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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Ochuai Asu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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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凪のあすから
月底某天,适逢发薪日的周末。
路边的水沟旁,流浪汉们围着腐败的沼气发出的微温取暖。
一些衣着相对较整洁的《观光客》经过,脸上的表情就像在看被关在笼子里的珍禽异兽一样。
这些人有男有女,外表看起来是人类与草食兽、肉食兽、爬虫类等形形色色的动物结合而成的人兽,身上都穿着休闲风格的服装。这些人排队跟着导游前进,好像牧羊人在领着羊群移动似的。
他们的目的地──是距离假面舞会街的入口•夏木原车站徒步十分钟的某处。
那是邮局旧址附近的某一栋超高层公寓,以前是高级住宅,一户要价数亿。
这栋高楼建筑的地上部分有十五层楼,周围由一群外表粗犷凶恶的肉食人兽黑衣警卫守卫着。被低俗的霓虹灯妆点着的玄关大门正敞开,大群的观光团客纷纷从那里涌入。
「感谢各位贵宾参加今天的《假面舞会街•超高楼地下赌场之旅》!」
一位随车导游喊道,语调格外地活泼。那个人顶着一张平凡无奇的狗脸,脸上浮现非常标准的营业用笑容。
「请问各位贵宾有赌博的经验吗?如今在《外面》的世界,赌博是受到管制的活动,只被允许以极低的赔率来进行,简直跟打发时间的游戏没两样,不过──在这座街区内,一切当然都是自由的!」
这栋原超高层公寓的入口大厅,装潢金碧辉煌彷如饭店,内部罗列着许多招牌,上面写着各种赌博选项。
「从所谓的赌场游戏,到麻将自不必说,各式各样透过桌上游戏、非电子类游戏进行的赌博,都能在这里享受到。另外……!」
观光客们一阵哗然。导游继续解说,夸张地比手画脚,有如舞台演员。
「还有本馆的重头戏《游戏决斗场》!请各位尽情享受包括魔法怪兽卡、十大秘宝等所有交换卡片游戏类型的赌博游戏吧!而且赌场代币不只能够兑换为现金,还能兑换在《外面》所无法得到的稀有奖品。保证不让各位吃亏!」
特别稀有的卡牌,自然价值不斐,其市场价格不断攀高,如今更是被视为一种投资标的。
奖品列表上所列的都是令转卖业者与强盗垂涎三尺的高价卡片,吸引人兽们争相探过身子去端详。不只是收藏家,想要大捞一笔的人兽也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
「那么,参加了本团的各位贵宾们,请在集合时间之前尽情享受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观光客们终于按捺不住,欢呼着奔向各自看上的赌场。
这团观光客大多都是男性,其中也有一些女性。每个人虽然看上去都不贫穷,但也并非富有──只是些想寻求适度刺激的中流阶层。他们同时涌向热闹的赌场。
「太、太、太、太棒了!跟真人面对面对战!天啊,我这辈子只玩过线上的啊!」
「虽然那也很赞,但你看到那个奖品了吗!?这里竟然有《终极5》耶,而且还是几乎全新的!」
「一千万代币……也就是一亿吧。好惊人啊。话说回来,这种东西光是有现货存在就已经是奇迹了吧。」
侧眼看着观光客纷纷散去,担任导游的狗男悄悄地吐了一口气。
他卷起从裤子里探出的狗尾巴,往大厅的角落走去,前往后台。
仅仅隔了一扇门,这道走廊的气氛就与门外金碧辉煌的大厅完全不同──老旧的混凝土墙壁能看出此建筑的屋龄颇高。狗男通过阴暗潮湿的走廊,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部长,我把团客带来,也解说完毕了喔。」
「喔,辛苦啦。」
闷热的湿气迎面扑来,这里的空气混浊得令人窒息,弥漫着菸味与野兽的汗臭味。
在这房间内的人兽们外表看起来就像是混黑道、从事地下工作的人。
办公桌上撒满沾了手垢的纸钞。长得像道上弟兄的员工们正额头冒汗,忙着将这些纸钞放进数钞机,并以一百万圆为单位,将大钞捆成一叠,紧密地排在运输现金专用的皮箱内。
「喔喔~……赚得可真多啊。」
大把大把的钞票,让导游不由得看得出神。这时,那个被称为《部长》、像是黑帮头头的人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可别动歪脑筋喔?」
「才不会呢。上个礼拜那个顺手牵羊的工读生,当时可是我负责把他的尸体塞进马桶里的呢。」
「喔喔,的确是这样。大楼后面有汽油桶,下次可以用烧的。」
「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啦。是说难道就不能直接当可燃垃圾丢掉吗?」
「不行,那些清扫业者很烦。跟营运单位作对只会吃亏不讨好。」
《部长》──那个扁鼻子的斗牛犬人兽正扬起嘴角奸笑,松弛的脸皮跟着扭曲。
「想来这里玩乐的乡巴佬多得是。光是开团带他们来旅游就能让我们赚翻了。真是让人笑到合不拢嘴!在尝到这种甜头之后,谁会想再回去干穷酸的观光业啊!」
「我们公司真的不是混黑道的吗?不管怎么看都很那个耶。」
「这也是没办法,要是外表看起来不够凶悍,在这条街上马~上就会被麻烦缠身。我本来可是个正经的观光业者,谁教入境旅游市场要彻底死透。」
在世界爆发传染病之后,旅游需求跟着减少,市场遭受严重打击,对观光业者而言简直就是要命。
来自国外观光客的钜额消费一下子消失无踪,被迫歇业的观光业者好不容易在假面舞会街找到商机,靠着斡旋被禁止的娱乐为生,这也算一种是必然的结果吧。
「明天还有一团买春的也拜托你带啰。接待的都是些有钱人所以应该很有赚头,但他们都是些变态。你要记得带他们去那种小姐不会说废话的店。有需要追加支出就尽管用,不必省。」
「是,部长。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做的生意还真是见不得人啊。嘿嘿嘿。」
「真要比的话,我们这样已经算很正经了。毕竟这里可是还有靠着营运死亡游戏这种勾当为生的地下观光团呢。」
「这我还真是无法理解呢……死亡游戏有得赚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内容很多元,像是在斗技场拼个你死我活啦、有生命危险的密室逃脱游戏啦、还有不交配就无法出去的房间什么的。好,钱都整理好了,快送去运钞车上!」
装着好几叠钞票的商务皮箱被严密地上锁。
佩带警棍、身穿黑衣的强壮人兽们,是这间赌场的服务员兼保镖。在无法地带,只有暴力才能保障安全。尤其是在有钜额现金流动的设施,图谋不轨的罪犯总是多得数不完。
这间超高楼地下赌场也不例外。将营业额运往《外面》的途径总是被严谨地监管着。
「差不多一亿左右──今天的业绩还不赖。那就拜托你们啦,好好干,奖金保证让你们满意。」
「是!!」
几个被托付装着现金的皮箱的人兽回应,他们的种族分别是──
视野广阔、警戒心强的公马,以及有着强壮的肌力与耐力的公牛。要斗殴的时候,交给他准没错。
最后,则是人兽转蛋中的《大奖》,全身拥有大块肌肉、将名牌套装撑得鼓鼓的──大猩猩。
大猩猩的优势不只是肌肉厚实强壮,同时还因为其骨架在人兽之中形状最接近人类,所以能够完全沿用人类的打斗知识与技能,其臂力更是正常人的十几倍。在健身房锻炼过身体的巨汉要是抽到了这样的大奖,简直是所向披靡。
装着钱的皮箱由大猩猩兽人抓着,公牛与公马则分别守在其前后。男保镖们排好阵形正要离开这个房间,并将手伸向门把的瞬间,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啪!!
