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章 铁锤作战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五月五日义鲁朵雅王国加斯曼上将勤务室
信使的职责是不论好坏都必须正确传达发信人的意图;换句话说,就是必须要有能将奉命传达的话语不经「加工」传达出去的才智。与军官传令任务的性质不同。
直到现在,雷鲁根上校才发现自己从未注意到这件事。
不论内心怎么想,他的立场都不得不依照本国的意思摆出表情,依照本国的要求调整语调,依照本国的希望「发言」。
这世上到底是没有只需讲话就好的简单工作。面对跟往常一样挂着开朗亲切笑容的加斯曼上将阁下,雷鲁根上校单刀直入地说道:
「关于先前的提案,本国传来通知了。」
「请说,雷鲁根上校。」
面对正襟危坐的上将阁下,雷鲁根上校深吸了一口气。就承认吧。区区上校要对上将阁下吐露这句话,必须要有很大的觉悟。正因为如此,雷鲁根上校做好觉悟,以严谨耿直的态度开口。
「下官这就转达本国的答复。」
请听好——在深吸了口气后接着说道:
「去吃屎吧。以上。」
停战与议和,总归来讲就是为了结束战争的努力……所以即使这么做很奇怪,也还是有必要不甘示弱地摆出高压的态度。
「喔,这就是贵国从本国传来的答复吗?」
「若要下官直说的话,就是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说的。」
这里要是有面镜子,肯定能看到一个桀傲不逊的帝国军人吧。雷鲁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原本的脸看起来毫无威吓感。正因为如此,才特意勉强僵硬的表情肌摆出有点过度自大的表情。
……正因为在大使馆的个人房间里对着镜子不停练习了很久,所以那个,想认为应该有像个样吧。假如没有,就只是个小丑了。
「针对联邦军以实力击退帝国的戏言,本国已发动了铁锤作战。如今正像是此乃军人之夙愿般,以坚定的意志进行基于军方既定方针,用火炮与火药招待共产主义者之行动。」
「还真是相当武断的说法。」
耸了耸肩的加斯曼上将恐怕早就看穿自己在逞强吧。以长年浸淫军政圈的军人政治家为对手,就算要演戏,凭雷鲁根的经验也太过临阵磨枪了;既然是以老奸巨猾的上将阁下为对手,会被在心底嘲笑是区区的屁孩上校也是当然。
「是下官太过失礼。可是阁下,联邦方的发言也相当高压。还希望阁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打从一开始,雷鲁根上校就在努力接受自己是在扮演小丑的事实了。
「你知道这是在交涉吗?」
「当然知道。」
不论是被嗤之以鼻,还是被狠狠瞪着都是早已料到的事。
帝国以有利的条件要求仲介,义鲁朵雅王国方则是反驳「别狮子大开口了」是打从初次见面就一直暗示到现在的对抗模式。
「我还担心你忘了呢。希望还有义鲁朵雅能效劳的地方。那么,就暂时……要先确认一下帝国方的条件吗?」
「是的,这是当然。」
雷鲁根上校恭敬点头,不过有别于他的态度,这可是一趟被严格下令对所提出的要求一步也不能退让的外派。既然如此,看在对方眼中这会是在做表面工夫吧。
……会被认为是有意图地要做给他看的,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就先不论一些非军事区的确保、赔偿金的请求吧。此外,针对战略要冲的割让、现有占领地的『公民投票』等贵国的要求,有要变更吗?」
「本国有通知,如有必要愿意接受现有占领地的中立化构想。不过前提条件是要以受条约保障的形式成立『自治领域』。」
「雷鲁根上校,我就坦白说吧……希望贵国至少能在现有占领地的『公民投票』与『分裂固定化』上考虑妥协。」
「不可能。」
面对话一说完就断然否决的雷鲁根上校,加斯曼上将丝毫不掩脸上的不悦。即使是义鲁朵雅方,也有在准备交涉的阶段事先掌握到问题的症结点,所以这是当然的反应吧。
不过,真的就唯独这件事,是无法退让的。
「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吗?只要贵国肯在这件事上让步……义鲁朵雅也认为能在当天就跟联邦方做好决议。」
「阁下,万分感激你能如此慎重地对待区区一介校官。感激之余,还希望阁下能海涵下官的婉拒。」
「还希望贵国能理解同盟国的善意。」
「帝国还不到需要承蒙贵国善意的地步。」
「……我就作为一名军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妥协点在哪?贵国到底想在哪里做一个了结?我希望能知道帝国的要求限度。能请教你一下吗?」
「如要坦白说的话,敝国想要赔偿,也极度渴望地想要领土。不过,就坦承更加本质的部分吧。帝国想要安心。」
「安心?」
「帝国想要不会再受到攻击的国家安全。」
会遭受战略性奇袭、周边国家包围的地缘政治学条件。不论哪一点,都已成为了帝国的心理创伤。
毕竟一直以来所担忧并甚至恐惧的情形真的发生了。对帝国军参谋本部来说,无论如何都深切希望能从这种恐惧之中解脱。
……和平必须要是恐惧的终结。
「反过来说,此外的各项条件只要能满足这点,那怕是赔偿还是没赔偿,割让领土还是没割让领土,帝国军参谋本部都会乐意接受。」
「……以贵国的战略环境,获得完美的保障?」
不可能办到吧——加斯曼上将险些脱口的这句话,雷鲁根上校是了若指掌。实际上,这事说来容易。不限于国家安全的困境,某人能高枕无忧的理想条件,无法保证就连身边的他人也能感到安心。
帝国希求的国家安全环境,反过来说就是对帝国太有利了。就承认吧,这对其他国家来说是门槛太高的要求。这个事实就连参谋本部都承认了。
……然而,要是考虑到帝国内部的舆论的话,就会反过来了。这种程度的条件会是最低条件吧。更低的条件会非常难以让国内舆论接受。
「是正因为如此才提出的要求。」
「太难了。你难道想说这很现实吗?」
「帝国已处理掉西方,处理掉北方,收拾掉东南方,就只剩下东方的威胁。是在这种情势之下的最低要求吧。为何会说这太难了?」
会不断向义鲁朵雅方表示「这是无法退让的底线」的理由很单纯。以几十年的停战条约结束战争的条件,很可能会让这种愚蠢的战争再度发生。
帝国需要的是「最终」且「永续」的「和平框架」。正因为如此,雷鲁根上校才会像坚决不肯退让似的,只能摆出冥顽不灵的态度。
「雷鲁根上校,回想起理性与现实感吧。这让义鲁朵雅感到了要向同盟国提出忠告的义务喔。」
「请无须担心。」
「喔,就凭逐渐遭到联邦军压制的贵军吗?」
「……恕下官直言,帝国军是在敌地而不是自国的国土上作战。敌我之间究竟谁占优势,早在这时就该明白了吧?」
就算明知这是在玩文字游戏,也不得不虚张声势的坚称我们没有输。是有听人说过外交有时也必须说出诚实的谎言,这是让人感同身受的抱怨吧。
「你知道何谓后勤吗?上校。勉强进军对帝国来说很痛苦吧。考虑到在东方的磨耗,我得苦口婆心地奉劝贵国或许该以早期协议优先。」
「某方面说不定就如阁下所言……不过我们认为已窥看到距离胜利只差一步的深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会让人很高兴吧?上校,我就明说了……窥见到的前方未必是理想乡。」
据说潘朵拉的盒子底部沉着希望。不过,有谁确认过了?猫是生是死,不是直到确认之前都不知道吗?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
但是——雷鲁根上校疲惫似的苦笑起来。
「我们已经播好种了……播下解决东方诸多问题的种子。」
「……贵国就连成功反击联邦方之后的事都安排好了?」
「当然安排好了。」
目送雷鲁根上校离开室内后,独自在自己的勤务室里默默抽起雪茄的加斯曼上将,无意间叹了口气。
「……尽管想认为是在逞强。」
就目前所知,帝国军的现况离理想相当遥远。就算说不上是遍体鳞伤,相当疲弊也是很适当的形容吧。该说是在摆脱不了冬季的损耗并逐渐深陷泥沼的状态下,好不容易才重整态势的吧?
紧接着就遭到联邦军的攻打。
那完全是奇袭。帝国方的对应完全落于被动。就连后勤仓库都被攻下这种事,是不像帝国会有的失态吧。
最为雄辩的证据就是前线的动向。不论是帝国军各部队将前线以公里为单位的大幅后退,还是溃逃的报告,他们的状况都没有好到能逞强的程度。该说是陷入泥沼吧?应该很痛苦才对。尽管如此,帝国军却丝毫没有让步的征兆。
「交涉拖长是不错……但这能谈成吗?除非某一方大胜或大败,要不然这件案子说不定是暂时谈不成了。」
对仲介人来说,交涉拖得愈长,就愈是能推销自己能耐的好机会。但老实说,交涉要是拖得太长,也会出现让仲介工作丧失魅力的局面。
「……这下只能等卡兰德罗上校的报告了啊。」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五月五日帝都柏卢参谋本部作战会议室
帝国军在东方必须要有一个突破局面的对策。让遭到压制的前线、彻底混乱的部队后退以恢复秩序,然后防止全面性瓦解的策略。
当然,是要以现场层级做出必要处理。在士官为了发出斥责激励,下级军官为了尽可能掌握状况,上级指挥官为了努力重新编制战线而四处奔波之下,东方的帝国军已恢复了秩序。
简单来说,问题是基于战略环境的下一步棋。
现况下正为了反击逐渐筹备战力——空降猎兵、航空舰队、作为机动战力的装甲部队,还有仅存的炮弹与马匹。最低需求,尽管真的只有需要的最低限度,不过战务还是宛如炼金术师般的想方设法进行了反击战所必要的物资动员。
不过尽管如此,也无人能否认这是临阵磨枪。最重要的是,也无人能确信作为紧急对应制定的大规模反击战是否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平时的话,还会仔细做好风险分析吧。不过,现况下就只有在几乎有限的时间限制中,绞尽脑汁硬是得出的推测作为基础的作战计划。
非常难说是万全的准备。最重要的是,正因为帝国军有着再三掌握敌情失败的前科,所以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心理创伤已根深蒂固。对敌人的攻势完全预测失败一事,让帝国军参谋本部的情势判断能力蒙上一层阴影。
企图等春季地面稳固后展开反击战的基础——已对「敌野战军」造成极大打击的判断失误了。
任谁都不得不承认这是在无法挽回的层面上错判敌情的失败。要是再毫无对策地对峙下去,就将会遭到吞没吧。
参谋本部为了挽回局面,而渴望着打破战略困难的一手,在绞尽脑汁、拼凑起仅存的可能性后,最终让一个「希望」成形了。
那个计划就叫作铁锤作战。
以对敌凌厉的前锋挥下强力一击作为主要目的,帝国军参谋本部所紧急制定的作战计划是大胆过头的机动战。
就连主导计划的卢提鲁德夫中将本身,都不得不承认铁锤作战就本质上而言,是孤注一掷的一场豪赌。
「喂,杰图亚。如何?」
「……以最终方案来讲风险太高了。只能这样说了吧。我也同意无法否定铁锤作战的合理性。不过,果然怎样都无法释怀。」
