发烫,暂时无法乘坐。」
『啊、啊啊,这样啊。』
这样真的有发挥轮椅本身的功能吗?
而被红叶紧紧抱住的佐茅,露出了我们从未见过的恍惚表情。不过还是不要管她好了。
「有什么事吗,姬荻红叶。我们两个,夏野雾姬和夏野和人已经打算要回家了喔。」
「夏野和人?不是叫春海和人吗?」
「哼,那是之前的名字,现在这只狗叫夏野和人。」
「是这样吗?和人?」
『呃,看起来好像是这样。』
总之在她玩够之前就好好配合吧。反正她看起来心情很好,我自己的命比较重要。
「是吗,可是,还没有正式改名对吧。那么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红叶面无表情地肯定了其中一点。
「不用你多话。然后呢?有什么事吗?我们很忙的。」
被打断行动的夏野一脸不爽地对红叶说道。
「是的,是有关山田雏子小朋友绘本的事。」
『雏子的绘本?』
那是我们今天一直在找的绘本,雏子的「旅人与白猫」。
『红叶,那本书不是在你手上吗?』
「是的,先前的确一直在我手上。」
红叶朝我们晃晃手。
「第二次崩塌时我放手了,我想,那本书恐怕已经埋在瓦砾堆里了。」
『什么!?』
我看着红叶背后那座已经无法称之为瓦砾堆的沙山。由于夏野她们的破坏,所有瓦砾已经全部被粉碎,变成现在这种样子了。要是被埋在这堆沙子里面,那本绘本恐怕凶多吉少。
『那、那么、绘本……』
我想起雏子很开心地谈论绘本的表情,要是她失去那么重要的绘本。
我们要怎么道歉才好?
不,这已经不是道歉能解决的了。
「你们说的绘本,是这个吗?」
『咦咦!?』
夏野从衣服内侧抽出的是「旅人与白猫」。上面也写著名字。的确是雏子的绘本。可是,为什么会在夏野手上?
「果然在你这里。」
「哎呀,你有注意到啊?」
「嗯嗯,刚才你们凌空斩除瓦砾之前,我看到夏野雾姬小姐手上拿着那本绘本。」
「哼,看得还真仔细啊。我想说如果被那个扫帚女毁掉也很可惜,所以就先救一下这本书……话说回来,这本绘本怎么了?」
红叶看着绘本,面无表情地说:
「那是我们在找的东西,请交给我们。」
就着被佐茅抱住的姿势,红叶朝夏野伸出右手。可是,夏野一瞬间像是在思考什么似地低头看她,说:
「姬荻红叶,要是我不交出绘本,你想怎样?」
她一边把玩着手上的「旅人与白猫」,一边说道。
「……剪刀女,你……」
听到夏野挑衅红叶的话,佐茅的表情顿时变得森冷。
「佐茅,没关系。」
「哼……是,小姐。」
原本打算跟夏野对干的佐茅,听从红叶的吩咐退下。
『……夏野?』
盯着我的夏野,双眼散发出强烈的光彩,像是在用眼神示意「你也给我安静一点」,于是我一句话也不敢说。
『……』
停在佐茅肩上的九郎,一言不发地盯着红叶和夏野两人。
「你不打算交给我吗?」
「不,没那回事喔。」
夏野和红叶之间继续对话。演变成这种情况,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在一旁观看的份,只能听着我们身边的作家们继续交谈。
「那么,为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在意而已。」
「在意什么?」
夏野开门见山地问:
「为什么你想要这本绘本?因为,这又不是你的绘本。」
她手上的绘本,大大写着「ㄕㄢ ㄊㄧㄢˊ ㄔㄨˊ ㄗˇ」的名字。
「难道说,『姬荻红叶』是笔名,你的本名是『ㄕㄢ ㄊㄧㄢˊ ㄔㄨˊ ㄗˇ』?」
「不,我的本名就是姬荻红叶。」
「那么,为什么你想要这本绘本?」
「我不能想要这本绘本吗?」
红叶仍旧面无表情地问着夏野,语气强势。
「不要误会,我没有说不可以。我只是想知道原因而已。因为我是作家,如果有想知道却无法知道的事情,心里会觉得卡卡的。」
像是要反击似的,夏野也用同样强势的语气回答。
「我所知道的姬荻红叶,对书本没有兴趣,对作家没有兴趣,而且对读者也没有半点兴趣。在新稻叶塔那时,还有在炼狱馆那时,这一点都没有改变。所以我很在意。那样的你,为什么会对这本绘本产生兴趣?姬萩红叶,请你告诉我。」
看着自己的视线,对自己所说的话。
姬萩红叶平静地回答那个问题。
说出自己手中握有的东西。
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
「……我想要去了解。」
「我想了解,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兴趣的这些事情。我想知道,我完全不感兴趣的世界、书本、作家、读者,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我想知道,我完全不感兴趣的那些东西,它们其中灌注的意念到底是什么。」
「有一个读者让我产生了这种想法。我明明没有拜托他告诉我,却有一个读者硬是要教我这些事。然后,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其实什么事情都不懂。」
「所以,夏野雾姬,可以把这本书让给我吗?我需要那本书。我要去弄清楚,等待着那本书的读者到底有什么想法。我必须知道读者的想法。」
那是不了解读者,
不知道读者想法,
对读者没有任何想法,
只是不断写作的姬萩红叶,此生第一次,
表达出来的意念。
「因为,我是个『作家』。」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山田雏子】秋月真岸的妹妹,住在琦玉县S市,就读小学二年级。在山田家,会对弟弟小太郎摆出姐姐的架势,然而跟真岸在一起时,就是个纯粹只会用力撒娇、满脑子想着姐姐的小妹妹。将来想要成为像姐姐一样的偶像或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