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渭,一个二十来岁的铁道工人,归属铁道司。
他此时,正坐在自己修建铁道的火车上,望着窗外,期待着回家。
他是天宝间出生的,幸运的是,生在渭河之畔,所以取了个渭字。
家中有几个兄弟,压力挺大的,田地不够,因此,他身为次子,就自己跑去长安城讨生活。
后来铁道司招工,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了,这几年,他修过从长安到岭南,还有从长安到安西的铁路,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是铁道工人里面的老人了。
这次,他请假回家,就是想家了,虽然还没有婚娶,但是家中老父亲,老母亲,长兄和两个小弟,他也是想极了。
“嘿!”一旁,一个年轻人推了推黄渭:“渭哥,你这是想家了?”
“是啊。”黄渭笑了笑,看着窗外,出神道:“好几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嗨,肯定是越过越好呗。”你年轻人笑道:“渭哥你每个月可是三十枚银宝,这在长安,也够养活一家三四口人了,渭哥,说不准家里面两个幼弟都已经娶妻了呢!”
“或许…”黄渭愣了愣,道:“你呢,赵林,你想不想家?”
赵林打了个哈欠,道:“不想,傻逼家,家里阿爷好赌好酒,我阿娘又早死,其他兄弟姐妹也不喜欢我,我才不想家呢。”
黄渭笑了笑,拍了拍赵林的肩膀,道:“反正这次请了三个月假,你可以找个小娘子,提个亲,到时候,你就会想家了。”
小黄渭两岁的赵林听到这话,愣了一会儿,然后挠了挠头:“可以吗?我只是一个修铁路的,工钱一个月也就二十个银币,现在在关中种田,一亩田一年也几个银币呢…”
“安心。”黄渭笑了:“哪有你想的那么夸张,关中小娘子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势利,再说了,秦王殿下不是说过吗?无论是工人还是农民,都是在为帝国做贡献,为帝国的壮大添砖加瓦,要是没有我们,帝国的军队,可没办法在安西获得大量粮草,然后扩张,所以自信点。”
赵林点点头,眼中泛起一丝忧愁,虽然口上说着不想家,可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火车上面的厕所排队洗漱了一下,就开始睡了。
蒸汽机车的车轮和铁道摩擦的声音并不小,可是他们两个却睡得极安心,因为他们曾经无数次伴着这种声音入睡。
早上,黄渭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打了个哈欠,他望了望下铺,发现没看到睡自己下铺的赵林。
他看了看另外两张床,上铺也没有人了,但是下铺的兄弟正在铺床。
黄渭开口问道:“兄弟,另外两个人呢?”
那铺床的人头也不回的回答道:“出去买朝食了吧,现在都辰时了,过了这个时辰,火车上面基本上就不提供朝食了。”
“哦哦!谢谢啊!”
“嗨,多大点事啊。”
黄渭笑了起来,然后穿上衣服,下了铺。
刚下铺,赵林就回来了,他手上还有几张报纸包起来的东西,鼓鼓囊囊,也不知道是什么。
赵林向黄渭打了声招呼:“渭哥,早啊!”
