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也不过才站了一会,就觉得浑身上下发冷,让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
杜怀谨方才一直沉浸在悲痛里,这时才发现屋子里未生火盆,而门窗都是随意的合着,风从缝隙里不断灌进来。杜怀谨心里生出浓浓的愧疚来,一面脱下自己的袍子让她拨上,一面柔声说道:“今晚我要守夜,你有身子,别冻着了。”
沈紫言也不是逞强之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胡来。微微领首,“我暂且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说着,解开杜怀谨替她披上的袍子,又替杜怀谨系上,只是杜怀谨比她高大许多,让人不得不踮着脚,有些吃力。
杜怀谨也不动弹,只是沉默了片刻,蓦地攥住她的双手,轻轻摩挲,“等这事了了,我带你出去游玩。”不过是一个朦胧的梦了。可是他肯许诺,沈紫言心里也是欢喜的,微微一笑,“好。”说话间,手下不停,已将袍子整理得服服帖帖。
杜怀谨自沈紫言进门就没有舒展过眉头,此刻看着她小巧的手在自己身上生疏的系衣带,心间没来由的一阵乱跳,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了笑容。揽着沈紫言的腰肢出了屋子,吩咐秋水:“好生服侍着,天寒路滑,别出个什么好歹。”
秋水哪里不知沈紫言如今的状况,莫说是现在有孕在身摔不得,就是从前也不可能让她出个什么岔子。杜怀谨对沈紫言的宠爱阖府皆知,有目共睹。秋水忙郑重的应了是。杜怀谨胡乱点了点头,转过头来和沈紫言说道:“你出了院子,让婆子给你拎着灯照路。”
沈紫言温顺的应了。这段路的的确确不好走,她也不敢马虎。只是想到杜怀谨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守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心里就十分不好受。可是也没有法子,现如今府上知道杜怀瑜过世的,也唯有她和杜怀谨二人。
知道的人虽少,可守夜这一习俗却是不能不行的。
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杜怀谨暗暗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极远极远的苍茫,“我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什么人都见过“”是在提醒她不用担心吧。沈紫言眼眶微湿,杜怀谨背对着屋子里的烛光,让她一时看不清楚,他是何样的神情。
沈紫言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呢喃,杜怀谨,你一定很累了吧。
可是这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沈紫言最后回头看了眼已经了无声息的杜怀瑜,暗自叹息。
这可能,就是最后一眼了。
一般来说,有孕在身的人是不能接近死人的。
等到明日杜怀瑜过世的消息传遍了福王府,她是不可能再进这屋子了。这样想着,沈紫言生出一种浓浓的惘怅来。好像昨日他还在福王妃处,说着些闲话,而如今,就静静的躺在了这里。
人生何其多变。
杜怀瑜今年,也不过二十四岁。这一生,连一半的路,都没有走完。
可是,错的是谁呢?
沈紫言丝毫不觉得福王打杜怀瑜这一顿有任何错,只是觉得,下乎太重。杜怀瑜和自己的弟妹二夫人有私情,不管他的父亲是谁,只怕是都不能容忍。这顿打无论如何是逃不了的。只是可惜福王是习武之人,下手就重了些。当日沈青平受了沈二老爷一顿打,事后除了腿脚有些不便,还是安然无恙。
沈紫言黯然叹息,一面叹息他的早逝,一面又为他失足感到可惜。
念头转过,不由想到了二夫人。福王对杜怀瑜尚且如此不留情,对待二夫人,又会如何呢?