「喔哇!?一、一片漆黑啊!?」
「应该是跳电了呢。不过,照理来说应该会马上切换至备用电源才对。」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再这样下去客人们就要抱怨了,快去修好它!!」
导游与部长慌张地叫道。然而,彷佛要让这吵闹的现场安静下来似地──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一道有如尖叫般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是物体摩擦的声响。跟老房子常有的那种因为建材收缩而发出的怪声很像。不过在这刚陷入一片漆黑的房间内听到这种声音实在是太不巧了。
「咿……!?」
「怕什么!虽然这样是有一点气氛,但也不过如此吧!」
部长歪起那张丑陋的狗脸,喝斥陷入恐慌的员工们。
「毕竟这栋建筑物死过很多人。听说疫情爆发的时候这里发生过群聚感染,居民们的尸袋堆得走廊上到处都是。」
「那、那么,该不会是、闹鬼了……?」
「有鬼才怪!这条街每天到处都有人死掉,要是每个死过人的地方都会闹鬼的话,根本就没有土地可以开店做生意了啦!!好了,快去修理电源,还有注意那些钱,钱还在吧!?」
部长在黑暗中这么吼道,要刚才站在入口附近的那三个强壮保镖回应。
然而那三个像是三座相连的肌肉山脉般的男保镖们──却不见了。
「部长,他们不在。」
「啊?说什么傻话……」
察觉到他们完全失去了存在感,导游与部长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三人刚才所在的位置。
他们的眼睛还没习惯这一片漆黑。此时,犬科特有的灵敏鼻子抽动了起来,并嗅到了某种臭味。
「……啊?这是什么?」
滴答、滴答、滴答……
从上面滴下了三颗温暖的水滴。
它滴落在长着稀疏狗毛的脸皮上。部长以手指抹起脸上的水滴,下意识地凑到鼻子前嗅了嗅。
这气味很像车站里的公厕会有的味道,又像是地下铁列车刚驶离的那一瞬间吹来的风一般──
是尿骚味。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劈啪,劈啪。
电闸发出声响,恢复正常运作,当室内的灯亮起的瞬间,响起了惊叫声。
就在部长与导游的正上方,铺着廉价石膏板的天花板上,正悬挂着那三个人兽。
他们似乎被折断了舌骨,舌头长长地伸出并垂到了下巴,同时因腹压而失禁,尿液渗透裤子,从裤脚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地上积成水洼。
这三个草食类大型人兽体重合计超过一吨,却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喊就死了。
在这短短不到一分钟的停电中,他们就像被困在蜘蛛网的苍蝇般──一命呜呼。
今日《超高楼地下赌场》的死者人数为三人。
死因为勒死,或是吊死。《部长》为了隐瞒事实立即将尸体给处理掉,与留在现场的奇怪的线,也就是被认为有可能是凶器的某种黑色纤维一起,被装入堆在大楼后门的汽油桶内焚烧了。
日后,由于蛋白质烧焦所产生的恶臭,受假面舞会街管理处委托的《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收到了相关投诉。
被派遣而来的清洁员随后便发现了非法遗弃的尸体,然而──
「一亿圆、消失了?」
根据笔录负责人留下的纪录,观光业者的销售收入,也就是那个装着约一亿圆的皮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至于被要求为此事负责的《部长》与《导游》,则是已被地下观光业者的高层抓走,并处以私刑。他们被当作某一场死亡游戏的棋子给消耗,最终难以追查下落。
这里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无法无天的街区,假面舞会街──夏木原。
在怪异《拧抹布》于酒馆街引发骚动,以及女孩酒吧遭纵火后的一个星期之后。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起事件的真相。
────01善后与今后────
人肉被烧焦所发出的气味,与蜡燃烧时发出的气味相似。
肉、脂肪与骨头被烧熔、相互混合,发出的烟通过烟囱升向空中。
「你知道吗?」
「什么?」
望着烟雾溶入初夏蓝天消失无踪的光景,身穿制服代替丧服的少年,向一旁似乎穿着同校制服的少女问道。
「听说在疫情大爆发之前的时代,丧礼会有更多的人参加。而且参加者会有数十人、有时甚至还多达百人。」
「来这么多人要干嘛?」
「就是来参加凭吊死者的仪式啊,听听和尚或神父、神主之类的人说些话。」
少年如此解说道,语气透露出一点嘲讽。
他的头发有黑有白,黑色的部分占七成,白色的部分占三成。被口罩遮住的脸庞轮廓端正且俊美。
高䠷且匀称的身材,营造出现代人理想中的清新俐落感,拥有如此外貌的少年称得上是个帅哥,不过实际上,他只是穷得没机会把自己吃胖而已。
呼──……
少年深深吐了一口气,白烟从口罩的缝隙涌出,彷佛过时的香菸。对于他刚才所说的话,少女回答:
「这样啊。真不错。」
「……是吗?」
「如果能有很多人一起来分担失去了重要之人的痛苦,心灵一定能得到充分的慰借。所以,比起已经死去的人,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这一定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一头飘逸的黑色长发随风摇摆。
少女身穿制服的模样清纯秀气,而她按着黑发的白皙手指,以及那悼念死者般、带着忧郁神情的侧脸,更是美得如梦似幻。
她的脸上只画了最基本的淡妆。也许是因为在户外,她取下了脸上那张款式老旧的不织布口罩并细心地折好。标致的侧脸被哀伤的阴影深深笼罩。
这个美丽的少女,就这么领着一样貌美的少年──
来到正在进行火葬的殡仪馆外面。在火葬完毕之前,遗族会在大厅等候。隔着大厅与阳台,两人站在中庭内,神色忧郁地仰望着天空。
「我不习惯来这样的地方,原来殡仪馆还有像大厅这样的房间啊。」
「毕竟遗族是活生生的人,当然会饿,也会累。」
两人继续前进,走到离正在进行家族葬礼的丧葬会场以及正在火化遗体的火葬场有些距离的地方。
「听说要让遗族使用(编注:日本古时候的用法,将「使用」泛用于「以该物进行的行为」的意思。)便当或是聊回忆时,就会需要那样的场所。这是我听社长说的。」
「真意外。原来那个社长也会跟你说这些像是社会人士会聊的话题啊。」
「他的话有时候还挺有用的。只不过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冷知识比有用的话多了一倍左右就是了。」
「你也没资格说别人吧。现在哪有人说什么『使用』便当,好像老人家似的。」
「我又没受过什么义务教育,只能透过电影跟漫画学人说话。」
没有人权的少年拥有的常识是扭曲的。
不过即使没有正确的常识,还是有件事情让他感到不解。
「我不是很明白,你又不能出席丧礼,为何要来?」
「你也一样没有受邀啊。为什么来了?」
「这是工作。我们社长很在意你,所以命令我一直盯着你。」
「这样啊。那我是不是该采取一些特别的行动,让你的工作有点意义呢?」
「具体来说是什么行动?」
「唱歌、跳舞之类的会造成别人的困扰,而且我也不擅长。」
少女用有些认真的神情,说起了脱线的话。
「那我们去吃拉面好了。你请客。」
「……各付各的吧。」
少年名叫霞见零士。是承包假面舞会街的治安维持以及道路清洁工作的企业《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的员工。
他也是非人之存在的末裔,活在现代的幻想种──特殊永续人兽(特认)之一。
少女名叫柿叶萤。是个模范生。为了挽救代替父母养育自己长大的儿童教养机构,她不惜违反学校的规定,在假面舞会街的JK酒吧打工。不久之前她在上班时,酒吧遭受袭击,老板也因此而丧命。
自造成老板死亡的原因──怪异《拧抹布》的袭击发生之后,已经过了数日。
即使没受到邀请,萤仍然为了悼念逝世的老板来到丧礼会场,并从远处向老板合掌致意,零士也默默地跟着她来。两人站在殡仪馆的中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你跟老板很熟吗?」
「我跟老板纯粹只是雇主与员工的关系。老板也想尽力维持这样的介线,但他人真的很好……不仅常常让我商量各方面的事情,还把员工们都当成家人看待。」
「真是个好老板。好想让我那个连加班费都不付的社长听听看。」
「那个人果然是这样对你的吗?是叫作楢崎先生……对吧?」
「你对他没什么印象啊。不过这样就好,他也不是你会想亲近的那种人。」
「是啊,可以的话我也想敬而远之。不过,他特地派你跟到了这种地方,也许我是该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一谈呢。让他明白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不值得他这样探查我。」
「……你不只深夜跑到无法地带打工,还能光靠把市售的饮料掺在一起,就让它发挥神秘药效,怎么看都不能算是普通的高中生吧。」
「跟户籍上是『不明迷雾』却来学校上学的你相比,我还比较普通吧。」
「别这么彻底地驳倒我,我会受伤的。」
说到这里,萤终于轻声微笑。
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旁的零士,也稍微扬起了嘴角。
「言归正传──在那条街里,死人大多被当成垃圾直接丢弃。我也常干这种事。」
「也就是说,不会举办丧礼吧。明明是清洁业者。」
「就算想办也办不了。而且因为尸体的身分不明,他们在《外面》的家人跟朋友们都不会知道人已经死了。」
然而,萤之前上班那间酒吧的老板却不是这样。
他规规矩矩地随身携带身分证,为的是万一自己命丧黄泉时,能让自己的死讯被确认。
「听说老板跟他已经离婚的夫人之间有个儿子,是个大学生。」
「既然已经满二十岁,那就算是大人了吧,还特地这样顾虑儿子,真是用心。」
