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縡一见,顿时一惊!
铜铃大眼之中的玩味,手上旋转无常的投枪,以及邢縡身边倒在地上的江湖好手…
无一都在明确地传达一个意思:
邢縡,别动!
我能一投枪杀了你身边的人,自然,也能一投枪,杀了你!
邢縡惊愕过后,顿时勃然大怒。
迈步,横移!
不是躲避,而是跨步走向另外一名手下,他的手上,有更多的长矛!
邢縡就不信了,我还能让你吓唬住吗!?咱就来一个投枪对投枪!
结果…
还没等邢縡走到那名手下的面前呢,耳边顿时恶风不善!
“呼!”
邢縡大惊,以为大眼将领要将威胁变为现实,他纵然自负,能够在投枪对投枪的战斗中不落下风,但是也不敢保证自己被投枪投中能够毫发无损,无奈之下,只得拼命躲避。
“呼…”
投枪从邢縡身边呼啸而过。
邢縡顿时脸色大变,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噗!”
“啊…”
投枪中的!
却不是邢縡,而是邢縡的另外一名手下,他手上还拿着长矛,正准备递给邢縡…
却不料,手中的长矛还没来得及递给邢縡,自己就被牛佐的投枪送上了黄泉路!
邢縡猛然转头,双眼通红,狠狠盯着三十丈之外的牛佐。
牛佐面对邢縡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却丝毫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向旁边一伸手,再次接过淮南匠作营为他特制的投枪,依旧是八斤八两,依旧在他手上轻如草芥,依旧旋转无常,就连投枪旋转的速度,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邢縡猛然间一声大吼!
大眼唐将警告他别动,他不信邪,动了,人家自然将威胁落到了实处,本以为是威胁自家性命,却不想,对面的大眼唐将比自己想想的还要阴毒,竟然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手下!
战场之上,无所不用其极,对面的唐将如何阴毒,邢縡都无所谓,但是眼看着自家兄弟就死在了自己的面前,邢縡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有本事冲我来!”
邢縡一声大吼,甚至比刚才火药弹爆炸的声音还要响亮!
回应他的,只是大唐唐将嘴角的冷笑,和他手中旋转无常的投枪!
邢縡怒了,他感觉到了对方的戏弄!
猛然俯身,就要去捡地上散落的长矛。
“呼!”
投枪又至!
“啪!”
正中地上的长矛,巨大的力量之下,将地面上散落的长矛从正中间刺断!
邢縡的眼神顿时一缩。
如果说刚才的两支投枪,分别射杀了两名江湖好手,那是展现了投枪的强大——全身甲胄的江湖好手,竟然在牛佐的投枪面前毫无抵抗力,只要被击中,必然丧命当场!
那么,现在,一柄投枪,刺断了长矛,展现的,就是,准!
长矛矛杆才有多粗?
三十丈之外,看得清楚吗?
结果,人家牛佐,就是一记投枪,直接将矛杆射断了!
邢縡原本就因为手下的丧命,对金吾卫后阵的大眼唐将高看了一眼,如今看到投枪不仅强而且准,不由得再一次在心中调高了对面唐将的评价。
转头望去。
牛佐依然再一次接枪在手,旋转无常,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出手一般。
一圈…
两圈…
邢縡就看着牛佐在金吾卫的后阵旋转投枪。
第三圈…嘿,这回还带了个花活儿,先上下,后左右,轻轻一抛,离手一尺,随即又稳稳抓住…
邢縡被彻底激怒了!
老子这边丢了两条人命,你他么还玩!?
再也顾不得其他,邢縡甚至不在意牛佐手中旋转的投枪,再次俯身,猛然抓住射断长矛的投枪,它正牢牢钉在地面之上…
你不是不让我接长矛出手吗?
好,老子不接了!省得给手下的兄弟们带去麻烦!
老子就用你的投枪,咱们好好比试一番!
出乎意料,在邢縡俯身拔枪,周身上下全是破绽的时候,牛佐根本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出手!
不但没有出手,还依旧旋转着投枪,眼睁睁地看着邢縡去拔自己刚刚射出去的投枪,嘴角上的冷笑,却更明显了。
随即,化作一声仰天大笑,笑声之中,嘲讽意味溢于言表。
为啥笑?
因为…邢縡,愣是没拔出来!
满腔的憋屈和愤懑,顿时化作冷汗,汗透重衣!
