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熙眉梢微挑,上下打量了杜怀瑾一番,“你病了?”杜怀瑾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又问:“你认识什么好大夫吗?”许熙想了想,骤然想到一人,笑道:“我表弟家的先生,精通医理,也不知是否对得上你的病症。”
杜怀瑾就露出了几分急切的神情,“那那位先生现在在哪?”杜怀瑾气定神闲的抿了一口酒,“听说是在回疆。”杜怀瑾怔然,立刻说道:“那我即刻命人去请。”许熙自那次在小树林救过杜怀瑾一次后,又在泰王叛乱这一场战争中,成为了莫逆之交,对他的为人也有几分了解,知道他不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人,而现在毫不掩饰他的急切和焦急…
看着杜怀瑾的模样,也不像是生了重病的模样,怎么就这样急切?至始至终,能让他失去理智的,也唯有那么一个人罢了。
念头闪过,许熙心头有如被雷击中一般,手里握着酒盏僵在了半空中。迎面直视杜怀瑾,“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谁病了?”杜怀瑾正打算问他那先生的名姓和下落,骤然听到他这么一问,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是拙荆。”
酒盏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声响,碎成了一片片梨花。饶是许熙这样冷静自持的人,也终于方寸大乱,嘴角微嗡,“病得很重?”杜怀瑾只觉得她那场病说不出的诡异,虽然不算病重,可一直拖着不好,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就点了点头,“一个多月了,总是不见好。”
许熙顿时心急如焚,有心再追问下去,但知道自己问到这份上已经是逾越了,若是表现得太过关心,只会让杜怀瑾心生不虞,影响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到舌边的关切之语生生被他咽了下去,“我立刻去找我表弟问问那先生的事情。”
杜怀瑾微微颔首,感激的拱了拱手,“多谢许兄了。”许熙微微一笑,面上虽然从容,云淡风轻,却掩不住心里的担忧,一刻也不耽搁,急急忙忙就出了绮梦楼,上了马车,立刻吩咐车夫:“去表少爷那里。”车夫得令,一扬鞭子,马儿蹬蹬的跑了起来,马车绝尘而去,惟留下一路烟尘。
许熙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有了他的帮忙,杜怀瑾也觉得心头有了一线希望,又饮了一盏酒,下了楼,门口正遇上周旋归来的西晨风,见着他,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怎么,你们没吵起来?”杜怀瑾早已习惯了西晨风的玩笑,冷冷瞥了他一眼,“你若是寻不到好大夫,我就叫你知道我的脾性。”
西晨风在他如刀子般锋利的眼神注视下,不自觉的收敛了笑意,怏怏答道:“就快有消息了。”杜怀瑾冷哼了一声,就欲离去,想到一事,俊朗非凡的面庞柔和了些,又转身往里走,说道:“把绮梦楼的招牌菜给我装上几盒子。”
西晨风摇着扇子,眼睛一眨一眨的,又露出了邪魅的笑容,“我们三公子可真是怜香惜玉之人。”杜怀瑾也不恼,由着他说,自己去了厨房,捡着那刚出锅的菜装了几样,西晨风在门边看见,笑嘻嘻的说道:“三公子仔细洒了。”杜怀瑾冷冷的,一言不发,出了绮梦楼,神色不动的提着朱红色雕漆盒子上了马车,手端得四平八稳的,生怕那菜肴一个不小心就被撞坏了。
沈紫言闷闷的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的力气一点点流失,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浮上心头。外间就传来秋水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姐醒了吗?”沈紫言在门内听见,扬声道:“醒了?”秋水忙推开门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小姐,奴婢在大夫人那里打听到一些事情。”
沈紫言见她说得郑重,精神一振,忙问道:“什么事情?”秋水暗自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听说那来驱邪的三味道长说了,大夫人是属相相撞,才有了这次波折的。”沈紫言心中咯噔一跳,似有所觉,急急问:“大夫人是什么属相?”秋水听着沈紫言的语气,心中知道她只怕已明白了八九分,黯然说道:“大夫人属猴。”
