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投票
隔天三月二日,星期二。
早上举行班会。
茶柱在钟响不久后就过来了。
这是每天一成不变的光景。
同学们都处在一片轻松的氛围里。
昨天的期末考公布平安无事地结束,而且对一年级来说,距离最后一场特别考试开始还有几天的时间。实在没有应该抱著紧张感的因素,所以这也理所当然。
但茶柱站在讲台上的模样比平时都来得严肃。
她散发出紧绷的氛围,而那也逐渐感染了学生们。
「那个,请问出了什么事吗?」
总是优先考虑班级平稳的平田率先向茶柱提出疑问。
茶柱保持著沉默,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不愿开口说话。
从至今不论多么严苛的事情都会毫不留情告诉我们的经验看来,学生们不用太久的时间就理解到老师这副模样很异常。
「──我有事必须告诉你们。」
她沉重地开口。
表情本身跟平时一样偏严肃,但声音给人感觉是拚命从喉咙深处挤出。
「本年度最后的特别考试将在三月八日开始举行,这点就如我昨天告诉你们的那样。结束这场特别考试后,就会被视为完成晋升二年级。这是惯例。」
茶柱背对著大家拿起粉笔后,把手伸向黑板。
「不过,今年跟去年为止的状况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吗?」
感受到事情非同小可、气氛不安稳的平田反问。
「本年度在期末考结束后也没出现半个退学者。到这阶段也没出现退学者,在这所学校里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这代表我们很优秀,对吧?」
这应该并非得意忘形。池插嘴般地说道。
如果是平时的茶柱,可能就会叮咛他别得意忘形。
「是啊,这点校方也认同。通常,这可以说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吧。我们身为校方也希望能有多一点学生毕业。不过在『与原定安排不同』上,也不得不说蕴含著问题。」
这种说法还真奇妙。平田及我隔壁的堀北,都对这种说法感到一股不自然。
「这种说法就像是觉得这样很伤脑筋呢。说至今为止没出现退学者。」
「没这种事。不过,有时情势也会超出我的预测。」
茶柱明明在说著高兴的事,语气不知为何却很沉重。
为了一扫疑惑,堀北继续说了下去:
「您想说什么呢?您是说我们有某些问题吗?」
可是不管说了什么,茶柱接下来要说出的内容都无法改变吧。她不是自由之身,而是校方的人,只会负责传达指示。
「校方考虑到你们一年级生没出现退学者──」
茶柱一度把话停下。
然后,把快退回喉咙深处的话给挤了出来。
「作为其『特例措施』,学校紧急决定从今天开始举办追加的特别考试。」
她在黑板上记下三月二日星期二,以及追加特别考试这些文字。
「咦咦!这算什么啊!追加的特别考试,这不是糟透了吗!是说,就因为没任何人退学就要加考,根本就像是小鬼头才会做的事情嘛!」
面对这么喊著的池,茶柱看了一眼就随意带过。学生们根本不可能有权利拒绝。
不对,她说不定是不得不轻轻带过。今天的茶柱看起来比平时都还要欠缺从容。看来这不是为了威胁我们,恐怕真的是匆忙决定的事情。
「这跟截至目前的状况都有些不一样呢。」
领悟到目前的反击没意义的堀北小声嘟哝。
「只有可以通过这场特别考试的学生,才能考三月八日的特别考试。」
茶柱简单说明,稍作停顿。
「总觉得无法接受耶!居然只有我们这届加考!」
「你们会不满也是理所当然。实施不在预定上的特别考试,就算只比过去多出一场,也无法避免会成为学生的负担。作为事实,我跟其他老师都把这件事看得很严重。」
师方也看得很严重吗?换言之,就是老师把加考看得很严重,但学校不这么想。这些话也可以这样理解。
确实,在此加上多余的特别考试,对学生来说只会觉得辛苦而已。
假如考试是笔试那种要求学力的内容,学生们就必须重新刻苦读书。就算是体力考试也一样必须研究对策。
不管是专门考哪一科的考试,强加给学生们都是件很严苛的事情。
话虽如此,就算每个学生都表示不满,特别考试也不可能消失。茶柱继续说了下去:
「特别考试的内容极为简单。退学率按照各班来算也未满百分之三,不能说是很高。」
退学率未满百分之三。
这么一听,感觉确实很低。
但这场追加的特别考试,恐怕和目前为止的笔试等状况都会有所不同。
没必要特地事先提出什么退学机率。
至今的考试上,她从来没使用过那种方式表达。
发现这点的学生都产生了更强烈的不信任感。
我往隔壁邻居看了一眼,她也同时往我这边看来,所以碰巧对上了眼神。
「怎么了,绫小路同学?」
「不,没什么。」
「如果没什么事就往我这边看,这样可是有点恶心呢。」
「……也是。」
我撇开视线,决定看一下窗外。
这里是狭窄的教室里,不管往哪里看都听得见所有的讨论内容。
「究竟是怎样的考试呢?我们会被要求什么能力?」
「关于这点,你们应该很不安,不过完全用不著害怕。追加的特别考试跟智力、体力之类的一律无关。正式考试当天,只会进行任何人都能轻易办到的单纯考试。没错,就类似是在考试卷上写上自己名字的那种事。如果结果被退学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三,那应该就算很低了吧?」
她完全不打算提及本质与考试内容。
「……这跟难度无关。就我们看来,我们害怕的是那百分之三。」
「你说的确实没错,平田。我也不是不懂你们害怕那百分之三的心情,不过能否降低那百分之三,将根据你们在正式考试前准备期间的行动而有所变化。虽然你们应该都已经想像到了。」
「请问未满百分之三的数字是从哪里算出来的呢?从话题内容来看,这应该不是单纯的抽签吧?」
这是班级里出现一名学生退学也不奇怪的机率。
