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预兆,轰鸣的枪声响起,细长的金属破空而至。
邵良业根本没能意识到危机的到来,当他察觉到这一切时,他身旁的洛伦佐已被命中、贯穿,巨力推动着他撞向了身后的废墟,只剩下了一地的烟尘。
“霍…霍尔莫斯。”
邵良业的话语断断续续,眼瞳微微呆滞,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不等他多做思考。
空气中还飘荡着怪异的气味,其中混合着鲜血与硝烟,视野还残留着洛伦佐被贯穿击飞的画面…
镇暴者扣动扳机,但那是最后一枚子弹了,它更换着弹药,沉重的金属接连跌落,零星的枪击击打在了坚固的甲胄上,溅起火花。
伊芙朝着镇暴者开火,但甲胄太过坚固了,她高声喊道。
“它被侵蚀了!镇暴者被侵蚀了!”
从高处她能清晰地观察到这些,伊芙惊恐地发现,甲胄的缝隙间,正有着大量的妖魔血肉在增值,并且这些血肉还在急速扩散,有些已经覆盖在了甲胄表面上。
紧接着有另一个枪口指向了伊芙,她当即射出钩索枪,朝着下方荡去,就在下一秒,冰冷的金属划落,将她刚刚所处的位置彻底击碎。
“该死!仇敌就在附近!他在侵蚀甲胄!”
红隼没时间去关注洛伦佐的情况,他躲在掩体下,随着镇暴者被侵蚀,开始射击,这些防御脆弱不堪,被轻易地贯穿。
赌场内有些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异变的发生,钢铁横过,将他们拦腰破碎,血肉横飞间,腥臭的血雾缓缓升起。
罗杰在试探净除机关反应的极限,如果他们能完美地解决这一切,那么他便会预谋着下一次袭击,如果失败,这将会是罗杰的发起的总攻。
越来越多的镇暴者被罗杰侵蚀、控制,甲胄内置着弗洛伦德药剂注射,按理来讲,是可以暂时抵御侵蚀的侵害,但这些金属没有镀有圣银,这无法隔绝罗杰的间隙入侵,给了他可趁之机。
最先靠近这里的三具镇暴者完全异化,其中的驾驶者在甲胄的包裹下,化身为血肉的妖魔,猩红不断地膨胀,令甲胄微微鼓起,就像臃肿的、遍布金属的肉块。
镇暴者对赌场进行着火力压制,不断奏鸣的枪声压得所有人抬不起头,站在高处的卲良溪也和伊芙一样,纷纷逃离,躲入了掩体之中。
“这就是和妖魔作战的困难之处,说不定下一秒自己人,就会变成了敌人。”
红隼半靠在碎石下,对着躲在对面的邵良业喊道。
他很讨厌对自己人动手的这种感觉,更讨厌的是,他好像还打不过自己人。
“你们有什么办法吗?佚名们。”
红隼期待着这些异乡人。
“有,但可能没什么用,罗杰就在附近,一旦他选择正面开战,我们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邵良业有些悲观。
他们都是一群可悲的小老鼠,被罗杰这只狰狞的大猫玩耍着,几人的死活全被掌握在罗杰的手中,只看他什么时候玩腻了。
“甚至说,在座的各位,可能已经死了。”
“死了?”
“对,死了,红隼,说不定你现在已经被罗杰入侵了,只是你太弱小了,弱小到完全没有意识到敌人的到来,当然,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邵良业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绝对不会是佚名。”
“为什么呢?”红隼搞不懂这些九夏人在自信着什么。
“他会后悔入侵我的。”
邵良业没有解释太多,他目光凶狠地看向外界,“霍尔莫斯先生已经死了,我们得解决这些。”
不等红隼说什么,他直接翻过掩体冲了出去。
“邵良业!”
红隼大吼着,但显然没能拦住他。
看着远去的背影,红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显得很困惑。
“霍尔莫斯…死了?”