「由于身分得以证明,死亡保险金跟遗产的继承应该都能很顺利地完成吧。老板知道这街区内到处都有暴力事件发生,自己也随时可能会丧命,所以事前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就连遗言都准备好了。」
「真是周到。」
「是啊。不过,其中有些遗物实在是无处可去──所以,我今天是来接收它们的。我已经事前联络过老板的遗族了,我们约定在丧礼结束之后碰面。」
「你透过SNS联系他们的吗?这样会让你的身分暴露吧。」
「是啊,我把大部分的事情都向对方说明过了,包括我跟着老板工作的事。」
在这超管理型社会下,SNS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匿名性。
透过SNS联系老板的遗族……等同于是在变相承认自己在夜晚的风化区打工,而这是身为高中生绝对不被允许的行为。只要事情传了出去,萤将会彻底失去模范生的地位。
然而,对于萤来说,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一定要让遗族知道,为此她甚至不惜承担如此风险。
「还有,老板的死是因为我而造成的这件事我也说了。虽然对方似乎并不相信。」
「你是说,是因为犯人……《拧抹布》执着于你的关系吗?」
某个男人因为摄取了某种流出的特殊维生素,化身成《怪异》,看上去就像某种都市传说中的怪物。
男人守在被当作交易地点的女孩酒吧,悄悄地观察状况──随后,他看到萤展现出特殊的能力。为了得到她,男人杀害了不巧在现场的老板。
「跟怪异有关的事我都省略了,所以遗族似乎认为,老板的死亡是盯上我的跟踪狂造成的。不过他们听完后只说了声『这样啊』,完全没有责备我。」
「我可以理解为他们很明理吗?」
「很难说──感觉比较像是根本不感兴趣,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似乎完全无所谓。」
「是这样吗?虽然已经离婚了,但好歹原本是家人吧。」
「对他们而言,钱似乎才更重要。我打算要收留的孩子们也是,当我一说愿意出钱,他们就很普通地答应要给我了,不过对我来说这样比较省事就是了。」
萤操作手中的终端装置,把萤幕拿给零士看。萤幕上显示的是SNS的对话纪录。
那并非在SNS上公开的贴文,而是个人与个人之间的私讯。双方的对话看起来完全只是业务性的交流,简直就像在拍卖平台上交涉价格一样。
「……『兔子一只两万圆,共五只』、『知道了,没问题』……?」
零士随意地念出其中一段对话,皱起眉头。
「他有养兔子吗?」
「因为工作上有需要。为了调配出我创造的《那个》,会需要原物的体毛。」
「原来如此。」
这正是柿叶萤的特异能力。
她能够透过将市售的《怪物维生素》与任意的饮料或食材混合,创造出特殊的《怪物维生素》。虽然本人觉得自己只是特别擅长这种事,并没有自觉,不过她能够使用作为原型的动物体毛或身体的一部分调配出《特殊维生素》,让人变身为跟原型一样的动物。
「我们员工平常服用的维生素的原料,就是来自老板养的这五只兔子。再这样下去,它们很可能会被处理掉──所以我决定向他们收购。」
「那么,你找好新的饲主了吗?你一个人无法养这么多只吧。」
「我找到其他的同事收养,已经送出去了。我只养其中一只,今天是来面交的。」
「为什么要特地跑这一趟?」
「因为要安全地把生物送达的运费太贵了,来这里的交通费还比较便宜。」
「……没想到是这么普通的理由……」
「其实我也向他们提过,不好意思在丧礼当天来打扰,但对方似乎不想多花钱喂食或花功夫照料,所以宁愿指定我在丧礼这天来领兔子──不过也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跟老板道别。」
萤掏出钱包,里面有两张如今很少见的高面额纸钞。
在电子支付普及的现代,现金已经几乎无人使用。
不过,现金也有好处,只要从帐户领出就难以追查,所以至今仍被用于个人之间的交易。萤跟老板遗族之间的交易应该也是如此。
「虽然有身分暴露的危险,但我实在不想让那些孩子被处理掉──只是因为这样罢了。」
「我能理解。」
火葬升起的烟看起来比刚才细了一些,接着逐渐消散。
来参加丧礼的遗族只有二个人,分别是一位中年女性与一位青年。中年女性穿着姑且算得上是丧服的黑色洋装,却戴着豪华而醒目的珠宝饰品;青年看起来则像是现代的时髦大学生,身穿色彩亮丽的服装,在这殡仪馆内显得格格不入,简直像是大学下课后直接过来的一样。
也许是为了避免气氛过于沉重,殡仪馆在装潢下了一些功夫。大厅的一整面墙都是玻璃,从那里可以看到目前没有人的阳台座位区,以及两人目前所在的中庭。
隔着玻璃可以远远看到那对母子的身影。
母子俩站着,离彼此有些距离,与其说那是为了避免传染疾病而刻意保持的社交距离,更像是两人的心相互排斥的表征。
「家人是很重要的。如果可以继承重要的人所留下的东西,我也会想要那么做。」
「嗯。」
「所以,我赞同你的行为。能救那些兔子一命是件非常好的事情。」
不擅言词的零士只能如此笨拙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萤似乎理解了他的心意,平静地微笑了起来。
「谢谢你。我感觉心里好过多了。」
「那就好……那是很好,不过……」
在玻璃墙的另一侧,那对母子看起来好像起了口角。
虽然从这个距离无法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似乎吵得很不愉快,母子凶狠地瞪着彼此。
「他们看起来并没有要诚心地为死者悼念的样子。」
「插手管别人的家务事可不好哦。」
「我也这么想,但他们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吵架也很令人困扰,就算我不想知道也会传过来。」
「明明离得这么远……你听得到吗?」
「因为体质因素,所以我对振动很敏感。就跟传声筒的原理一样……直接《用听的》比较快吧。」
咻──────……
一道有如喷雾器轻轻喷出的声音响起,零士的口罩下也漏出白雾。
有如云雾般从零士的嘴边飘出的白雾,就这么飘向正好位于下风处的殡仪馆。
「那个已经碰到殡仪馆的玻璃墙了,那边的声音振动会沿着那个《传过来》。」
又淡又细的白雾有如丝线,以传声筒的原理将远处的声音传递过来。
虽然零士被认定为特殊永续人兽(特认)中的《吸血鬼》,但其真身实则不明。他是名为雾之怪物(布罗肯)的一种气体生命,借由药物维持人型的古代种族末裔──那就是霞见零士。
『──我可是知道喔?是你拿走的吧?你这孩子真让人困扰。快把权状还来。』
女人的声音原封不动地传递了过来,萤听了不禁疑惑地问道。
「权状?」
当然,对方那边听不到她的疑问。母子俩继续争论。
『我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了。打开了金库的人就是你吧!?你这孩子总是这样,手脚不干净……!』
『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是老爸处理掉的吧。』
『少骗人了。除了烧掉的大楼以外一定还有其他的不动产!』
『你要那个干嘛?反正还不是卖钱后拿去倒贴小白脸?』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的母亲说话!!』
『别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摆出母亲的架子啊,老妈。你跟老爸一样,都是白痴。』
『你说什么!?』
『在那条街上,只要混得够巧妙,要赚多少钱都不是问题。但老爸却自以为是慈善家,以正派的方式经营酒吧,说是为了那些无处可去的人好,还付给他们高额的薪资,自己却穷得要死,这不是很蠢吗?』
青年一提到那条街,零士与萤都马上理解了他暗指的是什么。
假面舞会街,夏木原──
已逝的老板在这个地方成为无法地带之前就已经是这里的住户,而且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说的是没错。我也劝过他好几次,但他就是不听……!』
『你也跟老爸一样蠢啊,只因为老爸不理你,就因为寂寞而到处出轨,最后活该被休。光是想到跟你们有血缘关系,我就全身不舒服。』
『……你、你、你……!!』
听到这里,零士的表情明显地转为苦涩。
「虽然是我自己要听的,但这实在不是外人该听的内容。是在演哪出乡土剧啊?」
「……没想到老板的家庭背景这么复杂。我之前是有听说过离婚的原因在于夫人。」
「虽然我无法否认自己有想看热闹的低俗好奇心,不过老实说,实在让人听不下去啊……」
不顾两人在远处胆战心惊地观望,母子俩的争吵愈演愈烈。
『我跟老爸可不一样。我会混得很好。要是在那座街区,我也能出人头地。我要当企业家,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过上老爸不让我过的奢侈生活。买帅气的车子、住大房子、跟美女玩……再也不去F级的烂大学上课了!』
『别说傻话了!更何况遗产也有我的份喔!?别擅作主张!』
『看吧,又在说钱。你根本不爱老爸,你爱的只有钱。所以你在丧礼上才连一滴眼泪都没流,你在乎的只有自己分到的遗产。』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那是当然的啊?老爸竟然把身为亲生儿子的我弃之不顾,选择那些污秽的妓女,还说「想要零用钱就到店里工作」这种鬼话。』
『哎呀……这真是太过分了!好吝啬的人。』
听了母子之间不堪入耳的对话,萤与零士望向彼此。
「……这样很过分吗?在我的常识之中,想要钱的话就该工作,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在我的常识之中也是如此。莫非是我们两个不正常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对母子似乎都打从心底相信自己才是对的。」
两人如此交谈的同时,母子俩仍在互骂。
『总而言之,不准你再干预他的遗产了。那是我要继承的喔!?』
『我当然也有继承权啊!?给我适可而止,你这贪心的老太婆!』
『闭嘴,你这小偷!!还给我,还给我啊!!』
『吵死了老太婆,去死……!?』
