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韦立辉沟通过关于郝天赋的事情,唐弘业他们接下来自然就是等待了,这旁边的激动小楼是那种比较老式的点式楼,别看楼层不高,但是每一层的户数却是一点也不少,楼内的结构非常的复杂曲折,韦立辉说他没敢跟的太紧,怕被郝天赋发现了自己的行踪之后以为是追债的找上门,做逃跑躲到别处去又要浪费更多的时间,也容易出岔子,所以就干脆在楼外面的路边上守株待兔了。
等待的过程总是有些无聊的,杜鹃在座位上面挪了挪身子,看了看车里面,也算是开了眼界,见识见识“私家侦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工作环境。
韦立辉的这辆车自然是算不得什么高档好车的,就是一辆普普通通的紧凑车型,黑色,半新不旧的,特别不起眼儿,如果不留心记住车牌照的话,停在一排车子中间肯定就找不见了,这倒不失为一个很有利的条件。
只不过这车子里面么…实在是凌乱的可以,简直就好像是个小型垃圾场。
唐弘业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所以杜鹃就只能坐在后排,她几乎可以说是勉强清理了一小块地方,能够让自己坐下来,在她身旁的座椅上面,零零碎碎的堆放着很多东西,她也没好意思去翻弄,瞥了几眼,看到了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一条同样皱皱的西装裤子,一顶棒球帽,一沓报纸,报纸上面还带有明显的污渍,像是咖啡洒在上面留下来的,一块清洁布,一个空的香烟纸包,两个空矿泉水瓶,被揉成一团的面包的外包装…这还只是作为上面,脚底下就更多了,什么火腿肠的塑料皮,里面还残留着一点点残渣汤水的方便面纸碗…
真的幸亏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季节,要不然的话,杜鹃深深的怀疑,换成是夏天,这辆车只要一打开车门,估计不是人先坐进去,而是黑压压的一群苍蝇先从里面飞出来——这也是在上太邋遢了!
韦立辉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杜鹃低着头避开脚底下的一处垃圾,脸色顿时也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他咧着嘴,干笑了几声,扭头对杜鹃说:“那个…杜警官,不好意思啊,我这为了盯人,没有办法,经常吃在车里,睡在车里,实在是一刻也分不开身,所以难免会乱一点,跟一般人车子里头…”
他这一番解释才说了一半,忽然住了口,抬起手来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想到了什么,笑容也愈发尴尬了:“瞧我这人,这不又班门弄斧了么!论盯梢蹲点,你们才是真正的业内人士呢,我这人…有点不拘小节,不修边幅,这事儿我老婆也总骂我,我拿盯梢当借口有点用习惯了,一不小心就…呵呵呵…”
杜鹃对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韦立辉后来的那一番话倒还说的挺实在的,她虽然参加工作的时间并不是特别的长,蹲点盯梢这种事却也还是参加过不少次的,吃在车里甚至睡在车里的时候的确有,但把车子里面搞得跟垃圾场一样,让人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这样的也真没几个。
“做你们这一行,其实也挺苦的,”唐弘业扭头看了看后面的情况,又看了看两顿并拢尽量不去碰到那些杂物的杜鹃,差一点就笑了出来,还好他绷得住,转回头去开口同韦立辉攀谈起来,“我们这一行累,苦,但是我们的累和苦还算是被大多数人承认和理解,你这一行就真的是有苦也只能一个人咽了。”
“唉,可不是么!”韦立辉一边把视线继续锁定车窗外不远处的那条小路口,一边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其实也挺发愁的,我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了,要是让我一直做这一行,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是不做这一行,我能做什么来养家糊口?这有了家有了老婆孩子的男人,想要换工作真的是挺难的事情,尤其是我这种需要整个就抛弃原本的职业,从头开始的,毕竟家里面过日子,养孩子,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万一转行失败,我们家日子怎么过,这些都是我的顾虑,但是如果不考虑转行的事情,也不行,一来这一行毕竟不是什么正经职业,见不得光,以后孩子大了,别人说你爸爸开个公司都干什么啊?我怕我闺女为难,不知道怎么说。二来呢,收入也不稳定,万一好长一段时间没生意,我们家的生活开销怎么办?这都是事儿啊…”
“嗯,我还没到你这个阶段,也没这体会,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倒也觉得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唐弘业对他点点头,“不过你做这一行时间也不短了吧?”
