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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的☆安达

安达与岛村 入间人间 17555 2024-11-04 12:15

  『小岛我以后长大想要当高个子!』

  较小的我说着那种话。我想,这大概是场梦。

  身边的小孩都叫我「小岛」,那时候的我非常喜欢这个称呼,所以连我自己也都用这个昵称称呼自己。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好丢脸。没想到我居然会用「小~」的方式称呼自己——如此心想的我不禁低下头来。

  这是我在幼稚园大班的时候,被问到类似未来的梦想这种问题时所做出的回答。虽然是我自己的事情,可是我并不记得当初自己为什么会说这种话。那时的我,很憧憬身高很高的人吗?

  周边的景象在那时候的我眼中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天空看起来很高,大人看起来也很高大。不管跑多远都不会跑到上气不接下气,而且对任何事物都有兴趣,会积极地去接近感到有兴趣的事物。只要舔一舔甜甜的糖果,烦恼就会跟着糖果一起融化消失,也不会被名为人际关系的烦人外皮所包覆,只存在着庞大的友情集结体。

  亏那样无忧无虑、把真实的自己暴露在外的我能够存活下来啊——我对那样的自己感到无比傻眼。

  最近的安达看起来很奇怪。

  呃,虽然从之前就偶尔会有行径变得很可疑的情形,但这次和那种变化不同。首先,就是感觉到视线的次数增加了。在上课时间不经意发现到,有一道盯着我的视线而看向远处的座位时,大多数都会和安达四目相对。之后安达就会立刻低下头来,打开课本。她那样会让我很想对她做出「至少在一开始就先翻开不是比较好吗?」这种针对一点也不重要的地方的吐槽。这就是她第一个奇怪的地方。

  第二点,她讲话的时候嘴唇跟肩膀都会颤抖。她的下嘴唇会呈现波浪状扭来扭去的,肩膀上下抖动的动作也很大。她一直持续散发出好像在忍耐什么,又或是想说什么却无法下定决定说出口的感觉。她的嘴唇不会因为这样产生肌肉酸痛吗?嗯,不会吧。

  第三点,她期末考的英文成绩比我还要好。

  ……要出国旅游的时候把安达一起带去就可以安心了。这部分只是开个玩笑。

  我想,她大概是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或是想问我吧。虽然我在想既然觉得是那样的话,就说一句「你有话想跟我说对吧?」来给她说出口的机会就好了,可是也怕催促她讲出那么难说出口的事情,要是内容很沉重的话该怎么办?所以我很犹豫要不要这么做。

  例如像是要借钱,或是把妹妹给她之类的。要是她来找我商量莫名其妙的事情——应该说,虽然不至于不可能,但会莫名其妙到让我觉得「为什么要跟我说?」的事情的话,我也会很困扰。

  所以我现在虽然决定先默默观察她的情况,但要是这种情况持续三天的话,再怎么说我也没办法继续假装没发现了。我决定等到这堂课结束进到午休时间,在吃饭的时候顺便问她一下。这种时候大多都会是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的事情。

  虽然我没有做过统计,不过我努力让自己那么想,好让自己的心情轻松一点。

  日本历史课结束以后,教室内的气氛就松懈了下来。期末考结束了,答案卷也已经发回来,先不论结果的好坏,总之现在已经只要等着结业式跟寒假到来就好。教室里就如同寒风吹过的夜晚里有小小的灯光聚集般,虽然冷,却也交杂着大家轻快的声音。

  有人把自己考试考不好拿来当成笑话,也有女生在谈自己圣诞节的时候要跟男朋友做什么。圣诞节吗……也就是说,再过个十天,长着胡子的老爷爷就要来了啊。妹妹今年也拿得到圣诞老人的圣诞礼物。她现在好像还相信有圣诞老人的存在。因为跟她睡在同一个房间的我都没有收到任何礼物,所以她每年都会很得意地跟我说:「姐姐是坏小孩~!」从看到她这样还完全不处罚她这点来看,我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个好姐姐才对啊。

  不过那些事情就先摆一边。我把课本收进桌子的抽屉当中,然后单手拿起钱包,离开座位。我斜眼看着日野跟永藤拆着便当的包装,同时走向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脸颊、一脸呆滞的安达身旁。她连课本都没收起来,而且不晓得她是不是正集中精神在想事情,甚至没发现我走到她身旁。

  她实在是太心不在焉了,让我觉得直接跟她对话很浪费。我绕到安达身后,把下巴放到她的头上。接着安达马上跳了起来,害我的下巴被她狠狠撞了一下。

  因为向后仰而从椅子上花啰,用手撑住地板的同时慌张转过头来的安达,以害怕的眼神抬头看向正用手压着下巴的我。我则是还咬到了舌头,眼眶开始泛出少许泪水。

  「原来是岛村啊。啊~啊~吓死我了。」

  她隔着衣服扶住胸口,同时也能看见她脸上的紧张松懈下来。知道对方是谁的话,恐惧似乎也会减弱……我是这么想,不过她视线游移的情况比刚才还要更加严重。

  「话说,你这是在做什么?」

  「只是试着玩了一下而已。啊~好痛。」

  之前也吃了妹妹一记头槌,我还没有得到半点教训吗?我伸手帮安达站起身。安达的动作实在是太大了,使得周围的目光因此集中到我们的身上。安达似乎也发现到大家的视线,看起来一副很尴尬的样子。我感觉自己怎么说还是对这件事有点责任,就先把安达带到教室外头。我直接拉着刚才握住的手,走到走廊上。

  「怎么了?怎么了?那个……怎么了?」

  安达的眼睛不断转来转去,脸颊又有些微泛红。大概是因为一直处在动摇的状态,静不下心来的缘故吧。我放开手,然后拍她的肩膀说声「好,深呼吸」试着催促她这么做。背靠着墙的安达照我说的吸气,然后再大口吐气。不知道是不是没什么效果,她的眼睛还是停不下来。

  我决定让她暂时先这样重复进行深呼吸。在我面前的安达,她看起来像是每当深呼吸一次时脸就变得通红,她正在进行用呼吸的能量把体温升高这种帅气的事情吗?