母亲终于忍无可忍,出手打了儿子,儿子也立即反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用透过雾线传导也能听得到的惨叫声。
儿子凶狠地揍了母亲一拳,力道大得彷佛可以听到「碰」的声响。
母亲倒下。暴怒的儿子抓起一旁的椅子,朝着倒在地上的母亲高高举起。
「霞见同学,阻止他。他拿起武器了。」
「……知道了。那里在《我》的范围之内。」
咻呜呜呜呜呜呜──……
喷雾轻轻喷出般的声音响起。零士口中喷出气体的声音逐渐增大。
那看起来既像白雾、霞、又像烟一般的神奇气体,从口罩的缝隙中溢出,有如干冰般沿着地面扩展,淡化至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程度,逐渐充斥于空间内。
萤与零士距离殡仪馆的建筑物约有十公尺远。
那里的大厅外还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墙,无法直接进入。然而零士所造出的《雾》虽已淡化至几乎看不见的程度,仍在无声无息地逼近那里。
「黑白雾法──《白转靴》。」
极为微量的雾来到了正在高举椅子的儿子脚下,钻入他鞋底与地板之间的空隙。
紧接着,雾的性质发生变化,变成了摩擦度极低的黏液。
「他跌倒了。你做了什么?」
「我把雾变成黏液,让他跌倒了。你知道盲鳗这种生物吗?」
「是一种很滑的鱼吧。听说意外地美味。」
「大致上是这样没错,而那个也是一样的状态,让雾对空气中的水分产生反应,急速膨胀、减少摩擦──简单来说,就是让地板变滑使他滑倒而已。只是要制止争吵,做到这个程度就好了吧。」
『痛死了……!』
儿子按着滑倒时撞到的头,呻吟了起来。
随后传来的便是母亲的叫声。她的口气充满怨念,没有一点母爱。
『你这小子怎样都无所谓!!』
『我要钱,我需要钱!!那些钱不是你的,都是我的!!』
『闭嘴,人渣老太婆!!给我去死!!现在马上去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儿子甩开了扑过来的母亲,然后拔腿就跑。
他奔出殡仪馆的玄关,往中庭这里跑了过来。
「……请问!」
「别吵,别碰我!!不是我的错,都是那死老太婆的错!!」
萤情急之下向他搭话并伸出手,却被他凶巴巴地拍开了。他懂的词汇似乎并不多,只是乱骂了一通。
男人跑了出去,拦下刚好经过的自动驾驶计程车,扬长而去。
「就算在这个状况下拦下他,也无法正常地沟通吧。」
「我也这么认为,但总觉得放着不管也不太好……这下子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只能祈祷他在计程车内会恢复冷静了。」
实在没义务为他们操更多心,零士心想。
对她说出虽然冷淡但又理所当然的结论之后,零士的注意力转回殡仪馆。
母亲追着儿子跑了出来,发狂似地尖声吼叫。
「咿咿咿咿咿咿咿!!那臭小子跑哪去了!!还来,小偷!!小偷~~!!」
「……你等等还得为了收购兔子去跟那个搭话,担心这个比较好吧?」
「也是……抱歉,我真的很不想去。」
听着那有如女鬼般凄厉的吼叫声,柿叶萤无奈地仰望上空。
自殡仪馆的烟囱冒出的烟升向布满乌云的天空,变得愈来愈细、愈淡──
彷佛在告知遗体已经燃烧殆尽的事实般,逐渐逝去。
*
「然后小兔兔就被平安地接回来了,是吧。」
「对方还临时涨价……虽然我还是照付了,只是心里有些不服气。」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在这环境杂乱的办公室内,兔子啃咬高丽菜芯的声响听起来意外地疗愈。
这只白兔似乎还怀有戒心,一直躲在携带宠物用的笼子内,不肯出来。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正满怀兴趣地观察着兔子,同时对满面疲惫的萤开口说道。
「一只兔子要价四万。以生命的价格来说算便宜了吧。」
坐轮椅的人──是一名相貌精悍的少女,身上穿着都立赤根原高中的女生制服,跟萤一样。
强势的语气、好胜的神情,晒黑得恰到好处的肤色,散发出一种运动员的气质,以及不屈不挠的坚强感。这个头发有翘毛的女孩是卖豆纪命。
今年高中二年级的她,是先前发生的《肇逃人马》事件的相关人物,如今以特殊的身分进出这个地方──
设立于假面舞会街某处的《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公司办公室。
这次受邀而来的两位女高中生并没有摄取怪物维生素,维持着原本的模样。她们没有在街上走动,从夏木原车站搭上无障碍自动驾驶汽车,直接被送到了这里。
「至少比我们的生活费还要贵。」
「是啊,都够我们过两个月了。」
一对双人搭档略显小家子气地说道。
其中一人是霞见零士,另一人则是一个顶着一头金发──应该说是黄色头发的少年,手中提着便利商店的购物袋,里面装着看似随手挑选的熟食商品及饮料。
他的造型虽然像个不良少年,和气的相貌却让人感觉到老好人的气息。不过,他从袖子下伸出的手臂与脖子相当粗壮,那结实的肌肉让人联想到古代的战士,使他全身散发着堪称精悍的勇壮气质。
赖山月。与零士同为在《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上班的同事,也是特殊永续人兽(特认)《人狼》。他以零士搭档的身分参与事件的搜查,这次同样是受某人的邀请而在此齐聚一堂的人物之一。
「还是一样穷酸耶。快给他们加薪啊。」
「呀哈哈哈哈,这话可真刺耳啊。不过他们没有人权,当然也没有选择职业的自由。」
男人以轻松开朗的口气说出残忍的话语。
杂乱的办公室内到处都是不知名的破铜烂铁。这里有着与其说是事务用具,更像是异国旅游纪念品的奇形怪状摆饰、看起来像来自非洲的木雕人像、神秘标本,还有疑似是药草的神秘草叶等。
在凌乱的环境中,有张办公桌特别有存在感,甚至给人傲慢的形象。
桌面上有一张带有古董家具特有庄重感的桌垫,上面散乱地放着堆积成叠的文件以及还没喝完的咖啡。
坐在这个位子上,一个看起来就像是『游手好闲的大学教授』的男人,就是《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的社长──楢崎。
他是零士与月的上司,也是今天邀请这些少年少女到场集合的召集人。
「我就是要彻底利用他们的把柄!不愿意的话就想办法努力摆脱这种处境吧,虽然应该是几乎不可能。」
「证明自己的可取之处。只要解决事件、留下实绩,更新信用资讯,就有可能摆脱。」
楢崎的座位旁还有一张小而低调的办公桌。这张办公桌跟办公椅看起来十分平凡无奇。坐在这里的是一名看似年约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但她的实际年龄无人知晓。
她是社长的秘书──鬼灯音留。虽然外表看起来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女童,但她其实拥有相当高超的IT技术,一手包办了技术方面的支援工作,不过从那稚气容貌说出来的嘲讽挖苦总是特别伤人。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只兔子?要养吗?」
「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你住的房间规定不能养宠物。要是被发现了,你的社会信用度会暴跌。」
「……我本来是打算偷偷养的,是不是太有勇无谋了呢?」
「不可能。想得太简单了。」
「这样啊……看来我也该考虑搬家呢。虽然我没什么钱。」
音留以不明不白的话语以及稚气的语气犀利地吐槽,让萤露出困扰的神情。
「话说回来,想不到小萤会对音留小姐讲敬语呢。」
听到月随兴地插话,萤便静静地望向他并开口回答。
「她以大人的立场提醒了我疏忽的部分,我认为我该以应有的态度回应。以年龄或外表判断别人是不好的,而且遵守礼节本来就是应该的。」
「喔~完全是脑袋好的人会说的话呢……」
「我反而觉得卖豆纪同学太过我行我素了。你的天赋都点在斗争本能上了吧。」
「我是实力至上主义者。我喜欢强者。」
「你是穿越到现代的斯巴达人吗?感觉你会全身赤裸地被流放到荒野。」
「啊?那是什么国家?我不认识。」
「就是以实力为原则的肌肉至上主义国。我曾在电影中看过,他们能凭三百人挡下一百万人的大军。」
「太猛了吧……我下次要看那部。」
这样的对话让人搞不清楚她们到底是合得来还是合不来,又或者是太过合不来,反倒让两人显得合拍。
一个是曾为运动选手的轮椅少女,一个是曾做陪酒生意的模范生,两人看起来像是完全相反的存在,但却意外地聊得开。
「是指温泉关战役吧。西元前四百八十年、大约两千五百年前的传说故事流传到现代,并随着时代的改变,对人们留下了影响。这也是神话传承的有趣之处啊。」
有如要改变话题走向似地,楢崎说道。
「话说回来,关于柿叶萤同学的搬家问题……不论从资金还是社会的角度来看都很困难吧?你还未成年,若要签约允许养宠物的单人房,应该会遇上很多困难。」
「但是,为了这个新的家人,我打算努力想想办法。」
「咦咦咦~?奇怪,怎么对我就不用敬语了呢?我可是社长喔?」
「你太可疑了。而且你打从一开始,就一直在伺机介入这个话题对吧?」
「都被你看穿啦。虽然我本来也没打算隐瞒,不瞒你说,本公司有着相当完善的员工福利。」
楢崎看起来心情不错,他一手拿着还没点火的菸管,并在手中不停地旋转着。
他打了一个响指之后,收到号令的秘书音留便发出「嘿咻」一声,搬来了某样物品。
「……!!」
那个东西故作夸张地用一块布盖着,看上去是某种四角形的物体。
那东西看起来虽然大,不过既然一介女童能够独自搬来,实际上应该不怎么重吧。
只听见那个东西发出沙沙声响,似乎是里面有什么正在微微地移动。零士见状,顿时有了反应。
「霞见同学,怎么了?」
「抱歉,柿叶……我好久没跟这家伙重逢了。喔喔……小屁屁!!小屁屁~~!!」
「啊!?」
零士奔向音留,迫不及待地一把掀开罩着那个物体的布。
「……宠物用的、笼子?」
「它是仓鼠《小屁屁》。是我目前唯一还活着的──家人。」
笼子里铺满松软的木屑,有一个浑圆的屁股正从木屑中探了出来。
零士就像被魅惑了似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颜色有如烤土司般的可爱浑圆屁股。
