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儿子来到这里,向来不是送一只鸟这么简单。更何况走到这里来,要爬上九百九十九个阶梯。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有资格被鸟给驮上来。
当然了,他也很久都没有下去了,已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他跋山涉水跑下去。
“父皇,六哥几个人,在东界筹划了一件大事。”
神王的表情变得有些厌恶,他虽然不怕这几个儿子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互相倾轧,但他也不想再分出太多的精力,却处理这些原本没有必要存在的事情。
“说清楚一点。”
“东界临近人道,他们跟魔神波利有所往来,我怕......”
“证据。”神王的声音冷了下来。
八皇子麻利地从怀中摸出一面镜子,低头递了过去,神王接过去之后,脸色变得很差。
这是神界所有的溯轮镜,但用的人不多。以往用的人,不是忠臣、死士就是赌徒。镜子可以藏在暗处,记录一昼夜的事情,但要回看这段事情,却必须以自己的性命保证,他所揭露的事情是真的。
八皇子割破了自己的手,把血滴在了镜面上。
也就是说,如果八皇子说的是假话,他会死。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神王已经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这些虚伪的面孔把他供奉在中央,幸好他这么多年没有像其他人所想,沉溺在美梦当中。
镜子像是水起了一层涟漪,神王的目光落在镜子上,没有聚焦,他已经不想看了。
他只是看向自己的这个儿子,心里的怀疑像是野草一样疯长起来:“你也去过了平秦道?”
八皇子低着头,说道:“是的,父亲,我去藏了这面镜子。”
他翻起自己的衣袍,胳膊上有两道清晰的伤口,他受了伤,伤口一直蜿蜒而上。
神王这才发现,他这个儿子的脸色非常苍白,大概是逃回来的。
他叫的是“父亲”,而不是“父皇”,这两个字让神王稍稍冷静了一下,对这个儿子起了一丝怜悯。
“你先留在这里吧,万一他们想杀人灭口,总不至于冲到我这里来,你去休息吧,好孩子。”
“是,父亲。”
神王沉默地看着那面镜子,过了很久,他尖利地笑了两声:“去给我叫戟狼过来!”
小宦官听到这句话,急忙去拿了一张纸回来,纸是纯粹的金黄色,神王拈起毛笔,在纸上飞速写了几句话。
小宦官抖了两下纸,纸变成了一只虎,他又抖了两下,纸变成了仙鹤,小宦官一扬手,仙鹤从神王殿当中飞了出去。
神王的脸色极为阴沉,他可以允许自己的几个儿子争宠,但不允许他们联合外人威胁到自己,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他以前曾经亲手杀过两个造反的儿子,一个女儿,如今他年岁大了,跟这些孩子的感情不如从前。
杀了他们,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凭什么宫止死了这么多年,还有那么多人追随,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儿子们,却都在争先恐后地背叛他?
神王眼角流下一滴泪,侍奉的小宦官惶恐地低着头,不敢看这一幕。
神王扳动了机关,狮头和人头的兽再次出现了。
他觉得很寂寞,但他也不知道该把这件事说给谁听。
神王拿了一块肉扔向狮子:“随便是谁都可以,我想见一个人。”
凌云宗中,吕霜独自来到凌云宗门前。
王小年杵在乔重光乔戣兄妹身后,神情肃穆,俨然是一尊门神,唯有手中的扫把,不是那么应景。
乔戣微微皱着眉头,“呵”了一声,八字胡向后退了一步。
乔戣冷哼一声,开口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走进一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唯一的结果就是尸骨无存。”
“小丫头,你......叫你们宗主出来说话!”
“杀鸡焉用牛刀?劝退你这个老王八,还用他出马?要不是宗主叔叔拦着,你们能在凌云宗外逍遥快活这么长时间?怎么,最后一个时辰也等不了,急着送上来投胎?”
八字胡脸色极为阴沉,又因为刚才有了些不好的联想,所以更急着伸出脑袋去看看,吕霜他现在,到底怎么了?
夏风吹拂,蝉在高枝上扯着嗓子吱哇乱叫。
乔戣清了清嗓子,接过王小年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正准备继续说话,凌云宗的门被人打开了。
乔戣等人不由地向后一看,竟然是吕霜出来了!
吕霜沉稳地环视了一圈四周,向着周围一点头,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八字胡身上。
吕霜咧开嘴,灿烂地笑了起来:“哟,叔叔,您来了。”
八字胡整个人忽然像是被定了身一样一动不动,脸色变成了奇异的灰白色。
乔重光:“我怎么觉得师兄这么奇怪啊。”
乔戣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比试半个时辰之后开启,你们先进来吧,不过,凌云宗有凌云宗的规矩,就算你们是我的亲戚,也不能乱来,否则师父那边,我交代不过去。”
吕霜侧着身子让开一条路,八字胡抬着僵硬的腿,率先走了过去,在路过吕霜的时候,他忍不住多看了吕霜几眼。
他已经七年没见过吕霜了,此时他忽然怀疑,是刚才发生的一切让吕霜变得正常了,还是从七年前开始,吕霜就根本没有变傻?
他是装的?!
乌龟族的人一个接一个进去了,乔戣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王小年略微扫了扫地面,也赶紧跑到了擂台边上。
吕霜已经安稳地坐好了,他缓缓拆下手上的绷带,看着前几天劈砖劈出来的伤口,这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而八字胡则坐在他的对面,目光穿越了无数个人,紧紧地贴在吕霜的身上。
顺章隐了形奉命蹲在擂台上,宁天霄吩咐他,万一看吕霜不行了的时候,就给对面的人呢使点绊子,这感情好,又费不了多大力,还能得到白小鬼的夸赞。
宁天霄拍了拍王小年的肩膀,低声对着王小年嘱咐了一句,王小年一怔,苦着脸唉声叹气地走了。
就在此时,吕霜忽然凑了过来,看着宁天霄,眼中千言万语。
宁天霄心想,这孩子该不会要说,这段时间辛苦师父了吧?没事,赢了再说也不晚。
虽然他确实很辛苦,做他的师父,真的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