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

楚子峰忘了那个随从的名字，但对这个名字可不陌生。在近段时期，张南这两个字在京城权贵圈里可是相当的响亮。而且就在不久前，他还被这个人的徒弟在拍卖会上坑了一把。甚至在内院考核中，还见到了这人的身影。当然，那是他事后才知道的。

但无论如何，楚子峰也没办法把张南和当初那个随从联系起来。

寿京城的张南是怎样的人？

招摇、张扬、强大，视世家为无物的神秘强者，武院供养的特约导师，连皇室都敬畏的存在。

可那个随从，楚子峰唯一的印象就是低调，低调到他几乎要遗忘了那个人。那个人无论在做什么，都在有意无意的规避所有的目光，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虽然有着相同的面孔，但楚子峰实在无法将这两个人重叠在一起。又或者，他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一个眼中的小虫子，突然变成一条巨龙，委实难以令人接受。

“你变了。”楚子峰不知道为什么冒出这句话，但确是他此时的真实感受。

“对，我变了。”张南得见知根知底的故人，哪怕只是仇敌，也不免有些唏嘘。他代表楚子峰的过去，可楚子峰又何尝不代表张南的过往。

“以前的我，总是隐藏自己。我以为那样才是正确的，才能给她们最大的成长空间。可后来我才明白，不该站在后面的。我该站在前面，为她们遮挡风雨。而不是缩于人后，让那些姑娘直面暗箭明枪。”

“听不懂你说什么，故弄玄虚。”楚子峰冷笑：“我不知你怎么混进的武院，也不知道从学来隐藏境界的法门。但你的斤两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

“嗯，我比以前强了一点，现在是炼骨境。”张南非常坦然：“不过别人都以为我很强，甚至认为我是五境、六境的强者。”

楚子峰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笑的直不起腰。“京城果然尽是一群蠢材，竟然会被你这种废物蒙骗。现在你可以继续装啊，说不定我会怕呢…”

“你应该怕的。”张南看着楚子峰：“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要死了。”

要是对别人说这话，张南十成十是在装。但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很坦然。

在此之前，张南只要想起这个人，心神就会乱，甚至还会愤怒。可现在见到，却前所未有的平静。仇怨？张南觉得算不上。顶多算有一堆垃圾在那，需要他去打扫而已。

楚子峰笑声渐息，眼中厉芒闪烁：“那就看一看，到底谁会死吧！”

炼骨境又如何，他也是炼骨，九层。同境无敌手，这就是楚子峰的自信。

楚子峰信心十足，可远在河阳镇的木合提却没那么淡定，油绿的瞳孔中尽是惊愕。

他以秘法魂眼沟通楚子峰，以真元凝聚出景物异象。这种秘法的基础，是以楚子峰的身体为媒介，通过神魂感知。万物皆有神魂，彼此间均有呼应。楚子峰几丈范围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木合提都能以魂眼观之。看到的神魂越是强大，他看的就越是清楚。

在魂眼当中，楚子峰周边一切都是朦胧的，只有大概的轮廓。可张南却是活生生的，宛如站在他面前一般清晰。衣服的颜色，皮肤的纹理，甚至每一根头发…

但他看不起张南的面貌，因为光芒太过刺眼，根本没有办法辨清五官。唯有那双深邃的眸子，刺痛着木合提的每一根神经。

“他是谁？他是谁？那个女人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神魂？！不对，这不可能是他的神魂…他身上定有神魂道强者的符咒印记…可这个人，为何楚子峰认识我却不认识？！他到底是谁？！！！”

木合提青白的面孔又青了三分，碧绿的瞳孔冒出肉眼可见的幽火。

察觉楚子峰似乎要动手，木合提一阵紧张，咬了咬牙，连捏法决，神魂传音。

此法门损耗极大，尤其对他来说，使用这一次，几乎就耗尽了这段时间的苦修。但面对此时的状况，他只有这个选择。

就在楚子峰要冲上去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心底响起。

“不要大意，此人神魂似乎极其强大，我竟不能看明。”