茶柱很轻率地说著百分之三,但学生的负担比想像中还要庞大。
就是因为平田率先理解了这件事,才会针对这点回嘴。
「请告诉我。请问这究竟是什么特别考试?」
「特别考试的名称是──『班级投票』。」
「班级……投票……是吗?」
特别考试的名称被写在黑板上。
「我要说明特别考试的规则。学校要请你们从今天起的四天期间对班上同学做出评价。然后,选出三名认为值得赞美的学生、三名值得批评的学生,并在星期六考试当天进行投票。就只有这样。」
该说是学生之间互相评价吗?简单来想,平田或栉田那种学生就会聚集许多选票,挤入前段排名。相反的,给班上添麻烦或扯后腿的学生就会集中批评票,落到后段排名。
不惜利用原本应该是休假的星期六举行,可以观察到其紧急性。
但是,从茶柱的发言来看,上面跟下面排名则会──
「就、就只有这样?考试就只有这样吗?」
「没错,只有这样。我说过吧?这是很简单的考试。」
「凭那种考试要怎么判定考试的合格与否以及好坏呢?」
「我接下来会说明那点。」
茶柱紧握粉笔,进一步写了下去。
「这场特别考试的关键在于投票结果集中的赞美票、批评票。前段排名……总之,集中大量赞美票的第一名学生,将会被给予特别的报酬。这项特别报酬,学校不给个人点数,而是会给予一种称作『保护点数』的新制度。」
这是截至目前都不曾听过的要点。
当然,所有人都很感兴趣。
「所谓的保护点数,就是万一受到退学处置也可以使其无效的权利。就算考试不及格,只要有这个保护点数,有多少点数就可以无效多少次,不过这个点数没办法转让给别人。」
听见这件事的瞬间,就算说教室里充满前所未有的惊讶也不为过。
「你们都了解到这点数有多厉害了吧?它实质上甚至有匹敌两千万点的价值。当然,从没有退学担忧的优秀学生看来,说不定没那么有价值。」
没那种事吧。不管是谁都会想要先拥有可以确实让退学处分失效一次的权利。根本没有学生会不欢迎这点。
报酬实在是很豪华。不对,是太过豪华了。
凭一个保护点数的操作方式,甚至还可能变成不得了的凶器。
然后,也因为它如此豪华,这也是后段的学生受到的处罚亦会加重的证明。
「意思就是说,最后三名的身上会发生什么不妥的事情吗……?」
对此不安的平田问道。
「不会。这次会成为惩罚对象的,就只有班上集中最多批评票的一名学生。其他学生不管收到几张批评票都不会受罚,因为这次追加特别考试的课题在于『选出第一名,还有决定最后一名』。」
「请问那会是怎样的惩罚呢?」
「这次的追加特别考试跟目前为止的考试都不同,有某一件事非常不一样,那就是这场考试之所以实施,就是为了解决举行加考的起因──『没有人退学』。」
没错,学生该担忧的是这场追加特别考试的施行理由。
如果这是因为至今都没出现退学者才举行的考试──
「特别考试的难度本身,就如我说明过的那样很简单。这场考试对学力低、不擅长运动的人来说都不会不方便。不过,学校为何要准备称作保护点数的破格报酬呢?那是因为这场考试恐怕不可能会让你们没有任何退学者就升上二年级。」
茶柱望向每个学生。
「没错,学校会……让最后一名的人退学。」
举行投票,结果就会出炉。
结果出炉,就会决定出第一名跟最后一名。
最后一名将要退学。
也就是势必会有这种发展。
不管是多优秀的班级,或是就算不优秀,结果都一样。
只有「谁要退学」这部分的差异。
果不其然是这种考试吗?
这次的追加考试是校方气恼没人退学才决定的事情。如果加办考试依然没人退学,追加考试就没有意义了。
不过,在我脑海闪过的,是坂柳那个担任理事长的爸爸。我只见过他一次,无法看见所有的本性,但他不像是会举办这种不讲理考试的人。
「我、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老师。假、假如变成最后一名,就代表,那个……就会有一个人退学,您是说认真的吗?」
「没错,学校会让那个人走上断头台。不过你们放心,这次就算出现退学者,班级本身也不会受罚。它就是这种考试。」
这明显不同于目前为止的特别考试。之前就算每个人退学的机率都不一样,但所有人都还是有办法避免退学。然而,这次的系统却一定要有人牺牲。
这就是校方准备的「特例」。
就是因为强迫退学,学校才会拎著保护点数那种东西过来。
但即使这么做,也会让我们背上很不划算的风险。
「你们大概会觉得很不讲理,当老师的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既然都决定了,我们就没办法反抗。除了遵守规则、挑战特别考试之外别无他法。」
「居然有这种事……」
才刚熬过期末考的班级笼罩著险恶的气氛。
周末这个班上就会有人消失。
「距离投票日的时间有限,让我继续说明规则吧。在班上成为赞美以及批评对象的投票结果,全部会在考试结束的同时公开。换句话说,班上所有人的结果都会公布出来。不过有关谁投票给谁,则会采取永不公开的匿名方式。」
如果要以这种方式进行考试,确实无法避免要设定成匿名。
赞美票就姑且不论,但谁把批评票投给谁,今后心里也一直会有疙瘩存在。
「另外,每一张赞美票跟批评票都会互相影响。假如从十个人那里集中了批评票,只要从三十人那边获得赞美票,相抵后就会变成二十票的加分。不论是赞美或批评票,都不能把自己当作投票对象。另外,也禁止多次填入同一人物。」
「弃权……例如说,我们可以只填写赞美票吗?」
「当然没办法。不论是赞美票还是批评票,都要填上三个人。就算生病,考试当天跟学校请了假,学校也会请你们投票。」
总之,就是不能以不填写或弃权的形式。
众多学生都很苦恼。
这对有自信集中批评票的学生来说,是场很有威胁性的考试。
学生如果越是依赖别人熬过来,就越会感受到压迫感吧。
「……不对,要绝望还早呢。」
平田为了让大家冷静而安抚著池等人。
「老师是说『恐怕』不可能。换句话说,应该会有某些漏洞。」
如果是目前为止的考试,学校也会一并准备这种文字游戏里的活路。
不过,这次的状况又如何呢?