三具镇暴者已经将这附近包围,两具镇暴者守在街道处,一具镇暴者朝着赌场深入,在它们的身后还跟着数不清的妖魔。
邵良业很清楚,在支援没有到来前,这里是最后的阵地了,一旦被入侵,他们生还的希望会变得更加渺茫。
他的身影迅速,虽不像猎魔人那样经过肉体的强化,但在多年的训练下,邵良业也算是抵达了人体的极限。
邵良业步伐飞快,每一枪都精准地命中了妖魔,未能将它们杀死,但却有效地将其无力化,可更多有更多的枪声紧随着他,将那些无力化的妖魔处决。
卲良溪出现在了赌场中,她神出鬼没,居然绕过了妖魔们,返回了这里,继续协助着卲良业。
不等欣喜什么,高大的阴影遮住了邵良业。
镇暴者抬起架设在背部武器架上的巨刃,如同处刑的铡刀,锋利的刀刃仿佛镜面一般倒映着邵良业的脸庞。
一击碎石。
烟尘四溅间,邵良业避过了斩击,他的心跳急速,朝着镇暴者的一侧跑去。
紧接着他踩起一旁的凸起,直接朝着镇暴者跃起,折刀凌冽地刺出,凶狠地插进了甲胄的缝隙,被血肉牢牢地缠住。
猩红的血肉如同蠕动的蛆虫,沿着刀刃便要攀附上来,邵良业用力地撕扯,将大片血肉撕开,也将甲胄的缝隙打开,露出其下的机械。
失去支点,他向着后方跌落,却在跌落的最后,朝着缝隙开火。
那是一枚雕刻满花纹的子弹,如果不仔细观察,你很难发现它与其它子弹的不同,它急速旋转着,然后落入黑暗。
妖魔血肉轰然炸裂,鲜血沸腾流淌,镇暴者的身体开始摇晃,它似乎难以保持平衡,跌跌撞撞地倒在一边,最后只能用双手在地面上粗暴地爬行。
逆模因子弹透过了层层防御,命中了镇暴者的内部,这一次逆模因起效了,它限制了镇暴者的平衡。
可不等邵良业继续尝试什么,另一个阴影遮住了他。
另一具高举巨刃的镇暴者。
邵良业之前了解过净除机关的甲胄技术,作为三代甲胄,镇暴者的灵活性很差,或许这可以压制住敌人。
尖啸的风声将邵良业的思绪撕扯成了碎片。
他本能地翻滚,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随后他身后的墙壁轰然崩塌,碎石砸在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伤口。
艰难地抬起头,狰狞的身影近在眼前。
按理说笨重的镇暴者是做不出这样的动作的,可现在它浑身上下都遍布着妖魔血肉,强劲的肌肉拖拽着钢铁,轻易地做出设计之初,它做不到的动作。
邵良业深呼吸,他突然感到了一阵无力感。
说到底,佚名只是一群普通的凡人,唯一有些特殊的,也只是他们身上携带着复杂的逆模因而已。
巨刃再度抬起,邵良业的心弦紧绷着。
死亡将至,邵良业并不害怕。
他一直很好奇自己的“扳机”会是什么,有人说在生死存亡之际,佚名们的作为触媒的扳机才会被启动,从而唤醒一些记忆,以及一些尚不得知的东西。
邵良业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些,他很想知道自己会触发什么呢?
半融化的金属长矛横跨了战场,仿佛注定贯穿一般,它命中了高举巨刃的镇暴者,极度的高温与钢铁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它的装甲,短暂的停歇后,突入甲胄内部的长矛爆发出了炽热的白焰。
似乎甲胄内正有烈阳升腾,焰火穿透缝隙,发出了哀嚎般的声响,熊熊火光吞食了内部的血肉,转眼间便将镇暴者烧成了一具焦黑的空壳。
烈火烤得脸庞有些疼痛,邵良业转过身,看到了燃烧的身影。
炽热的白焰沿着黑甲的缝隙溢出,洛伦佐压住失去平衡的镇暴者,伸出手。
钢铁也难以抵御这高温,随着手掌的落下,坚固的金属开始熔化,血肉试着挣扎,却在顷刻间被蒸发,洛伦佐贯穿了镇暴者的胸口,它停止了挣扎,变成了众多尸骸的一员。
“你是在等死吗?”
