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杜安对面的束玉,在看到杜安略有些古怪的表情后向他做了这么个口型:“是谁?”无声地问了一下。
“张艺某。”
杜安也向她比了个口型,然后对电话那头说道:“你好,张导。”他还是想不到张艺某找自己有什么事。
张艺某没有马上切入正题,而是笑着寒暄了几句,赞了一下他的《飞越疯人院》。
这个顶级大导的语气很温和,并不像杜安想象中那般盛气凌人,只不过就是语调有些怪,让人听者别扭:张艺某说话的语速还可以,但是时不时拖长了的尾音让人感觉他说得特别慢,有点粘粘糊糊的感觉。
“…这次的产业峰会,你要在上面讲话的。”
杜安精神一振,这总算是入正题了。
“嗯,刚才有人打电话过来说过了。”因为搞不清张艺某这个电话的来意,杜安尽量不多说,同时也对张艺某的消息灵通感到佩服:他这边电话刚过来,那边就知道了。
突然,杜安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就是张艺某把自己推上去的?毕竟自己和这些大导演比起来,资历还是远远不够的,何德何能把他们顶下来自己上去发言?也只有有人在后面推动才能促就这件事的诞生。
但马上一个新的问题又出来了:张艺某为什么要把自己推上去发言呢?自己和他也是非亲非故的,两人甚至没有见过面,相互之间也不认识。
张艺某又道:“后生可畏啊,想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厂里当工人呢,你就已经要在闭幕式上发言了,前途无量啊。”
杜安客套了两句,“没有没有,我也很惶恐呢。”
张艺某接着道:“不要惶恐,你是有这个资格的。对于组委会的这个决定。我和晓刚、恺歌都是很赞同的,这些年来,我们内地的新生代导演里,杜导你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绝对有这个资格在闭幕式上发言。”
杜安没有说话,而是揣测起了张艺某话里的意思:听他这话,似乎自己能在闭幕式上发言,还真是张艺某推动的。甚至不止于此,参与此事的人可能还有冯晓刚和陈恺歌在里面。
三位大导演把自己推上来。这里面的意味是什么?
“我知道,年青人嘛,都是有点锐气的,毕竟我也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嘛。什么年纪就干什么样的事,这才符合自然规律。现在你要发言了,这发言稿也不用搞得太拘谨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对于行业有什么意见、自己有什么行业发展规划啦,都可以说,不用顾忌什么。”
杜安咂咂嘴。没说话。
听张艺某这话,怎么有点想要战斗的意思?
不过张艺某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点到即止,马上又转移到了另一个方面,“对了,我听人说你要拍一部主旋律,叫《解放日》?”
杜安应道;“是的。”
张艺某呵呵笑了一下,道:“挺好的,你也别去管媒体说什么,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到了我这年纪就明白了。别人说的都是个屁,人都是为了自己活着的,趁着年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不然到老了全是后悔。”他的话语一顿,又道:“对了,小杜,你那戏还缺人吗?我这边《走单骑》也拍完了,就等着上映呢,暂时也没事干。去你那里混口饭吃成不成?”
杜安闻言,猛地一惊:张艺某这是要干嘛?
他联合几个大导把自己推上闭幕式发言就一惊够让杜安惊讶的了,猜不透他是想干什么,现在更是指名道姓地要来自己剧组里蹿活儿?
要知道自从转行做了导演拍了第一部电影《红高粱》后,张艺某就基本上不干摄影和演员的活儿了,唯一一次破例,担当主演,是在程晓东导演的《古今大战秦俑情》中,这部影片也是《神话》所借鉴模仿的对象。而现在,他要来自己组里蹿活儿?他是要来抢自己导演的饭碗吗?
“这个…”
杜安一时踌躇,打了个哈哈,试探着问道:“张导,还没建组,组里活儿倒是多,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岗位?”
张艺某能胜任的岗位实在太多了,演员,摄影,导演,监制…基本上他什么都能干。
张艺某哈哈笑了一下,“你放心,我肯定不能抢你的活儿,而且你就算让我来当导演,拍得也不见得能比你好。你的电影我也都看过的,拍得很不错,有自己的想法,技术上也很成熟,尤其是《飞越疯人院》,换做我来拍肯定也没你拍得好。”
他那边捧了一番,杜安连声道“您谦虚了”,然后张艺某又接着道:“我去了的话,你给我个副导演干干就成,我顺便也跟着你学习一下,相互交流一下经验。”
杜安这下是真惊着了。
张艺某自告奋勇来给他当副导演?!