老师会用「恐怕」来表达,应该是指包括特定方法在内吧。
「虽然不简单,但确实存在著防止退学的手段。」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堀北?」
「赞美票可以选出三名、批评票可以选出三名。意思就是说,只要班上所有人可以团结起来控制投票,那只收到赞美的学生以及只收到批评的学生都能归零。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变成最后一名了,不是吗?」
「是、是吗!就是这个!真不愧是你耶,铃音!」
如果所有同学都按照指示行动,确实就有可能吧。不过,只要有一个叛徒出现,到时遭到背叛的人就会踏上「退学」之路。
因为也有第一名会收到保护点数的魅力报酬等著我们。
像是讨厌堀北的栉田就可能会是个问题,但那部分应该也能靠调整弥补吧。只要给栉田向堀北投下批评票的任务,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回避危机。如果得票结果最后会出炉的话,事后也会厘清是谁背叛了大家。
总之,这样叛徒的身分就会暴露出来。栉田应该无法贸然背叛。
「堀北刚才提到的控制投票是没有意义的。」
「为什么呢,老师?」
「这次的特别考试,不让你们选出各一名『第一名与最后一名』就不会成立。不论是故意还是碰巧,假如投票结果变成大家都零票的结局,就会再次投票。总之,直到决定出退学者为止都会没完没了地反覆进行。」
学生们著急地寻找活路,学校则逐渐堵住退路。
「这──就规则来说不是很奇怪吗?不过,如果选择应该赞美跟批评的学生,结果却碰巧变成零票的话,就算再次投票结果也会一样。假如强行扭曲结果的话,我认为就不会是以正当评价选出来的学生。」
「堀北,你的理论正确。我就同意偶然变成零票,再次投票确实很矛盾吧。但你想得实际一点吧?在让学生选出第一名跟最后一名的考试上,所有人都碰巧零票的结果应该『不可能会发生』。不是吗?」
茶柱如此指出的内容也是对的。
只要不故意调整,八成就不会发生零票这种结果。
「……那么,第一名跟最后一名有两名以上同票又会怎么样呢?」
那种状况也很能够想像。
「不论是哪种状况都会举行决战投票。不过,这样票数大概还是有可能再次平均分开。要是变成那样的话,就会以学校准备的特殊方式决定优劣。现阶段我无法说明该方式。」
意思就是说,学校只有在决战投票最后同票的情况下才会告诉我们吗?
虽然就这样走到那种阶段的可能性相当低。
「不用担心,实际上走到决战投票的可能性应该是趋近于零。」
茶柱也同样地做了补充。
「为什么呢?这作为可能性是十分可以想像的吧?」
「理由就是……因为学校也会要你们把赞美票投给班上以外的学生。」
「自己班上以外吗?」
「学校要你们从自己班级以外的三个班级挑出一名你们判断值得赞美的学生并且投票。当然,那会被算成是一票赞美。总之,万一有学生只在班上被讨厌,但受到其他班级的所有人喜爱,就算跟批评票相抵,仍有可能获得大约八十张的赞美票。」
意思就是说,那就会存在一百张以上不规则、悬在空中的赞美票吗?
既然如此,同票进入决战投票的可能性确实就会大幅降低。
这下子追加考试的全貌也可以说变得很明朗。
追加考试──班级投票。
考试内容
各给三张赞美票、批评票,并在班上投票,求出结果的考试。
规则1
赞美票与批评票会互相影响。赞美票-批评票=结果。
规则2
不论是赞美票、批评票都不能投给自己。
规则3
一律禁止多次填入同一人物,以及不填、弃权等行为。
规则4
考试直到决定第一名与最后一名为止都会反覆地举行下去。最后一名将会退学。
规则5
学生也会各有一张专门投给别班学生的赞美票。强制性填写。
以上就是加考内容。
这场考试无庸置疑非常简单且单纯。
可是,它的内容可以说是截至目前最为残酷的吧。
周末,这个班级以及其他班级都会有「某个人」消失。
不过──
「老师。您为什么要加上『恐怕』这一词呢?这怎么听都没有退路。」
「没错,没有退路。但有不确定的要素也是事实。你们脑中一隅应该也有想法吧?只要利用个人点数就不一样了。」
「换句话说,您的意思是可以靠点数解决退学处置吗?」
「两千万点。就我方的立场来说,只要能准备那些点数,应该也不可能不取消退学吧。」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说是「恐怕」吗?
不限制个人点数的移动,也就代表利用这点的交涉会受到默认。意思也就是说,如果可以用钱拿下赞美票也没关系。
那也会被判断成实力。
例如,自己在这一年对周围展现出的「能力」。
透过考试存下的「财力」。
或者,就说是经由友情萌生的「团队能力」吧。
学校的意思就是叫我们试著随意发挥那些实力。
「请、请等一下,居然要两千万点……」
「就算集中C班所有人的个人点数也不可能呢。看你们要从别班那边搜集,还是接受高年级生的施舍都可以。那绝对不是抵达不了的荒唐金额。」
如果可以跨越班级或学年,这确实是笔实际上可以达到的点数。
可是,要是被问到能否为了保护C班的一个人而搜集就很困难了吧。
连A班或B班在伙伴间搜集点数都很有可能筹不到。不对,就算有筹到,假如问到能不能为了保护一名学生而使用也很难讲。把截至目前累积的财产全豁出去相当冒险。
「这就是可以抵抗学校规则的唯一防御方法。我先断言其他攻击校方规则漏洞的举止都绝对行不通。接下来就由你们判断并决定了。」
茶柱配合班会结束时间似的结束了话题。
随著老师消失踪影,学生们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
「怎么办怎么办,这下最糟糕的考试不就真的要开始了吗!」
「男生,吵死了!」
「什么吵死!你不会打算投批评票给我吧!」
男女生混杂在一起,互相提防似的谩骂对方。
「真是难看啊。」
一名男人看见男女的争执,嗤之以鼻。
那是在班上也格外与众不同的人物──高圆寺六助。
「在这边手忙脚乱的也不能怎么样吧?」
「你才是,你的立场还说得上是游刃有余吗?你有自觉至今给班上添了多少麻烦吗?」
须藤这么逼问高圆寺。
高圆寺至今为止确实都以自己随心所欲的风格给班上制造混乱。
「你在无人岛考试跟体育祭都单方面弃权了吧?」
班上的视线集中了起来。
现在心灵脆弱的学生寻求的──
就是为了自己不被退学,能成为牺牲品的存在。
「搞不清楚的是你,Red Hair同学。」
高圆寺翘著脚,把脚伸到桌上。
「你似乎认为你在这一年培养的能力,就是这场特别考试的关键呢。」
「实际上就是这样吧!」
