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嘭——
烟花带着余尾从院墙外升起,在夜空上迸发出绚烂光芒,照亮了大宅里的角角落落。
远处推杯换盏的欢笑,和墙后稚童跑跳的声响混在一起,共同营造出了山上人很难体会到的人间烟火。
落着薄雪的庭院里,一袭鹅黄冬裙的上官老祖,坐在石桌旁,举目望着天空,努力回忆起上一次这样看烟花的时刻。
但上官老祖回想许久,才猛然发现,在世上浮浮沉沉数千年,看尽了山上人间无数事,像俗世女子一般坐在家里这样望着烟花,却还是头一回。
桃花尊主出生富贵之家,童年远比蛮荒山岭走出来的上官老祖幸福,但再次坐在后宅之中,望着天上的绚烂烟火,也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感慨:
“我记得爆竹造出来,是俗世百姓用来吓唬妖魔鬼怪的吧?以前没注意,现在看着,还真漂亮。”
“是啊。”
“修行中人要不忘初心,不能把自己不当人看,现在想想,我们还是离凡间越来越远了。”
“那是你。”
桃花尊主刚感慨没两句,酝酿的意境就被上古老祖怼得烟消云散,她转过头,不满道:
“堂堂,在这里我可是你大姐,你说话注意分寸。”
上官老祖收回目光,把玩着手里的花青玉镯,平淡道:
“你不请自来,没当面拆台已经给了你面子,再敢以姐姐自居,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左凌泉也是我晚辈,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桃花尊主看向老祖手里的镯子,又讥讽了一句:“给儿媳妇的东西,你也好意思要。”
“你不也拿了。”
“你都拿了,我为什么不能拿?”
桃花尊主正说着话,忽然有所感知,看向东院的方向。
虽然隔着数道庭院围墙,两人还是能看到左凌泉从东院出来,走到了游廊之中;左夫人则站在游廊拐角,给丫鬟安排事情。
只见左凌泉快步来到跟前,刚想开口喊一声“娘”,耳朵就被左夫人揪住了,左夫人脸上慈祥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训道:
“臭小子,你能耐啊?这才出去几天,带了七个姑娘回来,加上丫鬟八个…”
左凌泉不敢躲,偏着头让老娘揪耳朵,陪笑道:“娘,我这不是为左家的香火着想吗,你以前经常催我带媳妇回来…”
桃花尊主瞧见此景,忍不住“噗——”地笑了一声:
“这小子,活该,让你好色…”
上官老祖也笑了下,眼神却有些复杂——准确来说是羡慕吧,她记得小时候贪玩,回家晚了的时候,娘亲也会这样揪耳朵,只可惜如今连娘亲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廊道之中,左夫人声音陆续传来:
“你带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娘一点准备都没有,今天光找见面礼都差点急死。你奶奶一共就给了我四件首饰,本来给公主留着珠钗,吊坠耳坠想留着给孙女,结果可好,今天全送出去都不够,还把你二婶儿、四婶儿的镯子要来了…
“你没瞧见你几个婶儿那模样,根本不想给,还是我好说歹说要来的。光你一个人,就把首饰送干净了,老五老六,还有你那就几个堂弟带媳妇回家怎么办?”
“娘,也不用全给…”
“你没打招呼,娘怎么知道谁给谁不给?把人家姑娘亏待了找你闹,你不还得怪为娘?下次带着姑娘回家,再不打招呼,娘也不管了,你自己想办法…”
“玉堂和莹莹姑娘,也给了?”
“给了啊,娘又不晓得你们是啥关系,人姑娘自己上门,还能当客人对待?”
“她们收了?”
“送出手的东西,人家再拒绝也得给,哪有不要就不送的道理,娘费了老大劲才塞到她们手里…”
两位尊主听见这话,眼底都有点惭愧——她们知道见面礼的寓意,本来不想收,但在山上打交道久了,这种推红包似的客套实在不适应,拗不过左夫人,最后只能接下,连谢秋桃都拿了一个。
“…那可是你几个婶婶的心头宝,东西都送了,你可别不争气。”
“唉,我和那两位姑娘…”
“你还怕自己配不上不成?你是我儿子,有什么配不上的姑娘,真配不上也得想办法呀,你不加把劲儿,还指望人姑娘倒贴你?”
“额…”
“额什么额?这两个姑娘,你可得抓住了。那个玉堂姑娘,一看就是持家有道的人物,今天一过来,其他几个小丫头话都不敢说了,只要把她抓住,你还怕镇不住后宅的几个小丫头?家和才能万事兴,家里没个拿事儿的女人,你就等着受罪吧…”
桃花尊主听到这里,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望向旁边的上官老祖:
“堂堂,听到没有,当家大妇,都给你内定好了,要不你把元老位置让给我,就在这里住下算了?”
上官老祖不想听他人私下闲谈,但距离这么近,对她来说和在耳朵边上大吼没区别,想不听到都难。她表情平静如常,回应道:
“总比你强。”
“嗯?什么比我强?”