  不过像这样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跟她面对面,就能实际体会到安达的身高比我还要高。虽然我从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了,不过我们的身高差距似乎没有明显缩小的样子。我既不会感到不甘心,也不打算跟她比赛谁能长比较高,不过我却被一个身高比我高的同学叫「姐姐」,而且我还摸了她的头,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就有股极度微妙的感觉。我们两个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吗?

  由于一直深呼吸似乎也没有产生什么效果,所以我把手拿开她的肩膀,中断这个举动。在我还在慌张地思索有没有其他好方法的时候,安达就在途中冷静下来了。原本不断转动的眼睛停止转动,脸上的红晕也开始消退。或许是深呼吸的效果迟了一点才出现也说不定。看来终于能跟她讲话了。

  虽然要是我没有做些多余的事情,就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了。

  「嗨,安达达!」

  我模仿日野,试着用有些滑稽的方式对她说话。这句话同时也包含全部重新来过的意思。

  「我比较希望岛村可以用普通的方式叫我……」

  安达小声地对我提出要求。总觉得她之前好像也有这么说过,也好像没有。

  「你放心吧,我想那个昵称我不会再用第二次了。然后——」

  午餐还是不要吃好了。我考虑舌头的状况,决定还是不要吃午餐。真是吃到苦头了。我会想起自己被父母斥骂「别做些不必要的事」时的景象。

  舌头上还残留着血的味道。还真是准备了一个讨厌的调味料啊。

  「我在想,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是指?」

  「啊……嗯,因为好像你常常在看我。」

  要婉转地问她也挺麻烦的,所以我直截了当地询问。安达很明显地移开了视线。

  明明表情一点也没变,不过眼睛却撒不了谎的样子。

  「有……那回事吗?」

  「有。」

  我如此断定,然后绕到安达视线逃往的方向去。安达立刻就发现到我这么做,换成看往反方向。既然这样,那我也跟着动……我大概在走来走去绕了三圈左右时觉得腻了,换问她下一个问题。

  「你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吗?」

  安达既迅速又不自在地动起缩起的嘴唇。

  「有是有……」

  「嗯,嗯。那你说一下是什么事。」

  我也很在意她到底想说什么,所以想早点问出是什么事情。究竟是有怨言,还是有什么不满呢?我是有先想过很难说出口的应该就会是那一类的事情,不过想让对方说出那种话也是挺奇怪的。

  安达把声音含在嘴中,开始说起她想讲的事情。这样我听不到啊。

  「那个……怎么说,就是冬天……应该说下个礼拜……啊,应该说再过十天左右?的那个……」

  她忸忸怩怩地持续小声讲着不找边际的话语。安达的喉咙像是被那堆话语噎到般卡住,接着她便敲打自己的胸口,非常慌忙。她慌忙得有如为了飞起来而四处飞奔助跑的鸡。虽然鸡不会飞,不过她没问题吗?

  安达仍然不断转动着双眼,只有表面上转过来面向我,突然说:

  「等我再有点胆量……啊,我再考虑一下再跟你说。」

  「……这样啊。」

  都已经拍胸脯试图鼓起勇气了,结果却还是没做好充足准备的样子。那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吧?

  我也开始担心起来。要是她说了会让我心碎的话,该怎么办?虽然要说我是不是神经纤细到会心碎的人,倒是挺令人怀疑的。

  唰唰唰——安达拖着脚步,一副想逃跑的模样,所以我就让路给她,而她也真的就逃也似的用小跑步跑回教室去了。我则是现在才发现到走廊的寒冷,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身体的摇晃给摇到掉了下来,我想起了一个回忆。我窥视那色彩朦胧的小小记忆。

  话说回来,我以前也有过像那样的朋友啊——我想起了这样的事情。

  那是在我还无防备时的事情。在幼稚园里,有个和我特别要好的女生。

  用一句话来说的话,怎么说,就是个很像安达的孩子。其实她就是安达——不过她们名字不同,所以不可能是这么一回事。我和安达之间并没有那种命运般的关系存在。

  那时候的我莫名好动,而且全身上下都是破绽,只晓得向前迈进。而跟在那样的我身后的就是那孩子,她简直就像是我的影子有了形体般,跟我形影不离。她不是跟在我旁边,而是后面。如今会去想她是躲在我的后面吗?她非常怕生,在开始来幼稚园上学的第一天,她还在门口那里紧抓着母亲的手嚎啕大哭。

  我们会成为朋友,就是从那时经过一旁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到幼稚园鞋柜那时候开始的。明明要是现在的我,大概也不会去多加理会。

  我把名字告诉她,而她就是第一个用「小岛」这个称呼叫我的人。我还清楚记得,那时候的她还因为那个称呼传开,使得连其他人都开始那么叫我这件事而摆了张臭脸。在这部分能感觉到她和安达的相似之处。虽然以顺序来说好像反了,不过由现在的我回想起来的话就会变成「安达→那孩子」这样的顺序。因为回忆并不是就在我眼前发生。

