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克里举起猎枪,将其对准了那衣柜后密室的大门,里面传来呜咽地低吼,仿佛囚禁着什么怪物,它用力地撞击着牢笼,于是整个衣柜也随之摇晃,似乎下一秒那怪物便能重获自由。
咽了咽口水,赫尔克里紧张极了,而那只名为波洛的毛丝鼠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是满地的乱跑,还以为赫尔克里在和它玩什么游戏。
赫尔克里是个警惕的人,自从那海难之后,他获得了这诡异的力量,那超人的才智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所以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深居于幕后之中,大家都知晓那虚无缥缈的鼠王,但没有人看到那提线的赫尔克里。
他很强大,但却不是肉体上的强大,赫尔克里也在犹豫要不要现在趁着密道逃跑,但把这个状态的洛伦佐留在这里,他还有些不放心。
可突然那阵阵的撞击声消失了,一切都寂静了下来。
鬼魅的歌声在这片无人敢触动的寂静里响起,从那门后,声音略显沙哑,他按照记忆里那模糊的旋律浅唱着,似乎是隔了很久再次唱起,他有些生疏,轻声诉说着那古老的曲调。
赫尔克里此刻可没有心情去听那些,他死死的抓住猎枪,紧接着古老的歌声里,门后再度传来剧烈地抖动,门被推开了,连带着那沉重的衣柜也被缓缓挪移,露出其下黑暗的缝隙。
曾是警官的身份令赫尔克里在这极度的紧张里保持着冷静,他紧盯着那黑暗的缝隙,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走出来的是个怪物,那么他就会扣动扳机,如果是走出来的是洛伦佐,那么他也会狠狠地踹他一脚,问他在发什么疯。
可最后走出来的人出乎他的意料,那是个失魂落魄的家伙,他哼着奇怪的歌,上身布满血淋淋的划痕,手上也是一片猩红,他看了看赫尔克里,随后靠着门框缓缓坐下。
这诡异的情景持续了很久,直到洛伦佐终于哼完了那首回忆深处的小调。
“抱歉,吓到你了。”洛伦佐说。
赫尔克里倒没有在意这些,慢慢地松开手中的猎枪,他能感到洛伦佐此刻的不同。
“发生了什么?”
赫尔克里在浏览记忆宫殿时可没有像洛伦佐这样,即使是那些最为残酷黑暗的记忆,回顾起来,也只是有些伤感而已,远远不及疯狂的模样。
“我…我的记忆有问题。”
洛伦佐突然意识到了门题的所在,但那更深入的他没有对赫尔克里说。
过往的回忆逐渐清晰了起来,一段自己完全不熟悉的记忆出现了。
按照洛伦佐的回忆,他和047一起成为了梅丹佐猎魔人,一直没有分开过,而刚刚的记忆里,他看到那个老人,那个名为洛伦佐·美第奇的老人。
他们有着相同的名字…等等…
洛伦佐突然瞪大了眼睛,血丝布满了眼白,他缓缓地颤抖了起来,与之前的疯狂不同,赫尔克里能嗅到,那弥漫在空气里的恐惧,源自于洛伦佐的恐惧。
赫尔克里的心突然冷了下来,会是什么东西能令洛伦佐恐惧呢?如此的深刻,如此的压抑。
“该死!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洛伦佐抱着头颅,可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无法在脑海里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他面容狰狞,令赫尔克里不由得再度握紧了猎枪。
“不…我是谁?赫尔克里。”
洛伦佐猛地抬头,发问道。
“洛伦佐…洛伦佐·霍尔默斯。”
赫尔克里颤颤悠悠地回答着。
“对…洛伦佐·霍尔默斯,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个愿望…”
他反复地低语着,机械式地重复着,当洛伦佐再度抬起头颅时,突然间赫尔克里心中的恐惧都消失了。