「是现况下最好的选择了。」
铁锤作战的真意是将敌地后方的河川比拟成一面巨大的墙壁。而为了让河川成为墙壁,所选择的方式是针对渡河地点的空降作战。由空降部队阻断敌地后方,同时以装甲战力为主轴的「铁锤」打穿敌战区的截断包围。这以理论来讲是完美的作战。
为了弥补数量劣势,打从数天前就下令整理战线,让情报部动员东方与中央的所有人力,成功在某种程度内判别出敌战区的表现,可谓是历史性的伟业。
但是,但是,但是。
「只能深切希望这一击能解决所有问题……还真是丢人现眼。」
「希望?别说得像在祈祷一样,杰图亚。气氛本来就沉重的参谋本部被你弄得就像是点了蜡烛似的愈来愈闷。首先,向主祈求可不是参谋将校的职责。而是该拜托随军祭司去做的事吧。」
你说得没错——杰图亚中将尽管一脸认真地点头,但还是很想吐露心中的疑问。
「我们是参谋将校。比起祈求奇迹,引发奇迹更像是我们的职责吧。这点我毫无异议。但是,我们能引发奇迹吗?」
「有引发的必要。既然如此,这就是我们的任务吧。」
淡淡说道的卢提鲁德夫中将,在这件事上毫不迷惑地断言。
「如有必要,就这么做。」
「我原本就这么打算的。该做的事情就只能去做吧。」
既然知道就别给我抱怨了——受到这种眼神的杰图亚中将摇摇头,喃喃说出一句。
铁锤作战的大前提是依附在空降作战是否成功之上。要将空降猎兵送进敌地,就无法避免航空歼灭战。作为必要经费的航空燃料、机材与人员,帝国军已接近极限地倾囊而出。
「卢提鲁德夫,我就明说喽。如今帝国军的航空舰队就等同是一条绷紧的橡皮筋。请记住这点。」
杰图亚中将基于职责,明确地告诉卢提鲁德夫中将——没有余力再延展下去,就跟能事先预测到断裂是同样的意思。
……总而言之,就是帝国军在东方的航空战力的第二击能力可悲到让人无法期待。就这点来讲,运输机也已达到动员极限。实际上就连空降到联邦军渡河地点的空降猎兵的补给也难以说是万无一失。
也抹不去轻装备的空降猎兵能占领桥梁到何种程度的不安。这全都会是与时间的战斗吧,要是迟了,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我们已尽人事了。既然如此,就相信将兵们的奋战吧。」
唉——杰图亚中将就在这时打从心底羡慕起可敬友人的包天大胆。
「你仍然是老样子呢。」
「什么?」
「真羡慕你那毫不迷惘的果断。我就没办法有这么大的自信。已经不想再走在薄冰上头了。」
卢提鲁德夫中将就像不屑似的用鼻子哼了一声。桀傲不逊,然而参谋将校就是这种人。既然这被定义为是参谋将校的理想,那即使是受过参谋教育的高级将官,本质的部分上也是傲慢的。
相信自己的力量,忠于义务,抱持着身为专家的矜持。
「没有风险就没有战果。」
「我就部分同意吧,卢提鲁德夫。」
「什么,部分?」
杰图亚中将在点头后随即耸了耸肩,很干脆地向他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如果是将能降低的风险降低之后,还有办法承受的风险的话。」
「哼,嘴硬的家伙。」
「卢提鲁德夫中将,就让我说吧……当然会嘴硬了。」
带着沉重的叹息,杰图亚中将叩叩敲着室内桌面的左手手指略为神经质地震动着。他厌恶地甩了甩手,从雪茄烟盒中拿出一根雪茄,然后在递到嘴边之前脱口而出的话语也是他的真心话。
「这种赌博,脑袋正常的话怎样都不觉得会认可。这要是在战前,我可是会让提案人退下去疗养喔?」
「你是想说我们疯了吗?」
没错吧——杰图亚中将用力点头。
长距离的空降作战,而且空降后的空降猎兵就连确实获得补给的头绪都没有。光是假如失败,就很可能会让作为贵重的战略预备部队的空降猎兵全军覆没,这就够让人头痛了。而且还是放弃东方防御战的反击战。
是假如在这里失败了,就甚至可能让帝国军各部队面临全面性瓦解的赌博吧……成功的话就能获得极大的战果也是事实。也能期待对目前正在义鲁朵雅进行的秘密谈判带来广泛的好影响。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抓住停战、议和的契机。
很可悲的,这是一场所有的希望都得加上「如果成功的话」这句但书的赌博。美其名是军事作战,实质上却只能说是赌博的计划。风险很高,说不定该说是太高了。
「不然还能怎么说?就只有作战计划的根本理论勉强还算正常,但实际上却是一连串的强人所难……打穿敌战区的机动战,除了教范外有多少成功案例在?」
简直是疯了——就在发着牢骚把雪茄压在烟灰缸上的瞬间,杰图亚中将朝自己倒映在窗户玻璃上的表情瞥了一眼。
依旧是一张气色不太好的脸……脸上泛着深深的疲劳。不知是过劳在作祟还是压力造成的,总觉得头发也很粗糙。
就这点来讲,身旁装得意气轩昂的友人也不例外。
「也无法保证一定能打穿。」
在望以就像在问「我有说错吗?」的眼神后,卢提鲁德夫中将就微微蹙起眉头。杰图亚中将很清楚他虽是个宛如岩石般的男人,但老友在这方面上意外有着老实的表情肌。
「卢提鲁德夫中将,我就老实说吧……是不可能抱持确信的。」
「慎重是很好。不过在实行之际就不该迷惘。到头来正是因为迟疑而挫败的例子,在战史上要多少有多少。这正是你的专业领域吧,难道不是吗?」
「你说得没错,但姑且不论道理……我也是人呀。」
喔——卢提鲁德夫中将就像有趣似的挑起眉毛,杰图亚中将带着苦笑向他吐露真情。
「最坏的预想,可是把我这老不中用的小心脏吓得半死。抱歉,但我实在是没办法坦率地保持平静。」
我从刚刚就很在意一件事——卢提鲁德夫中将稍微板起脸来开口说道。
「我从来没看过你这么没自信,杰图亚。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懂。」
「什么?」
就算他错愕反问……实际上,杰图亚中将自己也无法确定这种难以言喻的迟疑感的原因。正因为知道这太不科学且不合理了,所以才没办法好好说明,硬要说的话就是第六感吧?
尽管很愚蠢,但这是根据经验法则所推测而来的警告也说不定。因此,明知这么说很暧昧,他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我判断不了风险,坦白讲就只有这一句。我没办法明确知道这会带来怎样的可能性。」
是事前情报的分析不够,还是战力的准备不足,就连这也搞不清楚。不论哪一边,都已尽自己所能的做到最好了,可说是已尽人事了。
尽管如此,却没办法像往常那样在作战前抱持着确信。感受不到手感。
能认为这样就能成功。
也能希望或许能够成功。
然而,要说到能不能优雅地抽着雪茄等待成功……自己是骗不了自己的。他的心中萦绕着某种疙瘩。
「真意外,因为是你,还想说是不是在考虑过各种事情之后要跟我争论。」
「……战争有太多出乎意料的事了。」
搞不懂的事情太多了。自开战以来,有许多事实与现象是杰图亚所难以理解也无法预期的。
最不可思议的是,如今回想起来,就能理解这一切或许全是「必然」的发展。事后想想,甚至会想大叫为什么就连这种程度的事都预测不到。
是因为接连的失策,所以才会对自己的判断缺乏自信吗?
「你打从以前就是这种口气呢。欠缺意志力的话,可难以说是个适任的高级将官喔。」
「尽管我没这个意思,但也不想把匹夫之勇误解成勇气。」
「唯有行动才是解决对策喔。」
看到他这种刚毅的态度,杰图亚中将感到些许不对劲。还想说面对东方情势,就算是老友也不免胆怯起来,但他身为作战将校的根本部分意外地没有改变的样子。虽说彻底贯彻行动的态度说起来是很有卢提鲁德夫的风格没错。
既然如此,就真的是很难得地错判了他的意图吗?
「……活用机动力。直击敌方的战区边界,以及空降作战与航空歼灭战。还有攻势前的欺敌工作与各种事前准备都已经做了。尽管如此,风险还是太大。老实说,这种事我不想做太多次。」
「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们『坚实的作战制定能力』也多少有些实绩吧?希望战务的各位也能稍微相信我们好吗?」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哟——杰图亚中将笑了出来。也很少有单字会像坚实这样在参谋本部里这么罕见了。首先,将这种高风险的作战方案作为唯一的计划推进的人「坚实」?
参谋教育的根本,是将怪人变成能干的怪人。会企图率先去做别人讨厌的事,率先灵活且临机应变地彻底执行任务的帝国军参谋本部的高级参谋,至今以来有曾采用过「坚实」的作战吗?
「如果是每次都在豪赌的家伙,我倒是认识吧?」
「我们别无选择。不是吗?」
「……很该死的,没错。」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五月五日东方战线沙罗曼达战斗群指挥所
战史往往会将所有的事情说得就像按照计划进展一般。记述著作战发动的只字片语中,大都不会记载部队在开始行动前的混乱。
帝国军发动了铁锤作战。
打从这一刻起,东方的现场指挥官们尽管嘴上抱怨连连,也还是作为精巧的战争机器善尽本分。
「通告!司令部的通告!军官集合!」
以雷鲁根战斗群的名义在东方展开的沙罗曼达战斗群也没有例外。也由于是在微妙的后退战斗中调整位置后,要在本国下达其他命令之前待命的关系,战斗群的军官很快就集结完毕。
「还想说是有什么事,原来是大规模作战吗?铁锤作战?又要……一下前进一下后退的,还真是忙碌。」
就像厌烦似的耸了耸肩的拜斯少校,还算是心有余力的那一类吧。对这习以为常的军官知道顺应突然变化的情势有多么重要。
那怕游戏环境变迁,也依旧能看穿规则的共通点,沿用已知的手法,并达到最佳化,就这点来讲,资深军官的价值可是无法估计的。
「太乱来了。居然要在这种无法维持秩序的状况下展开攻势……」
另一方面,抱头苦恼的托斯潘中尉是会将眼前的难题看得太严重的类型吧。会从经验中学习的军官,不论好坏都往往会以这件事有多么困难来推断一切。
这是个好机会呢——谭雅怀着想趁机窥看部下个性的念头,环视起指挥所内部。
笑咪咪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算是例外吧。不论好坏都早就习惯参谋本部的强人所难了,她没办法作为参考。
开始默默将巧克力棒塞进背包里的格兰兹中尉,就这点来讲算是很老实的那类人吧。虽然以军官来讲也不是不觉得这没有问题,但懂得采用现场层级就能做到的对应这点,值得赞赏。
就连梅贝特上尉,也陷入算是自身职责的炮兵相关数字之中的样子。才想说他的反应很有趣,就注意到补充魔导中队的维斯特曼中尉略显狼狈地向前辈的拜斯少校询问事情的模样。
「少校,关于铁锤作战,难道没有事前计划吗?」
「参谋本部的大人物说不定会有,但你以为我们会有吗?」
「……啊,那么,那个,我该怎么办才好。」
「你也不用想得这么困难。中尉,就照命令去做就好。一下说要前进,一下说要后退,然后战争就在乱成一团的时候结束了。」
拜斯少校不悦地以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脸上闪过的情绪会是久经野战的军官特有的前线症候群吗?
