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虽然阵仗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实际上只是这机器太大了而已。”
阿比盖尔站在洛伦佐的身前,把这椅子上的各个机械扣紧。
她说的没错,这机械太大了,线缆与钢铁宛如树木的根茎,沿着洛伦佐脚下的椅子扩散,而随着洛伦佐坐上这把椅子,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金属的微颤,仿佛有什么怪物在这地底之下行动,但其实那是管道内汹涌行进的蒸汽。
作为净除机关的重要科研机构,黑山医院的科研区与机械院地下的永动之泵一样,由熔炉之柱直接供能,庞大的能量在机械间穿行,而随着对于漆锑的开发,这种力量在愈发强大。
洛伦佐抬起头看着四周,头顶是刺目的灯光,令洛伦佐难以直视,而四周则是牢笼般的结构,洛伦佐正处于牢笼的中央。
来时的路上亚瑟为他大致解释了这里,他们将其称之为鸟笼,刚进来时洛伦佐还没有发觉这个词汇的含义,但现在看来他有些理解了。
自己就像一只精致的小鸟,被关进了这金属的囚笼之中,由于头顶那刺目的光芒,洛伦佐看不清牢笼之外的人,但他很清晰地感受到,有数双目光正紧盯着自己。
“这机器是用来干什么的?”洛伦佐问。
“解析大脑…其实说起来比较复杂且矛盾,不过我现在倒还有点时间为你解释。”
阿比盖尔说着的同时有哗啦啦的响声传来,医护人员推着小车来到台阶下,紧接着取出一些药剂袋与针管,将其熟练地挂在洛伦佐一旁的铁架上,随后将针头刺入洛伦佐的手臂中。
“这是应急措施,毕竟目前来讲这个技术还不成熟,期间可能发生一些意外,而你又是猎魔人,和正常人不同…所以如果真出什么事了,这些药剂会紧急注入你的体内,我不清楚你的秘血能做到什么程度,但至少有这东西也算是一个保障。”
伴随着几声清脆的声响,洛伦佐被完全束缚在了这椅子上,钢铁几乎将他完全包裹,这像是王座,又像囚笼。
“这给我的感觉就像电刑椅。”
“差不多,最大的区别是,电刑椅的输出电量会杀死你…大概吧,不过这个不会,你最多会感受到疼痛,还有一些幻觉。”
阿比盖尔挥挥手,示意那些人把断开的电缆接上。
“这东西解释起来比较费劲,净除机关一直是以理性的角度看待世界,而我这科研机构更是如此,但因为理性,近些年我和梅林多多少少有些分歧。”
阿比盖尔突然伸出手按在了洛伦佐的头上,因为被束缚住,洛伦佐难以反抗。
“就比如人脑,从理性的角度来讲,人类并没有意志灵魂可言,我们的所有行动都只是头骨下那堆粘稠的烂肉所指示的,而妖魔的侵蚀也可以理解成…某种辐射?还是什么别的,反正这个东西目前对于我们而言还是未知,所以随便怎么称呼吧。
在受到侵蚀后,人脑会首先开始‘病变’,异化成妖魔,并将这种侵蚀传递下去,这就像某种…疫病。”
洛伦佐微微皱眉,在雪尔曼斯的笔记里,那个老人也有着相似的观点,但迷雾后的真相,现在谁也不清楚。
“梅林毕竟是一位炼金术师,虽然他也主张着理性,但这过往的身份有时总会束缚到他,他觉得人…或许是有灵魂的,而侵蚀便是对于我们灵魂的一种腐化。
不过这些理论你应该多少知晓一些吧,其实都只是无用的废话而已,不过这个倒涉及到这个机器的本身。”
阿比盖尔严肃了起来。
“我们在以不可控的方式,去探索未知,而得到的往往也是超越我们当前认知的未知。”
轻轻地抚摸着那钢铁的表面,曾经其上布满鲜血,而坐在椅子上的人有的畸变成了怪物的模样,有的则成功接收了力量,成为了游骑兵。
这不禁让阿比盖尔想起了那些炼金仪式,被神秘所笼罩的仪式与此刻的实验又是如此的相似,鸟笼便是这仪式的祭坛,洛伦佐则是那将被奉献的祭品。
“这台机器是我们目前对于侵蚀最精准的检测机器,无论那所谓的伪圣杯是一种奇异的疫病,还是说如梅林推测的那样,是某种神秘的灵体,不管它是以何种形式存在,但只要它是存在的,便一定会对你的大脑造成一定的影响。”
“就像风,我们看不见它,但能听到它,感受到它…”洛伦佐说。
