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的养法,当然就是散养。
然而散养的话,龙,就不是那么好藏了。
城里管事们见小枝实在想养,就开始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半放养,半圈养。
“你说,神山都知道有这么条龙是吧?”
“是。”
“而且,它作为新生山灵,有自由穿梭土地的力量,是吧?”
“这…我只见它亲生母亲用过。”
楚臣琢磨道:“那把它放去南海,自由捕猎,猎完再缩地回来,怎么样?”
小枝紧张:“它会被碧海幽阙的猎龙人抓走的。”
“你才刚说过神山知道它的存在,碧海幽阙怎么敢动?”
“万一呢?”
楚臣无言看着她。小枝平时挺聪明的,怎么收养个儿子就傻了。
“哪有什么万一…”
“我不放心。”
楚臣只能清清嗓子,又建议道:“那在东海放养呢?东海人烟稀少,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东海异族多,万一它被欺负了呢?”
楚臣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总不能把它揣兜里养吧?”
旁边的管事也开始七嘴八舌地劝。
“是啊,孩子不能这么惯,要让它历练。”
“现在就娇娇的,以后怎么上战场,为守城做贡献?”
小枝惊慌:“它还要历练?还要上战场?”
大家一齐摇头叹气。
楚臣:“你以后千万不要养孩子。”
在劝了无数遍之后,小枝做出比较折中的决定。
“在东海放养。”小枝甚至设计了一个路线,“你们看这条航道,前段产矿,中段产鱼虾蟹,后段产藻。荤素搭配,比较营养。”
“而且海面风平浪静,可以让我们的船跟着巡回。楚臣、李如意,就在这条航道附近安排假秘境。一边赚钱一边放养,还有龙给你们船队保驾护航,是不是很好?”
楚臣也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小枝一次性解决掉饲料、遛弯、活动空间的问题,心里松了口气。
第一次出海放养,她随船前行,还顺便拉上了其他管事。
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在首站就受到了挫折。
瀚海之上,竟然拉起了一道白雾禁制。
每隔几千米,海上就会竖起浮空灯塔,塔上有却邪使。而塔下海域中,则有东海异族巡逻,可谓是天上海下,严防密布。
“这是在干什么?”小枝问道。
几个管事都不知道。
小枝怒了:“你们这些天都在干什么?这么大一个防线拉起来了都不知道?”
“前两天都在看龙…”
“我看龙去了。”
“看龙。”
小枝:“…”
小枝:“你们渎职,还怪我宝宝!”
隐圣姐弟将功补过,率先前往雾区探查。
他们化作黑影消失不见,一人按琴弦,奏无声悲歌,音浪滚滚而出,遇物则将其轮廓展现出来,此时另一人再前去探查。
很快,隐圣就把情况搞清楚了。
“神山是在挖掘什么圣迹。”聂芜歌返船后皱眉说,“不过…这片雾区禁制也太大了吧?他们要挖什么东西?”
“不是挖,是捞。”
小枝远望东海。
前面这块地区,呈三角形状,按照大小估算,尖端正好指着此花姬的日月岛。这片区域,正好也是阴阳家术士沉船的地方,神山是在打捞那条船吗?
“现在怎么办?绕过去吗?”楚臣问道。
“你们船队绕着走,我下去看看,隐圣跟我一起。”
小枝入水后,找到水底的龙。
它只要贴水底山脉行动,就不会产生半点声响,气息也非常隐蔽。
“你试试能不能潜入地底。”小枝摸了摸它的角。
龙儿子把头往地上一撞。
一声巨响,海底被砸了个大坑。
上面迅游的异族被惊动,都开始往水底飞,神山的灯塔也打下几束光芒,想将海底照清楚。
小枝慈爱道:“儿子真厉害。”
聂芜歌:“???”
聂无戈:“快跑!!”