「小屁屁,最近过得好吗?肚子饿不饿?音留小姐对你好不好?」
「仓鼠应该不会答话才对。」
「我知道,再怎么样它也听不懂人话,但我还是相信我的爱有可能会传达过去。」
「你还真容易就相信奇迹啊。」
「我知道那不可能,但我就是想相信。就只是这样而已。」
零士几乎要把脸贴到笼子上,但就是不直接触碰笼子,彷佛中间隔了一道无形的墙壁一样。
笼子里的仓鼠似乎还在睡觉,没有露脸,只是持续摇摆着臀部。
但是零士似乎完全不以为意,以温柔的眼光一直注视着它。
「我来介绍一下,它是仓鼠《小屁屁》。虽然现在没有跟我住在一起……不过,它是我的家人。」
零士骄傲地这么介绍,「喔~」萤与命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零士的身旁探头过去窥视笼子。
它似乎很困,将自己小巧的身体埋入薄薄的木屑中打着盹。看到它这副模样──
「……真的很可爱呢。」
「是啊,多么地可人……为什么你没跟它一起生活呢?」
「背后有各种原因,当然,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它住在一起。」
零士沮丧地说道,月搔了搔脸颊,从旁补充说明。
「小屁屁它完全不肯亲近零士。只要零士试图摸它,它就一定会咬他的手或者逃走。」
「呜……!!」
零士的表情看起来打从心底不甘。这时候,在抱着笼子的音留身旁的楢崎扬起了嘴角。
「这是他的家人留下的遗物。由于上述原因,这只仓鼠目前寄养在本公司。」
「饲料钱,是用公司的经费。社长根本没资格说得这么骄傲。人渣。」
「不用这么呛吧,音留!?守护员工心爱的事物,这不正是备受敬爱的社长会做的备受敬爱的行为吗!」
「想受敬爱的话,请亲自照料。喂食、换水、清理笼子,全部都只有我一个人做。」
「因为老鼠很可怕嘛。我很怕老鼠啊,所以就麻烦你继续担待啰。」
「真是人渣……!」
即使幼女秘书看着他的眼光像是真心想要叛变一样,楢崎仍然无动于衷,扬起嘴角奸笑。
「哎,音留啊,像你这么优秀的秘书,既然都能照料一只仓鼠了,那么多一只兔子也不成问题吧。我可以提供本公司的空房,在柿叶同学能搬家之前,兔子就先寄养在这吧。」
「这……的确是帮了大忙,但真的可以吗?」
「当然。不过,还得请身为饲主的你尽可能地亲自照顾了。我不要求你每天都来,但希望至少可以隔一天来一次。不然音留的负担就太重了嘛!很辛苦的!」
楢崎的话莫名地啰唆,甚至给人一种耳提面命的感觉,让萤心里的喜悦转变为质疑。
「……我总觉得自己会有危险。这是在故意逼我习惯性地进出这间公司吗?」
「谁教你不愿意来我们公司上班。我会给你比那两只动物还高出双倍的薪水喔?」
「别说我们是动物。再说,就算把我们的薪水乘以双倍也还是很少啊。」
「是啊,毕竟我们的薪水本来就很低。」
「你们别在那里汪汪喵喵地叫。小心我扣你们薪水喔,以不敬爱社长税之类的名义。」
「也太蛮横了……」
月满脸不耐烦地嘀咕道。命在一旁听了,伸手拉了拉萤的袖子。
「与其靠那家伙,我觉得你还不如寄养在我家,如何?」
「……你的提议的确值得参考,不过,先不论社长,我觉得音留小姐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确实如此,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萤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也不能再给卖豆纪同学你添更多麻烦了,虽然很恶心,但我决定还是忍一忍。」
「我讨厌自己的姓氏,所以你以后就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啦。叫我命就好了。」
「……是这样吗?」
「笔画莫名多就算了,还超级难写,而且也没几个人会念,第一次见面的人经常会问我。算了,这种小事不重要……总之,你不用放在心上喔,萤。」
似乎是为了表达她希望对方以名字称呼自己的想法,命以名字称呼萤。
「反正就凭我现在这双脚,也没办法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照料兔子的话应该还是做得来的。」
「……谢谢你。等到他真的恶心到让我受不了的时候再拜托你了,命。」
说完,两个少女相视而笑,那笑容仍有些生硬而青涩。
「你们说得还真过分啊。我觉得我应该值得更多感谢耶。」
「应该是因为你太烦人了。」
「谁教社长你要把企图表现得这么明显。至少试着假装是出于善意的如何?」
「我觉得人家光是没有透过法律途径拒绝与你接触,就已经是最友善的表现了。」
秘书、人狼、神秘之雾接连抨击,不难看出这个社长在公司内完全不受爱戴。
「哈哈哈,无所谓啦。毕竟我也不是想跟她玩假装友好的游戏。」
即使如此楢崎看起来也完全不沮丧,反而还开心地笑了起来。
「即使心怀敌意或反感,也无法选择断绝关系。这证明了萤跟你们都还维持着最基本的社会性。假如你们选择忽视利害与道理,仅仅凭着情绪使用暴力或逃跑,对我们来说也只是有害无益。」
「……莫非社长你是为了试探我,而故意挑衅的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为了图个开心喔?不管怎样,就算萤拒绝成为这公司的一员,先前流出的麻烦维生素也依然在这街道里流动,无法掌控。这件事无法置之不理,对吧?」
「「「「……」」」」
零士、月、萤、命等四人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毕竟是工作。搜查当然还要继续进行……」
「如果曾在那家店工作过的小萤肯帮我们调查维生素流出的途径,那就真的帮上大忙了。怎么样?」
「……我愿意协助你们,毕竟你们有恩于我。不过──」
月附和零士的话,最后萤开口答应协助。接着,她望向楢崎。
她还是觉得这个男人看起来既可疑又不值得信任,所以无法坦率地点头答应。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应该是可以二话不说答应的,可是……)
就连萤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排斥这个男人。就像两只遛狗中的狗相遇时毫无意义地互相吠叫一样──与其说是反感,不如说是某种出自于本能的感觉令她犹豫,迟迟无法跨出那一步。
「如果你真的那么厌恶那个大叔,就由我来雇用你吧。报酬就从付给那两人的薪资中随便抽个几成给你。」
「咦?」
像是为了斩断萤的犹豫,命斩钉截铁地提议道。
「咦~那我们能拿的份不就少了吗……」
「有什么关系?那个金额即使三人均分也还是一笔大钱。而且今后的搜查本来就需要萤的协助啊。」
「……没有她的话,搞不好我已经完蛋了。所以我没意见。」
「是这样没错啦。反正那金额大到让我也没什么真实感,那就这样吧。」
「等等,我什么都还没说,你们别擅自决定啊。」
眼看三人即将逐步把意见谈妥,萤连忙提出异议。
「我可不想收朋友的钱做工作。虽然我不知道报酬的金额是多少,但那样确实会导致霞见同学他们能领到的份变少,我愿意免费协助……」
「不行,我要付。所以与此相对地,我希望你能负起责任,好好地完成工作。这是正式的契约,没有例外。更何况我刚才也说过了,报酬就算被三人均分也还是一笔不小的钱。」
坐在轮椅上的命气势汹汹地说道,同时大声拍响自己从裙子下探出的膝盖。
「这可是未来的女子田径王牌选手那双脚的代价。保险金加上其他有的没的,共两亿。」
「啊?……亿!?」
《肇逃人马》──池田舞。
她在摄取了于最初阶段流出的幻想维生素之后失去控制,撞死了好几人。为了这个同社团的学妹,卖豆纪命决定彻底追查这起事件,并让真正的犯人负起责任。为了这个目标,她支付出的代价是两亿。
「一半付给这间公司,剩下的另一半则由这两个家伙平分。虽然报酬要在委托完成之后才会全数支付,不过这金额还是挺有梦想的,不是吗?」
「与其说是梦想,倒不如说根本就是在做梦……让人完全没有现实感。」
「是吧,我懂。亿这种单位我根本就无法想像,应该能吃得起鲔鱼大腹肉寿司吧?」
「别抱太高的期待。鲔鱼腹肉葱寿司的话应该吃得起。」
「你们真的是穷惯了,有够小家子气的。有一亿圆的话,想吃整只鲔鱼都不成问题。」
「「「喔喔喔喔……!」」」
一边是没有人权的人兽,另一边则是勉强还算有人权的穷苦学生。
一听到身为出资者的命这么说,萤瞬间变了神情,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除了色色的事情之外我什么都愿意做。可以给我一份员工守则吗?」
「没有那种东西。」
看着三个穷人双眼闪闪发亮的模样,命厌烦地回答道。
*
「你不吃吗?」
「我目前还认为自己是个运动选手,所以就算糖分与脂肪很美味,依然是我的敌人。」
「你都承认很美味了,就表示你也很想吃吧……」
为了欢迎身为出资者的命,以及社长所执着的萤加入,大家准备了一顿稍微有些奢侈的大餐。
这些用来款待的餐点都是现成的料理,是从附近的各家餐饮店外带回来的──包括儿童不宜的酒馆、没有卫生规范可言的可疑摊贩、只把餐饮当作次要服务的风俗店等等。
「在这条街,要吃上一顿正常的饭可是很麻烦的。毕竟在这里开餐饮店既不需要营业许可,也不会有卫生单位来稽查,更何况人兽本来就不管吃什么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很多餐饮店的卫生品质都有问题,如果《原本》的人类在没有摄取维生素的情况下去吃的话,肯定马上会食物中毒。」
「这情报还真是让人食欲全失呢。在开动之前,我是不是应该先摄取些维生素比较好?」
面对眼前的大餐,萤的眼神显得非常遗憾。楢崎笑着解释,要她别担心。
「尽管放心。这一顿准备的料理都是从《正经》的店买回来的。介绍得具体一点的话,这里有因为跟女高中生援交而毁了自己的人生的老板所做的中华料理、正在违法就业中的外国人所做的咖喱、还有因为对于未成年人怀有过度的性趣而遭业界驱逐的甜点师傅所做的蛋糕等等。」
「别追加这些糟糕透顶的标签啊!?都要没食欲了!?」
「在这街上做餐饮业的都只有变态吗……?」
「因为曾在《外面》的管理社会遭到排斥的人,最后就只能来这座街区了。放心,性癖与实力是两码子事,我保证这些料理都很好吃。」