桃花尊主稍显疑惑,但马上就听见左夫人说道:
“…还有那个莹莹姑娘,生得着实好,一看就是旺夫好生养的面相。我看她活泼健谈,应该属于不太听男人话的那种,但你只要让她生几个娃儿带着,她自然就收心了,保证对你百依百顺,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桃花尊主满头黑线。
上官老祖轻轻“哼”了一声:“左夫人看人真准,怪不得能有左凌泉这样的儿子。”
“准什么准,我像是对男人百依百顺的人?”
“谁知道,说不定呢。”
桃花尊主懒得和上官老祖辩解,没有再偷听左夫人的谆谆教诲,把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收进了袖子里。
上官老祖有点心事儿,沉默片刻后,开口道:
“对了,过几天,我要封闭六识闭关,你帮我护道,前几天帮你护道的人情,就算清了。”
封闭六识闭关,等同于撤掉所有感知进入忘我之态,遇上偷袭,反应稍慢人就没了;低境修士尚能找安全的洞府,走到顶的仙尊却没有庇护之所,不想跑到天涯海角藏着,就只能找信任的人护道,一般只有在冲境的时候才会这么做。
桃花尊主听见此言,眼中露出惊色:
“你这老不死又要破境了?不对啊,你再破境…”
上官老祖摇了摇头:“身上有暗伤,需要精心调理,也就一晚时间。”
桃花尊主不大相信,到了她这个境界,伤势再重也不会连提防身外的心力都匀不出,不过上官老祖比她走得高,她也不清楚上面的情况,想想还是点头:
“行吧。不过这可不是还上次人情,上次我给玉瑶洲平乱子,你送我回来是应该的,这次你欠我人情。”
上官老祖不想身体起反应,和汤静煣一起“嗯嗯啊啊”,就只能让身体和神魂断开连接。虽然此举只能暂时缓解燃眉之急,下次汤静煣行房还是逃不开,但总好过当着桃花尊主的面发春。她点了点头道:
“行,欠你个人情。”
“要还的。”
“废话。”
另一侧,廊道之中。
左凌泉听着老娘苦口婆心教他如何拿下两位山巅老祖,老老实实给他生娃奶孩子,心惊胆战,却又不好打断老娘的话语,只能不停点头:
“知道啦知道啦…”
“别光知道,要记在心里。”
左夫人见天色已晚,也不再叮嘱左凌泉,挥了挥手:“好了,下去休息吧。”
左凌泉准备离开,不过又想起了一件事儿,开口询问道:
“对了娘,你送的那几件首饰,最喜欢哪件儿?”
左夫人脚步一顿,左右看了几眼,小声道:
“公主让你问的,还是灵烨让你问的?”
左凌泉知道老娘能看出来,笑道:
“呵呵,这个…”
左夫人心中了然,抬手就在左凌泉后脑勺轻削了下:
“这还用问?娘自然都喜欢,你奶奶就送了四件首饰,为娘以前都舍不得拿出来戴;你几个婶婶那几件儿,更是她们的命根子。”
“孩儿明白了。”
“行了,回去吧。”
左夫人转身离去。
左凌泉心里感动得无以复加,目送老娘离去后,才转身来到了游廊的入口转角。
围墙下,上官灵烨探头暗中观察,目光狐疑。
谷</span左凌泉恢复了冷峻的神色,来到灵烨面前,单手撑着墙壁,居高临下:
“宝儿,我问了,你听到了。”
上官灵烨心思缜密,又不是傻姑娘,不满道:
“你这么问,娘肯定知道是我们让你问的,方才的回答,是在帮你打掩护。”
左凌泉摇了摇头:“娘怎么可能说假话,说都喜欢就是都喜欢。咱们可是谈好条件的,你不会想反悔吧?”
上官灵烨想起刚才的条件,心底有点慌,吸了两口气后,转身想走:
“这次不算,你问清楚了,我再答应你。”
“你让我问,我问了,可没说问出什么结果。”
左凌泉抬手拦住去路,柔声道:“而且不管是什么结果,宝儿不都是第一个拿到见面礼的儿媳妇,你说是不是?”
上官灵烨略一琢磨,好像有点道理——姜怡再受重视,也是第二个拿到的…
左凌泉抬手把灵烨横抱起来,走向东院:
“对吗,你要是赖账的话,相公可真生气了。”
上官灵烨说出去的话,硬赖账自然觉得理亏,但不赖账…
一想到那羞人的场面,上官灵烨就浑身不自在,努力保持镇静道:
“换个条件,我…我自己来,你不用动,我伺候你,行不行?”
“不行,说什么就是什么。”
左凌泉快步回到院里,进入正屋。
正屋之中,姜怡和吴清婉还在研究手里的见面礼,发现左凌泉抱着灵烨进来,姜怡蹙眉道:
“她不在偏房歇着,你把她抱过来做什么?”
