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你没钱了嘛?”对于这么一位煮不熟煮不烂的舅舅,洪涛也是两手一摊,没辙。
“现在是真没了,谁骗你谁是这个!”面对侄子兼债主的责问,小舅舅笑得特别纯洁,很少见的发了个誓,右手几根手指比划着,做了个小王八的样子。
“别,你是王八那我妈成啥了!少来这套,我不追着你要钱,只是觉得吴友良和钱德利真不像能干餐馆的人,你就不怕他们卷钱跑了?”
“嘿嘿嘿…洪涛啊,别看你小日子这几年过得不错,可要论在社会上混那是真差远了。卷钱跑?谁卷谁啊!出纳和会计都是我的人,我不卷他们就够仁义的了!”原本心平气和的小舅舅听了洪涛的担忧突然精神了起来,浑身真的散发出一股子豪气。
“你这么弄村里能乐意?”洪涛是没想到餐馆的事儿弄到现在会成这么一个局面,合算吴友良、钱德利、王村长他们都成给小舅舅打工的了,人事权不清楚,反正财政大权是没了。
“为啥不乐意啊?一切手续都是我去跑,光税务这块他们自己弄的明白吗?你放心,我知道村里的关系是你找的,肯定不会黑他们。我和那位村长提了,让他们出两个脑子不太笨的来跟着学,一个会计一个出纳,啥时候学会了啥时候上岗。别以为你舅舅就会骗人,做买卖归做买卖,做局是做局,两码事儿!”
能让洪涛想不到还很吃惊,小舅舅非常受用,拍着外甥的肩膀,教授着做人的道理。光看这一幕的话,确实是个特别合格的舅舅。
“我持保留态度…”但洪涛真不信小舅舅能不坑人,说再花哨也没用,得看行动。
“走吧,我姐夫到了,这老头真是越活越抽抽,次次迟到,就好像晚来会儿能当主席一样!”
可惜没有争论的时间了,路边出租车里下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肩背还算挺拔,精神头也不错,就是那股子四平八稳的劲头太难拿了,让小舅舅很是不满,都是家里人用得着嘛。
“我发现你和姐夫犯相!我爸你看不惯,我大姨夫你照样看不惯,也就小姨夫不挨骂,结果你还说人家傻!”
这辈子的大姨夫没受到洪涛影响,依旧是住总集团退休职工,脾气挺各色,来往并不多。不过想起某辈子一起攒自行车卖的情谊,洪涛就忍不住对他心存感激,看上去也就不那么碍眼了。
“他不傻吗,你听说过请甲方去澳门,然后他手里攥着筹码的吗?姐夫,这儿呢!身体还成吧,我这儿有两罐好茶叶,改天让小四过来一趟,拿回去尝尝!”
在有些项目上,洪涛自认确实不如小舅舅训练有素。比如说变脸的速度和质量,自己就没那么顺畅。一秒钟之前还咬牙切齿呢,说亲切就亲切,也不光是亲切,还带着尊敬和崇敬,发自内心的!
“大姨夫,您吉祥啊!”和小舅舅比起来,洪涛的表现就干巴巴的。哪怕心里是真想亲近亲近,可就是表现不出来,关系越近越这样。
“洪涛啊,最近干吗呢?”也不怪小舅舅烦这位姐夫,大姨夫依旧绷着脸背着手,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半点过节的喜庆劲儿都没有。再说了,大过节的好不容易一家人聚聚,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他非不,专挑肺管子上捅。
“嗨,没干嘛,在家待着呗!”这也就是洪涛越穿过来的,否则真得甩脸子走开。我又没吃你家大米,你又不打算给我找个工作,非问上不上班,故意恶心人不是。
“那可不成啊,你岁数又不大,还有学历,怎么能天天在家窝着呢。小明啊,你认识人多,给小涛找个工作,好坏先干着,比在家待着强。”
果不其然,这事儿又推给小舅舅了。也不看看他是啥成分,往前倒三十年标准的敌特反坏右份子,自己能活就不错了,还给别人找工作呢。
“成,上班我就去跑跑!小涛啊,这次不许再干两天就撂挑子了啊,否则我告你爸…呸呸呸,这还没喝呢怎么嘴就瓢了,都是让这小子气的!姐夫,今儿咱和我哥好好喝喝,我特意从山东搞回来的纯粮食酒!”
小舅舅的回答本来中规中矩,这套东西几乎年年说,都成本能了。不过今年他想自由发挥发挥,结果没发挥好,但屎盆子要扣在洪涛脑袋上,谁让他是舅舅呢。
“哎,小金子,期末考了多少分啊,几门不及格?”菜还没上全呢,白白挨了一顿数落,别说是大姨夫,就算姥爷在这个场子也得找回来,否则就不是洪涛了。
但不能和长辈对着干,咋办呢?洪涛有招儿,他去找四表哥儿子的麻烦。这小子刚上高一,吃喝花钱是把好手,但学习不咋地。您数落我是吧,我数落您大孙子,看谁难受!
“舅舅,别贱招儿啊,我爷爷惹您了,您找他去啊,和我没关系!”可惜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每年聚餐是啥章程也门清了,更不怕洪涛这位整年见不到一面的舅舅。
“嘿,还敢和舅舅甩脸子,你信不信,我带人堵你副本去,见一次杀一次!”和小舅舅的空口白牙比起来,洪涛就实在多了,他从来不瞎威胁人,必须有后手。
“哎呀妈,你看我舅舅,他要带人杀我!”外甥和舅舅玩一款游戏,还在一个服务器里,互相知道,这事儿也就洪涛能干出来,
他还经常逼着外甥用大号带自己的联盟小号下副本,之所以没长辈威严全是自己嘬的。但外甥还就吃这套,知道在游戏干不过舅舅,那就向妈妈撒娇。
“杀什么杀,大过年的多不吉利。洪涛,你坐这边来,一逗就急还次次逗。今天帮我盯着你大舅啊,不许多喝!”表嫂还没吱声呢,大舅妈就发话了,也是老一套,不想让丈夫喝太多。
可每次都没成功过,大舅现在是家里的老大,除非能把姥爷姥姥叫来,否则谁的话也不用听。劝多了,还得瞪着眼珠子训你一顿。
一顿家庭聚餐就在乱哄哄中展开了,老男人们聊着工作和家庭,中年男人们聊着工作和收入,女人们除了孩子学习就是身体健康,年轻人则是当下流行歌曲和动漫、游戏。
洪涛啥都能聊几句,也就那一堆都不属于,东边插一句西边说两声,然后冷眼旁观这一大家子人,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八爷府、回到了姥姥的小院。
不管长辈们如何看不惯自己的生活,也不管他们说啥,只要一家人不太计较、不为了几句话上心、不和小舅舅争姥姥姥爷留下的房子,这家人就能永远这样热闹下去,自己也就愿意每年都聚会几次。
当然了,如果自己别光发红包,再能收点就更完美了。这一年又一年的,光出不进也太郁闷了。
童年的春节和成年人的春节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就算洪涛再怎么留恋、再怎么烘托,也找不回那种感觉。胡吃海塞、狂饮乱喝、小麻将、逛商场、访亲拜友、东游西逛,就是成年人对春节的全部感悟,很无聊、很累、也很无奈。
好不容易到了初八,该上班的上班,该跑业务的跑业务,乱哄哄的院子终于安静了下来。可洪涛还得跟刘婶一起盘点冰柜,把吃剩下的肉整理整理,算计着还得多少天能吃完。再把厨房清理清理,别弄得到处都是油渍,把蟑螂招来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