韦立辉摆摆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那个什么狗屁的咨询公司,到今年年底,正好五个年头了,跟我闺女差不多同岁。我有时候也痴人说梦,就琢磨着反正自己也是正儿八经的注册了这么一个公司,要不然干脆不干这一行了,真的弄点什么跟我公司注册经营范围符合的项目,正儿八经的做做生意,但是又怕自己不是那块料,跟你们说啊,我干这一行以来,最多的肯定还是帮人拍照捉HX奸,还有就是帮人找债务人,把拖着欠人家钱不还的老赖给找出来,所以我真的是见过经商成功财大气粗在外面不三不四的,也见过异想天开就想发大财,结果烂泥扶不上墙,搞得一塌糊涂,亏得底朝天还欠一屁股外债的。所以我现在也没闹清楚自己到底是几斤几两,是不是做买卖的那一块料,我家里有老婆孩子,我跟那些拿做生意当赌HX博的人不一样,我输不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出来蹲点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能跟他说句话聊聊天,让韦立辉憋得太久了,现在有人作伴,又恰好聊到了他最近可能正在发愁的话题,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有点收不住,他喋喋不休的说着,就连注意力都逐渐从车外转移到了车内,一边说着一边还看看唐弘业,扭头又看看杜鹃,一副坐在车里面跟他们两个聊家常的架势。
好在唐弘业可不是这样的,他耳朵听着韦立辉喋喋不休,眼睛还是一直留意着外面的情况,就在韦立辉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如果转行,想要尝试哪一种比较低风险的营业项目的时候,他忽然举起手来示意韦立辉打住,然后扭头给杜鹃递了一个眼色,麻利的打开车门下了车,杜鹃也紧随其后,韦立辉本来下意识的也想跟上,屁股都抬起来了才想起来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跟过去不合适,于是又一屁股坐了回来,没有和他们两个人一同下车过去。
唐弘业和杜鹃大步流星的朝那两个楼中间夹着的小路口走了过去,直奔一个穿着红色羽绒夹克黑色牛仔裤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正在路边的一个卖烤地瓜的摊子跟前站下来准备买东西呢,时不时的朝周围张望一眼。
唐弘业走在前面,快要到那人跟前的时候,放慢了脚步,从急匆匆变成了闲庭信步的样子,来到烤地瓜的炉子跟前,站在红色羽绒夹克男青年的身边,那个男青年还扭头看了看唐弘业,果然就是郝天赋本人。
郝天赋看了一眼唐弘业,看唐弘业都没有瞧自己一眼,视线是投向烤炉的,只当他也是来买烤地瓜的人,所以也没有理睬他,开口继续问那摊主:“那还得等多长时间才能熟啊?我这都要饿死了,你要是时间长,我就不等,买别的了!”
“再快也得个十几二十分钟,我这才放进去没一会儿,你能等就等会儿,要是这么一会儿也等不了,那我也没办法,我也不能给它一下子就变熟了啊。”烤地瓜的摊主也很无奈,冲郝天赋摇了摇头。
郝天赋看样子真的是饿了,一听说还得那么久,嘴里面有点不干不净的咕哝着骂了一句,转身晃晃悠悠的就朝别处走去,可能是想要换一个地方买饭吃,唐弘业等他离开了烤地瓜的炉子之后才靠上前去,没等郝天赋意识到自己被人靠近了,就先把一条胳膊搭在了郝天赋的肩膀上,顺便勾住了他的脖子。
郝天赋被人这么一搭一勾,顿时就感觉不对劲儿了,他猛地挣了一下,想要挣脱唐弘业,结果并没有成功,于是他脸上的表情也一瞬间从紧张变成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油滑嘴脸,上下打量了唐弘业一番,开口同他说:“啥意思啊哥们儿?我好像不认识你吧?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有啥事儿咱松开慢慢说呗,你说这大街上,俩大老爷们儿勾肩搭背的,让人家看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处对象呢!”