“早什么啊…都睡过头了。”黄渭笑着答了一句,然后看着赵林手上的报纸,问道:“这是…”
“哦,这是我买来的吃食。”赵林把报纸发床铺上摊开,里面是四个大包子,有点冷了,但是却还是很香,而且,还带着墨水的气味。
“里面都是肉?”黄渭抓起一个,有点惊讶:“我以为,我们的工地餐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火车上面吃的也这么好。”
“是啊。”赵林也有点感慨:“而且也不贵,就十来个铜子,比拳头还大呢,里面都是肉。”
“嗯,等一下下车我把钱给你。”一边说着,黄渭一边拿起包子,吃了起来。
“嗨,我们之间说这个干嘛。”赵林满不在乎的回了一句,也吃了起来。
黄渭默默地记在心里,然后中午的时候,他去买了饭,与赵林分着吃了。
至于晚上…没有晚饭了,因为,到长安了。
从火车上面挤下来,黄渭和赵林差点失散,好不容易出来后,天已经黑了。
看着黑夜中依然灯火通明的火车站,还有那些正在执勤的不良人,以及外面的天色,二人一合计,干脆在火车站找了个地方睡下了,准备明天再回去。
嗯,睡火车站不要钱,要是去邸舍,哪怕是睡大通铺,一晚上也得十来个铜子呢,而且还不一定有火车站安全。
于是,两个人带着行李,就靠着睡了。
没有失眠,很快就睡着了,他们修铁路的时候,累狠了也是随便找个地方睡觉,因此对这种情况,并不觉得会怎么。
第二天,两个人终究还是分道扬镳了,赵林家在长安南,不是城南,是在长安城外,往南五十里左右的一个小镇,而黄渭家,在长安东边,出了城以后,还有顺着渭河走百多里,才能到。
这么远,自然不能腿着走过去,而且还有行李呢,所以二人找了个车马行,心疼租了两匹马。
因为没有抵押的缘故,他们还因此多花了一半价钱,车马行的员工嗨骑着马,准备和他们一起走,等他们抵达目的地后把马匹带回长安。
两人没办法,只能答应。
走了大概一天时间,到了傍晚,黄渭才终于到了家。
家门已经贴上了对联,还有门神和新的桃符,黑色的木门显得极为厚实,在黄渭记忆中,这门可是从来没关严实过…
原本在黄渭心里低矮的院墙,现在也高了许多。
两个红灯笼,散发着微弱的灯火,照在门口,照亮了黄渭家的家门,虽然看起来蛮简陋的,可是,却有种家的意味在里面。
近乡情怯,黄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车马行员工的催促下敲了门:“我说兄弟,你敲门啊!天都这么晚了,你总该留我睡一晚吧?”
“自然自然。”黄渭答了一句,然后敲响了门。
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一边喊着来了,一边打开了门。
黄渭看着自己眼前扒着饭,啃着肉,呆滞的看着自己的幼弟,笑了:“四郎,好久不见。”
黄家四郎差点碗筷都掉了,他脸上迅速浮现出喜色,喊了一声:“二哥!”
四郎冲过去,抱住了黄渭,然后继续喊道:“阿爷!阿娘!大兄!大嫂!三哥儿!二哥回来了!”
四郎一嗓子,惊动了黄家所有人,他们丢下碗筷就跑出来了。
黄渭看着这一幕,感动不已,他紧紧的抱了抱四郎,然后又抱了抱自己的三弟和大哥,再向大嫂行礼,最后,他朝自己的爷娘跪下,哽咽道:“阿爷,阿娘,小二回家了!”
“回来好,回来好…”黄渭的阿娘抹着泪,扶起了黄渭,心疼道:“黑了,也壮了,我儿,你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
“不苦,一点都不苦。”黄渭眼中带着泪水,能回家,他真的一点都不苦…
一边,黄渭阿爷也忍不住偷偷抹了抹泪水,几年不见这个二子,他也想呐…
车马行员工看着这一幕,都觉得鼻子有点酸,明天都年关了,自己却还不能回家…也不知道,明天回去能不能赶着晚饭…
一刻钟后,黄渭坐上餐桌,吃了起来,和自己的家人们聊起了家长里短,车马行的员工则是开始了自己的隐身之旅。
这几年,黄渭往家里寄了不下数百银币,因为这些钱,家里的房子翻修了,三郎也已经定亲了,还养了十多头猪,二十几只鸡,补贴家用。
黄渭听到,家里人把这些东西的功劳全部归功于自己的时候,憨厚的笑了笑。
黄渭阿娘为黄渭装了一碗饭,端到黄渭面前,然后说了起来:“这几年啊,自从新圣人登基以后,把国事托付给太子和秦王,我们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就说那个养猪,长安有人专门教我们养,听说,还是秦王的主意,你说,那秦王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呢?话说,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啊?”
