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止目不斜视地从恶鬼身边走过,楼梯上拥挤着的恶鬼却主动闪开了一条道路。
神王轻手轻脚地用枯骨一样的双腿走在宫止的身后,他并不感觉疼,却觉得羞辱,因为他看到宫止的双腿是完好的。
宫止带着他走在仿佛无穷无尽的楼梯上,只亮着细小灯火的高塔中,四处都充满着窥伺般的红色双眼。
神王想问他究竟要去哪,宫止漠然前行,没有说话,他为了赶上宫止的脚步,只能命令自己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神王已经开始感觉疲惫、冷、渴,他希望宫止能够停下来等等他,但戴着青色鬼面的宫止离他越来越远,神王数次跑步跟上宫止,每次只得到宫止冰冷嘲讽的眼神。
他们终于登上了高塔的最顶端,这里没有修建塔顶,无数个漆黑的人影在看到他们之后,放下手里的木头、锤子,飞速地逃窜。
天上落下是漆黑的雨,一轮巨大的月亮贴在地面上,跟宫止的住处很像。
神王看着他渡过的那条河流,在月亮升起时,河流里清澈透明的水,再次变成了镕金,瑰丽地流淌着,那些黑色的人影又一次跪在河畔开始虔诚地饮水、变强。
“今天是满月行道。”宫止说道。
神王想说话,但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他想说他知道了,因为那轮金黄色的月亮,像是巨大的灯火,映得每个人脸色都发亮。
他忽然想起善良的人所透露的计划,他们要在满月行道的时候困住恶鬼,杀了他们。
所以满月行道的时候,究竟有什么?
神王伸长了脖子,只看到喝水的恶鬼们飞速地奔逃,金黄色的河流翻滚了几次,变成了赤红色,像是有血从河底涌起。
大地忽然开始剧烈地震动,这座塔整个震动了一下,忽然向下一陷,仿佛被大地生吞了一截。
神王哆嗦了一下,宫止还在背着手,像是君王一般看着塔下。
神王站在他的身边,觉得自己很可笑。
来不及逃跑的恶鬼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忽然变成了一蓬漆黑的灰飞,四散在夜空当中。
神王想逃,却被宫止一把拉住了手腕,宫止伸出一只手指向前方,前方有一座高山,山上伫立着一座类似于庙的建筑,那庙中传出庄严的钟响,一圈一圈荡漾着。
神王听得呆了一下,宫止忽然说道:“我给你这么多年的时间,是让你来了解他们的。”
神王想要争辩,宫止却忽然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推了下去。
在坠落的过程中,他的面具掉了下来,高塔当中忽然伸出无数双手,企图分食他的皮肉,但那些双手刚刚探出一小截,就被满月行道的力量给摧毁了。
他最后看着宫止,心中充满恐惧。
宫止站在最高处,遥望着山的方向。
红色的河流在他们背后湍急地涌动,河中不断跃出生有尖齿的赤红色小鱼,刘大川伸手把这讨厌的小鱼弹走,向着前方走去。
树顶上光秃秃的,像是被火给烧干净了一样,四处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刘大川抽了抽鼻子,问道:“找石碑?”
“不清楚。”
“你以前不是进来过?”
“是我的一部分,进入过另外一个入口,你也看到了,不同的地方,规则是不一样的,说不定走进来的那一刹那,这个世界得到的命令就是‘抹杀’,我们或许注定无法活着回去。”
刘大川故作潇洒地挥挥手,说道:“这一点我还是相信你的。”
“不不不,你好好想想,万一我把自己最聪明的那部分切分了出去呢?”
刘大川呆了一下,看向宁天霄,内心顿时冒出无数骂骂咧咧的念头。
但宁天霄镇定的姿态,却又让他无法确认,这厮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越往前走,高大的树木越是密集,无数直直刺向天上的高树,以几乎拥抱的姿态簇拥在一起,仿佛要保护什么秘密。
刘大川捏了捏拳头,问道:“砸断?”
“找路。”
“你别忘了,我们要在合适的时间回去。”
此界太阳已经快要走到了正中,林中大部分雾气已经散开了,他们还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活着的什么玩意,哪怕是妖怪。
“这里世界陷落之后,所有人都死了?”
宁天霄没有回答,而是站在一棵树前仔细地思索着什么,树上有一个奇怪的符号,仿佛是要指引他们,但这个符号的方向,却跟他们前进的方向相反。
刘大川象征性地在眼前搭了个凉棚,看向前方密集的森林迷宫:“他们不会在这里藏了什么怪物吧?”
刘大川话音刚落的瞬间,宁天霄已经挥出了定海潮,剑光仿佛一道泼出去的雨水,瞬间令面前的十几棵树木折断倒塌。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你在凌云宗的时候,一直隐藏了实力。”
“对,隐藏在了洗剑池下,这辈子我只想做个低调的人。”宁天霄开玩笑地说道。
剑光如泼雨一样不断地撕裂着眼前的树木,他们以暴力的方式,一层一层撕毁面前的迷宫,巨树嘶哑地倒下,最后留在他们的面前只有十几棵树,这十几棵树密不透风地拥挤着,似乎是在保护着什么秘密。
宁天霄收回听海潮,换了一把剑,他把剑从树木的缝隙当中刺了进去,听到了一声沉顿的声响,像是刺进了木头里。
刘大川指了指自己的头,无言地问他是不是想错了。
宁天霄沉吟片刻,再次抽出剑,刺了进去,他回头看着天上的太阳,时已正午,太阳高悬。
他又看向自己脚下的影子,他跟刘大川的影子缩得极短。
宁天霄收剑,斩出定海潮,银色的剑光瞬间撕裂了最后几棵树,高大的树木向着四周倒去。
扑起的尘埃当中,缓缓地抬起一双赤褐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