赫尔克里感不到恐惧了,他看着洛伦佐那张悲伤至极的脸,只能感受到同样的悲伤,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洛伦佐不断地说着。
“我怎么会忘了呢?我记不起来了…
赫尔克里,那是一个愿望,但我记不清我许了什么。”
洛伦佐·美第奇,那个出现在自己记忆里的老人。
他们有着同样的名字,洛伦佐相信两者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关联,可洛伦佐回想起自己为何要取名“洛伦佐·霍尔默斯”时,他想不起来,他惊恐地发现他想不起来这些。
除了印象里的几次护卫行动,洛伦佐与那位老人之间便再没有更多的联系。
那个洛伦佐坚持已久的愿望,在黯淡的星空中都释放穹光的启明星,直到如今洛伦佐才猛地发现它也是虚幻的,那个愿望洛伦佐记不得了,他不知道是何时将其遗忘的,又或者说,它从未存在过,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
“不对…这不对。”
洛伦佐不想就这样屈服,他快速地回顾着自己所能利用的所有线索。
记忆重构又崩塌,紧接着再次架构起来,随意的拼凑成畸形的模样。
洛伦佐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漏洞,那些自己为存在的过去,仔细思考起来,全部是一片空白,圣临之夜的那一夜,自己的愿望,都是一片空白。
那些违反逻辑相互冲突的记忆,就像有人拿着手术刀精心为洛伦佐修剪过一样,将那些可疑未知的部分全部剔除,于是这个新生的洛伦佐像个傻子一样活在虚妄的记忆里。
可紧接着洛伦佐又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沙哑,似乎笑的太用力,忍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赫尔克里已经难以描述自己的情绪了,他感觉自己现在被和一个精神病关在了一起,根本难以揣摩他的心智,下一秒悲伤的洛伦佐,突然又癫狂的笑了起来,就算他没疯,赫尔克里感觉自己也要被逼疯了。
“我找到了,赫尔克里!我找到线索了!”
洛伦佐突然扑了过来,染血的双手用力地抓起赫尔克里的衣领,欣喜又悲伤。
“对…一定是这样的。”
洛伦佐刚刚的一瞬间想了很多,可就像冥冥之中的暗示一般,他突然想起了霍纳,那个在间隙里被他杀死的家伙,洛伦佐在杀死他后获得了些许关于他的记忆,紧接着他想到了另一个人…梅丹佐,又或者说047。
那个活在自己间隙里的孤魂野鬼。
洛伦佐至今已经难以判断间隙里的047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自己分裂的另一个人格,但他此刻有个诡异的猜想。
他想要证实那个猜想。
“什么线索。”
赫尔克里问。
“你说,一个人的记忆里会出现另一个人的记忆吗?”
洛伦佐突然问道。
赫尔克里紧张了起来,洛伦佐则继续思考着。
根据洛伦佐自以为的过去,他的植入秘血是和其余猎魔人一起进行的,而那时那个所谓的美第奇枢机卿已经隐居了起来,很久都没有出现在世人眼中,那么他又怎么可能出现在植入秘血的仪式之中呢?
还是说那个老人自己秘密进行了一次植入秘血,那个植入者的记忆被缝合进了自己的记忆里,那么,那个被植入者又是谁?
,还是说两者都不是。
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位,洛伦佐已经难以分辨这究竟是自己的记忆还是047的记忆了,不过他此刻终于有了些许调查的方向。
他又诡异地笑了起来,赫尔克里已经习惯了这些,这次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赫尔克里,记忆宫殿并不是完全的抽象无序,它还是基于我们一定的现实,对吧?”
赫尔克里不清楚洛伦佐怎么又把话题扯到了这上。
“比如说?”他问。
“就比如那宫殿是我们熟知的地方,就比如打开一份记忆,我还他妈得扭动把手,开门!”