桌上摆满了各种料理,全都是由楢崎出钱购买、并让月从店里带回来的。
不过确实如楢崎所说,它们看起来都很可口。中华料理没有因为重视美味就疏忽摆盘,全都整齐地用外带用的盒子装好,包括木耳炒蛋、香菇炒青菜、海鲜什锦炒饭,以及开心果炒鸡胸肉、芝麻丸子等等。
从咖喱店买回来的则是菠菜绞肉咖喱和奶油鸡肉咖喱,同时还搭配了许多热呼呼的起司印度烤饼。甜点则是外表精美的各种蛋糕。
所有的餐点看起来都让人食指大动,跟《外面》的料理相比也都在平均水准之上。
「话说回来,明明我们平常吃的都是些过期的袋装泡面、没有果酱的土司、或者是煮超久的坏掉高丽菜之类的,这差别待遇也未免太明显了……」
「月,别被迷惑了。虽然是社长请客,但要是我们就这样狼吞虎咽地吃而导致客户印象不佳的话──」
「根本就是陷阱嘛!感觉社长等等就会用超烦的语气要我们出自己吃的份!」
接待用的大桌子前,摆了一张没有破洞、勉强算是正常的沙发。
零士与月在让命与萤先在那里坐下后,两个基层员工便在房间角落的折叠椅上就座,同时窃窃私语地批评自己的老板。随后,楢崎像是要替自己喊冤似地解释。
「我才没有吝啬到那个地步,放心吧。不过,要给你们吃的米饭已经先煮好了,请你们先用那些便宜的旧米填饱肚子之后再吃这些料理。不可以狂塞一堆菜,知道吗?」
「你这经营者根本是资本主义的恶魔化身。」
「穷人们因为吃碳水化合物而肥胖,富人们则吃着健康的肉与蔬菜维持苗条身材,这种现代社会的缩影在这无法地带一样适用。好了,开动吧。」
「「我开动了──!」」
两名少年没有继续发牢骚,并从外型与这装潢品味独特的办公室格格不入的电锅中盛起白饭,随便地打声招呼之后就开始扒饭。他们客气地夹起一点点料理来配饭并送入口中之后,脱口而出的感想是──
「超级、好吃的……!!」
「好久没吃这么好了……我感觉我对公司的忠诚心提升了。」
「你们平常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不过,这的确是挺好吃的。」
「即使做的人都是变态,美味的食物也还是很美味呢。总觉得有些狡猾就是了。」
「你们都不吃蛋糕的话,我就全吃掉了。呵呵呵,全都是我的。」
「啊啊,音留,别独占甜点。那个巧克力是我先看上的喔!?」
一群人就这样围着餐桌,筷子与汤匙在外带的盒子上匆忙地来来去去。
虽然楢崎订购的料理分量多达七、八人份,不过其中有四个人正值食量大的年纪。而音留与楢崎这两个社会人士也意外地能吃,不停搜刮甜点。没过多久,桌上的杯盘就空了。
「……我赢了。」
「不,你根本输光了吧,输给了你所说的美味敌人。明明还是吃了嘛。」
「因为很好吃所以赢了。果然热量就是暴力呢,简直是运动员的天敌。」
一开始还不太愿意吃的命,最后还是吃了下去。虽然吃得不算多,但也因此她仔细地品尝了每一道料理,还吃了一点烤饼,现在正心满意足地品尝着餐后茶。
「话说回来,你不是已经退出社团了吗?没必要再特地限制饮食了吧?」
「那可不行。因为,我已经跟那个笨蛋──舞那个辗人肇逃犯说过了,我一定要参加帕拉林匹克运动会。不过我还没决定要参加什么项目就是了。」
命引以为傲的双脚,是她赌上人生锻炼出来的。那是她的自我认同、她的荣耀,也是她最强的武器。
即便已经彻底失去了它们,她也没有因此而受挫。
「体脂肪率还维持在15%。腹肌也还在。脚动不了的话就动手。再要不然动下巴或眼皮也行。能动的部位我全都要用上。只是这样而已。」
「……你的意志力真坚强。别说像钢铁了,简直跟铁球一样。」
「这个世界上讲究的就是气魄、毅力跟决心。与其花时间找不做的借口,还不如直接采取行动比较快。」
命并不是在逞强,而是打从心底如此相信。看着这样的她,萤不禁轻轻笑了一声。
「你果然真的是斯巴达人吧。」
「就说了我不知道什么是斯巴达啦。不是我自豪,但我是真的满笨的。」
「这确实不算是自豪呢。你的学业成绩不好吗?」
零士有些意外地问道。命哼了一声,开口道。
「除了比赛规则跟钻规则漏洞的方法之外,其他我什么都记不住。我最讨厌读书了。」
「……这种性格实在不敢放你去别的领域闯荡啊。请你务必继续当运动员。我支持你。」
「就是啊。要是让她去当上班族之类的,应该会死人吧。」
「你们对出资人讲话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耶。话说回来……」
月与零士在这一餐当中吃了大量的米饭,以及少量的料理当配菜,两者的比例虽然悬殊到奇怪的地步,但在彻底品尝了平时吃不到的奢侈美食之后,两人都显得心满意足。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最会吃的竟然不是这两个男孩子。
「剩下的没人要吃的话,我可以吃掉吗?」
「……别用那种莫名优雅的动作把料理的汤汁淋在米饭上啊,柿叶。」
少女用清新脱俗的拿筷动作扒着一碗盛得高高的白米饭。给两名员工吃的白饭是用便宜的旧米所煮成,虽然不好吃但分量足够。她也盛了一大碗,将盘子里剩下的木耳炒蛋淋上去后,大口大口地送入口中。
柿叶萤意外地能吃。在吃完了高热量的印度起司烤饼与海鲜什锦炒饭后,她便开始平均地收拾剩下的料理并仔细品尝了一番,最后吃得一滴也不剩。
「真好吃。我也跟你们一样,平时吃得不怎么好。」
「你这么瘦,却吃得最多耶。小心变胖喔。」
「厨师的性癖好和料理美味与否无关,这件事如今已经被证明了。那个有恋童癖的甜点师傅所做的蛋糕特别好吃呢。该说是口感滑嫩吗?滋味特别新鲜。」
「……萝莉控的新鲜滋味……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
「反正性癖好不能算是犯罪,所以也没关系吧。虽说在目前的社会上会被当成犯罪指责,但如果没有实际动手,我觉得还是可以勉强当作没问题。」
「但是,都来这条街了,也不能保证他一定没有动手过……」
听到月这么说,萤捏起水果蛋糕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
「……听你这样一说,我突然开始觉得这蛋糕有一点腥臭味了耶。」
「关我什么事啊?这可不是我的问题吧。」
「你要怎么负责?我摄取过的水果蛋糕成分开始在体内造反了。」
「忍忍啊。那不是你难得有机会摄取的热量吗?」
「……说的也是。虽然心里不太愿意,但热量本身是无罪的。」
看萤显得有些欲哭无泪,零士连忙从旁帮腔。他也伸手吃起剩下的蛋糕,最后一个则默默地分成两半,两人同时一口吃掉。这样一来,桌上的食物就全都吃得一干二净了──
「你们两个很有默契呢。这样也不错,感情好总是好事。」
「我不觉得有多好就是了。这样只是能算是普通而已。」
「是啊。和她沟通很有效率,不用一直对话也能理解彼此的意思,让我省了不少事。」
「光是用眼神就能理解彼此的意思的确是很便利。毕竟不用开口沟通。」
两人只需互相使眼色就能完成沟通。也许是波长特别契合,霞见零士与柿叶萤,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简单的心意相通。
乍看之下,这对有些酷酷的少年少女似乎有发展出恋爱关系的机会,不过──
「你们只是懒得说话而已吧。」
「这也是原因之一。」
「确实。」
「还真是一点浪漫成分都没有……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气氛不会变得很奇怪,我也比较轻松。」
结果说穿了,只不过是因为双方都是懒得持续找话聊的沟通障碍者而已。
两人不排斥公事上所需的交谈,但都不太擅长聊私事或者是交际活动。他们都理解对方和自己是同类,所以相处起来比较轻松,仅此而已。
「好了,既然填饱了肚子,那我们接下来就稍微开个会吧。」
「社长,我好困。」
「音留,想睡觉觉了吗?你当然可以午睡,不过得先把工作完成喔。其他人也是,都吃了我的东西了,应该愿意听我说点话吧?我可是为此才赏你们饲料吃的。」
楢崎扬起嘴角笑着说道,同时任由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的秘书音留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即使理解了社长别有用心,年轻人们也无处可逃。毕竟他们已经把事前支付的报酬都吃下肚了。既然收取了代价,那么无论是什么样的会议他们也只能奉陪。
「……你的意思是搜查有进展了吗?」
「没错,出资人女士。现在暗网上流传着来路不明的影片,内容跟先前的《肇逃人马》、《拧抹布》以及流出的幻想维生素、怪异维生素有关。」
楢崎这么说明,同时启动摆在办公桌上的大型平板电脑。他以意外熟练的动作操作,启动了应用程式,看起来是当今少见的有线网路连线。他点开了一个没看过的图示,开启网路浏览器。
「这是什么?网路线吗?又不是上个时代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直接用线连着的网路呢。」
「因为我接下来要连上的不是表面的网际网路,而是在国家管理之外的暗网,那是做亏心事的人或组织用来交换情报的东西,也就是所谓间谍或情报商专用的玩意……而这就是那其中之一。」
无法以无线连接,只能用有线的方式连向特定的连接点。甚至必须使用支付了高昂连线费用的人才能取得的专用浏览器才能开启……资讯安全做得十分彻底。
「这是某个组织……而且是拥有相当技术能力的集团才会使用的手法。是黑帮吗?」
「这间公司竟然能大剌剌地使用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这里是反社会组织吗?」
「我的原则就是能利用的东西就要尽管利用,仅此而已。这条街的潮流情报总是会先在暗网流通,然后被情报商或有眼光的坏人看上,转传出去,最后才会传到市民的手上。」
有如水由高处往低处流动一般。
「例如学校的地下网站。那种用来获取『有点稀有』的情报的《秘技应用程式》──也就是多数市民都在偷偷使用的那个,也是来自暗网。
情报贩子或企业花钱向情报企业购买暗网的连线权,为了回本而透过地下留言板或学校的地下网站等形式出租空间……总之,就是赚取零用钱啦。」
地下社会的情报,总是从社会的深处一层一层地往上爬。
「至于现在,整个假面舞会街最流行的就是这个。你们看看吧。」
说完,楢崎开始播放影片。以在地下社会流通的影片来说,对焦算是相对清晰。
角度也跟业余人士拍的电影一样地讲究,精准地拍摄目标的动态──
