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大毫的虚影,反反复复地在纸上勾勒着四个虚拟的大字。
没错,这就是金农笔法系统改造完成后,具有的唯一功能,作品全息投影功能。只要是金农创作过的漆书作品,全部都可以由钟岳选择投影。
并不是说,有了这个逆天的功能,钟岳就可以像小学生描红一样,按照上边虚拟的笔划,一笔一笔地去填涂。
金农说过,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幅字,即便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当然,这是在没有考虑复印技术之前的定论。
不过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作假者傻到用打印的方式去制假贩假,是个人都能辨别出来,这字画是打印的还是真正书画上去的。
至于描红这种事,书法初学者,对字形掌握还不是很到位,可能会用这样的辅助手段,但是真正要去创作一幅作品,这样描红的手法是极其愚蠢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书法同样讲究写意。什么是写意?那就是让思维随笔而动,若是将这个字形都用这样的辅助线给固定下来,那么无形之中就给自己的笔套上了一个枷锁。带着枷锁的字,你说能好到哪里去?
钟岳开启全息投影,也就是把握字的大小跟整体走向,毕竟这幅字,是交给欧阳开山完成几十年的一个约定而作的,不是随随便便就应付了事的。
虽然漆书笔法已经达到圆满,但是有些方面,还是钟岳所不可控的。比如枯笔的运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当笔中墨枯尽之时,呈现在纸面上的墨迹到底是何种断断续续的效果。
在一旁的纸上试了试墨的浓淡,古人作书多用浓墨,墨浓如漆,写在白纸上黑白分明,极其醒目。字迹清晰秀丽,神采外耀。浓墨易见其厚重、凝练、神韵尤佳,但非功力至深者不能达此妙用。尤其是金农漆书,墨浓得简直像是浮在纸上一般。
钟岳又研磨几圈,达到满意的浓度之后,大毫入墨,沾满了墨汁,笔肚圆满,犹如饮足酒的大肚将军。
屏息宁神,落笔藏锋,全息投影虽然不能给钟岳的笔法带来任何帮助,但是可以准确定位落笔的方位在何处,他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笔上。
草字头,两根短竖,犹如凿进横木之中的木锥,处理地干净利落。
漆书的字体就是这样,整体看上去,显得有些幼稚,像是一个不会写字的孩童,只懂得线条的横平竖直,然而再细细品味,这样未经处理的线条,却有一种粗矿的美感,就像是直接用凿子刻在纸上的钢筋铁骨一般。
萬夀無疆,这是文字还未简化之前的繁体。
这四个字相对来讲,都比较容易掌握跟把控。
练过书法的人可能都有感触,那就是字体笔划繁多,结构紧凑的,反而容易把握,相反,那些寥寥几笔的,稍差分毫,字体上就明显会感觉到不同。
钟岳手腕微微发力,转折之处,只折不转,漆书笔法,早已了然于心,深入骨髓,根本不用他去思考下一笔该如何落笔,在他的思维了,就只有下一笔就该这么写,没有为什么。
四个大字跃然于纸上。笔划苍劲,张弛有力,该收则收,藏而不露,该放之处,绝不拖泥带水,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再开启全息投影相比较,钟岳觉得还是挺满意的,虽然相似度上有些出入,但是笔法上已经原汁原味地呈现出来了。
为什么一些拍卖会上,经常会出现某些大书画家的赝品?
不是说是个人就能够模仿得了这些大书画家作品的,有些赝品,他的本身艺术价值,就已经是价值很高了,精致的赝品仿作,甚至都能够卖到一两万,甚至十几万。
这些高手,他们不仅仅是片面上来模仿作品了,甚至连用笔习惯、笔触画风、书风等等上,都十分贴近原作者的习惯。
一气呵成,钟岳写完落款,剩下的就交给李德明跟欧阳开山来办了。印章跟做旧,都不是他能力范围的了。几十年前的记忆,应该没有如此深刻,更重要的是作品本身的笔法跟造诣上,达到金农的水准,这就足以骗过常人的法眼了。
走到外头,见到三人坐在一起喝茶,钟岳便拿起书包,笑道:“叶哥,作品放在里边,等墨迹干了,你就送回去吧。这里离徽大也不远,我坐公交车就好了。”
“写好了?你等下。”
“还有什么事吗?”钟岳问道。
“这么快,需不需要修改的?”
一旁的老蔡笑了笑,“你这话就是外行了,书法都是一气呵成的,涂涂改改怎么行?”说着,便笑道:“现在总可以进去看看了吧?”
钟岳点了点头。之前他是不确定那个全息投影,会不会其他人也看得到,所以才不让这个老头进去观摩,现在都写好了,自然可以让他进去看看了。
四个人挤在小书房里,显得有些拥挤了。
“这幅字,水准很高啊。”
“确实,比外边那张需要装裱的造诣更高了。”漆书,绝对是各大书体之中,最最偏门的小众字体。蔡弥弛也说不上来,具体高在哪里,但是给人的直观感受,往往是最强烈的。碑学不同于帖学,他不需要线条有多飘逸灵动,恰恰相反,要的就是这种钢筋铁骨的粗狂感。如果一个走碑学路子的书家,不去提高整体的笔势、张合的力度,而去精雕细琢于笔画的精细,那么就走到岔路上去了。
叶安皱着眉头,“钟岳,有点不妥。”
“哪里不妥?”
老蔡也是一愣,“我看很不错啊,完美无瑕。这些枯笔、焦墨,都是处理得很到位。”老蔡心头一凛,这大概是钟岳的买主吧,看着就不像是懂书法的样子,不知道也难怪。
“落款有问题。”
“落款有问题?”老蔡跟庞立都看向落款。
“没问题啊。非要说有问题,就是少了枚名章而已,也是无伤大雅。”
钟岳低头看下去,嘴角一抽,还真特么有问题。方才写得兴趣正浓,没看全息投影,落款时下意识得落成了自己的名字…
“额…蔡先生,庞老板,我还得再借用一下书舍,不知道…”
“没问题的。”庞立搓着手笑道,“既然此作有瑕疵,不知道能否送给小店?”
钟岳点头道:“好吧。”一副落了款的,送人也就送了吧。
人都走出了书舍,钟岳拿起笔,重新创作了一副,有了之前的一遍熟手,这一幅,写得更加精致了。这次钟岳的落款可算是注意集中了。
气贯如虹,沉着落笔。
“乾隆九年六月,钱塘金农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