不对,谭雅就在这时摇了摇头。
「各位军官,差不多要开始了吧。」
「「「「遵命!」」」」
受过军纪教练的军官能极为迅速地切换心态。直到刚刚应该都还只会抱怨的他们,一齐切换成身为专家的表情。
「中校,敢问状况?恕我失礼,好像也没有看到上校。」
拜斯少校代表部下语带纳闷询问的内容是极为正当的疑问吧。看不到最近这段期间一直待在指挥所里的义鲁朵雅王国军事观察官的身影,无法否认是很显眼。
「卡兰德罗上校婉拒出席了。毕竟是这种情况呢。」
当想听部下毫无忌惮地发表意见时,外部的大人物会是伟大的障碍物。早在本国知会的瞬间,就在明知理亏之下进行谈判请求他不要出席了。
所幸他能理解这点。这种明白事理的人才不论在哪个现场都很珍贵。想必也会在义鲁朵雅本国出人头地吧。
自己是最前线勤务,那位大人则是临时的最前线勤务。要说没有对双方之间的差距感到些许忌妒,是骗人的……杂念太多了呢——谭雅将意识切换过来。
「那就速战速决吧。大规模反击战——铁锤作战已发布下来了。」
「完全没有事前通知呢。真希望他们能考虑一下前线部队的混乱。本国往往都只用想的在制定战斗计划,真让人困扰。」
「这是为了保密吧,梅贝特上尉。参谋将校往往很容易会有这种想法。」
尽管稍微帮上头拥护了一下,不过谭雅也知道梅贝特上尉的意见是对的吧。
战线全区的大规模前进命令。考虑到动员的战力,这就是军团规模的大规模机动战。看穿联邦军全面出动的现在正是敌人的攻势极限,进而展开反击这种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是难若登天吧。
「有电报。中校,请过目。」
「辛苦了。」
在看过通讯人员转达的联络信文后,谭雅忍不住对上头记载的惊人事实瞠目。
「嗯?这还真是……」
「中校,怎么了吗?」
「就只是被本国的判断吓到而已,少校。这该怎么说好,还真是胆大包天呢。作战计划本身算是相对单纯,不过是相当大胆的豪赌呢。」
「豪赌?」
是呀——谭雅向拜斯少校点头。
「这项计划尽管叫做铁锤作战,但如果是我的话,就会改称为垂直包围作战哟。该说是接近机动战的极致吧?」
率先对机动战的字眼产生反应的,果不其然是装甲专家。不论好坏都很干脆的装甲军官,问起话来也毫无迟疑。
「……机动战的最低条件是空中优势,这有办法确保吗?」
不错的观点——谭雅对阿伦斯上尉的提问点了点头。
地面部队假如没有制空权就会迟迟无法前进;没有制空权的机动战是痴人说梦。一面被Jabo轰炸一面移动,不论是谁都是敬谢不敏吧。
注:战斗轰炸机
「尽管放心吧。友军的航空舰队做到了……实际上,我们尽管有遭到敌炮兵攻击,也有遭到愚蠢的友军攻击,但就是没有遭到敌航空战力骚扰吧?」
「……这不是偶然的吗?我还以为是上帝保佑。」
「相信上帝还不如相信友军吧,阿伦斯上尉。我方亲爱的航空舰队把事情做得很好的样子。」
本领还真是好啊——就连谭雅都为之愕然……受到召集的航空舰队漂亮地掌握了空域。
「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联邦军那该死的航空战力随着地面部队的前进,掩护范围也变得极为广阔而分散开来了对吧。就是针对这个破绽下手。」
应该是以支援撤退与整理战线的名目动员的航空舰队达成了航空歼灭战,在短期内成功确保了空中优势。东方的天空,阔别许久地成为帝国军的庭院。
这所带来的究极成果,则是刚刚传来的一道通报。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友军的空降猎兵已先行出发。空降部队要空降到敌后方地区大河周边的几处地点。目的是要阻断渡河地点的样子……航空魔导师则是负责支援他们。」
「空降作战?在敌地后方的渡河地点?」
没错——谭雅点头肯定拜斯少校语带惊愕的提问。
老实说,除了投入的规模太过庞大之外,这是很典型的作战吧。假使失败的话,奉命占领敌地后方的空降战力就会全灭……是一场超乎常理的豪赌。
恐怕,就算是重视果断的参谋本部……假如没有成功的把握,也不太可能批准如此大规模的赌博。
「是我们在亚雷努的手法的改变版。光靠航空魔导师的话,空降战力的人数就会不足,但只要与空降猎兵配合就能补足人数,让火力、压制力都能达到一定程度的战力吧。」
这是将讨厌的事情率先去对别人做的手法,是竞争的标准吧。
面对联邦共产党这个惹人厌的高手,帝国军展现出要与对方一较高下的干劲也不坏。
「我们的工作是作为突击的前锋之一。而且还是中央打通组。」
「那么?」
尽管部下感觉有点战意过剩,但点头回应部下的期待也是好上司的义务吧。
「是要确保与空降到敌地后方的友军部队之间后勤路线的重责大任。是下令要我们冲往河川的军令喔。不用说,我们要是迟到,空降猎兵就很可能会惨遭全灭。责任重大。」
话一说出口,就知道这有多么棘手。
主要是因为敌地后方……「很远」。
简单来说,是要在空降猎兵能在无补给状态下持续战斗的期间内与他们会合,速度要是没有非常快的话就会很吃紧。就算是高度机械化的沙罗曼达战斗群,一旦遇到敌人这个物理性障碍,也没把握能按照计划前进。
「请问战区是怎样分配的?」
「我们与第二装甲师团、第十五师团、第三混合机械化步兵师团被分配在同一个战区。简单来讲,实质上就是自走化的三个师团加上具备机动力的战斗群所组成的先锋集团。」
考虑到这次是就连对帝国军来说都很罕见地投入了机械化战力,光就形式上可说是最精锐部队……但指挥系统未经妥善磨合的部队是不可能互相配合的。
如果要将个别独自行动的结果作为团队合作的话,风险就太大了。
「我能问个直接的问题吗?」
「无所谓,拜斯少校。」
「就算没有构筑壕沟线,但要从联邦军的厚重压力中穿越过去,也让我有点担心。这实际上,有办法靠三个多师团突破吗?」
「你说得没错。各位,就算是那个参谋本部,也不会毫无对策就要我们突破这些障碍。」
室内响起哈哈哈的干笑声是个好征兆。
至少,还有办法讽刺说笑时,会远比陷入迷惘之中钻起牛角尖的一群人还要来得能保持合理性与健全的战略观点。
「各位,看看地图吧。」
只要将上头交付的情报与地图摆在一块儿,就能大略看出他们的意图。这是期许军官所要具备的能力,也是参谋将校这个职业所必备的职业技能。
「这是……要我们攻击敌人配置重叠的地点吗?」
「没错。参谋本部的情报专家是想要我们穿过『敌战区』的隙缝吧。」
只要看到众人一致的惊恐表情,就能料到部下的军官们全都有着相同的想象。就这点来讲,拜斯、谢列布里亚科夫、格兰兹等谭雅的老部下很快就敛起表情了……是他们逃离险境的危机管理能力很高吗?
「有什么意见吗?阿伦斯上尉,你就老实说吧。」
「……的确,『假如能掌握到』敌人辖区的话是很了不起。」
军队是纵向社会。就算是会全力防卫负责区域的指挥官,要在与邻近区域防卫的权限重叠的地点确保圆滑的指挥系统,以常人来讲也太难了。
会断言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才明确标记阶级与资历的可是外行人。这世上可没有军队能在敌人来袭的瞬间,就判别出敌人是在谁的负责区域里。
就连GPS都会出现误差,怎么可能靠这个时代的地图与通讯状况判别出来不是吗?
因此,穿越敌战区的隙缝以理想论而言是最佳解答。问题就在于刚刚阿伦斯上尉苦着脸说出的单纯真理上——能掌握到的话。
「恕我失礼,『可信度』有多高呢?」
「参谋本部的情报负责人挂保证的样子。」
瞧他那就像在说别开玩笑似的摇头模样,阿伦斯上尉也相当会演呢。
「这种分析能信吗?参谋本部的情报专家们,特别是有关东方情势的情报,可是时灵时不灵啊。」
「不错的指谪。我也不是不担忧这点……但要我以参谋将校的立场提醒的话,就是参谋将校也是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
在教育过程中,怎样都会出现热心教导的领域与复习完教科书就结束的部分。毕竟如果不是要培育万能的天才,而是机能特化的专家的话,就必须这么做。
反过来说,也正因为如此——谭雅打起包票。
「要说到情势分析,参谋本部在军事情势分析上的表现并不差。虽说在有关政治情势的战略层面上的分析还存有问题吧。」
「也就是说,对敌战区的辨别有着确切证据?」
「拜斯少校,这你就算问我,我也很困扰呢。」
「这确实是下官失礼了。」
谭雅朝着低头谢罪的部下苦笑起来。实际上,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想询问的心情。就连谭雅也觉得要是能被允许的话,真想仔细询问一下参谋本部有着多少自信。
甚至想逼问他们——「这次」到底有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没办法问,也不可能问吧?