一柄投枪,跨越三十丈的距离,还能剩下多少力量?
砸断长矛,射入地面,以邢縡的力量,愣是不能拔出来,又需要多大的力量?
邢縡明白了,自己和对面大眼唐将的力量,根本没法比!
就这,还想跟人家比试投枪?
力大!
神准!
威力强悍!
这还怎么比!?
邢縡双手紧握投枪,竟然在双方争斗的锋线之上,有了刹那间的失神!
“大哥,快走!”
就在邢縡失神的时候,突然有人一把搂住了他,死命地往后拽!
邢縡这才回神。
抬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不敢再将目光投向牛佐,下意识的躲避之后,才让他彻底从和牛佐无声争斗之中解放了出来,这才有机会看一眼战场之上的整体局势。
这一看,又是一身冷汗。
局势大坏!
原来,在淮南铁骑一轮五十枚火药弹的强力碾压之下,王銲身边的造反队伍早就躺了一地,邢縡又被牛佐用投枪牢牢牵制住,金吾卫借着这个机会重整旗鼓,不但在短时间之内完成了锋线阵型的重新构建,还在金吾卫的将校率领之下,向着王銲一方推进而来。
说实话,在这个时候,如果王銲麾下的造反队伍也能够在短时间内重整阵线的话,还是有顶住金吾卫的可能的。
但是,那终究是妄想而已。
一来,邢縡这个实际上的“前线总指挥”,完全被牛佐用投枪压制住,别说带队重整旗鼓了,就是能不能将造反队伍的人重新在身边聚集起来,都已经难如登天了。
这些人又不傻,跟着王銲造反,是图个吃香的喝辣的,谁还愿意白白送命不成?牛佐一连三次投枪,杀了两人,砸毁一支长矛,这个信号还不够明显吗?
谁敢靠近邢縡,谁就死!
没看见那哥俩死得多惨吗?还穿着盔甲呢,结果,被人家一投枪就扎地上了…别说人了,就是东西离邢縡近点,都危险…长矛都断了…
所以,侥幸逃过了淮南火药弹轰击的人,现在都离邢縡远远的,甚至邢縡一动,他们就躲,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愿意到邢縡身边去重整旗鼓?
二来,跟着王銲造反的这些人里面,除了邢縡手下有限的十几名江湖好手之外,不是王銲家里的部曲随从,就是长安城里面的混子。
王家的部曲、随从倒是还好,至少忠诚方面无虞,他们跟王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二爷您说造反,好,我跟着!
要是平常,也就算了,抄刀子上就是了,关键的是,这不是还有一位“王家大爷”贴着坊墙站着呢吗?
就算对战的是金吾卫,不是大爷身边的护卫、随从之类的,倒不至于谈到下不去手的问题,但是,在金吾卫还没来之前,大爷可是明话说了,不支持二爷造反,这让咱怎么办啊?
动手,大爷不乐意!
不动手,二爷能干吗!?
得了吧,比划两下算了,等你们兄弟俩争论出来个结果,我们这些部曲,肯定听话!
事实上,王銲身边的护卫、随从,从一见到王鉷开始,就全怂了,就算是刚才和金吾卫战斗局势占优的时候,他们也都是呼喊多、动手少,全都在虚应故事。
现在,局势大坏,眼看着金吾卫就要反攻了,他们这群护卫、随从,谁都想不起来顶住金吾卫的进攻!
为啥?
保护二爷要紧!
至于那些长安城里面的混子,更是不堪!
都混成“混子”了,能对王銲有多忠诚?平日里帮着出出损主意,帮着王銲欺男霸女打打下手,就图个吃喝,多少能挣点,也就罢了,谁还能把命送给王銲不成?跟着造反,不就是有枣没枣打三竿子嘛,成了,咱也是开国功臣了,要是不成…再见吧您嘞!您的大恩大德,咱下辈子一定回报!
刚才造反队伍跟金吾卫打得有声有色的时候,尤其是邢縡率领麾下十多名江湖好手在锋线之上往来拼杀的时候,这些混子还能大声叫好呢,结果等金吾卫上了墙,一支羽箭,就能让所有混子闭嘴!
等到淮南火药弹一轮攻击之后,这群混子都吓傻了!
他们在长安城里面成天瞎混,欺负欺负老实人还行,就算有所谓能够好狠斗勇之辈,也就是手上见过点血,有没有人命官司在身都得两说,什么时候看见好几十口子同时倒地的“盛况”!?