沈紫言几乎可以料到,二夫人经过这事,必然是活不了多久了。之前也不过只能活上两个月,只不过出了这事,加快了她的死亡。沈紫言回过头来,黯然出了院子。经过大夫人的院子时,看到从屋子里透出的插黄色的灯光,蓦地,眼里泛起了水光。
一墙之隔,大夫人却不能及时得知杜怀瑜的死讯。
沈紫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身旁的秋水说道:“走吧。”而后,再也不回头的,踏上了回房的路。只是,一步有一步的的苍凉,一步有一步的悲哀。天这样冷,沈紫言却已经丝毫没有感觉了。
她一瞬之间,突然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一夜梦碎,冷汗湿衣透。
次日,杜怀谨果然派了小厮去通知了福王。
父子二人立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沉默了良久良久。
杜怀谨的指甲嵌入了手心,生疼生疼。而指头也被他紧握得泛白,“大哥的丧事该如何,还请爹示下。”声音清冷而苍凉。福王一刻之间好像老了数十岁,听见杜怀谨的话,也没有反应,只是在沉默了半晌以后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杜怀谨心里满是苦涩,“昨晚上。”福王身子颤了颤,却又很硬气的挺直了身子,过了半晌,疲惫的合上了眼,“叫钱管事过来。”杜怀谨心知他是要吩咐杜怀瑜的丧事事宜,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却被福王叫住,声音有片刻犹豫,“他走之前,可有说什么?”是想问问杜怀瑜可有什么遗言留下吧。
杜怀谨想到杜怀瑜在他眼前抽挠,而后慢慢归于平静的那一幕,并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背后的福王久久没有说话。
杜怀谨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神情。
杜怀瑜跌了一跤,过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福王府上下。
沈紫言安安静静的坐在屋子里,头微微有此沉重,她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的皑皑大雪,经过一晚上得落雪,现在干净的没有一丝痕迹。很快就看到院外有人忙碌的来来去去,沈紫言叹了一口气,“我们去正房坐坐。”
现在福王妃必然已经得知杜怀瑜的死讯了,也不知怎样的伤心。
沈紫言十分不愿见到这种亲人落泪的场面,因为见着了,也只会叫人心酸,心里沉甸甸的,许久也无法轻松起来。可是福王妃现在是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她不能不去。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的,就去了正房。
果真如她所料,一进院子,就感觉有一种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子里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和谐。
沈紫言刚刚跨过门槛,就见到樱落在外间守着,面色沉穆。见了她来,慌忙迎上前,低声说道:“三夫人,您去宽慰宽慰王妃吧。从得知消息后,整个人就呆呆的,只是流眼泪。”这种情况也是沈紫言预料过的,并不感到惊奇。然而听见樱格如此说,还是觉得心酸。
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最悲痛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樱络撩起帘子,沈紫言便进了内室。屋子里洋溢着一股淡淡的药香,福王妃就半躺在榻上,眼角含着一滴泪。好像仅仅是过了一夜,就让那个光彩照人的福王妃,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妈妈就在福王妃耳边说道:“王妃,三夫人来了!”
福王妃面如白纸,嘴角微翕,泪珠又滚落下来。
沈紫言就半坐在了福王妃身边,从被子里探进手去,攥住了福王妃冰冷的手,“娘。”轻轻唤了一声,自己心里也不是个滋味,红了眼眶。林妈妈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劝道:“王妃,您身子不好,可要仔细此。”说着,就朝沈紫言使了个眼色。
沈紫言心中会意,也宽慰道:“娘,您要节哀!逝者已逝!”福王妃面露悲怆,“我的瑜儿,就是这么被他老子打死了!”沈紫言心里猛地一颤,下意识的看了林妈妈一眼。就见林妈妈微垂着眼,手指微微颤抖,欲言又止。
沈紫言心里已然明白。
福王妃必是不信杜怀瑜摔死一说,而杜怀谨又忙着治丧,根本无法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好好和福王妃说。沈紫言心里也有十足的把握,杜怀谨必然已经处理好了一切事情,不管是当日抬着杜怀瑜回去的婆子,还是那两个小厮。
沈紫言就缓缓开口:“娘,昨日我和三少爷是最后离开的,亲眼见着那两个小厮扶着大哥回去了。那时候大哥面色十分不好看,三少爷就让他歇息了好一阵,才让小厮送他回去。那时候他面色虽然不好,可神智却慢慢清醒了过来。三少爷当时就说,好在没有伤及筋骨,休养几个月,也就慢慢好了。”这话半真半假。杜怀瑜当时面色惨白,是福王妃亲眼所见,沈紫言不敢扯谎。
福王妃面上簌簌的落下泪来,“你这话可当真?”沈紫言没有半点犹豫,立刻点了点头。既然已经说下谎言,那就得一直坚持下去。到了最后,谎言也会变成事实。福王妃面上就有了一丝松动。
沈紫言见机,心头微松。
昨天白天出去散心了,今天白天会一直更新。具体更新多少,子夜也不能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