「不对,这是著眼在今后两年的特别考试。」
高圆寺正面否定了须藤的发言,不对,是否定了班上的意见。
「啊?你在说什么啊……」
须藤无法理解,他大概认为这是高圆寺平时胡闹的言行吧。
「听好啦,这场考试顾名思义是个特例。惯例上出现退学者的班级都会被严惩吧?可是,这次一律没有惩罚。总之,这是适合Delete『不需要的学生』的机会。」
「我就是在说那个人是你啦,你这班上的碍事人物!」
「不对,那是不可能的呢。」
「啊?……你为什么能那样断言?」
「要说为什么,就是因为我很优秀。」
高圆寺以不由分说的压倒性大胆态度这么咬定。
须藤对这毫不犹豫的态度感到畏惧。
「我的笔试总是在班上……不对,我在年级里也总是挤进前段名次。实际上,我在期末考就是以微小落后拿下了第二名。假如我拿出真本事的话,要考下第一名当然也是轻而易举。而且我在身体能力上也是如此,你自己也很清楚我凌驾于你之上吧?」
高圆寺诉说自己的潜能有多高。
「那、那又怎样?不认真表现就没意义了吧!」
「是啊,所以接下来我会『洗心革面』喔。这场考试之后,我打算在各种考试上为班级贡献,成为派得上用场的学生。你们不觉得这对班上来讲是很大的加分吗?」
「谁、谁会相信那种话啊!比起你,我更派得上用场!」
须藤喊著的那些话也是正确的。
我还有其他学生,谁都没有理由相信高圆寺。
事实上,我实在不觉得这男人在这场考试之后会变得认真。
不对,实际上不可能会有什么改变吧。
只要熬过这场考试,他显然又会过著随心所欲的生活。
「那我就反过来问吧,各位可以相信他说比我更派得上用场的这件事吗?」
高圆寺走过须藤身旁询问同学。
「不对,不只是Red hair同学,根本就没有目前都没派上用场的学生,今后就会有用处的保证吧?像我这样只是嘴上说说的话,要怎么讲都可以。不过,真正需要的会是隐藏的实力。只要不伴随那些实力,就会毫无说服力。」
没实力的学生说要努力洗心革面。
有实力的学生说要努力洗心革面。
高圆寺表示那是似是而非。
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或许会被集中批评票变成最后一名。何止这样,他还一副很欢迎这场追加考试的样子。
但高圆寺不是完全没风险。
视班级方向而定,他是十分有风险集中批评票的学生。
不论好坏,他都说出太多真心话了。
不过,如果要说老实话,我也赞同高圆寺的想法。
就是因为考虑到班级,才需要果断地思考这场追加考试。
屏除个人好恶,可以为班级选出并消除不必要学生的机会到来了。
截至目前的考试,如果学生拥有巨大的优点但同时也抱著缺点,也是大有可能遭受退学。简单来说,那正是指与高圆寺争论的须藤。他拥有受到眷顾的身体能力,对照之下却拥有角逐班上最后一名的学力。事实上,他的学力就扯过他的后腿,一度导致他差点退学。不过,也因为须藤身后有堀北的帮助,所以缺点才慢慢地弥补了起来。就结果上来说,他也因此开始展现出身为班上齿轮的价值。
大部分的人都跟须藤一样同时拥有优缺点。
另一方面,也是有不少人没什么优点,只有显眼的缺点。任何人都潜藏著成长的可能性,但开花结果的时期有差异,也有人成长的幅度很小。正因如此,我们没有不利用这场考试的选择。
很遗憾,这班上有这种意识的人似乎只有高圆寺。
「胡说八道吵死人了,高圆寺。我认为你是不必要的,这点不会改变。」
「即使你亲近的朋友们有多么无能也一样吗?」
「无能……你说我朋友无能?别开玩笑了。」
须藤使劲敲了一下高圆寺的课桌,并用力地怒瞪著他。
「是吗?你果然就是这点程度啊?你要那样判断也是你的自由……但这样不管到什么时候,这班级都会一直落魄下去吧。确实就是个瑕疵品呢。」
高圆寺没有放在心上,而从容地把头发往上梳。
再三的挑衅发言逐渐点燃了须藤的怒火。
「给我适可而止──」
「两位都冷静下来,现在需要的是冷静讨论。」
平田介入他们之间。
平田是第几次以这种形式劝架了呢?
已是看惯了的光景,可是须藤却越来越激动,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什么叫冷静啊,平田?你真好耶,因为你绝对不可能变成最后一名。」
「什么──」
池的话刺痛了平田。
平田这一年确实对班级大有贡献。如果正常地进行这场考试,说他是最安全的学生之一也不为过。在这场一定要有人退学的考试上身处安全领域的学生──那个人说的话是不会打动人心的。
「我……我也不知道会变得怎么样啊。」
就算他这样否定,那些话也传不到须藤耳里。
「听见没,宽治?平田说他不知道会变得怎么样。」
「不对不对,就只有平田大人是安全的呢。」
与其说是焦躁,山内跟池都傻眼地露出了苦笑。
这也理所当然。
不管是谁应该都不会认为平田有可能退学。
就算集中了一些批评票,也拿得到一定的赞美票。
「唔……」
平田数度发言,最后还是语塞了。
再说特别考试才刚宣布。
他们在混乱还没平息的状态下,根本不可能冷静地接受平田的话。
「继续说吧,高圆寺。」
「我跟你已经无话可说了呢。」
「我可是有一堆话要说。」
须藤势不可挡。要说在场唯一能够阻止他的──
「到此为止了,须藤同学。」
「唔……」
堀北一声令下。
「你只是稍微变得会读书而已,别得意忘形。」
「没有,这次不是这样啦……」
「闭嘴。」
「……我知道了。」
堀北靠短短的对话就完全控制了须藤。
她指示须藤回座位,让他跟高圆寺保持距离。
「堀北同学,你真是帮了大忙。」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跟这场考试的内容相比的话。」
堀北说完也从高圆寺身旁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
「辛苦了。」
「真是让我费了多余的功夫呢。」
她吐了口气,坐到座位上。
「不过……情况真的变得很棘手。目前为止班上即使不稳定也会团结合力走过来,可是如今居然必须强制把人踢下去……这种手段真的很残酷。」
堀北叹了气,对这逐渐混乱的空间束手无策。
「手段吗?」
我当然了解她会想这样抱怨的心情。
「你不这么想吗?」
「原本就没有任何保证吧。从最初入学到现在。」
「……是啊,确实全都是事后才听说的挑战。但我还是觉得这次的事情很不讲理。」
「唉,因为这很像是针对没出现退学者的报复呢。」
像堀北那样觉得不满也是情有可原。
但这次的考试我也不能站在完全的旁观者立场呢。
所有同学都有一定的退学风险。不对,放著不管,位阶低的我也有变成批评票攻击目标的担忧。
为了避免那样,我最好在早期阶段就先做好准备吗?