洛伦佐有些情绪失控。
“这些都是基于我们现实的常识对吧!明明那是个精神的世界,我们还是要基于自己潜意识的常识,做出‘开门’这个动作。”
洛伦佐回想起了那无限延伸的螺旋阶梯,它们一直向下,抵达那深渊之中。
“如果你这么说…确实是这样。”
赫尔克里从未注意过这些,不过从这点也能看出,洛伦佐还没疯,这个家伙还有思考能力。
“对…我找到你了。”
洛伦佐喃喃自语着,又坐了回去。
他染血的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紧接着他又向自己的怀里摸了摸。
上衣已经被他撕成了一团碎布,他干脆直接都脱了下来,随后在这一团里摸出了一个铁盒。
那是洛伦佐不离身的烟盒,上一个在与劳伦斯的交战中被劳伦斯一剑扎爆了,不过也感谢那个烟盒,不然当时被扎爆的就是洛伦佐自己了。
他直接用力地亲吻了一下铁盒的表面,紧接着将其打开,几根香烟正躺在里面。
“要来一根吗?”
洛伦佐说着把一支烟叼了起来,又向赫尔克里丢了一支。
“这…风茄草。”
赫尔克里正想问洛伦佐怎么有心情抽烟,可他随即闻到了那特殊的味道,虽然很淡,但逃不过赫尔克里的感知。
“你还要进入记忆宫殿?”
赫尔克里明白洛伦佐要做什么,担忧地问道。
“当然了,要乘胜追击啊。”
洛伦佐说,可这里没有敌人…不,那个敌人就是他自己,那段深藏在黑暗里的记忆。
“你不会又疯掉吧。”
“说不准…”洛伦佐点燃了香烟,用力地吸了一口,眼睛有些迷离。
“赫尔克里,以后不要用风茄草了。”他说。
“这东西…是能沟通黑暗的。”
赫尔克里一怔,紧接着问道。
“来自教团的知识?”
“没错,这个东西能致幻,但与致幻剂不同,它所谓的幻觉,更像是一种被扭曲的真实,人类无法窥见的真实,正因人类也无法理解那些东西,所以当人类看到时,反而会认为是幻觉。”洛伦佐说。
“就像你吸食后看到了一个横跨天地的大怪物,你以为它是幻觉,可…或许它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是风茄草令你与黑暗得以沟通,以窥见那些…
对,灵视,他们是这么形容这一现象的,你与黑暗的联系越深,越能看到一些见鬼东西。”
洛伦佐又用力地吸了一口,吞云吐雾着。
“说不定,我们的相遇也是黑暗在作祟。”
赫尔克里显然有些不明白,但洛伦佐接下来继续说道。
“这些东西,这些与黑暗有关的东西,它们都是有魔力的,就像一个庞大的旋涡,你了解的越多越是深入,直到大家被卷进那旋涡的中心、溺死。”
烟已燃过半,洛伦佐觉得眼皮沉沉的,似乎下一秒就会睡去般,赫尔克里看着他,忍不住地问道。
“这值得吗?”
他不明白,洛伦佐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赫尔克里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类,不祈求财富与权力,他如此疯狂的追逐着的,只是一切的毁灭,而这值得吗?
可洛伦佐没有回答他,他闭上了双眼,意识陷入了沉睡与清醒之间,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宏伟的宫殿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对,它是基于我潜意识的常识的,就像我只能走在地面上,而不是飞着前进。”
他低声嘀咕着,不久后再度来到了那螺旋延伸的阶梯之上。
洛伦佐站在第一道岩石阶梯的边缘,身体微微前倾,随后看到了那数不清的岩石阶梯一直延伸至下方的黑暗之中。
那就像深渊一样,不可窥视,也不清楚是否有底,可过了一阵,洛伦佐突然笑了起来,一直冰冷的脸就像发现了什么惊喜一样。
如果洛伦佐有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那么一定会把它藏在不为人知的最深处吧,越深越好,直到连光都照不进来。
洛伦佐起初还有些怀疑,可此刻倒有些无所谓了。
“楼梯好长啊…”
他轻松地说道,又望了望那深渊,自言自语。
“我不会摔死吧…意识会被摔死吗?”
洛伦佐反问了一声,随即便张开了双手,毫不犹豫,任由身体失衡倾斜,紧接着坠入那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