鼠迹生尘案,牛羊暮下来。虎哺坐空谷,兔月向窗开。龙隰远青翠,蛇柳近徘徊。马兰方远摘,羊负始春栽。猴栗羞芳果,鸡砧引清杯。狗其怀物外,猪蠡窅悠哉。
沈紫言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于福王妃的做法,豁然明朗了。
大夫人属猴,而墨书是属虎的…
虎和猴相冲撞…
沈紫言心里顿时不是个滋味,但又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她虽然不信这些,可对于别人的习惯,都是采取尊重的做法,现在那道长的说法,就是印证了大夫人此次见红,是被自己房中的墨书冲撞的。
难怪福王妃要亲自来提起墨书的婚事,只怕就是想要将墨书遣出府,但是墨书又是自己的丫鬟,不好启口,所以才找了那样一个理由吧。沈紫言也明白福王妃的用意,她既然亲自来,而没有派林妈妈来,就是不想自己因此心生隔阂,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可能就料到了自己会知道这来龙去脉,就怕自己和大夫人会因此生隙,也就亲自来和自己说了。
一时之间,沈紫言唏嘘不已,警示秋水:“这事以后不可再提。”秋水自然知道这种事情不能乱说,只能烂在肚子里,也就连连点头,“小姐放心,我谁都不说。”得到她的保证,沈紫言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她想到了墨书。
墨书那样聪明的人,就是现在不知道此事,以后也会知道。到那个时候,她又是什么心情呢?若是平常的丫头,不管怎么想,她都可以无视,毕竟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下人难道还能跑到主子面前来质问为什么这么急急忙忙的将她嫁出去不成?
可是墨书不同,前世,墨书是和她生死与共的,对于她而言,甚至是如同家人一般的人。那时她孤苦无依,在寺庙里,陪伴在她左右的,就是墨书。而现在,墨书是打小就服侍她,陪着她经历了各种风风雨雨的丫鬟。理智上,墨书是沈家的家生丫鬟,服侍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感情上,墨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又尽心尽力的服侍她,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墨书还要尽心的人了。这可不是赏她一些银子就能打发的事情。
沈紫言心乱如麻,疲惫的说道:“你先下去吧。”秋水见着她脸色不好看,低眉顺眼的退了下去。一出门就见到正坐在一旁的墨书,见她正坐在那里做针线,凑过去看了看,她正在做修鞋,荷花戏水的鞋面,摸上去光滑的和剥开的鸡蛋一样,只是其中鞋垫子上暗绣着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不细看,只当是几道湖色的线头。
秋水就称赞了一声,“你可真是细心,这样的费神,难为你没日没夜的坐着绣。”墨书也不抬头,手上不停的穿针引线,笑了笑,脸上微烫,“也服侍不了小姐几日了,想赶在出府前绣好。”
秋水已听说了她被许给了林成的事情,心里微酸,想要打趣的话鲠在喉间说不出口,最后说道:“我听说过林成,据说是极踏实的人,做事也勤恳,就连唐管事对他也十分看重,只不过现在他还年轻,先历练着,过几年,等一些管事老了,开恩被放出府了,他也就好了。”墨书脸上滚烫滚烫的,埋着头,手中的针线也有些不利索起来,最后长吸了一口气,将鞋子放在了针线篓里面,“我们自进府以来,也没有好生说过话了。”
秋水知道她的意思,这一出府,也不知几时她才会回来,十分不舍,也就挽着她站了起来,“我们出去走走。说说话儿。”墨书正觉得心里有事,憋得慌,就顺着秋水的话,走了出去,临走嘱咐丹萼:“好生照看着,仔细小姐要茶水。”丹萼不敢马虎,忙应了。
秋日的晚上,凉风习习,墨书和秋水二人站在抄手游廊拐弯处,望着不远处的灯火,墨书的眼里有了些湿意,“想不到是我拖累了小姐。”秋水心头一颤,下意识的问:“怎么这么说?”墨书笑了笑,“我是属虎的,那日就不该在大夫人跟前服侍才对。”秋水顿时语凝,过了好一阵才说道:“你都知道了。”
墨书轻笑,“怎么能不知道,大夫人那边不少人都在传。”一滴泪顺着白皙的面容滑下。秋水见着心里不是个滋味,有心要安慰她,只是话到嘴边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默默的陪着她站在一旁,吹着冷风。
墨书含泪笑道:“我走了以后,你要好生服侍小姐才对。”秋水心里充满了离别的怅然,强嗔道:“你说的哪里话,难道我还能怠慢了小姐?”墨书擦了擦眼泪,笑道:“可算是我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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