「我没办法坦然接受这次的考试,可是……」
堀北这样嘟哝著,但我可以从她的表情上感受到某种强烈的意志。
后来班上就一直留著不安稳的气氛,度过了上午的课程。
1
午休,绫小路组藉著吃午餐顺便在咖啡厅安排了讨论的机会。
「啊──真是的。这发展超讨厌耶,居然要强行弄出退学者。学校到底在想什么啊?」
波琉加咬著吸管,大叹一口气。
最先对这做出反应的是启诚。
「我的看法也一样。但首先我无法原谅的,就是同学彼此不得不交战的这点。这跟至今那种要求合作的考试完全颠倒,真的让人难以理解。」
「是啊,目前为止不论是什么考试,对手都是别班。」
明人也对启诚的发言点头同意。
「就因为没出现半个学生退学……这简直就是在嘲讽人──」
今天上午每个学生都静不下心,有点浮躁地度过了那段时间。
当然,校方这场蛮横的追加考试,应该有很多学生都觉得很不服气吧。现在别团的人说不定就跟我们一样正在讨论著同样的话题。
「真的不存在密技般的方法吗?小幸这么聪明,应该会想到一两个办法吧?」
「应该……没有吧?堀北最初提议要调整选票。我认为用那种方式均分成两份的战略就是唯一的路。可是,就茶柱老师所说的,那似乎是不可能的。虽说这场考试算是很任性,但是我们应该也不能做那种无视学校提出的规则的行为。」
陷入沉思的启诚找不出解决之策也是情有可原。
不管怎么问,这次考试的退路都被封住了。
「我还以为没出现退学者对学校来说也很理想,可是这个前提竟然是错的。」
「……也就是说……学校是认真希望有人退学呢。」
波琉加原本还隐隐抱著希望,但她的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
「所以最好不要看得太乐观。这次大概会有残酷的结果等著我们。」
残酷的结果──总之,就是班上会出现退学者。
也就是说无法避免的未来正等著我们。
「……周末,这群人之中或许会有某人消失呢。」
从刚才就不发一语而且看起来很不安的爱里轻轻摇头。
她表现出不愿想像那种未来的态度。
「除了安静迎接考试之外,应该还有事情可以做吧,启诚?」
明人期待启诚会替大家消除不安,因此这样询问。
启诚配合似的点头,环视这些成员。
「就像明人说的那样,为了不被退学,我们还有事情可以做,所以我有个提议──我们要不要合作互相投票?」
「互相投票,就是在赞美票上互写名字吗?」
「嗯,我不觉得我们之中的某人可以在赞美票上拿下第一名,不过为了避免拿到最后一名,我们最好还是先合作。」
即使是这一团的五个人合作,也可以拿到各三张赞美票。
意思就是说,重要的是能消除三张批评票。
「但、但是这样好吗?不是必须选出对班级有贡献的人吗……?老师也说这样控制选票没用……」
正经的爱里有点不安地说。
「在一定程度上变成配票也没办法,茶柱老师跟其他学生也都很清楚这点。再说,就算我们不做,班上也一定会形成好几个团体。他们可以集中起来把批评票投给同一个人,实际上就算只有我们也可以投出五张批评票。」
「五票……在这场考试里很沉重吧?但要是组成一大群人的话,就算要投出十票、二十票应该也不难吧?」
「没错。换言之,在班上吃得越开的人,越可以打场轻松的战斗。」
没错,这场考试的关键之一就在那里。
也就是说,这考试有在班上的地位越高就越有利的倾向。光是发言权强的学生统筹小组攻击特定人士,就会变得相当有利。
「我也赞成小组里互相掩护,我不希望我们之中少了任何人。」
我也附和般地提出意见。
「我、我也是!」
后来爱里也接著表示同意。
「那就决定了呢。」
启诚受到小组全场一致的认同,便点了点头。
「不,等等。我有点事情想问。」
明人同意启诚的作战,但似乎还有很在意的地方。
「也有能够创出比我们这些人还要大一团的情况吧?」
「当然创得了吧。倒不如说,那种可能性还比较高。」
启诚点头,表示他当然了解那种事情。
如果启诚在这边说出「就由我们带头组成大组」的这种话,我就必须阻止他了。只有这回,这不会是个上策。
「我们要提早出招,跟其他人搭话吗?」
「不……我们……总之在考试结束为止都别闹大。不管对象是班上的哪个人,总之就是绝对不要引起争执。我们就别组成大组了吧。」
「换句话说……就是为要了不被盯上而保持低调呢。」
如果贸然地受到注目,就会像须藤或高圆寺那样容易成为靶子。
「再说,我们也很明显是一群不适合那种战略的人呢。」
「唉──是啊。」
启诚判断由我们亲手成立大组是应该先避免的事情。
很值得庆幸的是包括波琉加在内的所有人都能接受且赞同。
这样大概可以视作他们没有被卷入我的「战略」而吃亏的可能性。
「不过,要是有别团私下来邀约,我认为也可以接受。为了避免集中针对自己的批评票,这应该也是很重要的战略。」
虽说可以在绫小路组里调动赞美票,但一人只有三票。
如果可以跟其他团体关系良好,避免批评票的话,就会是更好的事情。
「可是那样也很难吧?毕竟我们就是一群做不到那种事情的人。」
波琉加似乎是想说──就是因为没加入其他圈子,所以才会形成这群人。
不过,启诚也是知道才说出来的吧。
说出有邀约的话就最好接受的建议。
尽管这是正确答案,但有些危险性也是事实。
如果不谨慎地扩展自己参加的小组,也可能被当作是在到处讨好人,反而会尝到苦头。
虽然我们应该是找不到愿意这么轻易接纳自己的一群人。
「只靠三票……也没有……绝对的保证吧……?我在班上完全派不上用场……所以或许会被大家投下批评票……」
爱里抱著不安,想著自己是不是会变成目标。
这场考试,如果批评票集中在班上某个人身上,那就几乎无法防御。虽然若是平田或栉田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拿到足以推翻许多批评票的赞美票……
不对,那也很难讲吗?可以创下多少组织并稳固票数才是本质。最好当成是能受正当评价的学生,还有与之伴随的得票将会极为有限。
「最好别太担心喔,爱里。你现在开始就这样的话,绝对会吃不消。」
「嗯、嗯……」
爱里沉下脸,会在意的事情就是没办法。
在这场考试上,懦弱的性格确实会在很多事情上面起负面作用。
「真~的是糟透了对吧……伙伴居然非得互相敌对警戒。」
「是啊。不过,既然这都成了考试,那也没办法。」
「小清感觉很乾脆耶。」
「我觉得就算不想乾脆也只能接受。」
「真成熟呢──」波琉加有点佩服并点了头。
「欸,对了,我注意到一点事。你们看那个。」
波琉加指著我跟启诚等人的后方。
我回过头后,看见前方有个D班男人的身影。
他很明显跟周围有隔阂,而且看起来很显眼,所以波琉加才会发现到他吧。
「总觉得状况改变,龙园同学的气质也跟著改变了呢。」
「他只是自以为了不起地假装成国王,现在身上的衣服都被扒光,变成了裸体而已吧。」
启诚似乎特别讨厌龙园那类人,所以口气很严厉。
看见至今为止他对其他班级的态度或战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吗?