  当时的我看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就很高兴地觉得「这样好像探险队!」真是太白痴了。当然,我自以为是队长。在我心中,幼稚园跟镇上是未开拓的区域,充满陷阱,以为自己成功闯过了那些陷阱。明明是未开拓的区域却有陷阱是怎么回事?这种小事就别在意了。总之那时的我很喜欢跟她一起出去玩,或是在幼稚园里面东奔西跑。

  而她则和一般小孩不同,不喜欢到处乱跑。应该说,她有表现出自己不喜欢到处跑的样子,但我却以自己为优先。现在想想还真是有够自私。不过不会去考虑别人喜不喜欢或是方不方便这一点,我觉得即使是现在立场和思考模式都已经和以前不同的自己,还是很类似那个时候的我。

  那个女孩虽然在个性上不是会明显表现自己的人,不过却有感兴趣的东西。她喜欢弹珠或是风铃那种亮晶晶的东西。只有在发现那种东西的时候,她才会离开我的身后跑去找那些东西。那么一来就会变成是我在追着她跑。

  那种时候,不知为何我都会生气地对她说:「难道我就没有亮晶晶的吗?」

  为什么那时候的我会产生那种心境?对现在的我来说,那就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样,难以理解。

  在升上小学分到不同班级之后,我们就完全没有再见面了。虽然我们并没有吵架,但那样的距离似乎不是能让我们的友情继续下去的距离。主要是对我来说。

  虽然只是道听途说,不过听说她好像升上国中之后就变成了真正的不良少女,而不是像我们这样的不良少女。她究竟在偏离道路的地方找到了什么漂亮的东西?这部分让我觉得有一点在意。

  「耶……」

  我瘫倒在厨房的桌子上,跟睡意奋斗。

  「你哪里有在奋斗了啊?」

  母亲轻敲了一下我的头,于是我只好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冬天的时候实在是很难在起床之后立刻清醒。或许我的身体要求进入冬眠也说不定——我在背后打了个冷颤、身体颤抖的同时如此心想。虽然厨房因为有暖气设备所以很温暖,但即使如此还是会不时有冷风钻进睡衣跟背部之间的隙缝当中。

  在我用手指划掉刚才脸颊跟桌子贴在一起的位置上雾气来玩的过程中,早餐就端出来了。有拌饭、蒟蒻(即魔芋)丝、鳕鱼子跟凉拌青椒。这些都是昨天晚餐吃剩的。由于父亲现在就开始在意肚子附近的肉在新年假期时会有成长,所以家里吃清淡料理的频率正逐渐升高。

  会对这件事表达不满的,顶多就只有和减肥无缘的妹妹而已。而那个妹妹早已吃完早餐也刷完牙,正打算出门去小学上课。听说好像要在早上跑马拉松的样子,光是听到就觉得全身无力。预定要在早上跑马拉松却没有低着头走出家门的妹妹真了不起。

  「很了不起,动作又很快,根本无从挑剔呢~嗯,嗯。」

  「不要再细嚼慢咽了,还不赶快吃!这样我没办法洗碗啊!」

  母亲一边敲打洗碗机的侧面,一边催促我。明明小时候就教我要细嚼慢咽,现在却逼我要赶快吃完。父母教导的事情我应该要只听一半。

  妹妹戴上上学用的帽子,露脸说:

  「我出门了~」

  「好好好,路上小心喔。」

  她在跟母亲打过招呼之后就看向我这边,摆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姐姐你也要赶快去学校喔~」

  「啰嗦,高中生只要在太阳全部升起之前到学校就好了。」

  「是谁教你那种蠢规则的?凭你还早了三年呢。」

  又被母亲轻轻敲了一下。本来是想反驳妹妹的,结果只是让她更高兴而已。

  妹妹出门之后,坐上我对面座位的母亲就看着眼前的购物笔记在呻吟。她为了决定好要去超市买什么而在思考晚餐的菜单,但似乎一直没办法有所进展的样子。她把握在手里的原子笔放到桌子上,叹了口气。

  「每天都要想要煮什么好麻烦啊~」

  「是啊,你加油。」

  「你有没有想吃什么?」

  即使我回答她提出的这个问题,也几乎不曾实现过。她往往会有到了超市之后按当时心情来变更要煮什么的状况。一想到那种事曾发生过好几次,就没办法认真去思考这个问题。

  「煮咖喱之类的就好了吧?」

  「嗯……用肉店那边的小菜可以吗?」

  「就看你开心啰。」

  这是多么无意义的对话啊。既然说是肉店,那就是指永藤她家吧。

  那家伙似乎也常常被叫出来顾店……她有确实做好顾店的工作吗?

