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强东,方志诚没有一丝好感,但突然听到他被安排至党校學习,还是感到有些悲凉。原本在银州不可一世的权势人物,就这么跌入到黑暗之中,世事变化难料,你一步步地在算计别人,同时也一步步地被人算计。或许,刘强东早已预知今日的自己,之所以他苦心孤诣地给宋文迪设下绊脚石,那只是本能地反抗。因为宋文迪对刘强东只言片语之间流露出的态度,让刘强东意识到,若自己不能把宋文迪逼走,那自己只能被宋文迪给逼走。
宋文迪外表看上去温和无比,但爬到正厅级位置,又怎么可能手无缚鸡之力?当刘强东使出阴狠毒辣的计谋时,宋文迪巧妙利用,借助省委书记李思源对自己的信任,将刘强东给打入冷宫。
从外人的眼中,刘强东是因为自己的阴谋诡计被拆穿,所以让高层震怒,其实若是细究,这一步步的仕途绝路,又何尝不是宋文迪威逼利诱使然?
宋文迪给方志诚上了漂亮的一课,有时候别人的攻击可以巧妙转化为自己的武器,别人的阴谋可以转为自己的阳谋,关键在于掌控时机。
官场谋略,谁在局里,谁在局外,还真难以清晰辨别。
宋文迪是一个对时机掌控到极致的人,面对刘强东诸多挑衅,他能沉住气,直到关于自己的投诉信递交到省委书记案头的时候,他豁然露出獠牙,利用自己对省委书记的了解,给予刘强东致命一击,这样的威慑力,更能起到服众的效果。
宋文迪回到家中,又吩咐老刘开车将方志诚送回家。老刘是一个不善言谈之人,或许应该这么说,百分之九十的领导专职司机,都很沉默,极少开口说话。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害怕言多必失,尽管与领导关系很好,但也不能敞开聊,说不定一句话不悦耳,第二天便被炒鱿鱼了;第二,司机与领导所处的层次不一样,领导不会将一些极为私密的东西与司机来探讨,因为没法达到领导所要的结果。
“要不要抽烟?”老刘突然问道,司机一般都有烟瘾,因为开车是一件极耗费精力的事情,所以老刘的烟瘾不小,只是宋文迪在车上时,他会尽量控制烟量。
方志诚从身前皮包内掏出烟盒,抽出两支,先塞了一支在老刘的嘴上,然后取出打火机给他点燃,然后自己也抽了一根,笑问:“刘哥,你跟老板有多久了?”
老刘吐了两口烟,将烟灰弹往窗外,眯着眼睛道:“差不多有七八年时间了。我挺佩服他的。”
“哦?”方志诚笑道,“讲一些老板的故事吧,我挺好奇的。”
老刘点头微笑,“老板看上去很严肃,其实特别念旧,很注意感情,所以你要把握好机会,能遇到这么个领导,不太容易。这年头,谁不自私,谁不自利?能有一个为身边人考虑的领导,这是种福气。”
方志诚也很认同,宋文迪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领导,对自己帮助也颇多,他轻声问道:“那么老板有没有什么忌讳呢?”
老刘笑道:“当然有,他十分重感情,那就特别讨厌那些冷血的人。刘强东为什么被老板排挤,关键在于刘强东一些小事让老板忌讳。刘强东结过两次婚,前妻患重病之后,刘强东便果断与那前妻离婚,这件事情虽然隐秘,但不少人还是知道的。当时,老板便说了一句话,他是冷血动物。”
方志诚豁然开朗,其实想想也能理解,如果对曾经同床共枕的结发夫妻都能冷血抛弃,又何况只有利益维系的上下级关系呢?
宋文迪不敢轻用刘强东,因为这个人存在较大的风险,那自然要千方百计地将刘强东给调走。
方志诚点头叹道:“刘强东的确是一只笑面虎,老板将他调走,也是好事。”
老刘微微点头,轻声道:“方秘书,你虽然跟着老板没多久,但是老板对你很满意,以后好好干,跟着老板虽然明面上没什么好处,但私下里却是你用之不竭的。”
“哦?还请刘大哥指点一下啊。”方志诚由衷地问道。
老刘对方志诚的态度很满意,毕竟自己是司机,对方是秘书,一般秘书都会比司机更有傲气,但方志诚身上丝毫没有流露这种感觉。他吞吐云雾道:“你猜猜我的身家有多少?”
