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爽的夏夜,在帝都的最后一段时日,七皇子乔重光做足了东道主的姿态,带着宁天霄等人吃吃喝喝,快快乐乐地行走在大街小巷当中。
乔重光抓紧了最后一段日子去斗蛐蛐,在刚起了个苗头的小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乔戣在景年的陪伴之下,常常独自行动,齐王对她虽然有些不放心,但也没说什么,也是没有资格再说什么。
宁天霄有百晓生这个万事通相伴,地方自然是有的去。
刘大川......有点惨,吕霜虽然对帝都的风物非常感兴趣,但他对于傀儡的热爱,已经超越了这点小小的兴趣,于是乎,刘大川几乎日日被吕霜锁在房间里,嗯......做傀儡。
宁天霄每天离开房间之前,都要给刘大川加油打点气,拍拍对方的肩膀,告诉他:“吕霜的事业就靠你了,加油!你一定行!”
不过,最惨的其实还是齐王一家,乔戣原本就不卖他们面子,在经历了芬姐求和之后,乔戣更是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宁天霄虽然知道从血缘上来说,自己应该劝劝乔戣,但是仔细想想,以前乔戣遭受迫害的时候,自己也没能说一句话,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乔戣去原谅那么一家人呢?
芬姐日日愁眉苦脸,齐王的脸色也不好看,小事子夹缝中求生存,连哭闹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不对,其实还有个人更惨,那就是老蟑螂。
皇帝陛下曾经在七皇子乔重光和乔重光生母的陪伴之下,秘密出了一次宫,在宁天霄的见证之下,跟老蟑螂谈了一次话。
那一回,皇帝陛下心平气和,温声款款地问候着他的爷爷。
老蟑螂怨毒地诅咒了他的孙子和重孙几句,对于皇帝陛下的提问,皆是一言不发。
其实皇帝陛下反反复复就问了一个问题,他问,自己的爹和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他离开之前,心中大概已经有了答案。
老皇帝离开关着太上皇的屋子之后,就显得有些伤感,手反复向后摸着,似乎想从自己的溟魂身上,寻找到某些慰藉。
宁天霄在心里自动带入了一句,真寂寥啊,你娘的。
然后皇帝就落寞地回了宫里,直到他们离开的前几天,又宣宁天霄和乔戣进宫。
乔重光在前面领路,乔戣走得十分平静,宁天霄不知这皇帝又要嘱托什么,心里却对这个随便的老皇帝,是有些微好感的。
这是宁天霄第四次进宫,宫墙还像是第一次一样,绵长而寂寞,见面的地点,也像是第一次一样,就在皇帝的后花园里。
乐人们坐在月下吹拉弹唱,老皇帝歪在席子上,轻轻咳嗽了一声。
宁天霄这才发现,原来皇帝陛下,已经有些生病的前兆了。
生病了的老皇帝显得有些伤感,却还是像第一次缓缓坐起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凉席,仿佛坐在田埂上的老农,邀请路过的年轻人坐下喝一口茶。
宁天霄犹豫了一下。
皇帝陛下忽然一抬手,开了个小玩笑:“算了,万一传染了你们就不好了。”
皇帝拧了拧鼻子:“这大夏天的,怎么还能生病?人老了啊。”
宁天霄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藤椅上,放松下来,乔重光走到他父王的身边,说道:“宗主叔叔也修炼药术的。”
皇帝皱眉问:“有毕方厉害吗?”
您这不废话吗?
宁天霄轻咳了一声:“那,必然没有。”
“那就得了,朕还是等毕方的消息吧,朕人也老了,说不定也活不了多少年了,帝都这边,又有不少太子党三皇子党活动,乔重光,你母妃虽然是个虎的,能打,你也会点三脚猫的刀术。”
乔重光瞪大了眼:“父皇,大将军的刀术!你可不能污蔑大将军!”
“咳,那四角猫的刀术,但朕一旦一伸腿,你们娘俩,必定首先遭殃。”
乔重光抓了抓脑袋:“可是我也不想当皇帝,过几年我想跟大将军到边境去,当皇帝多没劲啊,我就喜欢骑马、耍刀、遛狗、喝酒。”
宁天霄心中一震,齐王殿下这是......又投错了人?
皇帝嫌弃地看了乔重光一眼:“就你那点破酒量,乔重光,我都嫌弃你。”
乔重光瞪圆了眼:“哎父皇,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酒量已经好得很了!”
皇帝嗤笑了一声,看向乔戣:“乔戣,你虽然是他妹妹,但是出门在外,麻烦你多照顾他一些,他胆儿肥,脑子又没有多少,你就替朕和他母亲辛苦一些。”
乔戣认真点了点头。
“至于罗刹海......朕这几天,思来想去,罗刹海也未必是个去不得的地方,只是宁宗主,朕要你一个保证。”
“陛下请讲。”
“你若活着,这两个孩子就必须要活着,你若死了,那朕也无从追究了。”
宁天霄苦笑了一声,心想爷能死吗?
“臣明白。”
皇帝摆了摆手,半空扔给宁天霄一卷黄灿灿的东西,宁天霄抬手一接,正要打开。
皇帝神神秘秘一笑:“不能开,这东西要等朕死了之后打开才有价值。”
宁天霄心头一突,这他娘的不就是指定未来皇位的圣旨吗?
宁天霄手里拿了块烫手的山芋,手心里冒出汗来。
“不用担心。”皇帝笑着摸了一把胡茬,“屁大点事。”
皇帝抄着手歪倒在席子上,笑得老奸巨猾,又咳嗽了两声,乔重光赶紧去拍着皇帝的背。
宁天霄拿着圣旨傻了一下。
“记住了,朕如果没死,这东西打开就会失效,上面明明白白写着。”
“臣不懂,这东西为什么要交给我?”
老皇帝在席子上翘起了二郎腿,轻轻摇晃着:“你是重光的师父,你能保重光一条命,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好,但朕的这么多孩子里,朕还是最喜欢重光,他得活着。”
乔重光眼里闪动着泪花,抱住了老皇帝,老皇帝拍着乔重光的背,眼里也是老泪闪动。
宁天霄也抹了一把眼泪,想起自己没有信的父母和三宗主爷爷。
你娘的,爷也是有人爱的人,你娘的,凭啥爷要给你承担这些压力?
宁天霄心里想着,却还是把圣旨塞进了怀里,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老皇帝唇须一翘,笑道:“屁大点事,不用担心,说不定我比你们活得还长呢,你要死在罗刹海,这东西就当没存在过。”
宁天霄心想,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