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还有三个因为屡次犯各种错误,甚至还有调戏妇女的流氓行为,温山旗大怒,对这些本家人狠狠地责骂,不徇私情,也确实没办法徇私情了。
于是结果就是开除。
事实上,温山旗还是徇私情帮了他们,托人走关系从轻发落,否则其中有一个会被判刑的。
可惜…
回了村的三个年轻人,又怎么可能向家人坦诚他们犯的错?
他们只会说,啊,我们只是犯了一点点小错,山旗哥、山旗叔就拿我们开刀了,这叫不徇私情,叫大公无私,他这么做自己就更好升官发财啦。
接下来,当然会有家里的长辈找到温山旗,指责、批评他,或者再央求他帮忙之类的。
好心帮忙却被记恨,多年压抑的愤恨恼怒,让温山旗彻底爆发。
他把找上门儿的本家人统统给狠狠训了一顿——到底是当过兵,又是做了几年厂里干部的人,自然有一股子威势,把长辈、同辈训得灰溜溜地回了村。
用李琴的话说,主要还是家里条件好,温山旗又是有身份的人,老温家的人再如何不满,也只能私下腹诽忿忿,却还是不敢完全把温山旗给得罪了。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让老温家的人,乃至温山旗的亲妹妹温山丫,都愤怒不已。
因为,温山旗帮他的小舅子,搞货运拉棉纺厂的活儿,挣了钱!
大家都觉得,你温山旗忘恩负义,对本家的人不管不顾,却帮衬着小舅子挣大钱,这也太过分了。
连带着,老温家的人对李琴,愈发记恨了!
都是这个娘们儿管得!
自打山旗结了婚,就变样了!
那时候也已经结婚成家的温山丫,找到她哥,理直气壮地要他哥借钱给他们家也买辆货运车,他们家也要去跑货运挣钱,着实把温山旗气得不轻。
温山丫能嫁给乡里做老师的丈夫,都得亏了哥哥的面子。
她的丈夫一不会开车,二也没什么存款,三没有时间,也没有出过远门,突然就要搞货运跑长途,突然之间温山丫就要让他哥给拿出钱买辆货运车…
且不说温山旗这些年经常帮衬着老温家的人,压根儿没存下多少钱来,就算是有钱,也不能全都拿出来给妹妹家买货运车——借给她也不行啊,妹夫就不是干那个的料!
与此同时,老温家的人也开始找温山旗,询问他们能不能也弄辆货运车,拉棉纺厂的活儿。
温山旗说可以啊,你们凑钱买车吧,我尽量帮你们揽活儿。
当时就在家里面,李琴也在旁边亲眼所见亲耳听见,几个老温家的人听了温山旗的保证后,竟然都露出了诧异、忿忿的神情:“咱们卧虎屯挨家挨户找,啥经济条件你还不知道?买辆货运车那得多少钱啊,我们砸锅卖铁卖房豁地,也拿不出来啊。”
温山旗哭笑不得,说:“那,那你们的意思是,让我给你们把钱拿出来?”
“你借给我们啊,你都能借给你小舅子一个外人,咱们自己人还不能借了?”
这话,是当着李琴的面说的。
李琴本就是个心性善良、脾气软弱的人,那时候她还是个依靠自家男人过日子的贤惠妻子,所以即便是心里生气,也没有说什么。
温山旗说:“我小舅子压根儿没从我这儿借钱,我也没那么多钱借出去。”
“那,那你就给我们做担保人,去信用社、银行贷款。”老家的人理直气壮道。
温山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开玩笑!
他说:“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信用社,银行也行,你们几家凑凑钱,然后把房子啥的做抵押吧,担保人我不能做。”
老家的几个兄弟当即就火了。
拿房子做抵押?
万一要是赔钱了,还不上贷款的话,那岂不是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了吗?
这山旗兄弟现在咋就这么不近人情了?
那次谈话,不欢而散。
自那以后,温山旗和老家人的来往,也就少了许多。
妹妹温山丫,每次来看父亲时,也都从来没给过嫂子好脸色,认定了就是嫂子在幕后撺掇,吹枕头风,才让他们得不到哥哥温山旗的照应,以至于,连父亲劝她的话,都不听。
再后来,温山旗意外身亡之后,老温家的人更是觉得温山旗人都没了,谁还稀得去理会李琴母子?
