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饭的时候,浅村君约我出去买明天要用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们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了提示音。是读卖前辈发来的信息。
『想必你们都确认过了,那里会有瀑布和室外桑拿哦!把泳衣带上吧~』
看着看着,不由得从喉咙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由于今年要应考,完全没想过会出去玩,当然也没想过要穿泳衣……我还以为只会有烧烤呢。
我一边和浅村君两个人一块吃着午饭(妈妈在睡觉,太一继父在上班),一边心神不宁起来,担心会不会有问题。
吃过饭回到房间。翻了翻衣橱,拿出了去年买的泳衣。
「没问题,应该没问题……」
我把T恤脱下来挂在椅背上,正要解开内衣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确认了一下房间的锁。
嗯,锁得很紧。
然后——
想要确认自己担心的事情,应该不用全部脱下来,只要上半身就足够了吧。脱下来之后,换上挂在椅背上的泳衣。顺势从脑袋穿过来,把泳衣贴紧在胸前。随后,双手绕到背后,再将扣子扣好……诶?
心跳突然停了一下。
从前胸到后背开始有一种勒痛的感觉,好像很难地扣上背后的扣子……好像。
我索性拿起摊在床上的泳装的下半身。
——错觉,一定是错觉。
然而,真相是残酷的。我注意到下身的腰部也稍微有些撑。
莫非——不,果然还是,胖……胖了……?
虽然平时想装作没注意到,但实际上多少还是注意到了。因为每天都会上体重计,所以看到体重有点增加了。不过,最近球赛的练习,我一直在做肌肉锻炼,所以没不太在意。但是,看到现在的胸部和腰部,我不能再骗自己了,可能真的疏忽大意了。
我一边看着房间的穿衣镜里自己的身体,一边捏着小腹,或者说,已经能捏起来了。
不行。这件泳衣穿不了了。只能重新买了……
为了平息内心的慌张,我深呼吸了一下。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我「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身打扮,实在没法过去开门。
「等、等一下」
姑且应了一下。
浅村君在门外等着,我迅速换好了衣服,把去年的泳衣扔到床上,用被子盖上后去开门。
即使他没打算随便就进来,我也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但还是不想他从门缝外瞥见。
浅村君说差不多要出去购物了。
我答应着,顺便问他可不可以去买泳衣。结果浅村君还清楚地记得我去年买了泳衣,说穿那个不就行吗?他能记得我是很高兴,但不行,这个绝对不能答应。
我一边编造着适当的借口,强行说服了浅村君,一边暗自希望他不要察觉到自己的动摇。装备等级下降了之类的,这借口还真是不明所以。不过,他好像也接受了。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变胖了而已。
为了买露营的用品,我们去了涩谷的东急手创馆。
夏天的涩谷中心街上很炎热,而且人也很多。在最热的这个时间不太想来逛街,但如果太晚来可能会影响明天的露营,所以没办法。
一进到室内,就感觉身上凉飕飕的。我不由得抱起双手摩擦起来。
「冷吗?」
「有一点。」
我一边回答,一边穿上猜到空调房里会很冷而事先准备好的外套。
一进门就是户外用品的卖场。
我环视着货架,像往常一样思考按什么顺序转比较有效率。
「需要什么来着?」
我问浅村君。
他把用手机记下来的清单打开给我看。
虽然是给白日露营购物,但这里陈列着的商品种类却相当丰富。
我再次环视卖场。
浅村君和我两个人,分两路找的话应该会更快。
我提出建议,让他把购物清单共享到我的手机上。
我们俩各自拿着购物篮,在卖场里分两路开始寻找。
在脑海中反复浏览着要买的东西,开始在货架之间转来转去之后才意识到。宝贵的二人购物时间,为什么要重视效率呢?和浅村君并着肩一起逛商场会更开心吧?