因此,谭雅就只能假装开玩笑的把话题蒙混过去。
「算了,那些情报官应该也有觉悟到失败的话会有怎样的下场吧?我所认识的杰图亚中将阁下,可是会毫不迟疑地向敌人学习的人呢。」
「向敌人?也就是说……」
是呀——谭雅向拜斯少校点了点头。
「参谋本部的忍耐也有限度。对于那些接连失败的情报官,也差不多要采用联邦式的惩罚了吧。」
「这样那些情报专家也会认真起来了呢。」
「哈哈哈,就是说吧。」
在气氛稍微缓和下来后,谭雅就立刻将话题拉回正题上。如果假设情报无误,并要依据这点行动的话,这就会是一场与时间的竞赛,没办法绕太多远路。
「实际上,还记得我们几天前收到后退命令的事吗?……当时有稍微确认过了吧。这份情报或许很简陋,但毫无疑问是最新的情报。至少比给我们一个月前的正确配置图要来得好多了。」
中校说得对呢——在确认全员都点头同意后,谭雅就接着说道:
「在掌握状况后就来进行战术检讨吧。我们是由战车、步兵、魔导师、炮兵所组成的战斗群,也是经由连战建立起合作体系的打击战力。」
不论任何事,客观的现状认知都是迈向成功的第一步。知己知彼这句著名的孙子警句是纯粹的真理。就这点来讲,沙罗曼达战斗群尽管能乐观认为是个规模虽小的复合性统合战力,但反过来说也近乎是最小的战略单位。
假如正面冲进敌军团群里就免不了一场苦战。因此——谭雅嗤笑起来。
「……伤脑筋的是,我们就只是一个战斗群。因此,就来耍点小手段吧。」
「小手段?」
「没错,阿伦斯上尉。我很期待贵官喔。无论如何都要把我们送到河岸去。」
「咦?」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五月七日东方战线最前线地区
集中起来的炮兵完全先发制人的反击。
在前进命令发出后的三十多小时之间,帝国军在战线各处与联邦军爆发激烈冲突。同时,帝国军引以为傲的航空魔导大队与航空舰队毅然地全力出击。让在地面前进的帝国军部队高兴的是,空中优势的天秤依旧明显地倾向帝国。
受到这种情势的鼓舞,复数的帝国军地面部队选择以机动战展开快攻。为了赶着与空降的空降猎兵会合,一路朝着大河东进。
作为第二装甲师团、第十五师团、第三混合机械化步兵师团的最前锋,奉命确保前进路线的雷鲁根战斗群暨沙罗曼达战斗群也混在其中。
队列是由阿伦斯上尉的装甲部队与航空魔导大队领头,梅贝特上尉率领着炮兵、步兵、补充魔导中队尾随的两梯团模式。以第一梯团带来冲击,第二梯团扩张,再托付给后续的友军师团维持的单纯战术,就因为单纯而保证了成功。
所谓的王道,只要能达成就会非常有益。
就这点来讲,沙罗曼达战斗群的编成与准则也与帝国军的其他部队没有太大差异。不过,相对于其他的帝国军部队被迫接连激战的前进路程,沙罗曼达战斗群的进军是极为平稳且显著。
快速进击的秘诀只有一个。
就是谭雅借由让航空魔导师担任阿伦斯上尉装甲部队的战车骑乘兵来特意抑制魔导反应,让敌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其他的友军航空魔导部队上的小手段。
对帝国军航空魔导师在东方战线的横行霸道感到棘手的联邦军,用心加强了航空魔导防卫,反倒是个幸运吧。
就谭雅听到的友军通讯,联邦军似乎只要侦测到航空魔导部队就会立刻派遣拦截战力,就算敌不过也会彻底利用魔导反应确定帝国军所在位置的事是不会错的。
正因为如此才要「藏木于林」。
要藏航空魔导师的话,就要在航空魔导战之中。
于是具备强力航空魔导战力的沙罗曼达战斗群就由于联邦军「用心」警戒着上空的航空魔导战力,轻而易举就突破敌战区的结合处——或是说以钻空子的形式成功通过。
结果,让谭雅的沙罗曼达战斗群在东方达成创纪录的进击速度,享受着顺利到让人有点扫兴的突破行程。
如果是航空魔导部队的话,就算是担任战车骑乘兵,生存率相对来讲也应该不低吧——尽管是怀着这种估算让魔导师坐在战车上的,但意外地不错呢——谭雅对侦察率的改善感到惊叹。
有别于战车内受限的视野,岂止是头,全身都露在车外的骑乘兵的视野非常辽阔。这种能仔
细侦察周边三百六十度的方法真是太棒了,而且还是不用自己移动的机械化模式。
战争就该尽可能轻松地取胜。就这点来讲,用战车代替车辆进行移动也不是个坏方法。尽管得加上「要能对随着战车行走而来的故障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书……但谭雅很干脆地认为这次还在容许范围内。
这让谭雅的想像力翱翔起来,浮现出像是「要不要试着将战车搭载魔导师的作法也作为战术的一环呈报上去」之类的念头。
就在这时,瞥见到晃动人影的魔导师大声警告。
「有步兵!一点钟方向!遭到伏击了!」
大吃一惊的魔导师迅速做出对应——立刻发现目标,为了击发显现术式的术弹将枪口指向一点钟方向。
就在要兼作为骚扰,准备进行试探射击的一部分战车开始机动的瞬间。
「等等,别开枪!是友军!是空降猎兵的各位战友!」
坐在领头车辆群战车上的格兰兹中尉大喊着,让准备回击的各部队立刻把枪放下。
「中尉,没看错吧!」
「是空降兵钢盔!那是友军的样式!」
很好——谭雅昂首挺立在战车上,立刻喊出命令。
「全员,挥帽礼,挥帽!」
在接近恐怕处于紧张状态的野战部队时,假如不明确表示自己并非敌人的话,遭到误射的可能性就很浓厚。
就这点来讲,人员昂首挺立在战车上一齐挥帽的动作,能以压倒性的雄辩证明我方没有敌意。
「别开枪,我们是友军!是帝国军!」
「什……是……是友军部队吗!」
就像在说「没错」般挥舞的钢盔与军帽群,让本来似乎在努力将反战车炮对准过来的空降猎兵一口气解除了警戒。
刚刚搞不好很惊险呢——谭雅安心地松了口气。作为救援部队赶来,结果却误射炸死了支援对象的空降猎兵,可是要送上军事法庭的丑态。
「……战车骑乘兵 不错呢。」
解说:【战车骑乘兵】,是让人员乘坐在战车上这种极为自然的结论。只要让步兵搭乘就不会有必须跟着战车移动的问题,完美做到步兵与战车的互相支援……这样特殊的战术。
另外,这是坐在战车的外侧而不是内侧。是瞄准战车的敌方攻击会毫不留情地落在人员身上的残酷作法。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担任战车骑乘兵的步兵的平均生存期间是两周。
不只是旧苏维埃,视情况就连美军都会采用的战术果然名不虚传的样子——谭雅改变了认知。本来还想说人肉盾牌不能做得这么露骨,但错误就该修正。
这有多少成果,就呈现在谭雅的眼前。
「战友,来得好!」
跑在前头的格兰兹中尉与对方的空降军官交换热情的拥抱,彼此用拳头碰撞对方肩膀的光景,还真是让人感动吧。
「抱歉来迟了!」
「来得好!」
自队与空降猎兵的众人互相称赞着双方奋战表现的联欢庆祝。只要看对方以消瘦疲惫的表情绽开笑容的模样,就能不容拒绝地知道这些孤立在敌地持续战斗将近三天的空降专家有多么拼命了。想必是有着非比寻常的辛劳吧。
要是有什么能提供协助的地方就好了——谭雅也开口说道:
「我是战斗群资深指挥官的提古雷查夫中校。有需要什么东西吗!」
「弹药在这段期间内已经射光了。除了魔导师外,大家手头上的量都不太可靠……如果有弹药的话,希望能多少分我们一些。」
「我立刻安排。虽然这么说也很奇怪,但作为补偿就分我们一点水吧?」
「水?」
就在那里流着吧——空降军官指着架有桥梁的巨大一级河川。不过,谭雅可是重视所有权概念的现代人。
注:日本河川法归类为对国土安全及国民经济具有重要性的水系
「喂喂喂,那是你们赢得的战利品吧?要多少?就让我们用水与弹药来以物易物吧。」
「哈哈哈,的确是我们的战利品。哎呀,我似乎是累了。」
「这可不好。是睡眠不足吗?」
「想躺在阔别许久的床上尽情熟睡呢。等睡醒后,再拿相机拍几张纪念照片。」
他们实际上可是放弃了休息时间接连激战到现在。请求适当的弹性休假是正当的权利,让他们休息也正是统帅上的责任。
就好好休息吧——轻松回道的谭雅忽然喃喃自语起来。
「毕竟是这么大规模的作战。拍张纪念照也不错吧……我们说不定也该仿效一下呢。」
「不错呢!照相机设备就请交给我吧。」
「是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吗?很好。我就期待吧,麻烦你了。」
「是的,请交给我吧!」
真是可靠呢——微微苦笑的谭雅带着「总算是抵达了」的感慨望向河川。一旦碰上河川,连敌人也没办法自由后退吧。架桥地点是宛如咽喉点般的命运岔路。
注:军事上泛指山谷狭径或隘口等易守难攻的狭长地形
「……再来,只要能坚持到底的话……吗?」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五月八日东方概况
当联邦军司令部掌握事态时,战斗群的前锋早已抵达战线深处。
只要能在战线上开出一道缺口,帝国军部队就会宛如奔流般的涌入,以火力与步兵撬开伤口。就算为了阻止突破,要求立刻打击突破部队的侧面,丧失空中优势的联邦军就连移动兵力的自由都欠缺。
我们赢了。
就在帝国军的指挥官如此确信的瞬间,他们对胜利的贪欲就愈来愈强。另一方面,部分战线遭到突破的事实严重削减着联邦军的战意。就连在前线撑住攻势的部队,都基于交通线受到的威胁而不得不后退。
只要冷静下来客观看待,会发现数量优势的天秤仍旧是倾向联邦军吧。然而,空中优势与战场的主导权则是全归帝国军所有。
在这瞬间,联邦军在东方的大规模攻击计划完全挫败。别说是排除空降到交通线上的帝国军空降猎兵,假如不迅速后退的话就会遭到重重包围的情形,已然成为事实。
当天帝都柏卢帝国军参谋本部
无线电状况与当地传来的报告。只要统合这些情报,就连位在遥远的后方——帝都的参谋本部也能看出作战的推移大致顺利。
就算在最终任务报告送达前无法完全理解状况,也能根据传来的通讯状况推测,一面排除抵抗的进军确实是成功了。
然而根据累积的旁证类推战况有利的假设与当地传来的成功报告,在意义上依旧有着决定性的差异。
参谋们每隔几分钟就坐立不安的在通讯机旁有点形迹可疑地走来走去,就连高级将校也不停抽着已成为贵重物品的雪茄或代用的手卷烟的这种光景,几乎要让参谋本部充满着某种烟雾与紧张感。
盼望已久的通知,就在人人皆因此被焦躁感与内心纠葛煎熬得差不多的瞬间,宛如及时雨般的降下了。
「成功突破!他们成功突破了!空降的空降部队司令部传来电报!第六空降猎兵连队与雷鲁根战斗群接触了!」
「……雷鲁根战斗群?」
「失礼了,是沙罗曼达战斗群的秘密代号。」
对于突然冒出同僚的名字感到狐疑的参谋将校,知道内情的一名作战局人员小小声地补充说明。
「那么,最棘手的中央阻断成功了吗?」
「不会错的。」
「……干得好啊。」
尽完人事,对自己的作法自负到傲慢的他们不得不发自内心祈求奇迹保佑的铤而走险。度过难关了啊——好几名参谋舒展愁眉。能确定避免所担忧的空降部队的全灭,顺利的话还能得到极大的战果。
任谁都不由得希望起后续的报告会是让人欣喜雀跃的消息。
「左翼及右翼呢?」
「有待后续报告……失礼了。」
通讯军官走近电报机,暂时专心地抄起笔记。他一抬起头来,就满脸喜色的向室内大喊起来。
「据报两翼皆无线电接触成功了!」
甘美的成果,或是说希望。吹散了弥漫在室内的阴霾,让一拥而上的参谋顿时振奋起来。人人都在这瞬间阔别许久地取回了确信与自信。
他们天真无邪地露出喜色,一齐遐想起战果。
「左翼还需要一点时间排除抵抗,不过也逐渐对敌军战线造成剧烈动摇,形成口袋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作战将校整理好状况后,就冲到坐在上座看守作战整体进展的卢提鲁德夫与杰图亚两中将身旁,滔滔不绝报告着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关起来了吗?」
「是的,卢提鲁德夫中将阁下!关起来了!」
这样呀——卢提鲁德夫中将说出这句话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关起来了啊。」
就仿佛只让坐在身旁的杰图亚中将听到般,喃喃独白中透露着安心。是一直在努力不让部下看出心中的担忧吧。打从心底的忍受自己就只能在这里祈求着成功。这可说是在作战进展之际,高级参谋所会面临到的某种孤独吧?