“三个月呢!”黄渭笑道:“一时半会不急着走,不过三个月以后就得离开挺久了,帝国正准备修建两条新铁路呢,一条到安东,一条到南诏,我准备去修南诏的,虽然苦了点,但是钱更多,到时候三郎结婚也有钱了,还可以谋个营生。”
三郎听到这话,喜了:“好啊!谢谢二哥!”
四郎连忙说道:“我!我也要娶小娘子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黄渭笑了起来:“不急,到时候,哥哥赚钱给你娶。”
“好!谢谢二哥!”
“去安东。”黄渭阿爷忽然开口了。
家里人把目光看向黄渭阿爷,有些不解,黄渭阿娘问道:“为什呢?南诏不是也挺好的吗?”
黄渭阿爷摇了摇头:“少赚点就少赚点咧,南诏总是比安东苦一些,家里的责任,也不能你一个人担,这几年你送回来的钱,我留了一些,再加上你身上的,应该够娶个小娘子了,我让人帮你说媒,你也是时候成家了,家里一切都好,三郎,四郎他们想要娶娘子,想成家,我和你大兄来想办法,总不能你一个人全办咧。”
“没事…”黄渭听到这话,鼻子有点酸,父亲有时候考虑的是最多的啊…
黄渭阿娘听到这话,也点了点头:“你阿爷说的对,少点钱就少一点吧,三郎也这么大了,你这么大的时候,可就已经是一个铁道工人咧,他也是时候该自己谋个营生了。”
“是啊。”一直沉默的黄家大郎开口了:“我也会想办法的,家里的事情不能让你一个人扛。”
“嗯嗯!”黄渭擦了擦眼睛,努力的扒着饭,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花了,那是泪水吧…
“眼里进沙子咧。”黄渭咧着嘴,笑着说了一句…
第二天,日上三竿,黄渭才醒来。
在家里的感觉,和工地上面,是真的不一样,黄渭觉得,自己是真的不想起床,当然,这其中也有他和家里人聊太晚的缘故。
黄渭一起来,就看到了正在忙前忙后的众人,他准备帮忙,但是其他人都不让他动手,黄渭阿娘还停下手里的事,为黄渭下了一大碗面条子。
黄渭端着面条,蹲着地上,看着众人忙碌,晒着太阳,幸福的笑了。
他在心里暗下决定,他不去安东,去南诏!
危险肯定是有一些危险,辛苦程度也会大很多,但是帝国给的补贴,是真的多!
黄渭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的,平时只要小心一点,肯定没什么危险。
比起赵林,自己家实在是好太多了,所以,黄渭觉得,自己该更加努力才是。
吃过面条,黄渭被他阿爷喊住,说起了娶亲的事情。
三郎对这件事情也极为上心,连猪草都不打,猪都不喂。
大概是因为,黄渭这个二哥没娶妻,他这个老三也不怎么方便吧!
关于娶妻,黄渭并没有什么要求,只是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不丑,肯平时帮衬一下家里就行了,也不需要干太重的活。
这么宽松的条件,自然是很容易找到合适的了,不到一个月,黄渭就成亲了。
倒也没什么爱不爱之类的问题,黄渭这辈子没喜欢过什么人,对于爱情,也就那样吧…
黄渭觉得,自己这个娘子倒也不赖,人长的不错,也吃苦耐劳,他要是去南诏,也可以放心家里。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大唐元年三月,黄渭再次登上火车,和赵林一起,前往修建通往南诏的铁路工地。
如黄渭,赵林这般的人,还有数十万之多,他们奔向南诏,安东,安南等地,为帝国修建铁道,成为帝国战争机器上的一部分,为唐帝国的扩张,提供强有力的后勤保障…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