  「姐姐~姐姐~」

  应该已经出门的妹妹又折回来了。会然原本在想她是不是忘记带便当袋。不过她不是在叫母亲,而是我。妹妹走进厨房,然后看向我。她才出去非常短的一段时间而已,她那接触到外头空气的鼻子却已经变红了。

  「姐姐的朋友来了。」

  「啥?」

  这句话实在是令人怀念却又太过新奇,一开始我还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像是在细细咀嚼那样,一个字一个字去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呃……朋友?」

  我很犹豫要先问这句,还是先问对方是谁。或许是心里产生动摇的缘故,我选了比较奇怪的问法。

  「在哪里?」

  「外面。」

  她指向玄关。虽然理所当然是会在外面啦。她是说对方就在家门前的意思吧。

  「你说的朋友是指谁啊?」

  「前阵子来家里的人。」

  「前阵子……安达?」

  为什么安达会过学校不入跑来我家? 她应该不是会大剌剌走错路的傻瓜才对。不过如果是安达的话,先不论她来的理由,她一定在等我,所以我决定先去找她。我暂时先放下筷子跟碗,离开厨房。

  妹妹也跟在我后面。由于我忘了穿上刚才在厨房脱掉的室内拖鞋,造成我现在必须赤脚走在冷冰冰的走廊上。感觉就像刚才围绕在我身边的暖气迅速冻结,冒出来的雾气还发出碎裂的声音一样。而且感觉还是紧贴着皮肤的那种寒冷,所以又更糟了。

  我一边缩着身体喊着「呜呀呜呀」一边打开门走到外面,就发现正如妹妹所说,安达就在那里。

  她骑在蓝色的脚踏车上,像是出来接人一样在家门口待命。她穿着制服,书包也确实有放在脚踏车篮子里。安达立刻就发现我出来了,然后动作僵硬地跟脚踏车一起前进。

  有一大群要去上小学的小学生正通过家门前的道路。因为是通学道路,所以这条路在每天的这段时间,都会有多到让人觉得很烦的小学生们经过(这时候出门的父母说的)。安达仿佛是要把道路边缘还有脚踏车龙头削掉那样,谨慎地移动。她几乎都低着头,有好几次像是很在意我似地看往这边。

  「看起来……好像也不是有什么很紧急的事。她到底是来找我做什么?」

  我想象她会是要来找我做什么,同时转过头。我向在和我保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盯着我看的妹妹挥手,催促她赶快去学校。虽然妹妹又好几次回头看向这里,不过最后还是挥了挥手,融入了小学生的人潮当中。在我也向她挥过手之后,便在收手之前向另一个妹妹(暂定)挥手问候。安达一点一滴地持续移动,现在已经来到了我的眼前。而且她不知道为什么还微微举高她的手。似乎是跟我一起向妹妹挥手的样子。莫名觉得很有安达的风格。

  「嗨~嗨~安达。」

  「喔……喔!早!」

  「为什么要弄得像是体育系的人一样?」

  是不是只要安达以自己的做法来强调清爽感的话,就会变成哪种类型呢?

  过去不曾在这么早的时候见到安达,所以看见她站在朝阳底下的模样就觉得很新奇。

  安达的头发打理得很好,衣服也穿的很多。相较之下,我却是一头刚睡醒的乱发,还穿着睡衣。我揉着眼睛心想这样看起来很随便,不过就算了。毕竟现在这个季节要像之前安达那样让人在外面等会很痛苦。即使如此,我仍然觉得如果安达站在我的立场的话,还是会让人在外面等。

  「那,怎么了吗?应该说你这时候来会不会太早了?咦,你是大概什么时候来的?」

  我把所有的疑问一起丢给她。安达吐出白色的雾气,同时眼神游移。

  「我有话想跟你说,然后我觉得这时间很普通,还有我才刚来。」

  她规规矩矩地确实回答了我的问题。之前仰卧起坐的问题也是这样,安达的本性真的很认真。

  不过她来的时间这部分是真的吗?不,假使是真的也是一样。

  「嗯~」

  我把手贴上安达的脸颊。碰到脸颊的瞬间,安达的眼睛就突然开始动来动去,让我稍微吓了一跳。不过我还是没有放下手,用手去确认她肌肤的温度。比我的手还要冷上许多。要是安达从她家骑脚踏车过来,那当然会冷成这样。而且她的鼻子跟脸颊都想藏着红姜一样红通通的。有些东西穿再多也是挡不住,最重要的是我也觉得很冷。所以我抓住安达的手腕。

  「外面很冷,就在家里谈吧。」

  「等……等一……」

  我把安达拉下脚踏车,要她把车停到车库之后再把她拉进家里。从途中开始就感觉不到安达的不知所措跟抵抗,她很坦率地脱下了鞋子。虽然走上走廊之后有在犹豫要带她到哪里去,不过我想起自己饭吃到一半,就朝厨房走去。

  「打……打扰了。」

  「好~欢迎你来我家。」

  我简单回应安达小声的问候,进入厨房。

  「我回来了~」

  「回来得还真快……哎呀哎呀,这不是你的朋友吗~?」

  原本把脚往天花板方向伸直、很松懈的母亲因为在意他人眼光而端正了自己的姿势。安达微微低头说声「打扰了」之后,她也做出「好~好~欢迎来我们家」这种和我刚才说的话差不多的回答。这让我有点不是滋味。在关上门之后,我就坐上了平常坐的位子。由于安达还站在门口,看起来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所以我说声「你就坐那边吧」叫她坐到妹妹平常坐的位子。

  安达说完「就这么办」以后把书包放到一旁,坐到了椅子上。跟安达一起坐在家里的厨房……好强烈的不协调感。而且安达也像是萎缩了般缩起身子。看起来很开心的,就只有母亲而已。