一得知自己已从烦恼之中解脱,杰图亚中将就连同卢提鲁德夫中将一起猛然站起,大声喝采。
「「万岁!」」
参谋全都自然地扬起笑容,毫无保留地向计划主角的卢提鲁德夫中将互相赞赏。
「恭喜!」
没什么——卢提鲁德夫中将谦虚地向众人摇头。
「是多亏了空降部队与随队魔导师的努力坚持。这全是靠他们将近三天三夜在敌地奋斗不懈的表现吧。」
卢提鲁德夫就像感动不已似的把话说下去。
「太感动了。这是我最起码的感谢,去帮他们提前申请授勋。」
「遵命。」
这事只要交给答着「就交给我吧」冲出去的参谋去做就能确实安排好吧。沉浸在亢奋之中,人人都以胜利的美酒大喊着干杯。
只不过,不论是怎样的空间都存在着清醒的人。
「……之后,就只要把这完成就好了啊。」
用鼻子哼了一声的杰图亚中将就算高兴,也不会因此忘我。过去在莱茵战线尽管大胜却在最后阶段搞砸的过程,他是想忘也忘不了。
「……利用河川的包围歼灭战。空降、地形,还有敌战区的截断。尽管很想说只要形成口袋,之后就万无一失了……」
「杰图亚中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在孤注一掷的战斗中胜利了。既然如此,就该确实摘下成果吧。」
「服了你了。既然你都说得这么慎重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连同作战的成功在内,我在你面前可抬不起头来了喔。」
就像在说「卢提鲁德夫,这是你的胜利」般,杰图亚中将扬起笑容。
「不过成果就是成果。我就老实祝贺吧。卢提鲁德夫中将,就请你品尝战务所珍藏的葡萄酒吧。」
「喔?这可是从你那边接收的酒,肯定很美味吧。」
你就尽管期待吧——杰图亚中将耸了耸肩做出回应。作为物资动员的负责人尽管要极力保持公平,但如果是要对如此丰硕的胜利提供葡萄酒的话,不免是在容许范围之内吧。
「乌卡中校。尽管辛苦你了,但等下就送一打过去吧。」
「遵命。」
一副「请交给我吧」的态度答应下来的乌卡中校是后方部门的专家,同时也是相当的葡萄酒行家。如果是他的话,就能妥善准备好不错的酒吧。
能够将就连组合搭配都有着各种不同含意的葡萄酒礼品交给他去准备!身为军人很优秀,同时还懂得留意这方面事情的人才,以战务这种职务来讲可是很宝贵的。
总归来讲,就是信任。对于一路累积了值得信赖的实绩的人才,只要有做出适当评价,就当然会得到难能可贵的结论吧。
「……适当的推论吗?」
是自己的老毛病呢——杰图亚中将就在这时微微苦笑起来。凡事都会考虑程序与掌握结构会是个坏毛病吧?要是连送个礼品都会这样,就没办法否定了。
不管怎么说——他在这时甩了甩头。
这能将计算的误差最小化。推测、预测,然后应对,这正是杰图亚中将的本分。正因为如此,也比较容易掌握在目前的战局下所该考虑的事。
首先,我军正逐渐成功地截断包围联邦军。将敌军分割成三块后,再来就是让强化包围以致最后完成歼灭的程序坚持下去。
就算是豪赌,只要赌赢了,就会是机动战战史上的一个新项目。
在军官学校学习历史的后世军官将会面临到得感慨学习量增加的下场吧。还真是愉快,不是吗?
不过,凡事只要没能掌握到手中的话就毫无意义了——杰图亚中将兼作为自省的摇了摇头。还不能大意。尤其只要敌司令部为了找出活路试图打通包围网的话,就也可能出现棘手的事态。
「……在敌司令部还能运作的期间内,会这么做吧。」
早在喃喃自语时,杰图亚中将就考虑起新的对策——就连在现状下都能对胜利有一半的确信……那只要再出一招就能更加确实了吧。
「很好,就击溃吧。」
帝国军在这次大战中频繁使用的斩首战术——针对敌司令部的直击作战能在决定性的瞬间,让指挥系统决定性的丧失机能。
航空魔导大队的敌司令部直击作战,不论是在莱茵、达基亚、南方大陆,就连在东方战线都是有用的。
这要说的话,就是一个最佳解答。
就算是需要自军的空中优势、最低限度的支援,最后还要有干练的航空魔导将校与资深士兵的高风险作战,在能满足所需的前提条件时的威力可是出类拔萃的。
「乌卡中校,再麻烦你一件事。」
「是的,请尽管吩咐。」
「帮我通知沙罗曼达……啊,不对,是通知雷鲁根战斗群。要他们去确认有没有办法直击敌司令部。」
「可以吗?不理会当地司令部……」
面有难色的乌卡中校暗示着顾虑的必要性。不是应该先寻求东方方面军同意吗?这种细心的安排有点太过慎重了。身为将校之人,总是很难掌握好果断与慎重的平衡。杰图亚中将自己也跟卢提鲁德夫一样差点露出遥远望方的眼神,苦笑起来。
「乌卡中校。贵官虽然优秀,但似乎不太懂前线的将校心理呢。」
「咦?」
「在前线,能派上用场的人就是正义。只要是像提古雷查夫中校这样猎犬在追逐猎物,就算是东方军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眨了眨眼的乌卡中校脸上浮现起理解的神情。对参谋将校来说,这方面的灵活性可是难能可贵的资质。等下就在乌卡中校的考核表补上这一点吧。
「作战那边我会去说。那就开始行动吧。」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五月八日东方战线沙罗曼达战斗群指挥所
「杰图亚中将阁下用人还真是粗暴……居然要我们战斗群直击敌司令部。」
「不是每次都这样吗?另外……在官方上,这是对雷鲁根上校的通知就是了。」
「喔,你说得对。」
是打着这种名义呢——谭雅朝副官笑着回道。表面工夫虽然麻烦,但也不得不作为必要的手续尊重。
「这会让人想以雷鲁根上校的名义回信说办不到呢。干脆就让雷鲁根上校为了部下背这个黑锅吧?」
这有一半是谭雅出自真心的话语。
不过,既然没有时间也没有劳力造假,造假就是违规行为。考虑到要对规则诚实的话,谭雅就不容许这种违反道义的事。
这也是不得已的吧——微微摇头后,谭雅就认命地开口说道:
「……看来我已经累到会说出这种根本做不到的事呢。就是因为这样,战争才不能没有规则。」
「就诚如中校所说的。不过,要怎么做呢?」
「敌军依旧健在。包围尽管成功了,但这种程度也不可能耗尽敌人的储备战力吧。尽管想慢慢来,但本国却希望着能立即见效的外科处置。」
遭到包围的敌人是穷鼠。对想轻松取胜的谭雅来说,她可不具备着会乐意闯进那种地方给那些自暴自弃的家伙咬上几口的感性,今后想必也不会追加供给吧。
「真怀念追加加速装置呢。」
「的确,要是有那个在就会轻松许多了呢。」
这是回应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话语,然而对喃喃说出口的本人——谭雅来说,这却带来了晴天霹雳般的冲击。
只要冷静下来,就很明显有哪里很奇怪。居然偏偏会怀念起那个修格鲁工程师的发明品?
哎呀,看来战争会把人逼得相当走投无路的样子。
就算向上头回报不想背负损耗风险之意,表现得非常不愿意,军队的上下关系也很明确。不论是谁都不容许拒绝正当的命令。
目标是疑似联邦军司令部的阵地群。也由于是距离所确保的渡河地点只要一小段飞行航程就能抵达的地点,所以高层就以期待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这次的直击之意严格下令。
既然下令要去,就只能去了。
还来不及感慨自己无法说NO的悲哀,谭雅就得投身在航空魔导大队的司令部突袭作战之中了。
该说一如预期吧。尽管应该是只有花几天构筑的急就章防卫阵地,联邦军主要阵地的防卫硬度却堪比莱茵战线。
「抵抗太厚实了!该死,是当自己是躲在洞里的獾吗!」
火力的密度、规模,最主要还是敌兵的拼命度都棘手到让精锐的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大感吃不消。
「敌魔导师升空了!」
「司令部直接掩护组吗!可恶,要是不在家就好了!」
让人想咂嘴的是,他们有确实让预备战力待命。依循理论的坚实运用,让人反胃的正确解答。如果是运动竞赛,就算要赞赏对手的高明一齐奋斗也行吧;但在战时的劲敌不是要杀死就是要避开的对象。
她就像是要活用高度差一发轰下去似的显现术式。依序朝着升空拦截的家伙轰炸后,随即注意到自己搞砸了。
「是那个棘手的新型!」
不需要听拜斯少校那惨叫般的警告。用联邦魔导师的防御壳接下谭雅等人的爆裂术式后还能若无其事飞行的,就只有那个新型的使用者。
「远距离战打不穿防御壳吗!该死。」
如果是用光学系狙击术式,而且还是让贯穿力极度尖锐化的手法,就有打穿的「可能性」。只不过,要在敌阵地上空慢条斯理地对射也实在是……就在谭雅因为计划被打乱而着急起来的瞬间。
咻地,一名中尉率领着中队开始冲锋。
「中队跟我前进!近身战应该对他们有效!」
气势十足的格兰兹中尉做出果断的抉择。尽管也犹豫该不该制止他,但应该要最大限度地尊重部下的自发性呢——谭雅改变了想法。
「拜斯,掩护!」
「可以吗!会突出的!」
可以理解副队长暗示着「这很危险」的担忧……但那个新型对近身战很脆弱可是经过实战证明的。谭雅也认为与其贯彻远距离战耗费着时间与余力,应该要冲上去才是正确的选择。
「格兰兹那个笨蛋这次是对的!你负责上空支援!」
只要将退路确保与支援交给拜斯少校的话,警戒也就万无一失了吧。既然背后有人守着,自己就只要收拾前方就好。
「副官,我们中队跟着格兰兹前进!进入梯团模式!」
冲吧——挥舞手臂带头开始冲锋的谭雅就在这时忍不住惊愕地屏住呼吸。联邦军的防空阵地突然开始开炮。
遭到敌人炮击倒也还好。毕竟,战争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谭雅忍不住瞠目。
居然是朝着联邦魔导师飞行的空间,发射不分敌我的浓密防空炮火!
