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许非一进门,就见西厢门口站着个人,影子落在地上,窈窈窕窕。
“嗯,你们吃饭了么?”
“不怎么饿,烤了个地瓜吃,你呢?”
“我刚对付一口,今天晕头转向的…”
许非把自行车停好,跟张俪进了正屋,灯打开,冷清一天的屋子总算有了点生气。
“这风刮的,全是沙子…”
他脱了外套,摸了摸脖子,黏糊糊一层砂粒感,“还有热水么?”
“小旭还剩点洗脚水,你要么?”
“啊?真洗脚,假洗脚啊?”
“当然真的了,你要么?”
“呃,拿来吧。”
张俪笑着出去,不一会,提着半壶水进来。
许非一瞧,嗯,我就说不能坑我。
他又脱了衬衫,剩件白背心,投投毛巾开始擦。脖子修长,肩略宽,胳膊不粗不细,肌肉线条流畅,不是那种壮汉感,而是一种很舒服的男子体态。
“小旭干嘛呢?”
“自己发疯呢。这两天我们跑了十几家店,看了几十套书签子,无论创意还是技术都非常成熟。而且是大印厂批量做,我们一星半点的估计不太行。”
“笔记本呢?”
“笔记本都是那种塑料皮的,倒是能弄些新花样,但问题是货量少,利润薄,除非我们自己开家厂子。”
“哦…”
许非本来也没当重点,就是很惊讶俩人的积极性,居然懂市场调查了。
他擦了一遍,没太干净,张俪拿过毛巾,又投了投,“小旭正在想别的路子,都魔怔了,我脑子笨,也帮不上忙。”
“你不是笨,你是稳,谢谢…”
许非接过毛巾,笑道:“小旭有创意,擅长想点子,有几分灵感就敢尝试。你比较周全,往往有把握之后才肯做。”
“是这样么,我自己没意识到。”张俪疑惑。
“旁观者清嘛。”
许非擦完上半身,坐在床上道:“我这段忙,开拍就更忙了,估摸下半年都得搭进去。开店的事,还得麻烦你们多操心。对了,我妈过阵子可能要过来,常住。”
“常,常住?”
“嗯,我干不了个体户,得用她的名头。哎,你现在转业了,其实也可以试试,有什么麻烦我帮你兜着。”
“我…”
张俪轻轻摇头,“我自觉也没做演员的天赋,但对影视这方面还是很感兴趣,不想过早放弃。”
“影视行业多种多样,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就得多了解。”
许非想了想,道:“这样吧,等我们开拍,我带你去片场转转。好了,不早了,你也睡吧。”
“嗯。”
许非扯着腰带,见她不动,“你要看我擦下面么?”
“啊?那,那我回去了。”
张俪慌的不知所措,低头跑出门。
夜半。
庭院静谧,傻狗在狗窝里睡觉,猫瞪着钛合金眼巡视一圈,江山无恙,遂摇摇摆摆的跳到窗台上。
张俪迷迷糊糊的睡着,忽听旁边一阵躁动。
“我想到了,想到了。”
“嗯?”
“我想到做什么东西,哎呀,你别睡了…”
陈小旭晃着她肩膀,“赵妍妮是个小女孩子,女孩子都喜欢可爱漂亮的小玩意,我们做暖耳怎么样?”
暖耳?
张俪勉强调动了一些思维。
这东西很早就有,书上有记载:明朝,每年冬十一月,“入朝百官赐暖耳”。
“有人买么,现在都带狗皮帽子。”她含糊道。
“当物质生活低下的时候,人们往往不追求精致,但现在水平提高了,尤其是京城,女孩子都喜欢美的,谁想冬天戴个破帽子呢?”
陈小旭颇有几分非言非语,道:“再说我们也可以做帽子呀,毛线织的,配上暖耳,凑成一套卖。
哎呀,别睡了,这么大的事情!”
“多大的事也得睡觉呀,明天再折腾好不好?”
张俪把她按回被窝,又拍了拍。
“唔…”
陈小旭一肚子话吐不出来,各种郁闷。
“暖耳?”
第二天一早,许非听到这个词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就是保暖耳罩嘛!
后世很常见,现在比较少,因为条件不好,冬天太冷,光戴这东西不实用,得把脑袋都包起来才行。
不过没关系啊,加个帽子就OK!