  「安达,你来帮忙她吃吧。我们家女儿吃东西很慢,很伤脑筋呢~」

  「不用多说些不必要的话啦。」

  赶快吃一吃去我的房间吧。我大口吃着青椒跟白饭。

  「那个……我有先在家里吃过了。」

  安达也真是的,明明没有必要那么认真回答她啊。

  「我想也是。你吃什么?有吃好吃的东西吗?」

  为什么要那么死缠烂打?虽然我想这只是母亲开玩笑的方式,不过安达有些害怕。

  「有吃一个面包。」

  安达一边拿下围巾一边回答。虽然我在想面包不是应该用「一片」来算吗?但是那好像只有吐司才是这样用。不过她吃得好少。要再多补充一点感想的话,我想她那份早餐应该是配着水吃的。她的饮食生活夸张到,感觉要是再努力一点的话说不定就会变成植物。不过,如果光靠光合作用就能有足够营养的话,或许可以省下午餐前,在省钱方面挺有帮助的。话说我最近也开始认真去上课了,我觉得应该也差不多可以让我带便当了吧。而且柜子里的便当盒看起来也是闲得发慌。

  「妈妈不会跟你说要再多吃一点吗?照理说都会这样讲吧?父母在女儿莫名在意腰围,还因为这样开始少吃东西的时候都会觉得很不安,稍微胖一点会比较让人放心。」

  她说到这,不知为何往我看了一眼。到底是因为说到减肥,还是因为说到稍微胖一点才看向我这里?她的视线会因为理由的不同而大大改变其中的含义。虽然很想反驳些什么,不过我正在大口吃着饭,所以发不出声音。而且连安达都往我的腹部偷看了一下,在那之后她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

  「她没有那么对我说。而且她不常跟我说话,也不常待在家里。」

  母亲大概是察觉到了掺在话中的干涸气氛,原本身体向前倾的她说了声「啊,这样啊」之后就缩回了身子。

  看来安达和她母亲之间的关系没有改善的样子。会让她们的关系因为之前的互动而产生改变这种戏剧性转变的机关,似乎并没有隐藏在我们生活的每一天当中。像我的成绩也不是突然就能变得很好。如果无法乘着什么很巨大的事物飞向远方,就只能用自己的双脚前进。即使那么做会慢上其他形形色色的人好几步,追不上也赶不及。

  在那之后,一直到我吃完饭为止的那段时间都是一片沉默。

  吃完之后我急忙走出厨房,安达也像是跳起来一样离开椅子,跑来跟在我身后。她把椅子摆回去的动作和反应跟我妹很像,让我有种非常微妙的心情。

  「要乖乖去学校喔~不要一时兴起就翘课喔~」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会乖乖去学校啦。」

  我敷衍地回应她,走向尽头的房间。我在中途回头一望,就看见安达面露微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

  虽然一定有,但我故意使坏问她。安达笑着说声:「没什么。」

  走廊尽头房间的窗帘是有拉开,可是还是很冷。室内实际温度完全不符合阳光照入产生的明亮印象。我稍微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开暖气,但还是姑且把暖气开起来了。现在既没办法在饭后休息太久,开暖气又有会犹豫要不要出门的危险性,不过现在也有客人在场,所以我决定盛大招待她。

  我坐在整齐叠好的被褥上,接着把黄色的坐垫丢给安达。虽然背部因为受到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可以感觉到微微的热度,不过身体前面却冷到不行。我没办法静静待着,在被褥上扭动着身体。安达则是重新围上围巾,环视整个房间。

  虽然我觉得从她上一次来就没有变的这个房间里,根本没什么有趣的地方就是了。

  「那~你要跟我说什么?虽然昨天好像也问过了。」

  今天要讲的会是昨天的后续吗?她是不是已经整理好她的思绪了呢?被我这么一催促,安达便一边玩弄着自己的刘海一边抬起头来。直直注视着我的那双眼有些血丝,她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她是不是烦恼到睡眠不足了?总觉得开始有点对不起她了。

  「岛村。」

  「呃……有!」

  「想问你要不要去哪里玩?之类……的……」

  说到这里,安达就移开了视线。

  「嗯?嗯……」

  我点头的同时,却在内心疑惑地歪起头心想:「咦?只有这样?」

  她一直都在为了那种事情烦恼吗?她想讲的事情让我觉得,有种完全没必要特别去下定决心或是思考的感觉。既不是坏话,也不是对我有所不满,真是出乎预料。

  而且,如果只是那点程度的小事,只要在学校谈,或是用邮件告知就好了啊。事情有重要到需要特地来我家讲吗?我实在是越来越搞不懂安达了。呃,虽然我原本就不是非常了解她啦。

  「是可以啊,要放学后去吗?还是说,你该不会想翘掉今天的课?」

  「啊,其实……不是要约在今天。」

  「我想也是,嗯。」

  暂时停下对话的安达开始端坐在坐垫上。而原本随性坐着的我也受到她的影响,连带跟着把脚缩回来。

  安达把手放上膝盖,身体不断动来动去。我实在是不觉得「要约在什么时候?」是很难说出口的一句话。我一边心想是怎么回事,一边摩擦着自己的脚在等待,接着安达便低着头开口说话。

  而且还满脸通红到连耳朵都是红的。

  「约在这个月的二十五日…怎么样?」

  「二十五日吗……我想想……」

  她不是指定要星期几,而是指定日期,我一开始的时候还无法理解到她的用意,甚至会去想当天是星期几。不过我察觉到她说的「这个月」是十二月,然后想到十二月二十五日是什么样的日子之后,便不禁瞪大了眼注视安达。

  「二十五日不就是……」

  「嗯。」

  安达缩起脖子点头回应。她脸的下半部被围巾给遮住了。

  「是圣诞节吧?」

  「嗯。」

  安达频频点头。身体还僵硬得像是在忍耐什么事情一样。

  既然她会承认是圣诞节,就表示她会指定日期似乎确实是有特别的意义存在。

  ……咦,意义?

