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子的冷嘲热讽却是换来林苏青的一声冷哼,他侧转过身,面对着二太子,缓缓阖了阖双眸,惩忿窒欲后才睁开眸子看着二太子道:“倘若不是幻境,我一定杀了你。”
“因此,便可容忍我随意欺辱你的娘亲?”
“何谓孝?明知是假的,明知是你们故意激怒于我,所以我就要着了你们的道将你杀了?那么,换言之,我明知我娘在那边世界等我,而我却在这边的幻境之中因为一时的冲动葬送于此,这便是孝了吗?”
何谓孝,其实林苏青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不过他能确定的是,他的娘还活着,并且,他的娘希望他也能好好的活着。所以,即使不在她身边陪伴,但他活着就是在尽孝。
“幻境而已,杀我泄恨又何妨。难道是因为这幻境关联着你的测验,因此才不敢出手?”
二太子鬼魅似的笑着,语气里满是讥讽。
“怎的?测验比娘亲的性命重要?还是说你是知道养了你几十年的老妇人并非你的亲娘,所以即使她惨死在你的眼前,你也可以无动于衷?”
无动于衷?林苏青在心中也如是嘲讽了自己一句,但是他并非无动于衷,否则也不会明知是幻境,却仍然险些令自己情绪失控。
同时,他知道自己的决策是正确的——如果起先不确定的话,那么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二太子”就是此幻境的诱因,倘若他当真杀了“二太子”,恐怕就会迎来夕夜所提醒的后果。
林苏青冷眼盯着二太子,漠然道:“诸位尊者恐怕不了解子隐圣君。”
此一言,令得对面的二太子一讶。
而后林苏青又说道:“此幻阵委实厉害,也着实逼真。可是,此幻境之假,便假在了子隐圣君身上。不知是诸位尊者是有意为之,待学生发现从而破阵,还是不慎的大意。学生都要感谢诸位尊者。”
“正是因了‘二太子’这个破绽,学生林苏青才得以及时清醒,堪破幻阵。”
接着他冲着二太子长鞠一躬,此礼并非给这位“二太子”行的,而是给布下这个幻象的三清墟的尊者们行的。
他起身后继续说道:“学生不才,只好将计就计,以阵返阵。献丑了。”
虽然仍有愤怒难却,但林苏青说话的语气已然平复许多,谁叫他向来便是个能藏能忍只人。
而在幻境之外,真实的世界里,蹲坐在林苏青脚前一直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的狗子,眼见着林苏青身上的那些符咒化散成线条,然后线条也越发的浅淡越发的细小,知道所有线条全部退散,重新隐入体内不见…
它浑身一颤,惊愕不已——林苏青这是…这是…他、他他他居然…能、能控制住…了?!这不可能!
恰这时候,只听嗖地一声!
狗子一惊,扭头一看,之间夕夜手中的箭脱了弓!怕也是因为林苏青的突变而感到惊讶,所以夕夜的手松了!
“哎呀!”
一箭撞在了狗子的大腿上,没扎透,如同一根木棍撞在了墙壁上,碰了一下就掉了,刚掉下地便化散成淡青色的云烟消失了去。
“我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脱手的!”回过神来的夕夜一惊,忙指着云烟散去的空处道,“你看我都没使劲儿!”
狗子拧着眉眼横向夕夜,瞪得是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它歪着嘴咧着牙,大吐一口恶气,凶狠道:“我看你小子是三天不打要上房揭瓦了你!嗷!呜呜呜嗷!”
狗子一个暴冲上去,夕夜拔腿就跑,边跑便嚷嚷:“我真不是故意的!”
“站住!”狗子龇牙咧嘴地在夕夜身后穷追不舍。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要是故意的,你腿早就扎透了!岂容你跑跳!”
“那你跑什么!”
“我不跑等你咬折我的腿啊!”
“站住!别跑!”
“不跑才是大倭瓜!”
“你站住!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你少坑我了!这招小青青都用烂了!”
“站住!”
“啊啊啊啊啊洛洛救命啊!”
夕夜与狗子,绕着那块玄色石碑打着圈跑,接着夕夜跑开了,在广场之上乱逃,狗子紧追不放,时而一前一后,时而一左一右,时而面对面对峙——你左我便左,你右我便右。
狗子一副不要回去誓不罢休的架势,夕夜呜呼哀哉一副蒙受了巨大冤屈的模样。他连连叫着洛洛,可是洛洛只能在河对岸干着急,因为她既非学子,也非神仙,她过不去。
幻境之内的林苏青,也正与那位“二太子”面对面对峙着,不,应该是他正与三清墟的尊者们对峙着。
如果他没有料错,所谓的到达吏司处将灵力注入玄色石碑之中以录入学籍,实际上其实是三清墟在通过那块玄色石碑综观当前学子的灵力强度,比较学子们的自身潜力,以及最重要的——观察每一位学子的自制力。
但凡生灵,必有执念,而对于执念的取舍,便是对自制力的考验。
自制力并非把持自己的言行举止而已,涉及到意识和精神时,便就涉及着许多其他方面,宏观与微观兼具。譬如大到家国天下,小到家长里短等,皆与本身对忠孝仁义礼智信等多方面有关。
以此,便能够试探出许多连学子自己都未能可知的层面。
之所以如此严谨,恐怕正是与三清墟的特殊地位有关。
三清墟地处三界交汇的中心处,自创办伊始,便定下了独属于三清墟的规矩。倘若三界不是按地域划分,而是按照各自不同的律法来划分界限的话,那么三清墟的存在便相当于在三界之中占出了第四界的位置。
尽管创办三清墟的几位尊者皆是来自天界,是天界的尊上尊。不过三清墟古往今来始终秉持着只遵独有规矩的态度。
饶是近千百年来,三清墟已经不负盛名,在原本就与天界有着划不清楚的关系的前提下,而今更是与天界有着更位暧昧的联系。
不过,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三清墟对天界的态度,最大限度也只在听调不听宣。
这些都是林苏青在昆仑山的典藏楼里看来的。至于听调的前提,史历上没有太详细的记载,林苏青揣测,大约是——当天下出现了危害苍生万物之祸事,而仅凭天界之力无法应对之时,三清墟便会听调协助吧。
毕竟其他两界是不会管自己地域之外的安危的,魔界自是不必说,那是主动制造祸患的一族,他们不出来为祸就已经算是为天下行善了。
而妖界,比较复杂。他们千千万万年来始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估摸即使天下出现了祸患,只要不祸害到妖域去,妖界是不会搭理的。
就好比十几万年前的那场最为盛大的战役——仙魔之战。当年魔界来势汹汹,几度将天界逼得无力招架,最后到了不得不请出本该置身世外的神域帮忙的地步。
然而妖界,则自始至终都在隔岸观火。当林苏青看到这段记载时,以他的方式来总结妖界对待那段战役的态度的话,那便是妖界连看热闹的瓜子板凳都懒得摆开,俨然是“爱打打,关我屁事”。
所以,尽管三清墟不听天界之宣,但仅仅听调,之于天界也已然是不可或缺之事。
也便是如此,三清墟对于学子的筛选便十分严苛,不得有半点杂念,即使有执念,也必须有自制力将它克制,以免一念成魔。
“诸位尊者对我的考验,较之其他同窗,似乎严格许多。”林苏青直言道,“记载里说只考验一次,仅测试最大的执念,最大即最不易取舍。然而之于我,却是连考两次。一次是我的母亲,一次是有恩于我的主上。”
林苏青立得端端正正,从容不迫道:“而两次考验我都经受住了,却仍然不准予我通过,是谓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