楚子峰心头一惊，愕然的看向张南。

他知道那个声音是谁，也知道这句话代表的含义。顿时神魂震荡，目光明显多出了惧意。

木合提有所感应，连忙道：

“不用慌！他多半是被某位神魂道强者留下印记，才有这样的假象。他本身的境界不会太强，你一定可以赢。不过你要拖一段时间，待我设下禁魔结界。这样你击杀于他，便不会被那位强者察觉。但击杀完成之后，要立刻离去，切不要留下什么痕迹。”

木合提还算冷静，虽然听不到张南与楚子峰的对话，但隐隐也有些思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木合提现在要比楚子峰冷静的多。

张南明显对楚子峰有杀意，若真是境界高深的大能，大可直接出手掳走，是杀是辱岂不是更加方便。像现在这样刻意引诱，设下伏局，即便实力高出楚子峰，也不会高出太多。多半是有强者庇护，在身上留下了印记。

施展禁魔结界可隔绝印记感应，会让木合提损耗更大，但此时也顾不得了。

楚子峰决不能有事，否则那跟杀了他几乎没有区别。

“拖延时间，只需要一炷香。”

听到那个声音，楚子峰长吸了一口气，静下心来。

那人可以与他沟通，但他不能回应，只能按照指令行事。当然，他也丝毫不会怀疑。若说世上只有一人能信任，便只有那个声音了。

楚子峰开口问道：“她葬在哪？”

“你竟然会关心这个。”张南似乎很好笑：“这可真让人意外了。”

“我毕竟对她动过心，只对她动过心。”这话倒不是完全的虚伪，楚子峰脸上闪过几抹自嘲：“其实直到现在我都奇怪，为什么会对她动心。在我见过的女孩里，她并不是最好的。”

“因为只有她那样的人，才会可怜你吧。”张南静静的瞅着楚子峰：“外表浪荡风流的世家子，却是一个自卑到极点的天阉。你所谓的自信，偏执的自尊，都不过是阉人的伪装。也就只有月菲那样善良之人，才会洞察你那可悲到极点的内心。”

“你…”楚子峰眼中杀机更浓：“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包月菲是唯一懂我的人。若非偶然知道她有破障丹，我和她多半真的会浪荡江湖，潇洒一生。”

“你不会的。”张南摇头：“她看透你的内心，反而是对你最大的侮辱。对于你来说，她只是暂时的慰心良药，药效一过，便会被你视为禁忌。破障丹，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只是可惜，当时我没有看清你。月菲的善良没有错，错的是我，没有给她正确的指引…”

“她要早些拿出破障丹，我不会杀她！”楚子峰似有些激动：“况且那个女人对我只是同情，从来没有真正想要帮我，否则又怎会一直不给我丹药。”

破障丹是四品丹药，可助聚气武者破境先天。此药炼制并不复杂，许多炼丹士都可炼制。可其中一味主药，在北域青州极为罕见。受制于此，破障丹虽然只是四品丹药，却一直有价无市。

以前的楚子峰当初与包月菲相识，无意时表露出找寻破障丹的意图，包月菲不知此药珍贵，答应以后帮忙。他敏锐的察觉包月菲话里隐露出的意思，断定其有破障丹在身，便展开了甜言蜜语的攻势，最终俘获包月菲芳心。

那时张南做系统还在摸索阶段，因为第二个宿主激进夭折，所以在包月菲身边行事十分低调。虽然不惹人注意，但正因为太过低调，没有多少发言权。因身份“低贱”，与这个男人直接接触太少，没有完全看清他的野心。

破障丹的兑换点是五万，而当时系统是一级，每天只有1000兑换点可供支配，包月菲就这么硬生生的攒够了。虽然最后也是张南心软频繁发布轻松些的任务，但包月菲付出的努力一点不少。

只可惜最终换来的结果，却是一杯毒酒。

现在张南培养林青青和冷漠雪，任务和奖励都理性苛刻，再慢也不会随便放水，一大半原因都是从包月菲身上得来的教训。

张南没有对楚子峰解释包月菲的付出，因为那没有意义。对于一个自私偏执的天生阉人，不管别人付出什么，他都不会心存多少感激，反而绝对那样利索当然。

现在张南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我们好像聊了太多没意义的事，现在问你点正事。”张南问：“当初那枚破障丹，你究竟给谁用了？”

“自然是我。”楚子峰眼皮跳了下。

“那么，第二个问题。”张南又问：“禁魔结界，什么时候可以布好？”

楚子峰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