啊……好像失败了。
我垂头丧气地走着,手机突然响了。是浅村君给我发来的信息,「找到了」。他好像找到了驱虫喷雾剂。
照这个速度,怕是一转眼就买完这些东西了,我郁闷地想着,于是发了个平时绝对不会用的表情包。那是上次真绫跟我说『买吧买吧!』的猫猫图案的表情包,一只猫举着一个莫名其妙的牌子,上面写着『了!』,好像是『了解』的意思。最近只要是我发信息,真绫就会马上用它回。因此我也学她,用手指随意地按下了这个表情包。
发过去之后才发现,好羞耻。
我一边难为情着,一边焦躁地环顾着周围的货架。这次是我找到后告诉了浅村君。他像往常一样,用『了解』的纯文字回了我。看着他那经典的正经回答,我忍俊不禁起来。回过神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应该没被别人看到,吧。
在货架之间转来转去,每次找到清单上需要的物品后,我们就给对方发一条简短的信息。既然我之前都发过了,就继续用猫猫表情包回着他。
手机屏幕上,摇着牌子的猫一字往下排列着。
中间插着和他的简短对话。
我逐渐变得乐在其中。卖场的那边虽然和我这相隔很远,但是我们俩互相发送着信息,宛如我们在一块购物一样。
逛商场也很有趣。在众多的露营用品中,比较吸引我的是各种夜间LED灯。特别是模仿老式提灯形状的那个好棒,有着提手,透明玻璃灯罩里好像有灯芯——不过灯芯不是油灯而是棉花,上面有着LED灯,好像童话故事里的那种,好想要一个来装饰房间。下次有时间的时候,还想再来慢慢逛一逛。
顺利地集齐了清单所有物品,正巧在卖场的正中央碰到了浅村君。
我们互相看了看篮子,确认篮子里的东西都齐了,唯一还需要的露营用品就只剩下迷你折叠椅了。
在来回逛货架的时候看到了。
在引导牌子指向的一大堆的迷你椅子里,发现了一个正合适的红色小椅子。
我说着「这个不错」,把它拿了起来。与此同时,浅村君想伸手去拿旁边的一样的椅子,但又很快缩回了手。我心生疑惑,听了浅村君的呢喃才明白。
原来是在在意和我的搭配。
我想起来之前,小园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直觉总是很敏锐。我和浅村君都只是回答便当是『家人做的』,她就感到了违和感。
那时,浅村君和我的便当盒也是颜色不同的,所以我才会手忙脚乱地把便当盒藏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我知道浅村在意着什么。
所以,我坦率地问。
「该怎么和小园解释呢?」
那孩子的直觉一向敏锐,而且脑袋也很灵光。所以,如果看到我们在同一家店里买的相似的露营用品,她应该会产生疑惑,会不会暗自猜测,既然买的东西很搭,那我们应该是一对恋人吧。虽然这并不是臆想,事实的确如此。
而当时,我并没有想到具体要怎么做。
只是,总觉得不太喜欢被不太了解自己的人这样那样地猜测。我只想到了这些。
仔细想想就会觉得这种想法很奇怪。因为这种猜测,在我们牵着手散步的时候,擦肩而过的路人应该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过。
但是,理性和感情是两回事。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浅村君听了我的话,想了一下,提出了一个具体的方案:那就是把我们二人的关系向小园坦白到什么程度。
要坦白其实我们是义理的兄妹吗?
还是要坦白到把既是义兄妹又是恋人的事情也说出来?
前者的话读卖前辈也知道,短途旅行时说出来也没问题。但如果是后者,我们的恋人关系就会同时暴露给读卖前辈。这可相当难以说出口。
如果,只告诉她是我们是义兄妹。
可至于小园会不会接受这个解释,那也要另当别论。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什么都不说,还是隐瞒起来吧。
我也有过这种想法……
「小园也会来涩谷打工,也就是说在涩谷的大街上看到她也会是很常有的事吧?」
如果不想被发现的话,只要在涩谷我们就连手都不能牵吧?可那样的话,我们就只是普通的兄妹了。
如果是在一年前,应该没有问题。
可是现在,我自己也知道已经不可能了。
好不容易互相确认了心意,却连手都不能牵,更别说接吻了。在这种状态下,我就患上了『浅村悠太缺乏症』。就像维生素之于人类一样,浅村君对我来说是必需的营养素。如果不能摄取,就会对我的健康造成严重损害。
在我的思考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暴走失控的时候,浅村局冷静地分析出在涉谷附近遇到小园的可能性很低。总之松了口气。
但是,话说回来,要向小园坦白到什么程度,还没有得出结论。
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手创馆店内进行进一步的讨论了。
浅村君似乎暂时放弃了买迷你椅子的打算,他恐怕也不愿被人过多打探。
为了避免被过多追问,我突然想到了不太合理的事情。
或许,只要告诉小园我和浅村君是正式的恋人,她就不会再像那样继续缠着浅村君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向她全部坦白……
我摇了摇头,摒除了这样的想法。不行。小园特别缠着浅村君,只是我单方面感觉到的,没有任何实质证据。或许只是由于我丑陋的嫉妒心而产生的妄想。
总觉得,把浅村君牵扯到我这种不擅长又不确定的感情中,强迫他去说出并不想说出的坦白,这样做真的好吗?
