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是真出息了啊,把老家儿的德性都散到大街上来啦!有什么要命的事情非得这样?我就问问你们,还能在一起过不?能就好好说话,不能也好办,你们的婚礼我主持的,大不了再主持一次离婚!”
古人运过,有理不在声高,五爷爷的声音就不大,估计他想扯着脖子喊也没力气了,但他说话的时候,大钟两口子只能听着,还得点头称是。
“五爷爷,这事儿不怪我,都是他…”大钟媳妇毕竟是个家庭妇女,脾气还挺倔,想解释解释。
“大钟媳妇啊,家里那点事就别再抖落了,你不嫌寒碜,我的老脸还要呢。你看看、你看看,人家都看啥呢?”
可五爷爷没给这个女人好脸色,还很不礼貌的打断了人家的话。按照他那辈人的理念,不管家里出了多大事儿,两口子都要闷在屋里解决,坚决不能四处嚷嚷。俗话不是说了,家丑不可外扬。在家里打破脑袋都没事儿,谁去外面说谁就是不对!
“来来来,小伙子,麻烦了啊。五爷爷,您这腿脚也别乱跑了,让他们俩去我车里,必须老实交代问题,不说清楚不许走,连午饭都不给吃。您就边上坐镇,让我给他们过堂咋样!”
洪涛一看老头子真生气了,当街就把大钟媳妇说的下不来台,赶紧插一杠子和稀泥。他倒不是怕大钟两口子耍混蛋,而是怕老头情绪激动,又站这么长时间,再犯了病。
“你坐堂?嘿,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你也能干点正事了!成吧,我也确实骂不动了,他们两个是混蛋,你是个小混蛋,干脆恶治!”
五爷爷听懂洪涛的话外音了,左右看了看,环境确实不适合教育晚辈如何做人,而且他现在也没精力再长篇大论了,既然有个台阶下,那就赶紧吧。
说是去车里聊,实际上洪涛直接把车开回家了。四个人坐车里倒也不挤,但全面朝一个方向,真不适合讲课,更不适合聊天,总不能老歪着头吧。
还是小院里比较舒服,而且清净,现在是中午,除了刘婶和周必成没外人,也不怕家丑外扬。只是这顿涮羊肉没跑了,不过也不冤,平时要是想请五爷爷来家里坐坐真不太容易,这老头轻易不占外人便宜,现在好了,理由很充分,大钟两口子全算陪客。
“小十年了没来过了,变样了啊,以前只听说你小子发财了,耳听为虚,确实是发了,修的不错。这棵树还在哪?好好好,留着挺好,以前我和你爸就在它下面下棋,就是没这么讲究,棋盘铺在地上,一人坐一个小马扎…你爸妈走几年啦?每年还祭拜不?”
五爷爷也没太矫情,刘婶出来一让,也就进去了,边走还边念叨着当初如何如何。他对洪涛有很多意见不假,但大多是隔辈人在生活习惯和三观方面的自然隔阂,没有原则上的差异。再加上当年和洪涛老爹也算有点交情,说个世交也不为过,吃小辈一顿饭合情合理。
“那肯定是一年不落啊,来来来,您屋里请,外面冷…大钟,你们两口子也别假客气啦,进来吧,不用换鞋,我家也没那么多鞋!”
看到老头要往大鱼缸旁边的躺椅上坐,洪涛赶紧给拦下了。不是心疼躺椅,是怕老头被风吹了,这日子口即便是大太阳当空照的晌午,也不太适合在外面待着了,尤其是老年人,刚开始不觉得,等觉出不对就晚了。
“五爷爷,您这两年是不是犯懒了,怎么也不来后海边上遛弯啦。要我说啊,还是不能懒,必须得动,要不以后我接您去吧,吃完晌午饭睡一个小时,咱三点出门,沿着后海走一圈,五点多回家。除了锻炼身体,还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由您在我胆子就肥了,爱谁谁,你冲在前面,我在后面给观敌料阵!”
刘婶的动作非常麻利,屁股刚坐在沙发上,茶水、烟就摆上了,转身还得再去洗点水果端上来,吃不吃是客人的事儿,上不上是礼数问题,不能怠慢喽。
洪涛也没闲着,他是玩了命的打岔,就是不想掰扯大钟两口子的事儿,如果能把老爷子说晕了,待会一开饭再喝两盅,基本就算拿下了。
五爷爷哪儿都不错,就是酒量堪忧,还瘾大。十多年前也就是两个八钱杯的量,然后就开始摇头晃脑拽文了,谁也拦不住。
估计现在更不成了,一杯酒灌趴下,顶多再听他说半个小时古文,说累了去床上眯瞪二小时,在想起大钟两口子也晚了,总不能追家里教育吧。
“你少和我打马虎眼,说说吧,到底因为啥?别打算避重就轻,看到没,这小混蛋给我当打手,你们谁不说老实话,我就让他动手,打了也白打,是替你们父母打的!”
可惜五爷爷还没老糊涂,根本不吃这一套,指着大钟的脑门定下了基调。倒是也没忽略此间主人,洪涛的县太爷坐堂瘾没过上,当个衙役,举着棒子吓唬人还是可以的。
“对,赶紧说,别耽误时间。五爷爷说过,食不言寝不语,不说完就不许吃饭!”洪涛一听,得,躲是躲不过去,那就速战速决吧。
“…”此时大钟两口子真像堂下受审的罪囚,坐姿是半个屁股,还紧紧挤在一起,你拱我一下,我拱你一下,低着头谁也不肯先吭声。
“得,还是我来说吧!五爷爷,这次肯定是大钟的错,嫂子也是为了他好,就是方式方法有点小瑕疵。”
洪涛一看,你们俩刚才当街又打又骂的厉害劲儿哪儿去了,跑我这里装怂啊。不说是吧,那就别怪小爷不讲情面了,我全给你们揭发喽。
“哦?你问问他错在何处啊?”五爷爷喝了口茶水,揪着下巴上的几根白胡子,声音不急不缓。
“他犯了大忌啊,耍钱!”也就是这个老头年纪太大了,属于当年带着自己爷爷一起玩,从小看着自己爹长大的辈分,否则洪涛真敢不惯着,好嘛,跑我家里摆谱来了,错在何处你自己不会问啊!
“耍钱!大钟,怎么回事!”一听这话,五爷爷的架子也不摆了,差点把为数不多的几根胡子揪下来,身体马上从沙发上坐起来,沉声喝问。
他老早之前就和洪涛说过,平生最害人的两件事就是赌博和抽,万万不可沾。无论家财多厚实,但凡染上这两样玩意,再上了瘾,基本也就没几年蹦跶了。
这些不是大道理,是他亲眼所见,更不是个例,从解放前到解放后,活生生的事例比比皆是,想听的话,他能讲一下午不重样。
“他瞎说的,我没耍钱…”大钟也忍不住了,好嘛,原本以为有人能给劝个架是好事儿,现在看来还不如不劝呢,这大屎盆子,真往死里整啊。
“哎呀呀,你还敢不承认!嫂子,你说说,他这大半年输了多少钱!”不等大钟说完,洪涛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居高临下的喝问本案的唯一证人,大钟媳妇。
“…有一万多…五爷爷,大钟他确实没耍钱…”
古人曾经云过,患难见真情,别看大钟媳妇刚才张牙舞爪的很凶悍,就好像要把大钟抓死才解恨,但只要大钟要倒霉,她才是第一个蹦出来阻拦的。而且同仇敌忾,看洪涛的眼神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感恩的色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