当然,龙园应该没有对现况后悔或是烦恼。
「可是啊,这次考试应该对龙园同学来说很累人吧?还是说,其实也不是这样?」
对于波琉加疑惑地询问,启诚点头同意。
「也不是什么累人,应该是绝望吧?他至今都恣意妄为,大概免不了会聚集批评票。」
明人也对这意见点头同意。
「总觉得真空虚呢,或许会被自己一路督促的班级排除。」
「可是,他好像很沉著耶。他一个人光明正大地在读书……是我的话可能都哭出来了……」
爱里一副很不可思议地看著波琉加这样说。
「就是那个了吧?所谓死心的心境。这场考试被孤立的讨厌家伙就算手忙脚乱也没用。身为男人,他打算至少在最后都坦然处之吧?」
这种判断也没错。
不过,事实上要是什么都不做,龙园很可能就会被退学。
「小三,你去问一下龙园同学嘛,问他现在的心境如何。」
「我怎么可能问得出口……」
就算他看起来很沉著,也一样藏著锐利的獠牙。
要是不谨慎地做出捉弄人的举止,会尝到怎样的反击呢?
「不要一直盯著他看。」
「是──」
波琉加被明人提醒,便稍微举手回应。
「话题回到C班,高圆寺的发言,该怎么理解才好呢?」
明人跟启诚问了这种事。
启诚似乎也在思考那件事,他马上就做了答覆。
「你是指有实力就会留下来吧?唉,虽然我觉得也有一番道理,但我还是认为高圆寺才是不必要的学生。那家伙会捣乱班级,老实说我觉得很可怕。」
从讨厌风险的启诚看来,高圆寺的存在确实让人无法计算。
「再说……虽然这种说法有点残酷,但如果是高圆寺的话,我也不怎么会心痛。他不论如何都是让人很容易在批评票上写下名字的对象之一。你们觉得呢?」
「这……唉,或许有可能呢。如果非得写上某人的名字,还是在写的时候不会让人犹豫的人选比较好。」
「唔唔……可是,虽然高圆寺同学是个奇怪的人,但他的考试成绩一直都很厉害吧?我觉得对班上来说,他比我这种人还有贡献多了。」
爱里在本身就很不安的情况下这么说,出言拥护高圆寺。
「而且平常每次公布考试结果,我都会觉得启诚同学跟高圆寺同学好厉害……」
「就说不行了,爱里。你这种时候要是不果断,之后只会是自己痛苦哟。」
「是没错……」
爱里对于要踢下某人,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抗拒。
「总之,我可以赞成选择高圆寺同学哟。」
「我也没异议。」
「按照这方针就可以了吗?」波琉加请示启诚。
「暂且吧?反正也得挑出三个人,视情况再做变更。」
作为将被投下批评票的暂定成员,绫小路组推出高圆寺当作候选人。
高圆寺是必要的人物、不必要的人物──当然会有各式各样的意见。
即使从我的角度去看,高圆寺这男人确实也藏著庞大的风险。
因为视高圆寺一时的心情而定,他有时也会发挥很大的负面作用。
不过──他也无庸置疑拥有超越这些缺点的才能。假如高圆寺正面挑战试炼与课题,大致上的考试他都会通过。即使现状下还没看透他的实力,他也确实拥有足以让我这么想的能力。
「我是不讨厌他啦……但高圆寺那个人不论是好是坏都是个未知数呢。」
明人同意投他批评票的理由似乎就在于那部分。
该说是只有存在感特别出众吗?他在传闻中也是实力无法完全计量的存在。
「其他的……就是池同学跟山内同学、须藤同学。他们就是最可能被投下批评票的人选吧?」
「是啊。目前包括高圆寺在内,这四人极有可能被选作退学者。不过,我也不觉得那些人会默默迎接考试当天。他们应该会组成大组聚集赞美票,为了尽量不增加批评票而使出对策。」
「我们也并不是绝对处在安全范围内呢。」
没错,考试已经开始了──结交伙伴、制造共同敌人的战争。
「我们正在聊让人不觉得直到今天早上班上所有人都是伙伴的话题耶。」
「真为难耶。」明人想像著今后的事情,便吐了口气。
波琉加好像想到了什么,再次望向龙园。
「我们还有好几个退学人选。光是有大家都有可能避开危险的可能性,或许就算是不错了呢──」
波琉加就是因为理解C班的现状,才会明白龙园目前身处在多么艰难的状况。
要是被瞄准攻击,不管是怎样的人一刻都坚持不住。
「假如啊,小三或小幸处在龙园同学的立场,你们会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要是与全班为敌就没法挣扎了呢。是我的话就放弃了。」
明人马上就放弃了。
被提问并认真思考的启诚不久后也左右摇头。
「没办法吧。」
「没办法吗──比如说,像是威胁班上所有人呢?」
「那样只会有反效果。」
倒不如说,说不定还会有学生正在期盼那种状况。
要是龙园能威胁大家,大家才比较可以毫不客气地对他投下批评票吧。
「那么,像是为了拿到赞美票而向别班低头之类的呢?」
「你被龙园拜托的话,就会把赞美票投给他吗?」
「咦~?我不会投吧。」
「就是这样。」启诚点头。
「大部分的人都会做出这种判断。因为大家都了解龙园平时的态度,想拯救那种人的怪人应该非常少。」
「那么,像是给点贿赂跟同学买票呢?」
「就算龙园存了不少点数,我也不觉得他买得了几张票。虽然说这些话也很奇怪,但龙园树了太多敌,也给人一种棘手对手的形象。我不觉得他们会因为一点小钱就把票卖出去。」
「可是啊,如果是别班的赞美票,应该是有机会的吧?」
「不,也不一定。就算从我们这种外人来看,你不觉得如果龙园能够消失的话,我们跟D班战斗时也会比较轻松吗?」
「啊──……说不定确实如此。毕竟他给人一种不知会来做什么的恐怖感。」
龙园痛苦的地方就在那里。假如他单纯是扯D班后腿的累赘,别人说不定还会故意集中赞美票阻止他退学。不过,因为大家把龙园当作即使是敌人也依然是麻烦且棘手的人物,所以大多数的判断都会希望他退场吧。就算特地留下可能成为威胁的家伙,对内对外的好处都很少。
说不定也会有学生考虑到未来,或是盲目相信龙园才会成为班级的救世主,但从目前出现的资讯去看,那无庸置疑是少数人。
就算交换字据,跟好几人打下契约,说要投出赞美票,要证明有无投票也极为困难。既然是匿名制,只要结果中有任何一张赞美票在内,大家也可以骗到底,说他们都有「投下去」。就算起了纠纷,情势变得不利,只要龙园退学,那一切也都太晚了。
虽然前提也是有谁会自愿跟龙园交换字据的问题。
「意思就是说,他完全无路可走了吗──」
「他要故做平静就竭尽全力了吧。就因为不想退学而手忙脚乱拚命挣扎,那可是很糗的呢。」
「确实如此……从曾经是国王的人看来,那很不像样呢。」
虽然我也觉得很可惜,但龙园的退学是决定性的。
当然,如果他本人有意愿挣扎,情况也会有些改变……
不管在这边做多少议论,都不会有答案吧。
他是怎么想的,也只有他本人心里才知道。
「既然这样就试试看,怎么样?」
我在距离耳边很近的位置被人搭话。是堀北。
她提著塑胶袋,可以看见里面有午餐的三明治。
「你说试试看,是什么意思啊?」
明人对这番话有点挂心。
不对,应该说是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氛吗?