“差不多,所以实验的第一步便是检测你的大脑是否有明显的异常,如果有的话,那个异常究竟是不是伪圣杯。”
做完了所有的准备,阿比盖尔走下了高台,在她离开场地后,梅林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
“现在感觉如何,洛伦佐。”
“还凑合。”
“那就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也不清楚,毕竟这个东西已经很久没有启用了。”梅林说。
“所以…这可能会有些痛。”
梅林说着拉下了拉杆,没有任何征兆,一瞬间庞大的电流流经了整个鸟笼,绚烂的火花在钢铁结构上一阵飞溅,洛伦佐只感到些许酥麻的感觉,可随即便仿佛有重拳砸在自己的头颅之上,似乎有无形的行刑人在折磨着自己,试图撬开自己的脑壳,看看那团烂肉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瞬息的痛苦令洛伦佐有些失神,头顶的灯光一阵明灭,明灭之中五彩斑斓的世界开始失去颜色,到最后洛伦佐的眼中只剩下灰暗的黑白,可这黑白也在不断的逝去,如同有黑暗逐渐将他吞没了一般。
“洛伦佐你的左手扶手的侧面有一个小按钮,我需要你每隔五秒钟按动一次,向我证明你保持清醒。”
恍惚间梅林的声音再次响起,忍受着那剧痛洛伦佐很快便找到了那个按钮,他很想破口大骂,但此刻这剧烈的折磨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意志,根本没有力气大声嘶吼,洛伦佐只能低垂着头,默念着读秒,保持清醒的同时按动按钮。
在这椅子的上方,随着洛伦佐的按动,一个可笑的指示灯亮起又熄灭。
高频的噪音回荡在鸟笼之间,钢板开始滑落,露出其后那轰鸣运转的差分机,齿轮相互咬合带动着机械,风扇声轰隆隆地响起,将那燥热的空气抽干,电流在期间穿行,最后将那源自洛伦佐身上的复杂信号转换成图表从打印机中吐出。
在技术的限制下,这一切显得是如此荒谬,臃肿可笑的机器,但又充满人类那可怕的意志。
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纸张从机器里吐出,其上的油墨还带着温热的触感,目前技术的限制下人类做不到数据的实时显示,那么就每隔五秒打印一次数据,纸张上的数据飞速变换,紧接着被蓝翡翠收集在一起。
所有人都忙了起来,可能是太久没有使用的原因,鸟笼的角落里还起了火。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鸟笼之中的盖革计数器转为红色,紧接着发出了尖锐的哀鸣,它的声音惊扰了平静,紧接着更多的盖革计数器转为红色,发出呜咽的嚎叫。
“是洛伦佐吗!”
亚瑟急忙问道,梅林则皱紧眉头有些不明白。
“不…洛伦佐还保持着清醒。”
那可笑的灯光还在不断地闪动着,洛伦佐仍保持着清醒,克制着那嗜血的本性。
“那这是怎么回事?”阿比盖尔问,“侵蚀源来自于哪?”
回答她的是沉重的轰鸣,紧接着整个鸟笼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紧急照明亮起,混乱中高文的声音从广播中响起。
“这里是骑士长高文,我们正驻守在重症区外围,目前侦查到大量妖魔正从轻症区向这里靠近…”
他的话语声被剧烈的枪鸣覆盖,地表之上无尽的暴雨落下,愈发浓重的乌云遮蔽住了所有的光,妖魔的哀嚎声与那呼啸的风声重叠在了一起,黑暗里不断亮起的枪火照亮了那一具又一具狰狞的甲胄。
“黑山医院外围防御正常,敌人疑似从黑山医院内部出现!”
珀西瓦尔的声音响起,原罪甲胄们正朝着战斗爆发的区域前进,一直嘻嘻哈哈的她,这一次难得的严肃了起来,借着面甲的缝隙目光看向那铁幕之下的枪火。
数不清的妖魔从雨幕之后袭来,它们张牙舞爪为这冷彻的雨幕添加血意,沉闷的雷声在乌云后翻滚着,惨白的光贯穿肆虐,仿佛一群失控的野兽。
“新教团吗?”