他们两人圣意加身,好不容易才把巨龙形迹藏匿下去。由小枝牵着它,开始往白雾禁制中走。
到禁制里面,小枝才发现这禁制她以前经历过。
日月岛一战,引他们到岛上的沉船,也徘徊在这样的雾中。此雾让人无法辨别方向,视线也变得狭窄,虽然光线明亮,却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小心。”聂芜歌提醒,“这雾似乎还能隔绝音浪。”
“要不然我们手牵手吧…”
聂无戈没说完就被姐姐打了一掌:“你牵我,我牵城主。”
“都抓着龙。”小枝说。
龙宝宝一直在往前游,时不时停下来吃点矿。小枝、隐圣都不知道它走的方向对不对,就当是散步了,随意让它走吧。
不多时,龙停下了。
海下发出“咔”的一声轻响,龙背上一震,幼龙嗷了一声。
小枝心乱:“怎么?搁浅了?撞暗礁了?宝宝你疼不疼?”
“被它撞一下,疼的只能是别人吧…”
聂无戈被姐姐捂住嘴。
“我下去看看。”小枝跳下龙背,发现一段折掉的桅杆正在慢慢下沉。
桅杆木质崭新,但是断裂处透出朽味。帆上有阴阳八卦图,一看就是阴阳家的。而且此船构造与当初出海寻日月岛的船很像,应该都是秦时之物。
此花姬已入神山,在她的帮助下,神山很轻易就能找回当年的沉船。
秦时,前后有几批阴阳家术士,出海寻不老药。大部分都失去音讯,再没有回来过。
最出名的就是徐福。
“这船是谁的?”小枝问了,但心中已经隐隐有猜测。
据她现在所知,徐福并非出海未归。他带回了不老药,继续怂恿始皇派人出海,自己则假装成失踪的样子,实则在寻仙的半路上为出海的术士们指引方向。
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目的。
聂芜歌沉吟道:“这规格…装三千童男童女不难。”
“徐福的船?”聂无戈诧异。
小枝下潜,追寻沉船的方向:“上船一看便知。”
未到近前,船上便闪烁了几次白光。
远看,似乎有白幡在扬动。每个幡上都用血字写了阴阳家的符箓,看起来凶光熠熠,十分不详。
血中漂浮着甜腻味道。
聂无戈嗅了嗅:“和城主身上味道很像…”
聂芜歌都来不及捂他嘴了。
“真香啊。”他叹道。
小枝也嗅了嗅。
甜腻,猩香,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血味。
是不老药。
龙有些躁动,四处嗅着,频频回头想看小枝。可能是觉得她在流血,所以很不安。
它动静太大了,小枝只能把它留在外面,然后跟隐圣一同接近沉船。
靠近之后才发现,沉船周围还有禁制。同样以五行八卦之术,将沉船与外界隔绝开,使之保持上不上下不下的将沉未沉之态。
“能破开吗?”小枝问。
“能破开,但是会被外面的人发现。”聂芜歌说道。
“这样破我也能破。”小枝没好气地说,“你们能潜进去吗?”
“这是自然,天上地下还没有我们去不了的地方…”
聂无戈牛还没吹完,沉船就猛然一震。
白幡闪烁得更厉害了,上面的血迹逐渐清晰。本来是深红色干涸的样子,现在突然化成鲜红色,还欲滴不滴的样子。
“城主,上边来人了。”聂芜歌忽然道,“龙得挪走。”
小枝心头一紧。
隔得远些,隐圣还能用圣力藏它,离太近了,它这么大一块,就藏不住了。
“往下躲躲。”
小枝牵着龙鼻子往下走,很快就到了船底。
正好这船正中央破了个洞。调整好角度,可以从船底看到上面情况。于是,龙沉入水底,被隐圣藏起。小枝则贴在船底洞上,拼命往上张望。
下来的是一位阎狱道长老,修为不高,也就元婴前期。他身后跟了几位却邪使,在保护他安全。
二人走到破船附近。
“方才是阴阳幡有动静吧?”
阎狱道长老走到破船面前,想解禁制,但是这时候,却邪使正好答话了。
“是。”却邪使低声道,“方才正好有南海船只经过,可能带了什么东西,扰动船上血气,我们正在暗中追击。”
小枝心下一紧,他们说的这艘船,应该是楚臣那艘船。不知他们几个能不能躲过去…
长老把手收了,凝神体会:“附近就有血气。”
却邪使微怔,布阵细查却没有任何感觉。
长老传声:“你往船下探探。”
小枝汗毛微起,危机感涌上来,好像被什么人盯住了似的。
这阎狱道长老五感特殊,可以察觉到她的存在。却邪使应声,往船下走来。
小枝并不惧怕,悄悄往船洞里缩,紧贴着禁制,借破船木茬子遮挡身形。枯木诀敛息装死一流,只要不被看见就行。
却邪使探查得细致,眼看就要逼近她所在的地方。
小枝反扣剑柄,准备动手。
这时候,上边又传来长老的声音:“等等,刚才过去的那条船,有消息来了!先去看看!”