说起帽子,他可太深刻了,想起小时候女生戴的那种毛线帽,粉色的,白色的,红色的,顶端有个小揪揪,可爱又漂亮。
男生戴那种能拉下来的,把脸罩上,露个眼睛,跟反恐精英一样。
当然现在不行,容易被遣返,但女帽和耳罩可以,小孩大人都能用,跟自己的店格调也搭配。
许老师欣慰,感受到了妹子们的成长,索性把这一块交给她们去做。
转眼到了6月初。
整整烧了28天的大兴安岭火灾终于扑灭,5万多人参战,丧生211人,直接损失5亿多元。
期间发生了各种传说和操蛋事儿,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老百姓谈论。
比如有个“四不烧”,即松苑公园、清真寺、厕所和坟地没有烧。
当时民间传言:松苑不烧,因吉祥之地,火魔不忍也;茅厕不烧,因污秽之所,火魔不屑也;坟地不烧,因鬼魔同宗,火魔不犯也。
剩下那个,嗯。
再有什么怪尸事件,巨蟒事件,某县县长调动消防车,率先保全自家房子等等。最牛逼的,就是一个气功大师,非说是自己发功给扑灭。
总之,正是这场大火给中央敲响了警钟,下决心从林区逐年疏散人口,后来又有了90年代的天然林保护工程。
而与此同时,播了一个月的《红楼梦》终于播到了后六集。
风向顿时一边倒,专家、媒体、观众都在骂,之前夸的也不夸了。
首播版有很多未删情节,比如妙玉的结局,“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红楼梦》采用高鹗续书的一部分,自行发挥了一部分。采用续书的,是妙玉在庵中被强盗掳走;自行发挥的,是妙玉未能保全白璧之身。
最后,妙玉流落街头,不知所踪。
有合理之处,但观众不接受啊,更别提流落风尘的湘云,在雪地里被拖拽尸体的凤姐…大观园诸芳流散,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这六集,让《红楼梦》的热度到了一个巅峰。
新华书店的书再次售罄,观众买了回去,一边看电视一边对照书本,然后一边骂街。
一时街谈巷议,盛况空前。
以至于电视剧艺委会、《红楼梦》学会,《中国电影报》、《中外电视》等红学界、影视界、评论界、观众代表,专门举办了一次研讨会。
本来有王扶霖的,结果被骂怕了,连会都没敢参加。
“很多逻辑不通,抽掉了以“理”为基础的金玉良缘,和以“情”为基础的木石前盟的对立冲突。这条线索处理的失当,是导致全剧失败的关键。”
“王熙凤为电视剧增色不少,美中不足的是对她结局的处理,远不如原著“哭向金陵事更衰”来得深沉有意味。”
“人物总谱铺排失当,导演应保一线人物,不应让宝黛钗逊于凤姐儿,而现在凤姐压倒了一切。”
“没抓住贾宝玉的灵魂,揭示出他的叛逆精神,刻画失之细琐平淡,难以留下深刻印象,压不住全剧的阵脚。”
林黛玉受到了一致批评。
“没展现出她的内心世界和美好真挚的情感追求,反而将一个“妒”字作为主要特征,使人反感。导演亦没利用影视手段,有效地弥补演员造型优势与表演劣势之间的差距。”
薛宝钗没有受到过多批评,却也没有赞扬,讲真,宝钗的戏份在87版确实很少。
最集中夸赞的,是探春线。
“编剧大胆尝试了一条新线索,丢失了一桩好姻缘,转被送去和亲,初觉不合情理,细想却在情理之中,且对应前文诸多铺垫。”
“在探春远嫁这场戏中,机位和拍摄角度代替全剧过分倚重的文学因素占据主导地位;环境空间造型介入情绪,和人物心理活动紧紧扭结在一起,使这个人物的处理卓而不群。”
“续作改编的部分,除探春线外没有任何闪光之处,且一些重要人物的行为和关键情节发展缺乏令人信服的逻辑根据,有的甚至不符合人之常情。可以说后6集的创作基本上是失败的。”
贾环、妙玉、紫鹃、尤三姐、湘云、秋桐等各因形象,气质,表演而受到批评。贾芸也捎带着提了一句:
“贾芸探监一场戏,将其塑造成了一种任侠风范,这是错误的。他外貌斯文清秀,是读书人的一种心机钻营,失之准确。”
许非看了摇头,只能说不同时代的理解不同。
自这部剧起,国内正式掀起了红楼热,一直持续了两年之久,专业的非专业的纷纷著书写作,尤其探春线的改编,引来一大堆学者支持或反对。
这时候,周汝昌和冯其庸两派还没势同水火。
周汝昌写了首诗,“朱楼搬演多删落,首尾全龙第一功。”
冯其庸也认可其成功之处,写道,“这是自有《红楼梦》以来最大的一次普及。”
说到点子上了,87版之前,人人知道红楼,看过的极少,电视剧最具价值的一点,便是普及。
至于观众方面,将剧情和演员分的很开。
里面稍微有些特点的角色都红了,一帮漂亮姑娘,更惹得社会人士仰慕。
尤以黛玉最甚。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