  指定要约在圣诞节,再加上安达泛红的脸,总觉得有些意味深长。难道她是想在圣诞节当天跟我约会吗?那样不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吗?

  没想到居然会由我跟安达两个人,来让我在圣诞节出门的理由成立。

  「唔……」

  我闭上双眼。这不是能随便开口的事情。

  感觉只要我问了她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的骨干就会瘫软地扭曲。想要修复那样的关系,就需要付出莫大的努力、劳力以及时间。我会为了修复关系做到那种地步吗?这么一想的话,马上就会看见一个相当冰冷的答案,所以我没办法对她提出那个问题。虽说是这样,不过——

  搞不好两个女生在圣诞节出去玩,其实还意外常见也说不定。因为圣诞节的时候我都不太会出门,而且也不会到车站前或是闹区,所以我也不清楚实际上是什么情形。不过我理解到安达为什么会看起来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还要花上好几天坚定自己的决心才能提出邀约的理由了。因为不论她究竟有什么意图,那都是相当大胆的提议。安达你到底在想什么?

  一股重量和我想象中不同,像是挥之不去的雾那样的东西压在我的头到肩膀上。安达还是继续保持像在反省一样低下头来的端坐姿势不动,没有更进一步的说明。因为是她问我,所以是在等我回答的意思吗?喂喂喂,这样我很伤脑筋耶。

  如果不能问为什么的话该问什么?我如此心想,然后得出接下来的答案。

  也就是圣诞当天要做什么。

  「要去哪里?」

  「我还完全没有想到要去哪里。」

  她讲得非常快。

  「要做什么?」

  「我还完全没有想到要做什么!」

  又变得更快了。快到让我觉得一直重复下去的话搞不好能够超越音速。应该不可能吧。

  「虽然我是……还没想到啦,不过岛村你……愿不愿意……」

  低着头的安达不时往上看向我,观察我的反应。虽然暖气终于开始让房间变得温暖了,但或许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暖气。恐怕彼此都已经失去感觉寒冷的余裕了。

  有如灼烧背部的阳光时强时弱。时而躲在云里,时而探出脸来。明明在我们这么做的时候,时间与天空应该都是毫无停顿地不断流逝、改变,却觉得好像只有这个房间内的物体呈现完全静止的状态。

  安达她……这还是我第一次连内心话都无法流畅地浮现出来。因为安达在家里不曾感受过圣诞节的气氛,所以她说不定在寻求着那样的气氛。于是,安达就来拜托我这个她唯一的(大概)朋友陪她一起出门。

  就这样描述她的心情如何?虽然擅自想象对方是什么样的心情很奇怪,但这是要这么做才能理解……不对,是才能接受的事情吗?不是指安达能不能接受,而是我。

  因为,如果不那样解释的话会让我很伤脑筋。不论是安达的态度,还是她通红的脸。

  这样看起来与其说是在告白,不如说几乎像是直接表明了不是吗?

  表明「我很喜欢你喔」这样。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不只是对她突然在说些什么感到惊讶那么简单了。

  「唔……唔……」

  我露出觉得很伤脑筋的抽搐笑容。我有些后悔,或许我不应该硬逼她说出来。虽说就算要一起出去的话也是等二十五日过后比较好,但我根本不可能有办法预料到会有这种事。于是我就像这样被迫处于困境,没办法说出半句话。

  安达的脚开始躁动,可以感觉到她很想逃离现场。不过我希望她可以在逃跑之前处理一下这个状况。毕竟自己造成的结果就应该要自己承担。安达或许是感受到我那样的视线,开始像是要辩解一般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

  「啊,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要在圣诞节……应该说那种热闹的日子,跟别人一起出去玩看看吧……不对,就是想……过一下那样的圣诞节。」

  「这样啊。」

  原来是那种类型的理由啊。原来是希望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啊。那样的话,我想象出来的理由似乎也意外地并非完全扯不上边。前提是安达的说法不是假的就是了。

  怀疑朋友不是件好事呢,嗯。对方的说法对自己比较有利的话,就会莫名相信对方。

  其实这种事情本来应该要拜托家人才对,但到了这种年龄又没办法老师说出那种话。而且我觉得再考虑到安达家里的情形,又更是如此。

  所以事情才会落到我身上。因为她没有其他朋友。

  什么嘛,这不就是删去法嘛?

  感觉好像松了一口气。

  如果安达希望的不是跟我一起过圣诞节,而是希望有人跟自己过圣诞节的话——

  如果是那样的理由,我也能以「算了,这样也不坏」的积极想法接受。

  「我要在吃晚饭之前回来,如果这样你能接受的话,我可以陪你。」

  我这样回答安达之后,她的背脊像是突然弹起来一样挺直,然后面向我。

  「真的吗?」

  「如果安达愿意自己想好要去哪里等全部的事情就可以。」

  傍晚的时候,我要待在家里跟家人一起吃饭。我妹虽然是那个样子,但我不在的时候感觉好像会觉得很寂寞。虽然再过个两三年以后,应该就会变得就算姐姐不在也不会觉得伤脑筋,而且应该不会因为圣诞节这种例行节日感到开心就是了。但把安达的心情解释成她有像我妹妹那样的感性,所以很渴望过圣诞节之后就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嗯,我想应该就是那样吧。

  而安达她现在则是左右摇晃着身体。她看起来实在是很开心。与其说她是在摇尾巴,不如说好像全身都变成了为啊不一样,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左摇右晃。她的表情也有如被压抑住的时间突然开始流动那样,突然变得明朗。她通红的脸颊有如白雪融化,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要是对那双湿润的双眼置之不理的话,甚至很可能会落下一滴泪水。