「连敌我都不分吗!」
一群乱来的家伙——一愤恨吐出这句话来,谭雅就迅速发出指示。既然是遭到打从最初就不期待射击精度的区域射击,就只能加强防护了。
「别依靠光学系欺敌!集中在防御壳上!就这样暂时脱离拉开距离!」
中止冲锋,再度回转。这是假如管制陷入混乱,就很可能会遭到孤立,让部下沦为火烧机的千钧一发之际。不对,要是飞太慢也不行吧。倘若不是帝国军演算宝珠就特性上来说有着优秀的升空机动力与上升性能的话,就毫无疑问会有这种下场。
「被摆了一道了……该死,想不到居然会冲锋失败。」
跟驱散达基亚大公国军的战列步兵当时相比,时代已经不同了。高射炮、防空机枪阵地的浓密防护射击,凝聚着绝不让我方靠近的殊死感。
当然,是有办法从超长距离外用术式攻击……但无法否认命中率与威力会比起贴近时有着惊人的衰减。要是为了弥补差距注入魔力,在空中的疲劳度就会以乘数飙涨,就以这部分来说,战争可不是简单的事。
「冲锋路径被敌魔导师挡住了,还真是棘手呢。」
坚硬的防御壳,打不中的射击。然后一旦要带入近身战,就会一味回避、致力防御的战术对应。考虑到这些要素,总归来讲就是坦克角。真是作梦也没想到居然得在战争中与坦克角厮杀。
该怎么办呢——才刚烦恼起来,谭雅就想起割舍的重要性。「既然坦克很难打掉,那坦克就只要丢着不管就好」。
「虽然想玩死他们,但那群后卫很碍事呢。这种时候,就暂时无视敌魔导师吧。」
「咦?」
对于副官错愕的喃语,谭雅扬起狰狞的笑容。
「就闯越魔导师吧,然后去直接打击敌地面阵地。」
「这样很可能会遭到上下夹击的!请重新考虑吧!」
对于整张脸僵住的副官,谭雅说着「别担心」向她打包票。
「敌魔导师可是那种射击能力喔?会中弹的蠢蛋是自己的责任。而且,他们要是攻击的话,流弹就会打在地面上,只会让我们的工作变得轻松喔?」
好啦——谭雅大喊起来。
「01呼叫全员。01呼叫全员。无视联邦军魔导部队!重复一次,无视联邦军魔导部队!通过射击保留在牵制程度,以突破优先!」
没道理要老老实实地去冲撞城墙,只是很硬但射击能力有限的坦克角,只要绕过去就好。
要是光是绕过去很没意思的话,就动点只要暴露在交叉射击的射线下,敌人就会自取灭亡的愉快手脚吧。
「上吧,各位!跟我前进!」
突击队列的集团分成三组。就像气势十足地发动攻势般的一齐突击模样,可说是不顾一切的莽将吧。
敌魔导师喊着「迎击」集中起来是他们的气数已尽。扰敌程度地显现爆裂术式,只要多轰几发就能代替烟雾。等敌魔导师察觉到时已经太迟了。
那是让人觉得好像能听到嗖嗖拟声般的流利飞行。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闯越成功,冲进了被留在后头的联邦军魔导部队与地面阵地之间,趁着这个机会继续下降。
「神与我们同在!各位,就去让无神论者知道何谓现实吧!」
此外,为了安全与战果不得已只好启动艾连穆姆九五式,是谭雅唯一的不满之处。就算没有直接影响,也无人能保证不会有影响这点还真叫人可恨。
「就连这种时候都没办法依靠神,真是同情敌人。不对,或许就是因为被神讨厌了,才会说出神不存在这种失恋家伙说的蠢话也说不定呢。」
「……喂喂喂,少校,我可不喜欢这种笑话喔。」
「咦?」
「虽是个人见解,但我就给你一个忠告吧。战争可是要认真打的喔?」
「下官失礼了。」
很好——就连点头回应的空档,谭雅等人都顺利消化着突击航线。相对地,敌人则是在惊慌失措之余,选择实行既定的防御计划。
……只不过,那是对出乎意料的行动来说最糟糕的反击。
联邦军地面阵地贯彻着区域射击。也就是说——谭雅带着嘲笑的面露喜色。
「……哈哈哈,这太棒了!联邦军在用流弹自相残杀啊!」
地面阵地的攻击就打在「联邦军魔导部队」的高度上,连擦都没有擦过实质上处于俯冲袭击状态的谭雅等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
暴露在浓密防空炮火之下的联邦军部队,就算想转守为攻也没办法。趁这机会朝防空炮阵地发射爆裂术式是件极为单纯的工作。
「显现术式!发射!」
近距离发出的爆裂术式炸开。要是不用封入术弹就能击中的话,展开速度、压制面积、威力全都会截然不同。能以连榴弹都比不上的最佳时机起爆的魔导师的术式面压制,可是极限状况下的暴力顶点。
「敌阵地,失去反应!」
谭雅点头回应着副官的报告,大声喊道。
「客人追过来了!稍微采取脱离航程!」
「……是捉迷藏?」
直觉不错嘛——谭雅朝着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微笑起来。
「就陪他们玩玩吧。」
联邦军的新型演算宝珠部队就只是很硬。只要在没有其他部队妨碍的状况下就能轻松宰割。要是他们肯追着逃跑的谭雅等人离开阵地的话就太好了。
当然,诱敌是古典的老招。正因为如此,伪装撤退也需要精湛的演技。就这点来讲,为了勾起敌人的贪欲,古今中外的指挥官都绞尽了各种坏主意……不过该说是受幸运眷顾吧。
尽管很微妙,但谭雅等人什么也不用做。瞥见联邦兵从背后意气扬扬地不顾一切追击过来,看来是杞人忧天啊——有种白担心一场的感受。
或许是谭雅等人在冲锋时绕过他们的缘故,让他们碰巧有了「敌人在躲避我们」的误解吧?坦克角明明就不是用来追击的,要是轻忽大意地跑去追人会有怎样的下场,经验不足的联邦魔导师似乎是不知道的样子。
就在遭到他们准头差劲的术式射击的瞬间,伪装成惊慌失措地分头逃窜的样子散开来的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随即开始回转突袭。
就在本打算追击逃亡敌兵的联邦兵对突然间的情势变化感到困惑混乱时,宝贵的时间流逝,莱希的精锐逼近距离袭击而来。
就这点来讲,不得不承认没有逃跑的联邦兵很勇敢吧。
他们以谭雅所无法理解的勇猛无比奋战着。很可悲的,这份意志与力量并没有成正比。除去防御壳的耐久度,要收拾他们难以说是棘手。
数分钟的交战后,这片空域就只剩下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的精兵猛将。
「敌航空魔导部队已大致排除了吧?拜斯少校,损害报告!」
「数人遭到爆裂术式轻微波及。各中队不妨碍继续战斗,但轻伤有八。伤势最重者,是屁股中了一枪的蠢蛋。只要别坐在椅子上就没问题了吧。」
「虽是轻伤,但有将近四分之一中弹吗?」
难以想象是以联邦军为对手呢——谭雅硬是将这句话吞了回去。阵地袭击时的损耗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外加上,联邦军魔导师的战意也高得让人瞠目。
……尽管是早已明白的事,但联邦军确实是强化了。虽说是置身在包围之下,不过联邦军的组织性抵抗至今仍旧看不到瓦解的征兆。
如果是过去的话,差不多是要以破灭性的加速度失去秩序的时候了……就承认他们变得愈来愈顽强吧。
「虽说确保了有限的空中优势,但时间有限。就赶在万一敌增援之前一击脱离返回吧。」
「是的,疑似敌司令部设施的建筑物有依照事情资料……」
确认过了——谭雅摇头打断正要把话说完的副队长。
「不,不对。那是伪装的可能性很浓厚。」
「咦?」
「敌人是在等我们上门吧。那里怎么看都是个陷阱。」
真心话则是不想冲进危险地带。这是由衷的真心话。
完全不想靠近就谭雅看来是防御得固若金汤的联邦军司令部。跟直击莫斯科当时不同,联邦军的反魔导师战备可是有着明显的长足进步。要是随便靠近,很可能会遭到意外的损害。
说起来,这可是在渡河地点与空降猎兵成功会合之后的追加工作。没道理就只为了有能力去做这种理由,就被狠操到这种地步。
很有可能会被打成蜂窝。
「中校?」
「联邦军的抵抗比我们所知道的还要硬上太多了,敌司令官也很能干。」
「……诚如中校所说的。」
「因此,我们可不能当头老老实实地朝着红布突击的斗牛。」
朝着共产主义者高高挂着红旗的地方笔直冲过去是在冒险——谭雅为了说服副队长开口说道。
「你就想一下吧,少校。伪装是战术的典型例子。就这点来讲,期待敌指挥官会是个究极的无能是太过乐观的推论。」
「意思是……位置是伪装的?」
没错——谭雅用力地向他点头。
「那栋看似巨大司令部设施的建筑物,真的是司令部吗?」
谭雅一副「不是吧」的态度以反话表现询问着。
这是怀着希望不是的愿望说出的发言,真相根本无法确定。不过,只要有着足以说服拜斯少校的合理性与或然率就行了。
只要能编出指挥官在袭击时失败的合情合理的借口,不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吗?
「……共产主义者确实就跟笨蛋喜欢高处一样喜欢引人注目。但最近军人也增加了吧。」
「我知道了。只不过,是要重新搜索吧。」
尽管很遗憾——谭雅摆出这种表情点头回应着拜斯少校的发言。
「去仔细调查周边。维持对地扫射队列在周边环绕,致力于搜索歼灭。」
「遵命。」
副队长充满干劲地再度飞出。尽管很对不起他,不过这是为了抑制友军的牺牲与疲劳所必要的欺瞒,所以谭雅的良心认为这样就好。
是该诚实地把工作做好,但必须要在正当报酬的范围内。要是不当贱卖自己的劳动力,就会让劳动市场的天秤受到不当扭曲吧。理由很简单,就算是王牌级的职业棒球选手,不也是会因为受到晚辈的压力……而在年薪交涉中被迫提高价格吗?
既然这是在原本的工作结束后追加的业务,谭雅就没有在对敌司令部的攻击上拼命努力的理由。当然,会为了自我保身去做最低限度的工作。
就算没有进入蹂躏战,有过袭击的事实就已经满足「直击敌司令部」的本国军令。就连袭击莫斯科的本来目的,也是要展示「有能力抵达并攻击莫斯科」的事实以产生战略效果。
斩首战术不论成功失败,都能获得某种程度的成果。
侦察、收集地理情报。然后提出扼制敌人的事实。大致上,这样就有办法制作报告书了吧——如此判断的谭雅,就在这时因为出乎意料的通知猛然眨了眨眼睛。
「找到了!」
格兰兹中尉满脸喜色发出的叫喊,伴随着莫名没现实感的声音传进耳里。在这种战场上,他在高兴什么啊?
瞬间认真烦恼起来到最后,谭雅猛然回过神来。
「什么?」
哑口无言的谭雅忍不住反问。
「你说找到了?」
部下可没精明到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这样一来,就是真的找到隐藏起来的敌司令部了?
「中校的嗅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是想要我说出我常被说是战犬的事吗?」
「中……中校?」
尽管这不能说是弄假成真,但该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格兰兹中尉,有空说蠢话的话,就战争吧,给我认真战争吧。这可不是能胡闹的工作喔。」
胡闹的战争,是谭雅这种极为认真的人所无法理解的。
当天午后帝都柏卢帝国军参谋本部
帝国军沙罗曼达战斗群对封锁在包围之下的联邦军集团司令部毅然展开袭击。袭击的第一报,就经由东方方面军传送到屏息等待成果的参谋本部。
一得知开始袭击的报告送到,就像静不下来的参谋就立刻聚集起来,让应该不小的室内逐渐达到让人觉得拥挤的人口密度。
迫不及待后续情报的他们尽管毫无自觉,却是让守在电报机前的通讯人员感到肩膀上压着不必要沉重压力的不速之客。
不论是通讯人员还是参谋,都迫切希望能尽早摆脱这种紧张感。就算前者是想摆脱身旁这群高官的存在带来的紧张感,后者是想摆脱等待的紧张感,不过人人都怀着度日如年的心情在期待前线消息,是他们无可动摇的共通点。
还没吗?还没传来吗?