却邪使站在原地,安静观察。
等长老催第二声,他才化黑雾消失不见。
小枝松了口气,想将喇叭花塞回剑匣,但是扔回去的时候感觉声音不对,闷闷的。
‘有东西。’
小枝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放剑的手猛然紧扣,一把将其抽出。只听“刺啦”一声,如裂帛碎锦,道道白色碎片散落。
也不知什么时候,船上的白幡,竟然突破禁制飘了下来,还刚好缠在她藏身的洞口!
小枝连忙踮足后撤。
落下的白幡,晕开丝丝缕缕的血迹。空灵清脆的童声,悄然在海底回荡。
小枝捂住耳朵,血液急流,浑身冷汗。
此时,海上。
楚臣、李如意,还有陆长光都在船上。
他们按照小枝的要求,沿雾区绕走,却不知为何会被却邪使盯上。
此时,一道黑影落在他们船头,悄无声息。
楚臣知道,除了出面的这人,船上海下还藏着无数个却邪使。
“不知您有何贵干?”他摆了张笑脸,心中暗骂小枝——怎么遛个龙都能遛出这么多事来?当初就该炖一大锅龙肉,省得以后费神。
却邪使稍微解释来意,然后道:“船上所载何物?”
此船经过时,正好海底沉船被扰动。
阎狱道长老怀疑和它有关,就让却邪使来拦截。
“都是些法宝、灵矿,普通玩意儿。”楚臣从容道,“我带您去船舱细查吧。”
却邪使有几分诧异,似乎没想到他这么配合。
楚臣取了把折扇,装模作样地摇:“我也是神山中人,知道你们不易。来来来,到船舱里坐。”
“坐就不必。”
楚臣不动声色,引人进去。
船上倒没什么违禁品。他只是担心小枝,连这艘破船都被查了,她在水底,会不会有事?
水下。
小枝好得很,只是身上缠的白幡有点多。
这种幡,神山称之为“阴阳幡”,似乎对其很是忌惮。
刚才小枝在船边呆久了,阴阳幡就自动靠过来。长长的幡条,从她身后剑匣卷起,很快就缠上四肢。上面的血气与她自身的味道混为一体,难舍难分。
神山布下的禁制,被它悄然侵蚀殆尽。
“城主,你还好吧!”隐圣也赶了上来,替她斩去一段段白幡,每砍一下,空灵幽静的童声就响一下,教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聂芜歌抹了抹手臂,拔出琴中剑,砍了半天都砍不完。
小枝身子一缩,喇叭花像风似的旋过,彻底让她解围。她一溜烟地钻进船舱中,隐圣二人连忙跟上。
船里,十分宽阔。
如聂芜歌先前所说,完全可以装下三千童男童女。船舱中还遗留着痕迹——四壁放慢箱子,每个箱子只开个小孔透气,连只手都伸不出来。
小枝随便踹了个箱子。
只听“咵嚓”一声,朽坏的木头碎裂了,里面爬出个白溜溜的东西。人形,小巧干瘦,裹了一层层的阴阳幡。
“躲开!”聂无戈提醒。
小枝看准时机,不闪不避,一剑扎准阴阳幡“线头”。
“刺啦——”裂帛声有些刺耳。
幡被扯破,一段钉在船上,另一端随惯性滚出去,撞到小枝脚尖,猛然停下。
“这是…”聂芜歌定睛一看,掩不住惊讶地神色。
小枝也表情凝重,俯身想伸手,又犹豫着收回。
阴阳幡中,是一个干尸婴孩。头和六七岁的孩子一般大,身体却十分幼小。浑身的血都被抽干了,裹着它的阴阳幡上,红光正不祥地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