洛伦佐好奇道。
看着熊熊燃烧的洛伦佐,再想起之前自己以为他死了,邵良业有些懵。
“没…我在等扳机被触发…所以你没有死吗?”
“猎魔人可比你想象的要耐打多了。”
身上的焰火衰落熄灭,洛伦佐带着难忍的余温走过邵良业的身旁。
邵良业看着地面,随着洛伦佐的走过,地面上都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焦黑的脚印,这样的脚印迈过了镇暴者的尸体,与满地的尘埃。
远远看去,洛伦佐倒下的废墟上还燃烧着微弱的火光,遍地都是焦黑的尸骸。
邵良业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他觉得自己对于西方世界又有了新的了解,更多的哀嚎声响起。
还有一具镇暴者在行动,它撞碎了墙壁,步入赌场之中。
大概谁也没想到镇暴者会以这种方式登场,让人不禁怀疑它究竟是化为失控的怪物,还是有另一个灵魂在驱使着它。
“趴下!”
红隼大吼着。
密集的弹幕划过头顶,在听到红隼的叫喊声时,大家便做出了动作,只有罗德这个倒霉的文官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虽然是净除机关的一员,可他从未参与过什么正面战斗,说些别人不太信的话,这还是罗德第一次和活生生的妖魔,近距离接触。
要死了。
罗德的内心只剩下了这样的想法,本以为自己会产生什么死前的回忆,结果脑海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然后罗德倒下了。
这并不是被金属射杀,而是有人踹倒了罗德。
视线变得混乱,他看到了卲良溪,她一路冲了过来,在最后一记滑铲踹翻了罗德。
“正中靶心!”
剧痛间,罗德听见女孩欢快的喊声。
随即密集的弹幕扫过,一些没来得及躲避的客人被撕扯成了血肉的碎片,连带着赌桌之类的东西全部粉碎。
“这可都是伯劳的心血啊!”
轰鸣的枪响间,红隼说着烂话,也不知道伯劳回来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叮叮当当的金属声响起,歪扭变形的弹丸落地,有高温袭过。
烟尘间大家看到了那个嶙峋的身影,洛伦佐顶着密集的弹雨向前迈步。
炽热的白焰熔化着金属,致密的铁甲则进行着进一步的保护,镇暴者的枪击对于洛伦佐影响不大,洛伦佐的步伐开始加快,然后冲刺到了镇暴者的身前。
眼瞳里卷动着焰火,明明敌人就在身前,可洛伦佐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四周。
罗杰·科鲁兹,你究竟在哪呢?
你为什么不出手呢?你到底在等什么?
还是说你在惧怕什么?
终焉回响?还是说艾德伦·利维恩。
洛伦佐不清楚罗杰的目的,也不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惊慌又很好奇。
威胁较大的三具镇暴者已被清理,下城区内还时不时地响起枪声,其余镇暴者没有被侵蚀的迹象,看样子再有不久,这次失控便将得以解决。
然后在某个瞬间,洛伦佐看到了。
那是躲在人群中的一个家伙,这些人都是赌场的客人,有幸在这接连的动乱下存活,他们紧紧地缩在一起,眼中尽是恐惧。
可那个家伙的眼里没有恐惧,他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洛伦佐。
微凉的寒意划过,此时洛伦佐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从未真正地见过罗杰·科鲁兹,他究竟是什么模样,洛伦佐并不清楚,即使在守秘者的记忆里,那些面容也因岁月而模糊,更不要说又过了如此漫长的时间。
“罗杰…科鲁兹。”
洛伦佐呢喃着。
下一瞬间狂暴的侵蚀以洛伦佐为原点爆发,秘血在瞬息间升腾,突破临界。
面对罗杰,洛伦佐的机会只有一瞬间,一旦错过这个起手的瞬间,他没有任何机会能伤到罗杰。
罗杰冷漠的脸庞上露出笑容,随即强烈的波动从地下释放,洛伦佐的耳边响起尖锐的蜂鸣,眼瞳之内的光景变成绚烂的无序。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崩塌。
洛伦佐听到复杂凄惨的声响,它们一同回荡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