不论是谁都以全身高喊着无声的呐喊。在这当中,每当收到前线电报就会遭到众人注目的不幸的值班军官就一面摇头用身体表示这是无关的电报,一面派出或许是因为紧张而显得动作莫名僵硬的传令军官去向各相关单位发送通知。
众人被北方驻军或南方大陆远征军的业务联络,或是西方空战相关的定时联络之类的通知弄得神经兮兮的情况持续了一会儿。
被等得不耐烦的参谋将校一直盯着,早已精疲力尽的值班军官就在一脸厌烦地接过一份电文后,猛然变了脸色。
就连自己的脸遭到眼尖的将校们有如面压制般的一齐注视的事都抛诸脑后,眼泛血丝地迅速看完电文的他,这时才总算是把头抬起。
「是战斗群传来的报告。」
「说什么?」
尽管没有催促的意思,但听到这句忍不住发出的询问,他就将简洁的内文读出来。
「发:雷鲁根战斗群。致:东方及参谋本部。已直击,重复一次,已直击。」
直击!前往袭击之后的直击!这所代表的意思虽短,却也太过雄辩了。
「对包含敌司令部人员、通讯人员在内的复数设施施行了航空袭击。现在东方军正在确认战果……他们做到了。」
当室内「喔喔」的欢声雷动起来时,在稍微远离的角落看守着的杰图亚中将,就像很高兴似的向乌卡中校点头说道:
「……猎犬,说得还真是对吧?」
「是的,只能说是漂亮。他们真的是做得太好了。」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五月十一日东方战线河川区空降、战斗群联合防卫阵地
「战区警报!包围中的联邦军出现动向!意图打通!」
东方战线各地守在通讯机前的帝国军值班军官表情一僵,随即一齐叫喊。
就在帝国全军确信胜利,对战果欣喜雀跃的瞬间传来了恶耗。
「在这种时候!他们还能统一行动吗!」
「敌人的组织性抵抗不是应该瓦解了吗!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可能——就算人人都瞬间怀疑起这是不是误报,但只要收到联邦军攻来的警报,谁还管得了什么休假。
在东方各处所,感到晴天霹雳的军官被从睡梦中叫醒;就连隔了许久才有办法好好睡上一觉的非值班人员也不例外。
更何况是指挥官,不论如何都必须冲进自己的指挥所听取值班人员报告。紧接着,就跟到东方赴任的多数将校一样,谭雅一冲进自己的指挥所里就向值班的拜斯少校问「是什么事?」,然后太过惊讶地咆哮起来。
「什么!就快被突破了?」
「是的……据报是左翼的空降防卫阵地有部分正在遭受突破。」
朝写着最新情势的地图瞥了一眼……应该处在包围下的敌部队,就宛如奔流般的冲向左翼友军。
与其说是遭到压制,这就快被突破了。
「是一时之间……难以相信的光景呢。」
没有大叫「这怎么可能」是最低限度的自制心有在发挥作用吧?谭雅自认为早已相当习惯作为将校的职务,尽管如此也还是有个限度。
遭到重重包围的部队突破逃离?姑且不论理论,这在现实中几乎不存在实际事例。这只要看古今中外的战史就好。
像是坎尼会战,就只是遭到半数的兵力包围,最精锐的重装步兵就全灭了。
虽然也不是没有像底耳哈琴会战那样的例子,但那场会战的兵力比可是一:三。兵力比为一的一方要打包围战可是很难的事。
解说:【底耳哈琴会战】,秃头好色的借钱大王,以大正义的罗马元老院军团三分之一的兵力展开包围,然后败北。这也是当然的事。另外,那个借钱大王是尤利乌斯·凯撒。这是他难得的战败纪录。
极端的例子,尽管也不是全然没有像砥平里战斗这样的例外,但要说到确保空中优势的连队防御战斗能否适用在军队规模上的话,就很让人质疑了。
不论是奥斯特里兹战役,还是坦能堡战役,活用机动力包围敌军的一方都有着无法撼动的胜算。包围攻势尽管单纯,但也确实。因此,身为常识人的谭雅深信不疑包围会成功。
然而包围却快被打通了?
「就常识而言,这不可能。为什么敌人还能组织性地行动?更重要的是,友军是在干什么。现在不是该与后续部队构筑防卫线的时候吗?」
跟空降部队单独占领渡河地点的时候不同,现在应该是两翼都要有包含装甲部队在内的复数部队作为增援抵达的时候。
是迟到?出意外?还是明明会合了却依然遭到突破的蠢蛋?不对——谭雅将没完没了的想法踢出脑海,将大半的思考重新分配在对应状况的善后策略上。
「该死,紧急集合!」
「人员都为了设置阵地与防卫支援分散配置下去了……我立刻去催。」
「就这么做,啊,不,你等一下。」
拜斯少校留下——谭雅补上这句话后,就把最方便使唤的年轻军官叫来。
「格兰兹中尉!督导就交给贵官了。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找齐!」
「是的!我立刻就去。」
允许他就这样直奔而出后,谭雅也同时为了做好防备敌袭的应战准备,接二连三地发出命令。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贵官快去向空降他们确认有没有做好爆破这边桥梁的准备!如需要支援,就派出托斯潘中尉的步兵部队!」
「立刻就去。」
「拜斯少校,尽管辛苦你了,不过贵官就率领一队负责拦截待命。假如敌人组织性地展开脱离战的话,这里也有可能会遭到袭击喔。」
中校——就在谭雅被部下的叫唤打断发言的瞬间,探头看着地图,像是在重新思考炮击区设定的梅贝特上尉开口插话:
「失礼了……但下官想商量一下桥梁的事。这是炮兵也能做到的任务。如有必要,希望能考虑用炮击破坏。」
「什么?能瞄准吗?」
感到疑问的谭雅立刻反问。毕竟,炮弹这种东西是意外地打不中。就算梅贝特上尉持有的炮是包含自走化在内可说是高度先进炮兵的那种,命中率也还是多打几发就会中的世界。有别于精确导引炸弹,间接炮击的命中率是不得不认为只要能做到面压制就好的水准。
「如果是那边的桥梁,就能用直接射击打下来。至少,能确实做到一时性的妨碍通行。」
「打得中吗?」
「只要你下令。」
梅贝特上尉做出保证的话语中没有多余的力道。是有如职业专家般的淡然语调——谭雅放松了表情。这家伙也是专业笨蛋那类的人。正因为如此,保证能做到的事情就会确实做到吧。很好——谭雅点头答应他的提议。
「就先去做好安排吧,梅贝特上尉。」
「是谁要下达破坏决定?可以是下官吗?」
「等等,上尉。」
让人烦恼的是,不得不怀疑他本质上难道只是想开炮,或是有着某种觉得困难的工作做起来很有成就感的自私心态等等。
「我先把话说清楚。破坏处置本来的话是不希望去做的事,你要是忘记这点可就困扰了。」
……想要破坏的念头太重也很困扰呢——谭雅没忘了做出警告。
「当然,下官知道。」
「很好。这边遭到袭击的可能性不高吧,不过万一这里的桥梁也遭到袭击时,我允许依贵官的判断进行破坏。不过,要先跟空降部队商量好程序。可别把他们炸飞了喔?」
遵命——点头回应完的炮兵专家就开始埋头计算起什么事情来。工作热心是必须要奖励,而不是该斥责的事吧。
那么——谭雅向一旁的副队长招手,开口说道:
「拜斯少校,总之我们就……嗯?」
「我回来了。」
伴随着敬礼跑回来的副官表情有点僵硬。拜斯少校也注意到了吧。在彼此对看了一眼忍住叹息后,谭雅就一面答礼一面向她询问。
「辛苦你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友军各部队占领的桥梁爆破状况是?」
「……好像是被禁止了,来不及做好准备。」
「什么……被禁止了?」
在问出「为什么」之前,副官就先说出答案了。
「空降猎兵奉命要完整无缺地保住桥梁。好像也有对其他部队发出类似的命令……」
能清楚知道缄默下来的副官想说什么。遭到压制的桥梁,全都维持着完整无缺或可能通行的状态。因此,联邦军的逃离路线依然架设在河川上。
……我的天啊——谭雅忍不住闭上眼。
桥梁还在,意味着是能用来渡河的交通道路。无法否认只要敌人以单点突破,开始抢夺桥梁的话,就有让他们逃走的风险。
「也就是没办法破坏呢。中校,这下可麻烦了。」
听到一副原来如此的态度点头的拜斯少校这么说,谭雅就狠狠说道:
「参谋本部也太贪得无厌了。」
「贪得无厌?」
是呀——谭雅回答起副队长带着疑问的嘟囔。
想完整无缺地占领渡河地点的桥梁,是只要是参谋将校都会在图上演习时着迷过无数次的冲动。只要有桥,就能迅速进击,也能确实保住后勤路线吧。所谓的桥梁,总而言之就是能用来前往本来所无法抵达的地点的东西。
……这样一来,考虑到正在进行的外交谈判,参谋本部就是想将「如不答应交涉,我们就攻打到你们城下」这件事作为威胁联邦军的材料吧。
确保能作为进击路线的桥梁,将能作为威胁的强力旁证。也很少有比展现出「有办法进军」的姿态还要雄辩的压力材料吧,所以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然而,虽说是包围,但却是广范围展开薄弱兵力的包围网。要是没办法保住,把爆破纳入考量不也很好吗!
「不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态度,还是认真的……但看来上头似乎是想展现出进攻的意图。不过辛苦的可是我们现场人员啊。」
「想展现?恕下官失礼,是想展现给谁看啊?」
就在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茫然地发出疑问时,谭雅这才想到——正在义鲁朵雅进行的交涉可是机密事项。
「啊,不,没什么。你们两个就把这忘了吧。」
「「是。」」
仿效规规矩矩地表示了解的副队长与副官,谭雅也很守规矩地点头回应他们。
他们就连在战场上都能遵守规矩的表现相当好。边对部下感到自豪,谭雅边忍住叹息感慨着得将上头的自私传达给部下的自己还真是不幸。
果然还是得向在一旁仿佛很遗憾的炮兵专家做出警告吧。
「梅贝特上尉,就跟你听到的一样。刚刚的许可取消了。」
「……下官想独断独行。」
「上尉,本国的意思是『确保进击路线』。把桥梁炸了能确保进击路线?有这种独断独行的吗?」
自己是不可能允许这么做的。知道了吧——朝他瞥了一眼后,谭雅就将思考切换过来。
「阿伦斯上尉,要防卫桥梁。用装甲部队守桥,嗯,还真像拍电影对吧。作为反派角色,可别给我两三下就被解决掉哟?」
「据点防卫就交给我吧。我会跟托斯潘中尉的步兵部队与空降部队他们合作,把这座桥守下来的。」
「很好。有可以托付事情的人在还真叫人放心。好啦,其余的各位。我们是抽到下下签。必须得立刻赶去支援友军。」
于是,喊着「上吧」起飞的谭雅,所率领的部队就只有能迅速进行快速反应的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
就发挥航空魔导战力精髓的高展开能力一路赶往救援这点来讲,是自莱茵战线以来的熟悉工作。可说是熟练的技术吧。
不过,与莱茵不同的一些地方让谭雅烦恼不已。
特别严重的是航空舰队的状况。一时之间达成航空歼灭战,理应是将东方的天空纳为己有的航空舰队消失了。根据友军的无线电报告与通讯状况看来,友军航空舰队的运作率恐怕是有着惊人的下降吧。
不知道是机材的损害太大,还是预备计划准备得不够周全。总之,航空战力的展开速度慢到完全无法跟莱茵当时相提并论。
尽管东方军的航空魔导战力不免是出动了……但这边似乎也无法太过期待。跟开始攻势时靠担任战车骑乘兵落得轻松的谭雅等人不同,与联邦军正面交锋的他们所累积的疲劳与损耗非常巨大。不仅积蓄着统率上的障碍,说到快速反应能力更是濒临实质上的瓦解吧。
「我们的职务是要阻止敌人脱离吧……照这样来看是来不及呢。」
「果然……会来不及吗?」
苦着两张脸的校官对话。谭雅以苦涩的语调向拜斯少校做出保证。