而温山丫,更是在哥哥去世后,还撺掇着父亲,要嫂子把那套房子的名,给改成父亲的名字,省得将来嫂子改嫁之后,这么好的城里房子,归了别人。
好在,当初因为全国在房产上还没有放开商品交易,大多都是企业、单位自行筹建,所以房子的大产权在企业名下,任何个人都无权擅自更改变卖。
但温山丫不这么认为,她始终觉得就是嫂子自私自利,从中作梗。
也因为温山丫不断来家里闹事,本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万分伤心加气怒攻心的老头儿,一病不起,半年后撒手人寰。
老头去世之后,温山丫知道再无希望得到这套房子,干脆和嫂子、侄子断了亲情联系——而且她在老家这边还大肆宣扬这个那个的,绝对不会帮衬嫂子和侄子孤儿寡母,反正哥哥当初留下了很多存款,以嫂子的性格也不会给他们一分钱!
如此一来…
老温家的人对李琴本就有成见,也就更没人理会李琴和温朔这孤儿寡母了。
可事实上!
温山旗去世后,厂里补了这套房子却没什么赔款,而温山旗以前存下来的那点儿钱,也几乎都被李琴用来给老爷子看病、置办后事,几乎花干净了。
讲述完这些过往,李琴神色间却没有丝毫怒意和愤恨,反而微笑着对满脸铁青的儿子说道:“朔,其实老温家的人,没那么不堪,真正为人过分的,也就那么几个,大多数人还是很不错的,偶尔有些小贪心、小错,也是人之常情,你、我,还有你爸当年,谁就能保证自己永远不犯错?”
“可到底,这么多年过来,也没见谁帮衬过咱们家。”温朔板着脸说道。
“正常,不是绝对的亲人,只是一姓罢了。”李琴微笑道:“再者说了,是人都难免活在各种关系中,这么大一个家族,生活在一个村子里,谁家鸡早上下了只蛋,不到中午所有人就都知道了,所以,总得避讳些,有心可怜咱们母子,想要帮一把的,也得顾忌被人私下腹诽、说三道四,而且你也应该看得出来,这卧虎屯有几家条件宽裕的?自家还过得紧巴巴的,又怎么帮衬咱们?”
温朔叹了口气,却还是无法完全接受母亲,为老温家的人开脱的说辞。
李琴继续说道:“更何况,你的亲姑姑家里,其实算是这帮本家、亲戚中条件最好的了,你姑父是教师,有稳稳当当的工资拿着,所以,你姑姑都不管我们,别人凭什么管?”
“也是。”温朔点点头。
自己全然没必要和他们怄气。
其实这么多年过来了,大家老死不相往来,倒也互不干扰,落个清静,挺好…
再想想当初父亲当初不过是一个厂里的小领导干部,却不得不帮衬老家这么多的人,几乎天天都在承受着家族、亲情的压力,结果还落不下个好的名声,自己如今的事业越来越大,莫说是在这乡下农村,便是整个东云,也找不出几个比自己身价高的人了。
如果,还和老温家的这些人有联系,岂不是要承受当年父亲一样的痛苦压力?
“妈,回吧!”
温朔拎着铁锹,挽着母亲的胳膊,慢慢走下丘陵。
早就受不了寒冷,坐进车里的李聪文,看到小姑和表哥回来了,赶紧下车打开车门。
“聪文,今年是要去京城开公司吗?”温朔坐上车随口问道。
“计划着呢。”李聪文笑嘻嘻地说道:“哥,我们真去了京城,你可得多帮忙。”
“这不是废话吗?”温朔笑着斥了一句。
李聪文就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轿车顺原路返回,结果大老远就看到村口站着好多人,把路口都拦住了。
温朔面露疑惑。
坐在后排的李琴却是认得大多数人,脸色微变,提醒道:“朔,这些都是老温家的人,大概,是知道咱们去给你爸上坟了,就都在这儿等着了。”
温朔的眉头皱紧了。
轿车行驶到村口,距离那些人还有七八米时停了。
温朔和李琴从车上下来,老温家男男女女老少青壮,足有三十多号人呼啦啦围了上来,一个个面带热情的笑容,主动地打着招呼:“五嫂回来啦?”
“山旗家的,这些年过得还好不?”
“这是你们家小朔吧?哎呀呀,都长这么大了…”
在这些人令人说不出憎恶和喜好的热情面孔中,温朔终于看到了一个相对有些印象的面孔。
自己的姑姑温山丫。
李琴满脸温和笑容,主动迎上去打着这个哥哥那个兄弟、弟妹、嫂子地打着招呼,还给温朔做介绍,让温朔也只能露出牵强的笑容,挨个儿称呼着。
只是,母子二人都刻意地疏忽了温山丫。
不是小气,不是刻意给温山丫闹难堪。
李琴和温朔再如何有度量,却也不是那没有了凡心的圣人——温山丫,这个按理讲应该是最亲近的人,却是最卑劣,最私自,最伤他们母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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