「这是……!?」
「是那个时候的、影像吧。到底是什么时候……!」
看着萤幕上陆续切换的画面,命与萤脸色骤变。
楢崎抱着平板电脑给年轻人们看萤幕,同时有如教师讲课般指着影像说明了起来。
「如你们所看到的,这正是第一起事件──《肇逃人马》所引发的连续辗杀事件。这画面可真血腥啊,踢开体型庞大的大型草食兽,还把试图反抗的肉食兽拍成肉泥。完全是力量的化身。」
下半身为马,上半身则是身形苗条的女性。
彷佛是为了隐藏那异常膨胀的肌肉,运动服被撑得紧紧的。而为了隐瞒影片中人物的身分,学校的校徽等部分被盖上了马赛克,影片明显地被后制过。
画面中还有半裸的女性……似乎是喝醉后正在沉溺于杂交。
女性服用了怪物维生素,化身为身长将近两公尺的乳牛型人兽──《荷斯登牛》,跟几个化身为肉食兽的男人腻在一块。他们正在喝酒,同时轮流享受性交,然后──
──《肇逃人马》冲撞过来,名符其实地将他们撞飞了出去。
接着听到的是有如水果破裂般的声响。头骨有如西瓜或哈密瓜被砸在地上似地破裂,洒出某种灰色的东西。惊叫声与惨叫声音量全开地响彻办公室,男人与女人纷纷仓皇逃窜,凶手却穷追不舍,发出怪叫的同时将他们一一辗死,乐在其中──影片记录的,正是辗杀事件的案发经过。
画面中被马赛克盖住的,只有会透露个人资料的部分,其他任何血腥的画面都没有加工隐藏。
飞溅的血肉、碎裂的骨头、甚至是爆出的内脏,全都活生生、血淋淋地呈现在画面之中。
「……!!」
「哎呀,不舒服吗?没事吧?」
「你这家伙……!!是打从一开始就打算让我们看这个,才会先让我们吃油腻的食物吧!?」
「哈哈哈,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恶作剧而已。还请你们尽量别吐出来喔,不然打扫起来可是很麻烦的。」
萤脸色铁青。强忍着呕吐感的命凶狠地瞪着楢崎,但他无动于衷地笑着说道。
「还有另一支影片。这部比较不血腥,只是动作场面比较多。」
「……这是我吗?」
「啊,好像是。只是几乎看不出来在干嘛就是了。」
看到接着播放的影片,零士与月不禁探出了身子。
那是在第二起事件中,被《拧抹布》袭击的时候,零士、月与萤三个人逃离现场时的影像。
逃入酒馆街后的战斗场面也被拍到了。
脸色铁青、只穿着一件三角裤的瘦弱男人拍手,空间随后开始扭曲,所有物体都有如被卷入果汁机般扭曲、粉碎,展现出了压倒性的破坏力。
「被破坏的主要是零士,不过他是雾,所以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从保护个人情报的角度来说,这样是很好啦,但我有点不能释怀。」
「在这之后,你们反击成功,《拧抹布》也被逮捕了,不过这影片并没有纪录到那里。它被刻意剪辑、加工,目的是强调《拧抹布》肆虐、搞破坏的模样,展现其威能。」
「影片的来源呢?完全没有线索吗?」
月皱起眉头问道,音留立即回答。
「不明。虽然会继续进行调查,但是在地下网路流传的东西根本无从查起。」
「说的也是。如果能轻易查到来源的话,使用暗网就没意义了嘛。」
幼女秘书音留是这间《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公司的资讯技术负责人。她的技术能力是个谜团,虽然能够突破一般的防护网、骇入各种系统,但也有极限。
「虽然不是办不到,但超级危险。我不想做。」
「没必要勉强冒险,我优秀的秘书音留啊。好了,其他各位不优秀的员工,你们有什么看法呢?这些影片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而流传出来的……你们猜得到吗?」
楢崎这么问道,口气就像以坏心眼的题目刁难学生的老师。少年少女们强忍着吐意,动脑思考。
「……是为了宣传商品吧。这种行为跟影片网站的广告一样。」
「是啊。为了证明幻想维生素、怪异维生素──这些被当作都市传说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然后,向看到的人宣传『只要服用就可以办到跟影片中一样的事喔』……之类的?」
「……也就是说,上传这些影片的不但不是路人,甚至还有可能是流出维生素的幕后黑手。」
命、萤、月、零士陆续提出自己的看法,楢崎听完,扬起嘴角拍了拍手。
「非常好!不错啊,看来各位稍微懂得动脑了,让我省事不少。顺带一提,这些影片允许免费扩散,不收情报费,也欢迎擅自转传。这种事,在暗网可是特例。」
「也就是说,已经流传出去了吗?」
「是啊,假面舞会街的红人……也就是情报商跟消息灵通的混混之类的人早就在到处宣传了。还多次被上传到表层网路的影片网站,但马上就被删除了。一些不要命的网友们还把影片加工得满是马赛克后继续挑战上传,但帐号立刻就被封锁了。对应的速度真的很快呢。」
「也就是说,高层的人们不希望这影片被流传出去吗?」
「应该是吧,但已经太迟了。在经过今天、明天、几天之后,就会传到连路边的小混混都知道了。就算不清楚详细的传闻──也能知道服用之后就能名符其实地成为怪物的《特别的》维生素的存在。」
影片中登场的加害者,是《肇逃人马》与《拧抹布》。
他们的行动几乎没有计画性可言。一个是为了个人的怨恨而辗杀酒醉者与游民,另一个则是因为意外服用而无法复原,为了追求任何得救的可能性而袭击别人。
「这种维生素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极为强力的《武器》。要从戒备森严的BT公司的研究设施偷出来,肯定要花不少金钱与功夫,但这好不容易偷出来的东西,利用方式却太随便了。」
楢崎如此说明,同时用指尖点了点平板电脑的萤幕上,那些在影片中肆虐的怪物们。
「他们只不过是《广告代言人》而已。只要能闯下骇人听闻的大祸,是谁都无所谓。只要拍下怪物们肆虐的模样,并把影片流传出去,《商品(维生素)》的价值就会暴增。」
只要服用这种维生素,任何人都能轻易地变成名符其实的《怪物》。
它的存在如今已被证明,那么今后必定会有人不惜一切辛劳与金钱去设法弄到手。
「毕竟在这个宣传影片出现之前,就算听说维生素的存在,也只会认为是可疑的诈欺,不会相信吧。虽说这样的手法算不上巧妙,但确实成功达到了目的。」
「……是这样吗?但犯人自己没有承担任何风险,就成功达到了宣传的效果,可以算是相当巧妙了吧?」
「但是这种手法有代价,那就是完全失去奇袭的效果,让公家单位有时间准备应对。假设这种维生素没有慢慢地流入市面,而是一下子让许多人同时摄取,并让他们组成幻想与怪异的联军到处肆虐,那会怎么样?」
楢崎反问歪着头的月。零士听了,脸色转为苦涩。
「根本无法应付。就算军队出面也不见得压得下来。」
「没错。所以说,像这样大肆宣传之后,就很难一口气投入大量战力来引发大规模的混乱了。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是怎么一回事吗?」
「也就是说,对方的目的不是单纯的破坏或暴力……是吗?」
萤静静地思索后,缓缓道出她的结论。
「犯人要的不是那种暴力性的变化,而是更为社会性的──变化、或影响。我觉得这应该就是犯人的意图。虽然这样像是在绕远路,但就结果来说却是最短的途径。」
「萤,你的判断很不错呢。我也这么认为。现在脑袋特别灵光的坏蛋们,应该已经开始拼命寻找这种《真正的》怪物维生素了吧。搞不好已经有人开始在变卖了。」
「真令人火大……也就是说,我的学妹会死,就只是因为犯人要拍摄这种超级让人困扰的广告影片?」
命这么说道,语气透露明显的怒气与懊恼。她握紧拳头,深深插入肉中的指甲呈现出她现在的心情。
「好,现在我知道这则垃圾广告的事情了。那么,搜查进展得怎么样了?抓得到犯人吗?」
「仍在搜查中。目前已经掌握到一些情报了,就先分享给各位吧。」
说到这里,楢崎终于关闭了不停重播的影片,随后音留接过楢崎手中的平板电脑。
她的手指在触控萤幕上滑动,萤幕立即显示出新的资讯──
「蚁本康夫,二十一岁。简单来说就是……小混混?」
那是一个相貌穷酸的男人,顶着一头土里土气的蘑菇头。
这照片应该是从证件照之类的翻拍过来的。青年一脸无趣地正面对着镜头,身上穿着脏乱的衣服。
那样子实在不像是富人,反而像是社会底层的人。光是这张照片就能看出满满的落魄气息。零士、月、萤三人似乎觉得这青年看起来很眼熟。
「……他是《拧抹布》吗?」
「啊,对耶,一定是他。我认得这发型,像枯萎的蘑菇一样!」
「没错。他被以怪异维生素的后遗症的名义遭到逮捕,目前正在住院。」
「等等,先停一下可以吗?」
萤稍微探出身子,「唔唔」地低吟了起来。她皱着眉头,盯着这张大头照看了一会儿后,说:
「我对这个人有印象。应该是我们店……女孩酒吧的客人,还来过好几次。」
「他去店里的时候,应该都已经先嗑了怪物维生素变成人兽了吧,你这样还认得出来吗!?」
「我们这种接待客人的服务业,要是能准确地认出每次外表都不同的客人,他们会很满意的。」
在这种店消费,享受一期一会、独一无二的邂逅当然是一种乐趣──但也有人想要成为常客,并和店员建立更深的情谊,这也是一种人之常情。在女孩酒吧这种接近模拟恋爱体验的接待业上班,自然能培养起认人的眼光。
「辨识的诀窍是看眼睛。即使变成人兽,眼睛大多都还是会保留原本的特征。」
「……真的没认错吗?」
「我没有绝对的自信。要说有多少把握的话,差不多可以赌一顿饭吧。」
「这表示你挺有把握的吧。那你还记得他是什么样的客人吗?」
零士这么追问。萤回想起来后,马上回答。
「算是所谓的地痞流氓吧。他白天有固定的工作──我想应该是非正式雇用的打工之类的,入夜之后就会来假面舞会街。总是跟几个看起来很凶恶的朋友一起行动。」
在难以判断个人身分的假面舞会街,要找人结伴行动并不容易。
但是如果是在外面世界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自然没有问题。平常他们大多数都跟一般人一样去学校上学、或是以社会人士的身分工作,并在下班后或休假时去假面舞会街游玩。
在这里,谁都无法知道别人的真实身分、无法查出底细,也不存在会取缔坏事的公权力。
既然如此──当然是愈坏的人愈能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
「老板提醒过我,说那一群人经常到处惹是生非,要我小心一点。虽然那样的人本来就很多,不过老板说那群人经常非礼女性。」