「龙园同学现在正在想什么、思考什么。要知道这些,就只能试著问他了呢。」
「别这样啦,别多管闲事。」
谁都不想接近龙园。
「那就这样吧。」
「现在在这边纠结龙园的事情也没意义吧?那跟这次的考试无关。」
「是啊,的确无关,但他说不定会帮上我的忙。」
堀北说完,就停顿了一下。
她看见我没动作,所以不久之后就独自迈步而出。
「什么啊,说或许会帮上忙……」
启诚跟明人无法理解而偏了偏头。
「欸,这样有点不妙吧?堀北同学不会很危险吗?」
「我也这样觉得……清隆同学。」
「……是啊,我去看一下情况。」
虽然我觉得这没什么,但姑且有人跟在她身边也比较好吧。
不论这是好是坏,堀北说话的方式都算是很直言不讳。
我阻止打算站起来的明人,追上堀北。
「你打算跟龙园说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说不定能给我有用的提示。」
有用的提示?我看不出来堀北在期待龙园的什么。
但既然她采取了行动,应该就是有意义的吧。
「你是被佐仓同学他们拜托来看著我的吗?」
「差不多。」
「我想也是。」
就算我们这样简短对话,堀北的脚步也没有改变。
我们马上就来到了龙园面前。
龙园应该有察觉我们出现,但他还是看著手上的书,完全不打算看过来。就他翻开的页面来看,似乎是文学小说。
「你还真从容呢,龙园同学。」
「我还想说是谁,原来是铃音啊。而且跟屁虫也一起吗?」
他啪地阖上了书本。从书上的贴纸看,可以知道这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虽然根本无需再次说明,但所谓的跟屁虫当然就是指我。他有一瞬间看了我,不过随后就撇开视线,重新面向堀北。
「找我有什么事?」
堀北为何不惜冒险,也打算接触龙园呢?
「我就直接问了。这次的特别考试,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我什么都不会做。」
「这……总之,就是你有觉悟乖乖退学,是吗?」
如果放著现状不管,龙园就会退学。这是必然的,根本不用赘述。
「对班上的人来说,我是很好的攻击目标。在这场非得踢下某人的考试上,谁都不会想得罪要被踢下去的人,但只有我是另当别论呢。」
龙园似乎领悟到话题不怎么样,于是把书本重新翻开来阅读。
「把批评票投给你,也会有不少学生感到罪恶感吧?但与其他学生相比的话,精神负担却会远低于挑选别人呢。」
看来龙园是认真把离开学校纳入考量。
「如果你能退学的话,就我来讲也无话可说。不对,不只是我,B班跟A班大概也有很多人希望你消失。不论这是好是坏,你都做得太过火了。没有任何人会对你伸出援手。」
她提出了事实。
有时候,这也会深深刺痛自以为理解那项事实的人。
不过,至于龙园的情况,这不会构成伤害。
他理解了一切,并打从心底接受。
「应该吧。D班少了我,就不会有胜算。对于是敌人的你们来说,先在这里把我击败才是最佳且妥当的判断。」
而且他还没有负面思考,而是朝著正面思考。
「你对自己的评价还真高呢,真像是你的作风啊,龙园同学。但你就是因为缺少身为领袖的能力,所以才会掉到D班吧?」
「呵呵,确实如此呢。」
D班是靠龙园的独裁组成。
现在独裁瓦解,掉到最后一名,已经失去崭露头角的契机。
但龙园的方针原本就不会受到班级的阶级束缚。不论是D班还是A班,只要拥有个人点数就可以逆转胜。正因如此,攻击他们是最后一名,他也不会动摇。
虽然身为A班占有优势,但优势本身并没有价值。
龙园著眼于未来的战略,是种很有意思的战斗方式,但它也有不少缺点,像是靠力量控制,或不期望得到同学的理解,以及太专注于前方而没看见脚边──这些部分都连结著这次的败因与状况。
「不管走到哪里,我应该都没办法跟你互相理解。」
「应该吧,你满意了吗?」
听堀北说到现在,我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想知道什么……
「今天在这里可能就是最后一次的对话,所以你让我问个问题好吗?」
看来重点似乎在后面。
对堀北来说,所谓可能变成有用提示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你处在比任何人都还要绝望的状况下。假如你认真挑战这场考试……你能存活下来不被退学吗?」
她锐利地看著龙园,像是在说「看著我的眼睛回答」。
堀北向她原本不必扯上关系的龙园攀谈,目的就在于那里。
能否解决这百分之九十九无法避免被退学的状况?──她居然是因为想问这个问题。
「真是个蠢问题,这是当然的吧?」
龙园立刻回答。他有把握只要他有意愿就可以存活下来。
他回视堀北的眼神之中没有任何迷惘。
「就算是虚张声势也真教人佩服呢,我只能从你身上感受到自信。」
「你满意了没?还是说,你是希望我传授你存活下来的密技?」
「不用,你跟我身处的立场不一样。」
「说得也是。」
「谢谢。托你的福,我也稍微能做好觉悟了呢。」
「你说觉悟?」
堀北点头。
「这场追加考试势必会有人退学,这是无法避免的命运。既然这样,我就必须正确地判断谁适合退学,然后做出决断。你了解我这些话的重量吗?」
龙园笑著,但他YES跟NO都没回答。
「说不定你挣扎后的结果会是你被班上排挤呢。」
「就算变成那样,也就表示我的实力不过如此吧。」
「真无聊,听起来只像在虚张声势。」
「唔……」
堀北沉著地与龙园说话,龙园却窥伺到那些平静的深处。
不对,与其说是窥伺,倒不如该说他插手了吗?
