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宁宗主,宫止大人,在我们出发去平秦道之前,先去昕罗城看看如何?”
“神王不会有所怀疑?”
戟狼笑道:“我在自己的城中接待客人,神王为何要怀疑?”
“那就好那就好,那位神王,实在是多疑地让人害怕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平秦道?”
“三天以后,明天我送宁宗主离开昕罗城,宁宗主先回凌云宗去,我需在昕罗城调整兵马。”
“嗯,我也要回到凌云宗去准备准备,麻烦你了,戟狼前辈。”
暗室当中闯入了一只飞鸟,飞鸟撞进了香炉当中,香炉旁坐着的人扳动机关,原本烟雾凝成的字是“收留檐镜道流民”,机关一动,这些字也随之翻转。
他回来了。
一只苍白的手在空中挥了挥,打散了那些字,他向旁边摸了摸,这是他的盔甲,他摸索着把盔甲收拾好,默默地走了出去。
他仰头看着天,一只眼中流出激动的泪水,他的另外一只眼中,已经空无一物。
窄巷中,铁匠大声笑着喝了一口酒,当他看到红鸟的那一刻,笑意沉淀了,他捧着香炉,打了一声招呼回到了内室。
他默默搬动了机关,当那四个字出现的时候,他披上了一件衣服走出家门,敲响了对面的门。
朋友看到他来,并不觉得意外。
“收到消息了?”
“当然。”
“会不会是误传?这怎么可能?我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不可能吧?”
“戟狼吗?他怎么可能会误传这样的消息,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你还准备去吗?”
“我是个杂种,我当然会去。”
“宫止之前说他已经脱离了十二神的组织,戟狼也没有给出更多消息。”铁匠灌了一口酒,“你怎么想,再等等?”
“我明天就出门,我不想再等了,就算不是为了宫止,而是为我们自己。”
“那么,我也去吧,为我们自己。不过我要晚一点,我得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
漆鹤道乡下的私塾里,十几个孩子摇头晃脑地背书,教书先生是个文弱的人,他只有一条手臂,但他用左手,竟也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
听到教书先生将离开的消息,乡民们不约而同地过来劝阻。
但是这次无论他们说什么,教书先生只是摇头:“家里发生了大事,我真的要回去了。”
“那还回来不回来了?我们等你回来啊?”
“如果我能回来,一定回来。”
“先生家里是哪人啊,从来没听你说起过,我们送送你。”
先生沉默了一瞬:“昕罗城。”
“这么远啊,就是啊,这么远,这里有我们凑的一点钱,你带上吧。”
“对对对!我们再去给你准备点粮食,先生你什么时候出发?今晚我们一块吃顿饭吧!”
深山之中,一队流亡百年的马匪匆匆而行。
“大哥,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消息是真的。”
“那我们是去杀了宫止替十一神报仇吗?还是说,宫止准备再次起事?”
马匪的头儿勒住缰绳回头看着他:“回去问问,如果宫止还坚持认为十二神是错的,那我们就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怕什么?”
“但是,戟狼......”
“半年后见吧,我们还有半年的时间好好磨磨刀。”马匪头笑了一声,“走吧!走了!”
马匪打了一声呼哨,策马穿过密林,身影被一片绿意淹没。
红鸟不知疲倦地飞翔,从神界帝都最近的地方,直到漆鹤道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从天上砸落的星星,溅射出血红色的光芒。
有的人少了一只手,有的人少了一条腿,有的人怨恨宫止,有的人仍然选择相信他。
在这一天,有人带上自己已经朽烂的盔甲出发,离开自己藏身的洞穴,重新聚集到多年前的风起云涌之地。
戟狼站在昕罗城的高处,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一天的到来而兴奋得无法言喻,但他此时竟觉得无比平静。
昕罗城已经陷入沉眠当中,从檐镜道而来的几个孩子,还在对着院子里的木桩练刺袭,绿枝倚着长枪打着呵欠。
宁天霄呼了一口气,背着白小鬼爬上城头来:“戟狼前辈!”
戟狼回头,笑盈盈看着他们:“有什么事?在昕罗城呆得不习惯?”
“没什么,只是有点睡不着,所以带着小白过来了。”宁天霄掏了掏袖子,“还有小红。”
小红蛇听到宁天霄的称呼,开始新一轮的金蛇狂舞,宁天霄把小红蛇往城墙上一扔:“我觉得有点奇怪,神族都是这么各自为阵,神王到底靠什么维持自己的统治?靠爱吗?”
戟狼抱着胳膊笑了笑:“还是有几座城支持他的,再说这些城池之间人心不齐,我们也不知道神王安插了多少他自己的眼线,城主之间也有各自的利益计较,难以联盟。像三四百年之前那一次的大动乱,应该不会发生了。”
宁天霄看了看绿枝,绿枝在院子里跳着,兴奋地跟他打着招呼。
戟狼微笑道:“我有些朋友快要回来了,希望一切顺利。”
“老师,如果下一次是神族力量衰弱的日子?”
“不必担心,对于神族来说,一个一百年过去,还会有下一个一百年到来,再说你既然是我的学生,我自然会助你。那些蜉蝣一样可笑的生命,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年轻人没有回答,他的脸像是磐石一样坚毅。
柳佞蹙起眉头:“一个信念?一份使命?还是责任、不甘、愤怒?又或者是为了名声、利益?到底是什么,让宫止死在罗刹海之后,依然坚持着爬回来,为什么?依你对宫止的了解,是什么?”
“宫止早年被簇拥在人群中,是天之骄子,又声名日盛,我想,大概不是老师说的东西。”
“陇青,你是有所失,才看到的这一切,那宫止又失去了什么?”
“或许,是他的心。我曾跟戟狼的哥哥赴过一次宫止的宴,宫止一族中,的确与神族大为不同,这大概就是他想改变天下的源头,这么多年,他逐渐抛弃了锐气和骄傲,大概就是因为如此。”
“这两个天下是不一样的,他已经失败了一次,还不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