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枝理好衣服起来,发现背后的伤口愈合不了,嫩肉蹭在衣料上,时不时会疼。
拂月公子取出羽衣递给她:“上次你没有收下,这次总该…”
小枝避开他的手,捡起自己的外衣,跳过护栏,一跃而下。
大白在半空中接住她,小白在后面缠着拂月,不让他下来。
但那道视线,一直追赶着她。
就像归藏城里遮天蔽日,绞合出路的树枝一样。
她总觉得周围风雨飘摇,欲望深重,直到将竹楼的门关上,那种如附骨之疽的寒意仍未消散。
小枝拉紧衣领,披上外衣,准备离开蜀山。刚才背下来的《大梦无生录》还新鲜着,记入玉简时分毫无差。
准备就绪,在溪谷集合。
尹飞虹已经跟尘嚣道谈妥,五人一同前往南疆训练,每人都有一个护身符。
“罗盘都带好了吧?”尹飞虹抬起手,“我们分开行动,集合时用它联系。”
楚臣一边把符箓收进芥子囊,一边小声嘀咕:“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我准备看看山寨风光。青青,你呢?”
苏青青道:“听说南疆物产丰富,我想找点药材。”
“我要准备什么阵法?”周郁之一脸阴沉。
小枝低头看玉简,一直没说话。
“你不舒服吗?”苏青青奇怪地问,“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她将手搭在小枝腕上,小枝像触电般收回了手。刚才在竹楼里一通折腾,天知道她身上有什么伤。
小枝道:“没事,有点紧张。”
她偷偷折了纸鹤,让杜忘川在南疆接应自己。
“这是训练任务,大家收好。”临行前,尹飞虹才把玉简分发下来,“按照任务完成度,有奖有惩,这些等集合后再说。”
他们分开进入传送阵,小枝出来之后,没走几步就被杜忘川找到。
周围巨木浓荫,一个个亮点从叶片间筛出来,散漫地落在地上。远方传来兽号,枝桠一弯,上面落下来一个人。
那人穿月白长衫,峨冠博带,银饰将鬓发束起,像一轮清寒弯月。他手腕上也系了不少银链,走起来叮铃作响,颇显南疆风情。
小枝问:“你每次来见我,都特地换衣服吗?”
“对。”杜忘川坦然承认,他掏了好多银饰出来,“您要不要?这些都是南疆特色。”
“诗皎呢?”小枝盖上千机假面,开始捏脸。
杜忘川看出她情绪不佳,所以也不说废话了:“诗皎在您说的寨子里等候。”
“那让她等几天,等急了更容易成功。”
杜忘川将小枝带到早已准备好的临时洞府,开启禁制,让她进去。
“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小枝一进洞府就把衣服脱了,她背对着杜忘川,开始往背上抹药。
杜忘川离开前,不小心瞥到一眼。她背后全是剑伤,用纵横锋芒勾画出字迹,而且伤口很新,一点也不像用真气愈合过的样子。
“这是…”杜忘川仿佛被人扼住了呼吸,“谁写的?”
字迹潦草,写得很急,从肩胛骨绵延到腰际,就像给书画题词一样竖向排列。
笔锋,或者说剑锋,几乎可以说是天下绝无仅有的辉煌。
小枝用藤蔓推上门,没回答他。
她将外伤药擦过伤口,有些灼痛,但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
“抱玉怀珠,随世浮沉。”
即便是那种情形下,拂月也能说出怜惜的话。
她之所以“随世浮沉”,还不是因为他们这些…人,魔,妖。
她放下药,取绸带将背上剑伤裹了一下,然后才穿上衣服。
“可以进来了。”
杜忘川进来之后,想问又不敢问。
城主身上也有很多伤,妖兽留下的咬伤,与谢迢一战的剑伤,自己斩腿剜眼的伤…
背上…背上好像是没有的。
杜忘川记得,她背上有一个很大的、几乎覆盖了整个背部的刺青。
是归藏城的石树。
石树刺青从她脊椎中央长出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愉快。
“这样就看不见了…”
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对照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说看不见那两行字吧。
小枝也正在思考竹楼里的一些细节。
拂月公子喂她的那粒珠子,气息与青要山一致。
武罗、陆吾曾借青要、昆仑草木真意给拂月参悟。可见,他身上也有功法是以青要、昆仑为基础的。
但不是枯木诀。
小枝见过拂月用紫微离合诀,那完完全全是圣王剑,未受蠹术侵蚀。
当时她说要结丹,拂月迅速离开,应该是去找这粒珠子了。武罗这么恨他,想必不会心甘情愿给他。就算他抢到,也不一定直接能用。
所以,他一开始就准备让小枝服下,再以她为炉鼎,将青要本源采补过来。
幸好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没留在竹楼结丹。不然以青要本源结丹后,拂月肯定没完没了了。
“你能去做一下这个吗?”小枝把任务玉简给杜忘川,“好像是清除三尸教遗害,辛苦了。”
“不敢说辛苦!”杜忘川领命离开。
小枝取出观世祭坛,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又取出了《大梦无生录》,逐字逐句试着理解。
这次不是强背,而是试图领悟。玉简上的字仿佛不再是字,而是一只只飞舞的蝴蝶,小枝跟着它们跑,拼命跳起来想扑。
好不容易被她扑住一只,蝴蝶竟然化作了水,冰冷地浇在她头上。
她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伏在祭坛上睡着了。
“怎么回事…”她明明是在认真看书,为什么会这样?
这段时间,拂月公子好像也一直很困倦。几次去看他,都是伏在桌上假寐。
他也在参悟《大梦无生录》吗?
小枝算了算时间,开始看下一行。
她试图领悟其意,字迹又一次变得模糊。字变得很大,玉简也变得很大,祭坛更是像平原般看不见头。小枝身子轻盈,微微一动,就飞了起来。
她看见自己变成了蓝色蝴蝶,和许许多多字迹幻化的蝴蝶一起,在洞府中到处飞翔。
她的感觉无比真实,翅膀带起的微风,模糊不清的视线,被花蜜引诱的渴望。
她好像,本来就是蝴蝶。
“鹤主?鹤主,你醒醒…”
小枝睁开眼,从祭坛上撑起身子,旁边杜忘川正疑惑地看着她:“您还好吧?困了就躺下睡,不要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