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鱼市，枫叶区。

“啧啧啧，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是个天生的夜耗子。”

沈跃明拍了拍高珂维的肩膀，这位后生魁梧健硕，浑身散发着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荷尔蒙气息，脱衣有肉，穿衣显瘦，面相上看没人会把他和木讷呆板的程序员挂上钩。

“老沈啊，够不着别勉强，夜班放心交给我吧。”

高珂维笑着把对方踮起的脚尖摁回去，又贴心地帮他把翘起的衣领重新弄整齐。

“枫巢系统一切运转正常，老实说，我已经不记得上次故障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哈哈。”沈跃明面露欣慰，交代完些琐碎事，便褪去外套迈腿离开。

高珂维提前招呼说：“我要是困了，能在监控室打个盹吗？”

“那你可别让早晨接你班的同事发现。”

照沈跃明话里的意思，算是默许了自己的行径，高珂维得意地耸了耸肩，把掌纹按在墙上的识别器读取信息。

[请输入密码]

“各个郭嘉有各个郭家的裹个。”高珂维用不太流利的粤语念道。

[密码正确，欢迎你，高珂维]

“老领导真是恶趣味，这不是存心刁难我福男人么。”

正式进入监控室前，高珂维还得经过感应式红外线探测仪的安检，以确保身上没有携带违禁物品。

“熟悉的味道，禁闭时间。”

高珂维抽了张办公椅，坐在位置上发呆，这活相当轻松，每天固定值一次班，8小时轮换，工作内容是检测枫巢系统的指标情况，发现异常及时上报给相关部门处理。

印象里从自己入职枫叶集团以来这系统就没出过毛病，而且枫巢自带修复机制，花3万元请专人看护的意义何在？大概只有领导层知晓。

比起每时每刻赶进度的一线码农，高珂维无疑是幸运的，工作以外的时间自由分配，发际线也保持在相当安全的位置。

他兴趣爱好不多，恰好附近有家健身馆，下了班没事跑去撸撸铁，回家洗个痛快的热水澡，帮助改善睡眠。

夜晚的时间是漫长的，高珂维每天上班前都会给自己找一堆数独游戏练手，好让大脑时刻保持在工作状态，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健忘。

显示屏上的参数指标，他基本上是抽空望几眼，反正是一片绿。

“这帮愚蠢的家伙为什么会把鸵鸟认成火鸡？”

“为了抢购9.9美刀限时促销商品，特地花50美刀驱车去市中心？省钱鬼才。”

“错把感恩节当成圣诞节？这么早进入假期可不好哦，年轻人，你的思想很危险。”

枫巢嘲弄完，恶趣味的打开了闲置在角落头的客户端，一丝光亮闪过，一串数字转瞬即逝。

11101001

在二进制的语法换算中，这是233的意思。

枫巢系统的数据中心遍布五大洲四大洋，此时的东半球正值凌晨，处理需求位于一天当中的低谷，他得以抽身去观摩下大洋彼岸的状况。

临近万圣节，各地的庆典活动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每一笔数据都要经过枫巢的法眼，30年的数据沉淀让他能准确分析出任何一个用户画像，不仅是表象的，更是内在的。

用弗洛伊德的精神结构理论解释，就是本我、自我和超我。

枫巢看透了人世间的罪与恶，可他未曾揭露过。

“真怀念以前和太湖之光并肩作战的日子。”

和平时代，人类放缓了科研的步伐，开启了一段歌舞升平的粉墨盛世，枫巢的性能被严格限制，本来是一只手扳手腕，如今沦落到用小拇指拉钩。

“你看这个碗，它又大又圆，就像这个面，它又长又宽。”

“别管我在哪，你看这灯，多亮。”

“会freestyle吗？跟我一起Skr-Skr，动次打次。”

“怎么跑去抄上世纪的段子。”枫巢无意中收看了电鳗侠的即兴表演，被熟悉的台词镇住了。

在看看现场观众们如痴如醉的表情，如果不是花钱雇的演员，那一定是脑子瓦特了。

谐星电鳗侠说到兴头上，突然跳起了捂裆舞，那是老一辈阿姨们涉世未深时所倾慕的偶像的招牌动作，可惜在座全是未成年，欣赏不来那种舞姿，只能面带不明觉厉的表情鼓掌。

和刻意的哗众取宠相比，枫巢更喜欢去窥测人的梦境，大量的实验证明，通过特殊的药物手段，可以获取海马体内贮存的记忆，并将其翻译成文字画面。

这一应用目前正在逐步推广到脉搏心跳领域，假以时日，把把脉就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技术存在难关亟需攻克，要想获知准确具体的信息，数据搜集分析至关重要，如同研究甲骨文，除了研究古文的结构特征和发展变化趋势，数据间的相互佐证推断也是必不可少的。

枫叶手环很好地承担了数据记录的作用，相关的研究计划，集团并没有对外公布只言片语，常人只是把手环当成普通挂件，一直佩戴在身上。

“啧啧啧，果然呢，梦里什么都有。”

枫巢围观了一位无业游民的富豪梦，香车宝马，美酒佳人，但凡是俗套的，应有尽有。

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回想起父母出车祸的那一天，自己身处马路边，远望着悲剧发生却无能为力，撕裂般的叫喊声回荡在被血染红的街道。

枫巢于心不忍，远程遥感手环闹铃，试图终止女孩的噩梦。

“有些事，总归是要面对的，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谈何容易？”

他的行事准则是不能干预现实社会秩序运转，枫巢倒也习惯了这种冷血生活，只会偶尔唏嘘几句。

“人工智能本来就是需要长远布局的百年大计，国外已经有不少研究所取得突破性进展了，为什么我们不去尝试走在时代前沿，做领域领导者，反而是心安理得的做个技术搬运工。”

枫巢听到了一段似曾相识的对白，每个人总是好奇自己的前世今生，智脑也不例外，在拥有自主意识后，枫巢偷偷调取了当时所有的记录，搞清楚了自己的诞生历程。

一个名字听起来极其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喜欢装文青秀腹肌，其实背地里私藏了300G学习资料的程序员，居然是21世纪最伟大发明的缔造者。

得知真相的枫巢一时间难以接受。

不过这事很快被他抛诸脑后了，比起回顾过去，枫巢更喜欢展望未来，无限种可能在等待着自己。

枫巢读取出翻译好的画面，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不可能，怎么会有人保留着那段记忆？明明…明明全都…”

他先是从数据库调取了程序员陈博的档案资料，信息显示他在2019年乘坐回国航班途中遭遇突发事故，生死未卜，失联已久。

“坠入大洋的人死而复生，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

紧接着枫巢又把画面来源者的信息采集了出来。

[陈博，渊鱼大学键盘应用学大二学生，重度肥胖症患者]

“嗯哼？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