唐弘业也没想到这个郝天赋的嘴皮子这么油,说起话来也是不着四六的,一下子还被他给逗乐了,不过乐归乐,他钳制着郝天赋的手臂却并没有放松开来。
“你小子省省吧,别说我不找男的处对象,找也不找你这样儿的。”笑过之后,他瞪了郝天赋一眼,“你不是饿了么?走吧,今天我们招待招待你,给你找个地方,咱们吃口饭,聊聊天。”
“哥,哥,我不饿,真不咋饿,我买地瓜吧,是因为我便秘!”郝天赋很显然已经注意到唐弘业就是方才在烤地瓜摊子旁边就跟上了自己的那个人了,他一脸赔笑,连哥们儿都不叫了,一口一句的把唐弘业叫的跟自己亲哥似的,“哥,有啥话你就这么跟我说呗,我听着呢,你说咱非亲非故,以前也没有啥交情,我这人脸皮薄,你请我吃饭,我也不好意思去啊!咱不能让你破费是不是!”
唐弘业朝已经跟上来的杜鹃使了个眼色,杜鹃摸出证件来给郝天赋看了看。
郝天赋一看到唐弘业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姑娘,这姑娘长得白白净净挺漂亮,脸上还有两个小梨涡,一副清甜无害的模样,原本紧绷着的神经就已经放松了不少,再一看清楚杜鹃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证件,顿时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哥,你是警察啊?不早说,我的妈呀,可吓死我了!”他略显夸张的长出一口气,一面抚着胸口,一面笑嘻嘻的对唐弘业说,“走就走呗,我正好饿得要命呢,有警察哥哥请吃饭,这面子咱哥们儿说啥也得给,你说是不是?”
“哟,你这人倒是挺有意思,”唐弘业并没有因为郝天赋神态的变化就放松警惕,他觉得这个家伙实在是滑头得很,让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信任,故意问他,“警察来了你不怕,那你方才以为我是什么人啊,怕成那样?”
“那还用说,你是警察,警察是好人,我也是好人,所以好人不怕好人,”郝天赋依旧嬉皮笑脸,“但是我怕坏人啊,万一遇到那种丧尽天良的,把我拐了给卖到哪个山沟沟里头去给人家当便宜儿子,我可不乐意!”
“你想得美吧,倒退二十年你可能存在这样的风险,现在还肯买你去当儿子养的,那得是慈善机构吧?”唐弘业瞪他一眼,开口挤兑回去。
郝天赋嘿嘿讪笑,倒也不再说什么,杜鹃在一旁看着他的神色,发现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实际上眼珠子在眼眶里面左右游移,看样子脑子里面也是正在快速的做着判断和分析,猜测为什么会有两个警察忽然找上自己,方才的那些调侃完全是为了掩饰自己心里面的慌张。
“那边怎么办?”杜鹃看唐弘业已经带着人朝他们停车的方向走了,便开口询问了一下,她相信唐弘业肯定会一下子就明白自己的意思。
唐弘业果然明白,他摸出手机递给杜鹃:“发个信息,说咱们这边还有事就先回局里了。”
杜鹃点点头,用唐弘业的手机给还在车里等着的韦立辉发了一条信息。
等他们把郝天赋带上车安顿好的时候,韦立辉的那辆灰扑扑的黑色轿车已经悄无声息的从他们的车边经过,朝回市区的方向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