上官灵烨也不想往转正屋跑,沉声道:“你走错地方了,回房,不然想都别想。”
左凌泉也答应过姜怡拾掇灵烨,自然不会让姜怡不知道,他呵呵笑了下:
“过来借样东西,马上就回去,清婉,嗯哼”
吴清婉瞧见左凌泉的眼神,就明白什么意思。
常言磨刀千日用刀一时,都憋屈小半年了,报仇的机会岂能不手脚麻利点?
吴清婉迅速从玲珑阁里拿出狐狸尾巴和耳朵,来到跟前,在灵烨的臀儿上拍了下:
“哟太妃娘娘从了?以前不是宁死不屈的吗?”
姜怡瞧见此景,眼前一亮,簪子都不看了,连忙起身关上窗户:
“来吧来吧,今天刚回家,我们不和你争,都让给你。”
上官灵烨私下里满足一下左凌泉就算豁出去了,哪里敢当着几人面扮演狐狸精。她从左凌泉怀里跳下来:
“谁从了?我…”
刚才明明答应了,这时候说没答应,开不了口。
吴清婉以前被折腾惨了,那种当众处刑的羞耻感,到现在都忘不了。她笑眯眯道:
“害羞了?以前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敢就老实巴交当妹妹,和我争什么争?”
上官灵烨不想在两个妹妹面前露怯,轻轻吸了口气,拉起左凌泉的手回房:
“我没答应他当着你们面,今天他是我的,你们别过来凑热闹。”
姜怡才不想凑这热闹,虽然很想看上官灵烨的委屈模样,但也知道这不现实,就摆了摆手:
“放心吧,我们不打岔,祝太妃娘娘今晚玩得开心。”
“总比你们没得玩强。”
吴清婉笑意盈盈,叮嘱了左凌泉一句:
“凌泉,太妃娘娘就嘴硬,其他地方粉嫩得很,待会要是被弄哭了,记得把她嘴捂着,不让家里的婶婶姨娘听见,还以为你在杀猪呢。”
上官灵烨心智是真坚韧,表情硬没有任何变化,拉着左凌泉回了西厢,“嘭——”地关上了房门。
房门关上,外面的嘈杂声也安静下来。
上官灵烨酝酿气势,想让左凌泉老实点,但尚未开口,就被抱着腰,推到了里屋的床榻前。
上官灵烨瞧着那条狐狸尾巴,心智再冷静,这时候也慌了神,偏过头来,焦急道:
“左凌泉!你耍诈,刚才明明就不算…”
左凌泉抱着灵烨,按倒在大红被褥上,用尾巴尖儿扫了扫她的脸颊:
“叫好相公。”
上官灵烨紧咬下唇,想回怼两句,但犹豫了下,还是服软道:
“好相公…”
“乖!”
左凌泉满意点头,躺在了身侧,把白色狐狸耳朵带在灵烨发髻之间。
上官灵烨一愣,偏头躲避,眼神恼火:
“我都叫你好相公了!”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这不应该的吗?和演狐狸精有什么关系?”
“你…”
上官灵烨心中一气,把狐狸耳朵取下来,塞进了玲珑阁,又去抢左凌泉手里的尾巴。
左凌泉微微蹙眉,也没制止,只是道:
“你想好,不老实履约的话,我就来真的了。”
上官灵烨把手腕上的玲珑阁藏在腰后,瞪着左凌泉,起初很凶,但慢慢又变成了可怜巴巴。
左凌泉笑了下,抬手搂住灵烨,手摸向腰后:
“乖,拿出来。”
“我不!”
“没事的,演戏罢了,我当书生,你演狐狸,实在不会演,就闭着眼装昏倒的狐狸也行…”
“不是有绑在腰上那种尾巴吗?这个…哎呀你…”
“呵呵,乖…”
“唉就…就一次!”
“嗯。”
许久后,庭院内亮着灯火,但已经没了任何声音。
正屋里,姜怡躺在床榻上,手里握着珠钗,没有半点睡意,一直在侧耳倾听西厢房那边的动静,柳眉轻蹙。
吴清婉躺在旁边,身上盖着薄被,也在偷听外面的动静。见姜怡心事重重的模样,柔声询问:
“姜怡,你怎么了?”
“我…我还是觉得不对。说是拾掇她,为什么我躺在这里,她和左凌泉住在一起?这不还是我吃亏?”
吴清婉眨了眨秋水美眸:“怎么会吃亏,她现在肯定不好受,演狐狸精,很…很难熬。”
“我是觉得难熬,但她不一定呀,小姨那种时候,不也挺…挺乐在其中的嘛…”
乐在其中?
吴清婉是有点,但哪里敢承认对狐狸尾巴乐在其中,连忙道:
“谁说的?我是拗不过凌泉…那种事很遭罪的,你以后试一下就知道了。”
“我才不试。”
“那不就得了,灵烨现在肯定窘迫得要死,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再窘迫,也是和左凌泉一起乱来,我躺在这里,墙根都听不着…唉,算了算了…”
姜怡越想越亏,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脑袋蒙起来,只当眼不见为净了…
今天写少了点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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