我们暂且得出了一个模糊的结论:把我们之间的关系说得暧昧不清。然后决定先暂时放下这个问题。
毕竟明天就要去露营。
可是,这个问题才是我们二人最需要磨合的地方。我把自己内心的这种声音按捺了下去。
虽然心情郁闷,但还是暂且把问题放在一边。
买新衣服是总能令人开心起来的事,我不想浪费这么愉快的时光。虽然决定来买的理由是去年的那套变紧了,那个就先暂且不论。真是难以理解,明明我原本没很在意上课时穿的泳衣的。
没想到连续两年都要买新泳衣。
虽然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但也没办法。
不过,能两个人一起出来逛街买东西,也真是塞翁失马。
去年,虽说是哥哥,但碍于情面,浅村君对我来说并不是那么能推心置腹的对象。所以,买泳衣的时候是分开行动的。
看到了一家我一直在关注着的意大利品牌店,正准备迈进去的时候,浅村君却说他自己要在外面等着。
「说什么呢」
我不由得脱口而出。
「来」
我一手提着购物袋,另一只手向浅村君伸了过去。
然后,为了提醒他,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在外面的时候要怎么样来着?」
「……要像恋人一样」
浅村君一脸认命了的表情,牵起了我的手。好开心。好想『和他一起』享受逛街的乐趣,不由得后悔起在手创店里为了效率而分开行动。
明亮的店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沙滩装,嗯,这种衣服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满舰饰』吧。好像是世界史老师讲过的,说是形容女性盛装打扮、花枝招展的状态。
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泳衣,搭配各种模特和挂架陈列着,几乎囊括了人眼能看到的所有色彩。满眼的华丽感让我刚才沉闷的心情由阴转晴,不禁喜笑颜开。
不过,牵着手走着走着,我发现浅村君的面色有些苍白,似乎有些不自在。
是我们一直默默地走着的缘故吗?
于是,我故意松开他的手,拿起附近的泳衣比量起来给他看,「感觉这个怎么样?」或者「合适吗?」一句接一句地问他。只要有说话的机会,就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让氛围变得活跃起来。
然而,浅村君并没有表达出过多感想。
不仅如此,还说自己并不了解,不太能给出意见。
『才没问你那种事』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难道就是前几天睡觉前在网上查『讨男性喜欢的方法』时候读到的那个?『男女对一些事情感受不同』,目的是感性一致的时候,不要用追求理性一致的方式。
我回想了下自己的发言。『感觉这个怎么样?』『合适吗?』……
啊……问题在这啊。
挑衣服的时候,只参考了他人的意见。
就算对方说不错,只要自己不喜欢就不会买;就算对方说不合适,只要符合自己的审美就会买。
若是问为什么?因为如果被对方的意见左右的话,最终的结果也能归咎于对方。
我不喜欢把自己做决定后的结果推卸于别人。因为你说了不错,所以我才买来穿上,结果被人笑话不好看。这是我绝对不想说的台词。
……那么,我刚才说的话就不对了。我反省。
「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说实话,你说得对还是错对我来说错都不重要,我只是单纯想和你说说话。对泳装的感想什么的,那就是个话题而已。」
我这么一说,果不其然,浅村君一脸惊讶。
我想要的是感想,目的是和浅村悠太——我的恋人一同分享这次愉快的购物时光。那么,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应该怎么说才好呢?
我盯着面前这个男孩的脸。
虽然每个人都不一样,但面前这个叫浅村悠太的人物——他比我更擅长理解小说中人物的心情,是那种在思考事情时倾向于过度使用逻辑思考的男孩,我要引出他的感想而不是让他给出意见的话……
原来如此……
「嗯……这个,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我拿起一件蓝色分体式泳衣给他看,问道。和刚才一样的疑问句结构。但是,如果被问到『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看法的话,应该会得到好与坏以外的回答。
果然,他说出的正是所看到之后的感想。
对对,我想听的就是这样的回答。竟然关心游泳时这种泳衣是否容易脱落,这感想实在是很有他的风格,让我感觉好有趣。大概他对于不下水,只在海岸边漫步的海滩游玩是难以想象的吧。
而且,如果是假的蝴蝶结,也不太用担心这种事了。
这种事他不太知道吗?这么说来,男生的衣服上有时也会有假的链子和纽扣的设计,但却不记得有蝴蝶结的样式。如果有的话,倒也挺可爱的。
去年浅村穿的泳衣是什么样的来着?想象一下,他那件的腰部左右要是有蝴蝶结什么的……突然觉得好有趣。
把想的直接说了出来,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不过,我感觉自己已经掌握了和浅村君对话的技巧。他太理性了。所以,如果有人问他什么,他第一时间总是想给出解决办法。
对于这种类型的人,如果想要他真实地表达感想,就不能简化问题,必须用更具体的话语提问。
果然,预习对于任何事都很重要。
之后我们在店里转了一圈,然后踏上了归途。回家的路上感觉一直在边走边聊天,真开心。
他说,看到我看中买下的泳装,虽然眼神游移不定,但绝不是因为不喜欢,所以就当是他也觉得不错吧。
带着满足的心情,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