这消息传出去绝对要炸锅啊!
杜安想过好几种可能性:其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来抢自己的饭碗,当导演,接下来是当演员,当摄影,当监制,但就是没想到当副导演——不为什么,就因为张艺某演员导演摄影监制都干过,但还从来没有给什么人当过副导演呢!
但是现在就真要发生了啊!不管怎么看,他这都是上赶着要捧杜安的节奏啊。
这张艺某葫芦里到底是卖得什么药?杜安更加看不懂了,同时也没有说话。
事情总有两面性,在看到张艺某来给他当副导演的巨大轰动性的同时,杜安也看到了这件事的一个隐患,那就是,如果张艺某真来了,给他当副导演,那么在片场的时候,到底谁才是导演,谁才是副导演?名义上的设置对于张艺某这样的大导来说完全不是阻碍,想当年姜闻担当主角,拍陆船的《寻枪》的时候,这位顶级大咖就各种幺蛾子地折腾,一部戏下来,都搞不清到底姜闻是导演还是陆船是导演了,杜安可不希望自己的剧组也发生这样的事。
说话听点,杜安是有自己的艺术追求,说难听点,杜安很倔,是那种“老子就算错了也要错到底不用你们来哔哔”的那种类型。
面对杜安的沉默,张艺某似乎也猜到了他的顾虑,笑着说了句“我明年还有部新戏要准备,叫《黄金甲》,到时候会比较忙,可能不能常来片场,还请小杜导演你多多体谅。”。
这就是裸地在告诉杜安:我就是来挂名的,别指望我干什么实事。
这种消极怠工的话语,对于旁的主事人来说大概听了之后要变黑脸,但是杜安听了之后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也没什么心思跟张艺某交流什么经验,张艺某这么一搞,正合他意。
于是杜安没有像常人那样谦虚地推脱一下,说什么“您来我这给我当副导演我实在承受不起”之类的话语,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那成,这个位置我就给您留下了。”完全不给张艺某反悔的机会。
管他呢,不管张艺某是什么打算,这么好的事找上门来,再往外推的话岂是他的风格?有了张艺某的加盟,还是首次担当副导演,这么劲爆的消息,相信会把《解放日》的投资风险再降低一些。
和张艺某聊完之后,杜安挂断了电话,面前的束玉马上就问道:“他要干什么?”
杜安表情古怪地看着她,“他要来给我当副导演。”
束玉皱了下眉头,站起身子,上半身探过来,伸出一只手探在了杜安的额头上,贴合密切。
杜安能感受到她手掌凉凉的,皮肤很细嫩、光滑,似乎还能从她手上闻到一股幽香。眼睛往前看,虽然她俯着身子,却无法从她领口处往里瞥到什么春光,甚是遗憾——她一如既往地穿着女式西装,里面的衬衫扣子扣到了最上面,包得严严实实的。
杜安觉得自己的青春期好像来晚了:自从和苏瑾突破了最后那层底线后,他积蓄了二十几年的激情似乎一下子迸发了出来,最近骚动得慌,荷尔蒙分泌旺盛,以至夜夜笙歌。而且这还不算,现在对于束玉这位亲密战友,都开始萌动一些色心了。
“没发烧啊。”
束玉说了这么一句,收回了手,又重新坐了回去。
杜安无奈地摇了摇头,“没骗你,他真是这么说的。”说到这里,杜安回顾了一下刚才两人的谈话,凝眉琢磨了一会儿,慢慢道:“好像跟产业峰会我要发言这件事也有关,我要上去在闭幕式上发言这件事,好像是他和冯晓刚陈恺歌他们几个推动的…”
他现在一回忆,才把这些事都串联起来:张艺某推自己上去发言,要求是发言要锐气些,也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而给自己的报酬呢,则是张艺某自己破天荒地首次担当副导演,并且承诺只出名不出人,让自己自由发挥,纯粹是来捧自己的场。
这是一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