「你大概想从我身上得到自信……但那依旧是虚有其表的自信与觉悟。」
龙园让人刺痛的发言令堀北焦急。
「要把某人割舍掉,就是如此困难。」
「……我办得到。我从一开始入学就对扯后腿的学生毫不留情。」
「你是办不到的呢。」
「你……懂我什么?」
「这一年我有充裕的时间观察,我很了解你的实力。而且,我从你说话的许多地方都隐约看得见其中的懦弱。」
堀北在言语上的应对进退没胜算。
像是「稍微能做好觉悟」这种半吊子台词。
在说出「我办得到」之前的短暂沉默。
他迅速且确实地察觉到别人大概完全不会留意的部分。
堀北无意间的懦弱。
步调完全掌控在龙园那方。
「你已经沉溺在班级这个安逸环境里。变成这样的话,最后你根本就不可能完全理性。能办到这种事的只有最初就对班级没有留恋的我,或是只把同学当作棋子看待的坂柳。」
建立朋友关系以前的班级,以及关系建立之后的班级,是似是而非的东西。
堀北一开始入学确实是毫无迷惘,也对舍弃不及格的须藤予以肯定,但若问她现在能否舍弃须藤,那她一定没办法吧。人与人的关系一直都在变化。
「虽然你说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但你还是不可能有办法解决吧?」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你已经输给了班上同学,或是败给了外面的某人……」
堀北有一瞬间看向我,但马上又把视线移回龙园身上。
「反正你会就这样输掉,并且一声不响地退学吧?」
堀北硬是扔出挑衅般的发言。
不过,龙园静静地接受了这点。
「这就像是对打败我的石崎的赞美呢。我会乖乖接受你的这番话。D班那些人是不会错失这次机会的,你当然也别错过喽。」
龙园说完,就笑著再次看向书本。
「……是啊,我会盯著C班的伙伴绝对不要把赞美票投给你。当然,虽然我什么也不做,应该也不会变成那样。」
因为堀北离开,我也跟著退下。龙园看著书的视线,没有再往我们看过来。
迈步而出的堀北看似冷静,实则愤怒。
「他才是在虚张声势。他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挣扎,却还是在装模作样。无论怎么挣扎他都会被退学。」
「不知道耶,那家伙或许真的有办法解决。」
「没办法的。不管怎么想,龙园同学都无法避免退学。就算他从现在开始做个正派的人,向大家低下头,他的批评票不会减少,赞美票也不会增加。」
「嗯。以正面进攻的办法,不论如何都没办法呢。」
「就算他想行贿或者威胁都没用。你们不就是这样说的吗?」
确实如此。亏她有听见内容啊。
「还是说,难道你看得见吗?看得见龙园同学不会退学的那条路。」
「没有,我完全看不见。」
我在脑中试著计算得失,但现状下不存在他会存活下来的战略。
为了存活下来,他还缺少必要的零件。
「那就是这样了。」
堀北就这样不开心地离开了咖啡厅。
我回头瞧了龙园一眼。
假如我跟龙园更晚交手……
「不对,事到如今,这是没意义的妄想呢。」
继续思考将要离去的学生的事情也没用。
我决定不去思考,并回到小组里面。
2
那天晚上惠打了过来。
内容大概是跟特别考试有关吧。
『那个啊,这次的考试,我该怎么做才好啊?』
「你的周围也开始形成几个小组了吧?」
『唉,是有几个吧?我这组有七个女生。』
惠说出了除去自己的六个人名。
那是平时就跟惠很要好的成员。
『大家还是很害怕退学呢。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被几个人讨厌。』
「你就算收到好几张批评票也不奇怪。」
『欸,这时候你就算说谎也要说没有那种事啦。』
惠在电话的另一端生气地吼著。
「现在先安分点。不要太高调,也不要带来不好的观感才是上策。要是不小心引人注意,就有可能成为被退学的候选人。」
『我知道了,我不会反常地刺激别人。』
「这就对了。但事情变成这样,对你来说跟平田分手或许会变成正面条件呢。」
『咦?』
「平田深受女生欢迎。如果你继续跟平田交往的话,像是把你逼到退学并强行让你们分手……说不定会有学生在动这种歪脑筋。」
『唔哇,好可怕,但这也有可能……』
因为是匿名制,可以采取大胆的行动。
『……你倒好,因为你既没存在感也不起眼。成绩又很普通。』
从大多同学看来,我没有值得赞美之处,也没有该要抨击之处。
「没存在感也是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但你大概会被须藤同学投下一票吧?在消灭你这个「看上堀北同学的情敌」的意义上。不过,虽然这是须藤同学擅自这样深信的呢。』
「应该吧。」
既然必须写上三个人的名字,有几张批评票投过来,就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不值得逐一放在心上。
『现在班上不太妙的果然就是笨蛋三人组跟高圆寺同学吗?』
惠她们那一群也进行过类似的对话吧。
「他们是最有可能的,但也不知道会变得怎样。现状对高圆寺来讲很不利。」
『而且他也不是会组成小组调整选票的那种人呢。』
「嗯。」
池跟山内、须藤等人显然会组成小组互相扶持。
另一方面,高圆寺就很孤立无援。他强势的态度也很容易树敌。
在考试宣布的第一天就在全班面前跟须藤激烈争论也很吃亏。
『你要怎么做?你打算把批评票投给谁?』
「我还没思考,但我打算纯粹选择今后对班级来说不必要的人物。」
『真理性,虽然这很像是你的风格。』
既然有人要被退学,我也只能这么判断。
『啊,你该不会……要说那个人会是我吧?』
「你对班级来说是重要的存在。那不可能。」
『是、是吗,这是当然的呢。』
她回以有点害羞,又有点惊讶的反应。
「要是你发现班上被排挤的学生,换句话说,就是发现退学人选固定下来,而且开始诱导批评票的话,那你就联络我吧。我很难获得那种情报。」
『OK。』
我结束了跟惠的通话。
虽然我说要割舍今后不需要的人物,但那也完全是我个人的意见。
既然我不会积极跟班上有牵扯,我也不打算强力干涉选票的操作。
我打算乖乖接受最后好几组人互相冲突并得出的结果。当然,要是殃及我自己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总之,刚才惠所说的池、山内、须藤被退学的可能性不低。而且也还有高圆寺。进一步看向女生的话,学力低落的井之头或佐藤、爱里应该也不在安全范围内吧。但不过今后也会有小组形成的话,也就表示选票会因为成绩层面以外的理由大幅移动。像是孤立的高圆寺,或懦弱且朋友不多的爱里,就有容易被盯上的倾向。
「事情会怎么发展呢。」
我就边搜集情报,边为不测事态做准备,并且守著选票的动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