  看她开心成那样,让我又差点开始推测她的心境……不不不。我摇头挥去这种想法。

  坐在被褥上这种高了一点的地方,要着尾巴的安达看起来就像是忠犬一样。

  安达犬……感觉好像真的会有这种品种。我想着这种无聊的事情,然后望向时钟。时间已经来到不去学校不行的时候了。虽然叫安达骑脚踏车载我的话时间上就还有余裕,但我很不安地觉得,今天真的可以让安达骑自行车吗?她看起来乐不可支,让我非常怀疑她有没有办法在骑车的时候去注意红绿灯。

  而且感觉全身都开始在发抖了。她的嘴唇柔软地改变着形状。

  总感觉即使我曾经有过想捏她脸颊的想法,也很难得会想玩弄她的嘴唇。

  「喔?」

  安达突然站了起来。这个举动再加上她的表情,就有如有座火山要爆发了。

  「要赶快去学校才行!」

  安达突然慌张起来,说出模范生会说的话。她要以有如指向时钟那样伸出右手是没关系,但那个方向只有我妹的书桌而已。

  「咦……嗯,那就一起去吧。」

  「快……走吧!噗……不快点走的话就来不及了!啊,好忙,好忙!」

  明明讲话的流畅度就糟透了,却只有手脚的动作分明得像棍子一样。她展现出像人偶那样不弯曲膝盖的跑步动作,急忙地往玄关迈进。我听到一阵听起来像是非常慌张地在穿鞋的声音,还有门被大力打开的声音。她每次走出这个房间的势头会不会都太强了?这让我不禁在心中小声说出「殿下请等等我呐!」这种像是时代剧里会出现的话。

  「让我站在脚踏车后座一起去学校啦~」

  原本还以为今天早上可以轻松一点。我转头看向窗外,就看到安达如同要逃离事件现场一般,正在用最快速度骑着脚踏车离去。她还站着踩踏板,是很认真在逃走。她的举止可疑到如果我是警察的话肯定会叫住她,而且可以问到发生事件的味道。

  我想起她之前也曾像那样自己一个人先回家。

  我这次没有犯下任何错误……应该是这样才对啊。可是安达也没有做什么,所以问题可能还是出在我身上也说不定。房间好不容易暖起来了,却因为安达让门开着而越来越冷。

  感觉就好像被寒冷的空气催促说「不要再待在这里了,赶快去学校」一样。

  「……唔~」

  最后再闭上一次眼睛,发出低吟。算了,不管了——我用这个想法忽视掉各式各样的问题。

  我跟安达。

  虽然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特殊的命运,却有在相遇之后逐渐堆积起来的东西存在。

  于是,今年的圣诞节就决定和安达一起出去玩了。

  ……反正,就算我待在家里,圣诞老人也不会来。

  附录「肉店来访者2」

  我一直都对于熟食店的可爱吉祥物抱着一股微妙的情感。

  像是猪排店穿着厨师服的可爱小猪,或是章鱼烧店露出微笑的章鱼。

  「店里卖的可是那些家伙的肉耶。居然还一脸若无其事地在当吉祥物,这怎么行啊。怎么说,就是那种……呃,这很难用言语形容啦。这种完全就是照着卖方要求做出来的吉祥物是很可爱没错,可是看着看着九局的无法接受。心里会有种跟觉得可怜又不太一样的……同情?对,心里可能就会有种像是同情的情感。」

  「是喔~原来日野也会去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啊。」

  「不要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我挥手说着「NO!NO!」,永藤的视线就跟着我的手一起左右移动。虽然这家伙曾被说过脑筋转得很快,却从来没有人称赞她很聪明。小学时的联络簿上也曾被写说「只有外表看起来很正经」。由于这种说法实在是太毒了,永藤的父母还去跟写下这段话的老师抗议,在当时造成了小小的骚动。虽然当事人自己很开心地在享受着结业式之后的春假,还跟我一起在玩玛丽O赛车。

  「嗯,我知道日野想说什么了,所以我就努力想一个吉祥物出来吧。」

  「你根本一点也不懂嘛~」

  她每次都是这样。我说这段话也只是打算自言自语而已,并没有期待她的回答。

  我们离开学校以后踏上返家之路(虽然我还没回家)来到永藤家,现在我们两个正在一起构思可爱的吉祥物。好像要用在永藤家的店里。虽然不知道这是谁的提议,但因为伯父他们拜托我来帮忙,所以我没能拒绝。好像是因为只交给永藤一个人的话,有可能会生出很莫名其妙的吉祥物,才把我找来的样子。嗯,我能理解。感觉她会做出明明是要构思肉店吉祥物却弄出一个海胆女孩这种事情。像她刚才就有在画鹦鹉,还画得相当好看。

  在暖炉桌上摆上色彩缤纷的笔跟画纸,就觉得好像在画图来玩一样,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以前的永藤很喜欢画汉堡肉,然后都会用马铃薯来点缀。

  「你有想到什么了吗?」

  「嗯~用『乳牛永藤妹』就好了吧?」

  「长什么样子?」

  咦,要深入检讨这个吗?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她却探头望向我的手边。我什么都没有想到,但还是跟她说「等我一下」,连忙开始画起图来。明明也不是说有想到什么吉祥物,是要画什么?我把画图的事情全部交给我的右手,接着就画出了永藤的脸。虽然有简化过,但就跟她的脸一模一样。

  永藤看了之后,便说:「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家里没有镜子吗?还是你想要说,我的绘图力不堪入目到无法分辨是什么东西吗,永藤小朋友?