阿比盖尔向着亚瑟问道,净除机关一直提防着新教团潜在的袭击,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次袭击的规模会如此之大。
亚瑟阴沉着脸,缓缓说道。
“不太对,新教团可没有操控妖魔的能力…不…劳伦斯。”
他一把抓起通讯器,焦急地问道。
“高文检查那些妖魔的尸体,报告所有的特征。”
已经分不清是电流声还是风声了,高文咬着牙前进,这恶劣的天气极大程度地影响了原罪甲胄的视野,而那些地面士兵们,他们穿着沉重的装备,把建筑武装成了堡垒。
士兵们无法出来协助高文,在甲胄的保护下,他能抵挡这令人窒息的暴雨,而士兵们不行,在这种环境下与妖魔作战就是送死。
挥起沉重的剑刃将一头从水汽后跃出的妖魔贯穿,高文拖着那还在挣扎的半截妖魔向后撤退。
现代的火力此将这片区域封锁,而在外围的珀西瓦尔也正在赶来,来清剿这些妖魔。
“特征…等等,妖魔的身上穿着黑山医院的病服?”
高文将还在挣扎妖魔举了起来,借着雷霆的光芒,他看清了妖魔身上那残破的病服。
“果然是这样吗…”
亚瑟缓缓放下了通讯器,目前能做到人造妖魔的,也只有拥有《启示录》的那些家伙了,加上之前洛伦佐追击劣质秘血事件,亚瑟只感到一片早已准备好的阴云袭来。
梅林也听到了那些,他问。
“劳伦斯的残党?”
“没错,但是他怎么知道现在发生的这一切,还是说…我们内部有他们的人?”
亚瑟看向梅林,平淡的语气下透露着杀意。
这一切都显得太诡异了,如果说这是新教团所做的,亚瑟反而不会惊讶,但此刻造成这一切的似乎是劳伦斯的残党们,亚瑟以为劳伦斯死后,便是对其的重创了,但现在看来劳伦斯身后的力量远不止如此。
不过目前没时间去解决那些,亚瑟下达指令。
“高文,守住防线,杀光所有的妖魔。珀西瓦尔你带队直接抵达科研区上方,保护这里。”
“可是妖魔…”
“这是命令,妖魔们交给高文,你来保护科研区!”亚瑟吼道。
“亚瑟,珀西瓦尔在妖魔潮的后方,她和高文夹击能直接剿灭妖魔。”阿比盖尔有些不理解亚瑟的指令。
“那么谁来对抗猎魔人呢?”亚瑟红着眼问道。
“什么…猎魔人?”
“新教团。”
亚瑟从衣下拿起填满子弹的枪械,目光严峻。
“新教团不会轻易放弃洛伦佐,在失去《启示录》后,他们绝对不能再放弃伪圣杯,可是这里是旧敦灵,他们无法与我们正面对抗,但现在不同了。
这是一次阳谋,一次合作,虽然不清楚劳伦斯的残党出于什么目的进攻,但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新教团会放过这次机会吗?”
阿比盖尔呆滞住了,作为一个學者,她对于这些阴谋诡计了解甚少。
“新教团一直在犹豫,可现在机会来了,他不仅能夺回伪圣杯,甚至说…”
亚瑟说到这里也意识到了那可怕的事实,他的目光从阿比盖尔的身上挪移到了一旁的梅林身上,话语有些颤抖。
“甚至说将净除机关的精锐全部斩首在这里。”
所有筹备已久的伏笔在各个巧合之下,于这里彻底爆发。
安东尼抬起头看了看咆哮翻滚的云层,缓缓地松开了手,任由那张用秘血书写的信纸随风飘散,直到被暴雨狂风彻底撕碎。
“所以究竟是谁寄出了这封信?”
萨穆尔裹紧雨衣大声地对安东尼喊道。
“我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撒谎。”
焰火在雨幕的尽头燃起,妖魔的嘶吼化作狂风暴雨宛如末日的情景。
“我们准备进攻?这是一次自杀行动,即使成功杀死亚瑟等人,也会引起福音教会与英尔维格的开战。”萨穆尔说。
“我知道,所以我们只需要观望即可,剩下的就交给莫里亚蒂。”安东尼面无表情地说。
“如果他失败了呢?”
“失败了与我们何干?”安东尼反问道,将那时对亚瑟还有洛伦佐的话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新教团没有名为詹姆斯·莫里亚蒂的猎魔人,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萨穆尔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他看着自己身侧的安东尼突然觉得他是如此的陌生,而又仿佛终于正式认识了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