「这样啊。你接待过他吗?」
「他是我不擅长应对的类型,所以没有。其实这种类型的客人,主要都是由她……」
对于楢崎的疑问,萤回答到一半便显得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决定不隐瞒地继续说明。
「《肇逃人马》……都是舞学妹在接待的。为了寻找复仇的方法。」
「那个笨蛋……跟笨蛋来往也只会跟着变成笨蛋而已啊,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接着,平板电脑的萤幕上显示出了医院的病床。
蚁本康夫被固定带绑在病床上,接受疑似影片拍摄者的审问。
『──……那个时候,我以为这种事本来就是这样。』
『我在那间酒吧搭上了一个女人。聊到想要一种很不得了的维生素……』
『然后,那家伙……一个穿着奇怪和服的人过来搭话……!』
『……和服?』
讯问者的声音经过变声处理,听起来像平淡没有起伏的机械语音。
不过蚁本康夫似乎并不在意,有如自言自语般地供述他的证词。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是在玩角色扮演?那个人穿的衣服很奇怪……很像传统故事里会出现的服装。』
『那时候,我以为事情本来就是这样。虽然不太明白,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这时,楢崎伸手点了一下萤幕,影片便暂停了。
「萤,你对穿和服的人物有印象吗?有没有这样的人来过店里,或者是在附近看过那样的人物?」
「应该没有。要是真有人穿着那么奇妙的服装来店里,看过一次肯定不会忘记。」
「我想也是。也就是说,接触的现场不是在店里,而是在附近的路上吧。」
楢崎再度点了萤幕一下,审问影片继续播放。
犯人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继续自白。
『那个人说有一种很猛的维生素,还说我想要的话可以给我。』
『一开始的时候,我说「很恶心」、「好可疑」、「别傻了」之类的话拒绝了,但那家伙只是怪笑,说服我尝试一次看看……然后就塞了一个针筒跟药给我。』
『你收下了吗?』
『我那个时候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所以就……』
这个地痞流氓看起来全身瘫软无力,嘴角流出口水。
『然后,那家伙就……跟我在一起的那家伙,我劝她住手,但她还是嗑下去了。
然后,发出了喀喀喀的声音,骨头、伸长了,脚、变成四只……我当下不敢相信,原来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当下我就觉得,不太妙,想要把东西还给那个人,不过,那家伙看起来超级痛快……
因为那家伙辗杀别人的样子,看起来很开心,所以……』
『我也变得想试试看,我也想──……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
男人突然大叫,使全神贯注地看着影片的命与萤吓得全身抖动了一下。
蚁本的眼睛睁大得彷佛眼球都要掉出来似的,并伸长舌头开始挣扎。绑着他的病床左右摇晃,发出吱嘎声响,被拘束带紧缠得掐入肉中的手脚开始发紫。照理说应该很痛才对,但他似乎完全没感觉。
『给我!!我还想!!拧、拧、拧……拧抹布!!想要变成!!那个!!啪一下!!
捏扁、生物、那个……真的、好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状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影片还没完,要看吗?」
「……还是算了。」
「我也是。看得我都浑身不舒服了……」
两个少女靠在一起支撑着彼此,低头说道。
蚁本康夫疯狂吼叫的模样,已经可以说是人类的残骸了。他沉溺于怪异维生素带来的快感以及怪异之力中──即使想要复原、就算成功复原,时间经过之后,他一定又会因为想要追求力量而迷失自己,变回半死不活的人。
「经过总公司的医疗部门调查后,发现他现在的状态跟重度的药物成瘾几乎一模一样。即使利用自白剂等强行讯问的手法,也没能问出比这影片的内容更多的情报。」
「……说是情报,但在那种状态下的供词真的能信吗?」
「印证情报是否可信,就是我们的工作。目前蚁本已经被BT总公司带走,我们无法再询问他任何问题。不过我们已经先将影片中的情报整理成资料了,就是这个。」
听了零士的疑问,楢崎再度动手操作平板电脑。
萤幕上显示单纯的文字档案,月深感兴趣地凑过去看并念出内容。
「被问了《手机的使用方式》?……社长,这是什么意思?」
「《肇逃人马》第一次出现的那一晚──据说那个穿和服的人,对同时得到了怪异维生素的蚁本要求的代价,就是要蚁本教他如何使用智慧型手机。」
「都什么时代了,智慧型手机就连老爷爷都会用吧……莫非那个人不只穿着很古老,还完全不懂机器吗?」
「说不定。然后,蚁本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对方,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像是介绍了他特别懂网路的混混朋友、有点地位的熟人、以及不易被查到的拍卖网站应用程式之类的。」
「知道他介绍的人物的姓名或联络方式吗?」
「不明。因为药效影响,他的脑袋已经变成那样了,据说什么都不记得。」
「呜哇,真是麻烦……话说回来,介绍拍卖网站应用程式要干嘛?」
听了社长的回答,月的心里不禁涌现不好的预感,侧脸浮现害怕的表情。
「难道那个人打算在拍卖网站上释出那种超危险的维生素吗!?」
「有可能。听说对方还问了蚁本网路拍卖的用法。音留已经马上在拍卖网站上搜索过了,不过还没找到线索。」
在假面舞会街,有各种非法的商品在市场上流通。
毕竟在这里开店不需要行政单位的许可。整个商店街都像是黑市。
这里什么都有卖,包括从乡下偷来的农作物、从外地捡来的破铜烂铁、甚至是管制开始之前的色情影片以及其盗版货。不过,要找到想买的买家也相当费事就是了。
「毕竟不能在网路上宣传,或是透过SNS介绍。」
「……也就是说就算有商品,没人想买的话也赚不到钱的意思?」
「就是这么一回事。这时候跳蚤市场或拍卖网站就有用了。这是小混混们常用的手法。」
其中包括由外面世界的企业经营的正常商家,也有暗网上纯会员制的地下业者。
在这些网站经常有各种违禁品、违法品大量流通,但是从《外面》几乎无法发现。
「有很多商品都很可疑。光是稍微搜寻一下就会出现数千件结果。甚至还有招待者、好友、群组限定的商品,根本是大海捞针,找不到。」
「既然连音留都找不到了,我跟你们这样的资讯弱者更是不可能了。这下子该如何是好呢?」
秘书音留板着一张脸,楢崎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背部靠向椅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时候,一直静静地听着的零士轻轻举起了手。
「社长──蚁本的手机呢?」
「他被逮捕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手机。现在应该也还没找到喔。」
「那我们去找他的手机吧。假如蚁本真的有教那个穿和服的贩卖者怎么使用手机,那么他的手机里应该有很多跟那个人接下来的动向有关的线索才对。例如蚁本平时常用的网站网址,或是他的交友关系之类的。」
就算他本人已经发疯了,机器也绝对不会忘记。
零士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随后像是在整理思绪般慢慢说道。
「即使那个穿和服的贩卖者真的有办法打发蚁本的疑问,并继续说服他,要攀上他的人际关系,还是少不了熟人的介绍与相关情报。我想那个贩卖者很可能会以蚁本的人际关系为起点,一步步地潜入假面舞会街的地下社会网络。」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蚁本手机里的资料一定有很多宝贵的线索。包括他在SNS上的追踪对象、按赞的贴文、加为朋友的对象、下载过的应用程式名称、或是浏览的网页书签等等。从这些当中,一定能掌握到那个穿和服的贩卖者的踪迹。」
「蚁本的公开资讯我已经搜寻过了──他的SNS几乎没有更新,完全没有任何贴文。信用层级为最低,工作也经常跷班。照理说处境应该相当糟糕,看起来却没有为钱苦恼的样子。」
根据秘书音留所揭露的情报,可推论出一个事实。
那就是──蚁本康夫并不是依靠正经的手段,而是借着某种不可告人的方式为生。
在这难以识别个人身分的假面舞会街中,和《外面》所建立的人际关系可以说是救命绳索。为了维持人际关系,进来时一定会携带手机,寄放或隐藏在某个安全的地方。
「BT公司已经去搜过蚁本的家了,并没有发现他的手机。」
楢崎如此补充后,月接着问道。
「那么,会是在车站吗?一般来说应该会寄放在那里的置物柜吧。」
「那种地痞流氓不会想留下进出任何场所的纪录。夏木原站就像进入假面舞会街的正面玄关,但除了玄关之外还有好几处侧门,随便找个巷子翻越路障就能通过了。」
假面舞会街是隔离区域。通向《外面》的道路都有路障或围篱封着。
但它封闭得并不森严。因为服用了怪物维生素的人兽都能轻易地翻越围篱,或是破坏路障。
「这些侧门附近大多都有地痞流氓的同伙所在的据点。为的是把自己的手机或能查到外面身分的物品交给同伙保管。如果蚁本也是这样的话……」
「只要找到他所属的流氓团体的据点,或许就能在那里找到他的手机了!」
听了零士的推测,月立即豪爽地笑了起来,表情就像找到了猎物。
社长打了一个响指,为这场会议做了个总结。
「看来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已经决定好了。各位特殊永续人兽(特认),该干活了。
找出地痞流氓──蚁本的手机,查出跟贩卖者有关的线索!」
「瞭解。」
「是!」
收到了命令,特殊永续人兽(特认)们开始追寻目标。
为了得到钜额的报酬,并且──证明自己有继续当人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