方志诚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猜不出来,刘大哥一向真人不露相。”
老刘得意地笑道:“在琼金我有三套房产,其中一套别墅,估摸着近两年已经升值达到两百多万,其他两套也有大几十万,除房产之外,我还有几个商铺,每个月租金大约有五六千入。”
对老刘还是有些了解,这并非一个夸夸其谈之人,方志诚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叹道:“没想到刘大哥这么富裕,实在令人吃惊。”
老刘风轻云淡地笑道:“很多人都好奇,我有这么多的收入,为何还鞍前马后地服侍老板。原因有二,第一,如果没有老板的话,我积累不到这么多财富,这种财富并非收受贿赂,而是注意接受一些信息,有时候老板故意给你提供一些政策,那你稍微利用,投入后收益便能成倍增长;第二,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这么多年跟着老板,我也习惯跟在他身后,到处跑动。为了让生活安逸点,便离开老板,这我也做不到。”
方志诚感叹道:“刘大哥,你也是个讲义气之人啊。”
老刘将烟蒂掐灭,温和地笑道:“讲义气,那也是需要对人的。这段时间,虽然跟你接触不多,但你给我的感觉很不错,以后咱们都是老板的兵,彼此照顾,那是理所应当的。”
方志诚发现自己误解老刘,原本以为他不善言辞,其实是他不想言辞,他点头微笑道:“刘大哥的话,虽然简单,但很温暖。”
老刘发现与方志诚讲话,倒是很合拍,笑眯眯道:“对了,有没有笑话。听老板说,你很擅长讲段子,我开了一天车,你讲一个来,给我提提神。”
“…原来老板是这么评价我的啊。”方志诚哭笑不得。
老刘哈哈笑道:“讲段子可是一个天赋才能。即便中南海的那些领导,也爱听这些。”
方志诚不加思索,信手拈来道,“王柯处长年轻的时候曾经下乡扫盲,为了让农妇认识‘被子’二字,他便不断启发。王处想了想,提示,睡觉时,你身上是什么啊?农妇说是老公。王处难免哭笑不得,老公不在的时候呢?农妇酝酿良久说,是村长!”
“噗嗤…”老刘乐呵呵道,“这王柯可是妙人啊,怎么这些不正经的事情全部被他遇上了?”
方志诚心中暗叫罪过,又借用“王柯”一次,口中解释道:“跟人品有关。”
一路欢声笑语,与老刘的关系拉近一点,临下车的时候,老刘拍了脑门,喊住方志诚道:“差点忘记,老板在后面留了东西给你,赶紧带走。”
方志诚打开后备箱,发现里面放着两箱山竹,挑了手边的一箱,扛在肩膀,与老刘微笑挥手作别。
还在楼梯上,便嗅到一股诱人的菜香弥漫,越往上走,竟发现是隔壁传来的。程斌的爸妈搬过来后,隔壁家中的伙食倒是好了许多。方志诚将箱子放下,穿着一身白色衬衣,样貌俊朗的程斌从楼下跑上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装着香油味精,以及一瓶白酒与红酒。
“咦?诚少,你回来了啊?”程斌热情地拉住方志诚的胳膊,“走,去我家吃晚饭。”
方志诚连忙甩手,拒绝道:“这多不好,你们一家人吃饭,我过去岂不是尴尬?”
程斌搂着方志诚的肩膀,低声道:“如果没你那才尴尬呢,玉茗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如果有外人的话,她才会愿意跟我多说话,那样可以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
方志诚疑惑道:“你都回来住了,莫非还没与嫂子和好?”
程斌唉声叹气:“也怪我这次事情做得太过分,伤了她的心。今天厚着脸皮来吃饭,如果你不在场,她定是要赌气,不跟我同桌吃饭的。”
“也罢…”方志诚无奈苦笑,被程斌磨得没有办法,便直接抱着装着水果的箱子来到隔壁。
秦玉茗正巧从卧室走出来,她今日穿了一件碎花长裙,腰间扎着一根白色的腰带,使得整个人如同拔高几寸,说不出的优雅恬美,只是脸上的气色不佳,带着阴云,见到程斌的一瞬间,满脸愠怒,又见方志诚随后进门,将火气给压了下去。
“嫂子,我刚回家,正好遇上程哥,他死活要拉着我留下来吃饭,正好有箱水果,留下给你尝尝。”方志诚将箱子放在角落,抹了一把汗,盯着秦玉茗如同流光的眸子,轻声道。
秦玉茗见程斌一脸坏笑,又见方志诚满脸诚挚,情绪复杂,纠结一阵,点头道:“左邻右舍,吃顿饭不碍事,水果就不用了,等会带回去吧。”
这时,餐厅传来程母的声音,道:“嗬,小方来了啊。正好饭做好了,一起过来吃吧。”
方志诚骑虎难下,便厚着脸皮跟着程斌上了桌子。程斌打开白酒,给方志诚与程父各倒一杯,托起酒杯,叹道:“今天我是专程给玉茗来道歉的。”
言毕,他扬起脖子,将大半杯白酒一饮而尽。君子聚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