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下来,奚弘的万历十六年的第一天,就在这一场盛大的骗局下落幕了。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也没有亮光,似乎人们都忘记了这深深的庭院里,还住着一个六品的兵马指挥。
奚弘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院子里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是燃放鞭炮剩下的余温。
奚弘走到后厨,见门口还有几个杂役在偷懒打盹,他也无心理会这些人,径自走了进去。
锅里还剩下一些吃的,奚弘自己盛了一碗饭,又随便夹了几口凉菜,走出门来,见杂役已经醒来了,正躲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与距离感。
奚弘淡淡的笑了笑,也没开口,又从原路往回去了,身后的杂役不禁开口问道:“这位大人,您是哪个屋里的?遣下人们来说一声,小人们就把饭菜给您送过去了。”
“我没有下人,也不是这个府上的人,就不劳烦你们了。”
奚弘说完,转眼消失在了黑暗中,那杂役听了这话,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看他穿着,不像是下人啊?既然是府上的主子,怎么可能没有下人?他说他不是府里的人,不是府上的人怎么可能进府里来?这人真是奇怪。”
嘀咕了两句,那杂役走进后厨,见饭菜早已经凉了,于是又升起灶来…
奚弘回到屋里,轻轻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借着微弱的火光,他勉强吃了些东西,饭菜虽然已经凉了,但是他却并不在意,心情反而有些好了。
府上没人在意自己,这样更好,自己从此一走了之,也不会有什么留恋。
第二天天不亮,奚弘便起了个大早,他穿戴整齐,便急急忙忙赶到校场。
这些人马绝大部分都曾在他手下抗击过东吁,此刻他一登台,自然没人有什么异义。
奚弘将人马点齐,总共五千人,其中两千五百人是蛮莫兵,剩下一半为孟养兵。
随即他便派人告知苏酂宋就等人,准备出师。
苏酂此时才刚刚起床,听了这个消息,虽然对奚弘的行为有些不满,但是也顾不上许多,赶忙叫上宋就一起,骑马赶往城外校场。
到了校场,见众将士已经严阵以待,准备出发,奚弘先斩后奏,此刻苏酂虽然来了,也只能道:“璟昳为何如此心急?此时不过大年初二,不如暂缓两天,让士兵们好好休息一下,再送还蛮莫,如何?”
奚弘听了,心下暗笑道:想用士兵们在年内不愿出征来阻拦我?未免太天真了,这里面一半都是蛮莫兵,他们归心似箭,岂能不愿出发?
“御史大人,在下正是要趁着年内,蛮莫方面戒备松懈之时,给他个出其不意,迟恐不测,故而突然发兵,大人莫怪。”奚弘下马拜道。
苏酂听后只能点了点头,这时突然身后又有马蹄声传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府衙内的小吏。
奚弘偷笑了两声,转而又面色一肃,开口道:“那在下便告辞了,大人切莫宣扬此次行动,否则让蛮莫有所准备,便要事倍功半了。”
说完,奚弘翻身上马,军旗一挥,大军整整齐齐的朝蛮莫而去。
而在奚弘刚刚出发之后,衙门的小吏也马上赶到了苏酂身后,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拜倒在二人面前,报告说:“大人,孟家少爷来府门告状,请大人速速回衙门处理。”
苏酂听了,面色一肃,沉声道:“这个孟坤,好生事多,其父先与罪臣刘天傣互通有无,锒铛入狱,而后其本人又与我府丫鬟私通,闹出丑事,如今齐大人已经将那丫鬟送给了他,怎么还有事端?莫不是舒坦日子过够了!”
说着,苏酂耷拉个脸,一副不快的样子,和宋就一起打道回府了。
刚到衙门口,便见孟坤带着几个随从,等候在一旁。
苏酂走到他面前,撇了一眼,几步入府去了。
而孟坤看了一下苏酂的脸色,又看了看宋就的神情,当即也有些忐忑,但是一想刚到手的女人转瞬便没了影子,越想越气,最后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苏酂坐在大堂上,一拍堂石,喝道:“堂下之人,有何冤情,快快讲来。”
孟坤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叫嚷道:“大人呐,您可一定要给小人做主啊,小人的侍妾,昨晚上不知被何人劫走,此刻下落不明,望大人派捕头查访,将其送还我家。”
苏酂听了这话,眉头一皱,面色一沉,又问道:“既是人口丢失,长相如何?可有画像?姓甚名谁,都一一道来。”
孟坤支支吾吾半天,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昨天才从苏酂府上给他送过来,晚上人就没了,这要是说出来,苏酂恐怕更要大发雷霆。
“为何不言?人命关天,速速道来!”
苏酂一拍堂石,孟坤吓得赶紧说道:“十三四岁,模样颇为秀丽可人,皮肤白皙,身材匀称,名字叫…叫做映荷。”
“什么?映荷?”
苏酂听了,差点没从座位上坐起来,他伸手指着孟坤,气道:“孟坤啊孟坤,你还好意思在本官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连个侍女都看不住,真是废物东西,来啊,给我拉出去,打!”
虽然孟坤意识到苏酂听了后可能会生气,但是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会气成这样,于是跪在地上忙不迭的磕头,大喊道:“大人息怒,小人知错了,大人息怒啊。”
一旁的宋就也忙劝道:“大人息怒,孟坤无罪,不可轻易动刑,恐落人把柄。”
苏酂这才点了点头,他此刻也多少明白过来了,不用想,这定是奚弘搞的鬼,但是又不能明说,只能将气撒在孟坤头上。
“孟坤,我且问你,丢了侍女,为何不报?拖到如今,意欲何为?”
“大人,小人冤枉啊,昨晚案发时,天色已晚,府衙已关,无从办案,今早小人来时,大人却不在府衙内,小人冤枉啊。”
苏酂听了这话,才知道为何奚弘会起个大早将自己叫到城外,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气死我了,孟坤,如此人命关天之事,你却如此疏忽,如何能拖的了干系?来人,给我重打五十大板,拖了出去!”
说完,苏酂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径直往后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