那里可都是跟他们一样的混子,昨天晚上说不定还一起和花酒呢,结果,现在,满脸的伤口,一只眼睛都瞎了,正躺在地上不停翻滚,眼看着七尺高的汉子都疼出来眼泪了!
这要是他们自己呢?
情况能比他好到哪里去!?
到了这个时候,这些长安城中的混子,这次意识到,造反,是要死人的!而且,指不定死的是谁!
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他么的自己!
卧槽,不行,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事实上,在淮南火药弹显现威力之后,金吾卫还没来及重整旗鼓,邢縡还存着跟牛佐一较高下心思的时候,这些长安城的混子,就有脚底板抹油的了…
王二爷,咱,再会!
邢老大,顶住!为兄弟再争取点时间,日后兄弟肯定在家里给你供个牌位,四时八节,香火不断,你一定要顶住啊!
有了一个跑的,就有第二个…
还有那种眼尖的,本来就没想到要跑,转头一看,我去,人都要跑没影儿了,那我还在这儿等啥呢?我也跑吧…
这么一来,等金吾卫重整旗鼓,再次向前的时候,王銲身边的造反队伍,都不知道跑了多少人了!
到了最后,只剩下了邢縡麾下的那些江湖好手顶在了前面!
但是,于事无补!
这些所谓的好手都是混江湖的高手,平日里战斗,要不是单对单面对面,要不就干脆是偷袭出手,什么时候对阵过金吾卫这种职业军人的完整阵型?
刚才看似威风,那是因为他们身着铠甲,在防御力上,远远超出了那些身着布衣的混子,所以表现得比较强大而已。
再者,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邢縡,能够作为尖兵,带着他们这群人在锋线上往来拼杀。
现在,邢縡被牛佐看得死死的,那群长安城的混子又全退了下去,只剩下他们十来个人,如何能够对战金吾卫的完整阵型?
“大哥,撤吧,真顶不住了!”
江湖好手死命搂着邢縡,一个劲地向后退。
邢縡回神之后,也看清楚了场上的局势,即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大势已去!
现在如果还要强行顶在前面,那就是找死了!
所以,邢縡被手下的江湖好手拉着,半推半就地退了回来。
“邢縡,怎么办!?”
能如此直呼邢縡姓名的,唯有王銲。
如今这位王家二爷,再也没有刚才跟他哥王鉷对着干的劲头了,脸色苍白,满脸冷汗,一见邢縡从锋线上退了下来,也顾不得别的,上去一把就抓住了邢縡的手臂,仿佛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邢縡甚至能够从手臂之上,透过鱼鳞臂甲,感觉到王銲双手的颤动,不经意之中,邢縡双眼之中闪过一丝厌恶和鄙夷。
王銲却根本没有留意,见邢縡不说话,顿时急了。
“快想办法啊!
邢縡,这可是你让我造反的!
当初那个老道就是你找来的,说什么九五之气,必定是你在背后指使!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也许是真被逼到了生死关头,也可能是王銲真的怕了,平日里根本不会说出口的话,竟然一刻不停。
“还有!从长安武库中偷运武备,也是你…”
“够了!闭嘴!”
邢縡顿时勃然变色,一声暴喝,粗暴地打断了王銲的喋喋不休。
王銲被吓了一跳,他认识邢縡这么多年以来,邢縡从来都没有这么粗暴地给他说过话,抬眼一瞧,邢縡双眼通红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双眼之中竟然有一种杀气,生生吓得他不敢再说什么了。
邢縡狠狠地盯了他半晌,随即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即努力缓和了语气,缓缓说道:
“二爷,如今说这些没用了吧?为今之计,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办才是…”
“对对对,现在怎么办啊?”王銲赶紧追问。
“为今之计,咱们先撤吧…”
邢縡想了想,这才说道:
“回府!以王家府邸为城池,和金吾卫周旋到底!”
王銲一听,顿时差点哭出来。
“这个…不行吧?府邸不过是一座豪宅,哪里挡得住金吾卫?”
“那你说怎么办?”邢縡反问。
王銲却无言以对,到了最后,不由得狠狠一跺脚。
“回去!这个时候,什么办法都比没办法好!”
两人商量好之后,刚刚要收拢队伍动身…
却不料…
在身后的小路上,却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