  应该说从名字去联想也该懂这是什么吧。永藤的反应每次都会让我心中充满许多想说的话。不知道该说她很笨,还是该说她很糊涂。我开始意识到这家伙有些奇怪,是在升上国中之后那阵子,然后就发现到她跟别人比起来是个步调很独特的人。她的思考并没有很迟钝,可是非常我行我素。这部分或许跟我们在高中认识的朋友——岛村很相似。也可以想成可能正是因为她们很像,岛村才会跟我们成为朋友。只是虽然岛村也有会去配合别人的时候,但永藤就几乎不会。真是令人伤脑筋的家伙。把那个令人伤脑筋的小孩拿来跟我的杰作相比,就能发现永藤妹没有戴眼镜。看来以我的角度来说,没戴眼镜的永藤比较正常。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来着?」

  「小学六年级,那时候视力突然就『咻——』地掉下来了。」

  到底是掉到哪里去了?因为是永藤,所以就算她的视力会在睡觉翻身的时候脱落,然后直接被她的身体压扁也不奇怪。或是在打哈欠的时候跟着眼泪一起掉出来。永藤就是个非常适合这种糊涂笑话的人。

  不过她说是从六年级的时候开始戴的,那我就懂了。因为我跟没戴眼镜的永藤相处的时间比较久。永藤总是一下戴着眼镜一下拿掉,是有什么标准存在吗?

  「话说回来,这个吉祥物跟我们店有关系吗?」

  「啊~没有没有,是没有呢。好,那家伙怎么样?」

  我拿起蓝色系的笔,开始流畅地画起图来。我画了一个Q版水蓝色头发女孩拿着冒着热气的可乐饼、露出心满意足笑容的图。前阵子她来这边买东西受到了大家的瞩目,所以也不算是完全没有关系。虽然直接把她本人抓来招揽客人好像还比较快。

  「可乐饼女孩吗……那就用这个好了。」

  「喔~喔~居然给我说就用这个,还擅自帮她取名咧~」

  「那就给日野一些奖励吧。」

  完全没有把别人的话听进去的永藤,说了一句会让我开心的话。

  虽然差点就要欢呼一声「好耶~」,不过总觉得这种发展好像似曾相识。

  「该不会又是亲额头吧?」

  「你不要吗?」

  难道以永藤的角度来说那可以算是奖励吗?……这家伙果然很奇怪。

  她是不是觉得在额头上亲一下比点心之类的东西有价值啊,哈哈哈。

  ……这家伙真奇怪。呃,虽然刚才我也这么想过啦,但我还是有办法一直这么想。这家伙真奇怪。

  「嗯~算了,就收下你的奖励吧。」

  虽然会收下这种奖励的人也够奇怪就是了。我离开暖炉桌,拨起自己的刘海。永藤爬近我这边,在身体依然维持向前倾的状态下,把手伸向我的下巴。她的另一只手则叠上位在稍微有些距离的我的手上,形成我的手被夹在冰冷的地板跟温暖的手中间的状况。

  永藤的脸开始朝我接近过来。她从让我觉得她会不会直接亲上我嘴唇的角度,自然而然地——虽然我慌了一下,不过她改变了前进的方向,确实朝着我的额头前进。永藤的嘴唇贴上我的额头。当我回过神来,就发现连永藤跟我的脚都交叠在一起,身体角度也斜到甚至会让我觉得她是不是会直接扑到我,然后大口大口地把我吃掉。永藤跟我静静地僵在原地。

  我们两个一起变得像雕像一样。

  现在映入我眼帘的就只有永藤的下巴和她苍白的脖子根部。

  ……会不会太久了?她想要这样「啾——」地贴着我的额头到什么时候?我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规则存在啦,有那种像是嘴巴至少要贴着几秒才能离开之类的严格规定吗?

  「你们真的是很要好呢。」

  旁边突然有人出声搭话,让我吓得肩膀跟腰都跳了一下。头也产生很大的动作,而永藤似乎也因为这样去咬到嘴唇,一边捂着嘴说着「痛痛痛」一边把脸移开。

  从店里回到家中的伯母——也就是永藤的妈妈,看到我们之后就面带微笑的表情在笑着。我因为被看到我们在做什么而觉得莫名难为情,想拉开和永藤之间的距离,但因为永藤的手放在我的手上,所以我没办法离开她。而伯母就那样直接钻进暖炉桌,然后打开电视。永藤的眼睛转往电视的方向。为什么你那么冷静啊?

  「要记得好好收拾喔。」

  伯母看向桌上,永藤回了一声「嗯」……接着就望向了我。

  虽然我想说的跟想喊出来的话多到可以堆成一座山,但因为伯母也在同一个房间里,使得那些话都只能在心里打转。那些话在心里不断打转,只有体温不断增高的状态下,永藤对我提出一个疑问。

  「我们算很要好吗?」

  「普通吧?」

  当我觉得难为情而那样回答后,感觉永藤她……好像……露出了觉得很可惜的表情。

  这家伙真难懂耶,把眼镜拿掉!那样我就能看得出来了!——虽然我如此抱怨,同时却也订正我的回答。

  「……呃,普通……我们是普通要好。」

  只要加上这句话,我们很要好这件事就会变成一件普通的事情。感觉再细分下去会有点可惜,所以我还是决定不这么做。

  至于永藤听到这句话之后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果然还是因为眼镜的关系让我很难分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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