「要做到空中阻绝,友军的数量不够。桥梁被夺走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帝国军广范围展开了薄弱兵力。所谓的包围,就必然会不得不这么做。当敌人单点集中组织性地尝试激烈的脱离战时,想要完全阻止就是极难之事。
要是为了不让敌人这么做的种种努力没能发挥效果的话……就很危险。
「我也同意这点……要担任重新夺回的先锋吗?」
要去把被夺走的桥梁重新夺回来吗?——被这样问到的谭雅摇了摇头。
「我有考虑过,但没什么效益。尽管有破坏的自信,但要占领的话,就是步兵部队的看家本领吧。这样一来,游击性质的航空魔导部队就不适合这么做。」
外加上——谭雅接着说道:
「尽管不想认为至今遭到瓦解的联邦军有办法安排组织性增援,但就算是敌人也很拼命。要将被夺走的桥梁重新夺回,别说是耗费工夫,甚至也有可能失败。」
的确——点头同意的魔导大队的将校们十分理解战场心理。一旦能确保退路,不论指挥官还是士兵,总而言之都会豁出老命。
虽然常有人误解,但有无退路会对士兵的意志力造成影响,就只是片面性的要素。退路遭受威胁确实是一种恐怖,但退路遭到封锁则是会催生出视死如归的士兵的一种「威胁」。
「这样一来……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减少有办法逃离的敌人吧。」
「追击战总归来讲就是打击敌人的弱点吧?」
是呀——谭雅向拜斯少校点了点头。不愧是猎犬。嗅出弱点紧咬不放的习性太优秀了。欺凌弱小——尤其对象是战时的敌人时——是该赞赏的资质吧。
「打算逃跑的敌人战意会很脆弱呢。这种时候,就彻底的打吧。]
「尾随而来的大野狼居然是中校,我还真同情敌人的不幸。」
「我反倒是同情起追兵是你们的敌人喔?」
彼此彼此呢——将校之间能轻松说笑的舒适职场。团队的干劲、气氛极为良好。就建立追求成功的组织这点来讲,是比气氛恐怕很紧绷的联邦军保有压倒性的优势呢——谭雅以自己的人事手腕为荣。对经营管理怀有自信是件好事吧。
「就将敌人的残存司令部再击溃一次吧。妨碍敌人的组织性脱离。」
接着说声「走吧」独断独行地变更任务的谭雅姑且不论敌人,自负有着充分的自知之明。
如果是一个航空魔导大队,而且还是最精锐的大队的话,就能将各式各样的战术选择纳入考量。然而尽管如此,也只不过是一个大队。就算是展开速度迅速、火力超群,最重要的还是持续磨练着狡猾的战斗技术的精锐集团,也无法摆脱数量的限制。
正因为如此,谭雅打从一开始就舍弃要求数量能力的阻止任务,采用以渐减与扰乱为目的的骚扰袭击。
就从这个方针变更的结果来说,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以近乎完美的形式,再度达成了斩首战术。
「……根据大量的电报来看,是那里吧。各位,要上了!」
根据敌方的无线电与队列锁定大致的所在地,一旦发现目标就锁定看似有部队运用能力的单位彻底进行反复袭击。率领着就像在表示这就是航空魔导部队的精髓般大肆作乱的部队,单方面地打击丧失制空权的敌人,是自达基亚以来的简单工作。
就算是让他们如此棘手的联邦军,只要欠缺空中优势就甚至有可能「打野鸭」。是会让人遗憾——假如友军的航空舰队没有拖延,光靠这样就有办法阻止吧——的简单工作。
正因为如此,能组织性地进行快速反应的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就作为单独的作战单位发挥着超群威力。就像完成一件大工作似的返回战斗群的临时前进阵地,受到留守的梅贝特上尉等人迎接的瞬间,谭雅是处在肩膀上压着轻微疲劳的状态。
「我不在时,有出大错吗?」
「没有……阿伦斯上尉那家伙在那抱怨自己也想出动。」
「哈哈哈,毕竟我闲着没事干嘛。」
太不像样了——谭雅在听到梅贝特上尉的报告后,随即感到正当的愤怒。阿伦斯上尉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立场有多么得天独厚吗?对像自己这样的文明人来说,闲着没事干的警戒任务可是比在最前线交战好上好几亿倍啊。
「守备任务很闲?那我还真想跟你交换呢。」
「哈哈哈哈。」
我恨你喔——谭雅瞪起差点笑翻的阿伦斯上尉。航空魔导大队是被任意使唤得太超过了吧。
拜这所赐,就连在脱离阻止任务中也忙得要死。
是期待这应该能作为功绩获得正当的评价……但看到高层这种只要是能用的东西就要彻底去用的意图也让人有点讨厌。参谋本部的判断是很合理,但对现场来说也是冷酷的合理性。
谭雅想期待他们会遵守适当的休假与褒章等权利。
对了——谭雅就在这时转换心情。总之,要是不度过眼前的难题,就难以取得优雅的有薪假。
大作战的完成、莫大的军功,再来就是「适当地活用胜利」吧。一度在莱茵战线失败了,怎样也不觉得杰图亚中将与参谋本部会再犯下相同的错误。
「那么,就算有哪里遭到突破,都打击到这种地步了……可以认为联邦军已丧失组织性的抵抗能力了吧。」
这样一来——
带着些许这种乐观的推论,谭雅梦想着光明的未来。
「搞不好,能够维持住包围网也说不定。」
「你说得对呢。多少会漏掉一点吧。尽管很遗憾,但难以说所有的扫荡都很完美。不过,应该是大势已定了。就静候佳音……」
「有电报!」
喔——挑起眉毛的谭雅期待好消息的想法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只要注意到一脸凝重的通讯人员露出的苦闷表情,就能轻易察觉到这不会是自己所希望的那类通知。
「左翼的桥梁被夺走了。」
是可预期的坏消息。唉——几道叹息就像是既定事项般一齐发出的情况甚至让人感到有趣。
「跟预期的一样吗?尽管很遗憾,但也没办法压制住所有的敌兵。」
中校说得没错——点头同意的副队长与谭雅都有着可能「会在某处」被夺走一座桥梁的心理准备。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保持平静到现在。然后在下一瞬间,因为太过震惊而哑口无言。
「……第一、第二、第五渡河地点遭到占领!敌人组织性地脱离了!」
什么!——惊讶得屏住呼吸。这对谭雅等人来说是惊天动地的恶耗。明明只要击溃脑袋,手脚就应该会各自为政啊!
「据报,友军左翼的空降部队受到敌战车师团袭击……遭到突破!包含敌装甲部队在内有复数部队脱离了!」
「为什么!敌司令部确实是……」
已经击溃了啊——就在准备说出这句无意义的话时,谭雅明白了。
「……该不会是早就安排好了?」
假定司令部会遭到击溃,打从一开始就将司令部机能作为诱饵?是想说联邦军指挥官会允许脱离部队自由行动吗?
她想说这不可能。明明不论是俘虏的审讯还是敌人的编制调查,都搞清楚联邦军是明确的彻底执行命令型军队了!
以现实来说,只要没被突破的话就还能当作是妄想一笑置之。尽管如此,如今的谭雅却无法否定这件事。
「那些家伙打从最初就是殿军吗!该死。还真有觉悟啊!」
联邦军是彻底严密的金字塔型……不论好坏,以钢铁般的管制自豪的联邦军,脑袋应该会是弱点才对。谭雅甚至是无条件地坚信只要击溃脑袋,下级单位就会陷入瘫痪。
「下级部队略过监督的上级司令部互相合作、调整?该死,这岂不是会思考的军队吗!」
「会……会思考的军队?」
「就跟我们帝国军一样啊!」
霎时间,有如悲鸣般的叫喊冲上谭雅的喉头。
「不是彻底执行命令型!该死的混账东西,他们这是转换成彻底达成任务型了啊!」
坚决实行司令部命令的彻底执行命令型是程序、路线,以至于战术都受到「严格命令」的僵硬系统。具体来说,那怕是外行人也只要遵从命令就能成为某种程度的战力这点,很适合大量动员型的军队吧。
另一方面,彻底达成任务型是极为高度的专家专用作法。司令部会在设定好「任务」后,将其他细节部分全权交给部下的裁量权判断……换句话说,如果不认同部下的自发性与自我裁量权、信任部下的才智与判断力的话就非常难以采用。
联邦军——或是说联邦共产党这种将顺从上级意见视为至高命题的组织文化,有可能做到这种事吗?
「……有可能?」
喃喃自问的谭雅抱起头。
想呐喊——这不可能。
想呻吟——这有哪里搞错了。
内心在大叫着——这太奇怪了吧。
然而,人生在世就只能去正视现实。要是追求着想看的现实,背对着不想看到的现实,就会成为连眼前的事情都无法理解的愚者。
这是该轻蔑的家伙,不是该加入成为伙伴的愉快对象吧。
当天帝都柏卢帝国军参谋本部
对相继收到铁锤作战的捷报,高唱着响彻云霄的胜利凯歌的众参谋来说,这道通知就像是将诺登外海的冰冷海水往脸上泼去一般的震撼。
包围被突破了吗?——任谁都僵住表情的恶耗。
「遭到突破」的一道报告,让确信总算在东方打赢的参谋本部一如字面意思的掀了过来。这是将大规模的河川比拟成锤砧的铁锤作战。要是让敌野战军渡过关键的河川逃走就前功尽弃了。
就连松懈下来,好不容易才进入浅眠的将校都冲了出来。然后问着「发生了什么事」,冲进来紧盯着当地详细情报一喜一忧的他们,就在得知后续通知后姑且松了口气。
所谓,包含敌司令部在内的一个口袋虽有数成敌兵勉强逃离,但航空魔导大队与装甲部队的追击有取得战果。其余的口袋在包围下动弹不得。
「姑且……姑且是……」
是能让好几个人勉强松一口气的结果。铁锤作战即使没有达到完美,但也没有致命性的失败。
然而,眼光放在将来的人则是忍不住对这道通知蹙眉苦吟。参谋本部战务的杰图亚中将也不例外。
一从最近作为辅佐人员拼命使唤的乌卡中校那边收到通知就沉思起来的中将,在这里短暂地烦闷之后,流露出心中苦闷的不悦说道:
「……让敌人跑了?」
简单来讲,就是惊讶。
「居然能在这种状况下进行组织性战斗。我记得沙罗曼达战斗群突袭了敌司令部吧?……这会是大问题呢。」
「是……是大问题吗?」
「这要是事实,就是个问题吧。」
「战果报告的记录与照片都送上来了。他们确实有在方才的口袋内部直击敌司令部。还有提出将疑似上将的军人,以及其他复数的高级军官炸死的战果照片。不太可能是假报告。」
「是呀,我当然相信友军的报告。」
杰图亚中将笑着回道。
这要是误认或假报告那类的话,头痛的要素反倒肯定会比较少。不是我方的过失,而是因为敌方的能力遭到突破这件事才是个大问题。
「我没有蠢到这种程度。作为前提,是可以认为有直击敌司令部吧。恐怕是有着连在这种状况下,都仍旧有办法取回管制的敌将校存在。」
杰图亚中将语带烦躁地气愤说道。想不到包围下的联邦军居然有办法做出组织性的突破……而且,明明还不只一次的击溃脑袋了。
「哎呀,联邦人也很能干啊。」
「……不过,我们赢了。」
也跟乌卡中校提醒的一样。虽有种如履薄冰的心情……但帝国军在东方戏剧性地推回战线,甚至成功歼灭了敌野战军。
占领敌地、歼灭敌野战军主力,如今就连首都莫斯科等主要的联邦城市都已进到军队的攻击圈内。
假如再慢一点发动攻势……等敌军做好准备后,就愈来愈无法出手了也说不定。外加上,当地地面的「泥巴」正逐渐转变为干燥的大地。这会是最佳的时机吧。
「他们重新建立了组织系统似乎是事实的样子。幸好有在这时候攻击。他们想要重整战力也需要时间。只要能在这段时间内,以外交解决的话……」
就算是拙速,也能胜过巧久。
啊——杰图亚中将就在这时摇了摇头。自己跟卢提鲁德夫的个性不同是人类本质上的天性。在羡慕老友的特技之前,先专注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吧。
「乌卡中校,想请你去跟情报部他们确认情报。特别是想将请求的重点放在联邦军的指挥官人事上。」
「遵命。我会请他们重新去详加调查。」
「要他们彻底调查。就算有可能进入停战交涉,也不能在这里偷懒喔?」
「下官了解。」
很好——杰图亚中将直到这时才总算是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