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庚申年辛巳月丙辰日(公元1560年5月15日) 阴:
山高水深林无尽,海阔天空云多情,
经过昨夜林中的大火以及各种火炮的洗礼,今日清晨的早上在连续多日的晴朗之后突然生出了一阵白雾。雾气之大即便是有人站在我的身边,也需要仔细观瞧才能够辨清他的脸。
这样的天气对于我们来说自然是极好的,但是我们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在我看来,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就像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便好似一把双刃剑,虽然能够帮助我们更加的不易被敌人发现,但若真有敌人来袭,我们却也会难以察觉。
我们一行六人小心翼翼地向着京城的方向行进着,荼独位于队伍的最前方,警惕的一面前进,一面巡视着四周。
罗诛辛位于我与仲杰的中间共同跟随着荼独行进着,我和仲杰一人负责一边,不时观察着一侧的情况,防止被人偷袭。
而岸查和殷枫则仅仅跟在我们的身后,他们并不需要负责注意是否会有敌人来袭,而是全心全意的盯着他们身前的罗诛辛,毕竟对于我们来讲,此人究竟是敌是友,目前还很难说。
在行进的过程中,仲杰总是有意无意的会看向罗诛辛,眼神之中流露着对他的不信任,而罗诛辛却满不在乎,只是悠然的随着我们走着。
对于仲杰的不信任,我深感理解。莫说是他,即便是将他从那营中带出的我,也未能够摸透他究竟想的是什么。
昨夜营中大帐之内,面对着罗诛辛的条件,我并未多想便答应了下来。罗诛辛说得对,在我当时看来,罗诛辛的提议我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我们会设下如此大的阵仗,费下如此大的力气,为的就是将那枚徐阶徐大人准备献给当今圣上的仙丹给夺回。
而如今这个任务已然完成。无论我带与不带罗诛辛离开,我都要设法离开这里。而有他的帮助,反而会省去我不少麻烦。
至于罗诛辛是否有什么奸计,我想如果这一切都是他是好的全套,那么以失去一名或几名门中长老作为代价,实在是太过惨重了。
然而当我们达成共识并离开大帐之后,这个罗诛辛种种的行为却让我不得不产生了怀疑。
在逃亡的过程中,与其说是我带着罗诛辛离开这充满着危机的大营,倒不如说是他带着我逃出这里。在整个过程中,罗诛辛那鬼魅的身形,轻盈的步伐,外加对于整个地形的熟悉,可以说是出入如无人之境。甚至很多道路竟是有罗诛辛带领着我走的,使我少走了不少冤枉道。
这不禁让我产生了疑惑,以罗诛辛的身手,倘若是我,大可以在这混乱的局势下自己带着仙丹独自逃离,并以仙丹作为筹码向严氏父子要兵前去镇压这些叛乱之徒。
然而他却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主动将仙丹交予了我,并要求与我同行,这里面倘若不存在什么阴谋,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以我和罗诛辛的能力,加上营中流沙门的门徒已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我与罗诛辛顺利的逃出了大营。在离开之际,罗诛辛回头望了大营一眼,忍不住长叹一声。
“不舍吗?”我向罗诛辛问道。
罗诛辛笑着摇摇头:“无甚不舍,如今的刺客,早已违背了当初刺客这个职业所立时的初衷,那便是士为知己者死。当初的那些成名之士,如专诸、如要离、如荆轲,如聂政,所行之事,无不是为一个情,为一个义字。”
说着,罗诛辛再次回过头,望向了营中不断闪耀的火光。
“然而如今的刺客,却早已失去了那些精神,不过是一群躲在黑暗之中,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的小人罢了。这样的人,可以同甘苦,却绝难共富贵。像这样的事情,即使今日不发生,日后早晚也会出现的。”罗诛辛叹道。
对于罗诛辛的言论,我竟感到无比的认同,回想过往所遇的所有事情,无论是索命门的灭亡,还是如今流沙门的叛乱,归根到底,却都因一个利字。
而这也为我做出了警醒,也许对于现在的重生门来说,气节比技巧更加的重要。
我带着罗诛辛来至了我与仲杰等人约定的位置,当我们来时仲杰与岸查、殷枫还有荼独已经在等待着我们了。
仲杰等人见到罗诛辛,自然是惊讶无比,在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虽然当着我的面大家并没有说什么。但那种不信任的感觉却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最终仲杰还是对罗诛辛提出了自己的质疑:“这仙丹是你们流沙门费尽心思从我们这里夺过来的,即便是为了自保,也不应该这么轻易的就把自己的胜利果实让还给我们吧?你到底还有什么样的阴谋?”
罗诛辛听到仲杰的问话,却也只是微微一笑:“这位兄台问道倒是很犀利嘛。不过从一开始你假设的前提就是错的。在我看来,这次的胜利果实,得来的并非那么不容易,因此即便是送给你们我也不会觉得有多么心疼。”
“混蛋!你是在瞧不起我们吗!”岸查愤怒的骂道。
我赶忙摆了摆手:“岸查,先不要动怒,平心而论,人家说的倒也没什么毛病,的确是我们这次大意了。”
岸查压下怒火,不服气地转过了头去。
罗诛辛笑道:“这位小哥不要生气,我也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何况自从我知道安插在那些军老爷里面的人是你们之后。这仙丹反正到最后也不可能会是我们的了,干脆给你们做个顺水人情的好。”
仲杰不由得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罗诛辛笑着摇摇头:“随便说说,此番我也打算要去一趟京城,不如咱们同行如何?”
殷枫冷笑一声:“我看你是害怕你的那些手下追上来,想让我们当你的免费保镖吧?”
罗诛辛大笑道:“姑娘此言谬矣,我已将仙丹交还给了你们,又怎么能说是免费呢?”
“你…”殷枫正要发作,被我一把拦住。
我笑着对罗诛辛说道:“既然罗门主不嫌弃我们,又正好同路,那么结伴而行又有何不可?”
见我已然话说至此,仲杰他们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当然,对于这位罗诛辛罗门主,就连我自己也对其并非信任。虽然我们是一同行进,但却对其十分的戒备,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他是否会有什么阴谋。
就这样,我们于浓雾之中向着京城快步进发着,如不出意外,明日清晨我们便可以追上钟辽生的队伍,那个时候,我们也才算是真正的安全了。
就在我们行进的过程之中,罗诛辛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仲杰警惕的问道。
罗诛辛摇了摇头:“没什么,这场雾还真是讨厌啊,昨夜的硝烟味走出这么远还不能散去。”
听到罗诛辛此言,我们不由得一愣。
随着时间逐渐趋向正午,大雾也开始渐渐有些散去,但依旧还是白皑皑一片。
突然之间,几声剧烈地炮响震彻整个道路,炮声在天空中不断回响着。几具人影随着声响纷纷倒地,即便如此,炮响仍然没有停止,无数的枪弹对着那几句尸体不断地射击着。
过了一会儿,炮响终于停止。伴随着浓雾与刚刚火器所散发出来的烟雾,无数的身影慢慢向着尸体围了过来。而其中为首之人,正是孙步思与井上太和。
“罗诛辛啊罗诛辛,你到底还是太年轻啊。你真的以为,你能够逃得出我们的手掌心吗?”井上太和说着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孙步思阴沉着脸:“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井上太和:“为何不能笑?我可是为你感到高兴啊。孙长老,哦不,现在应该叫做孙门主了吧?”
孙步思摇了摇头:“井上兄,你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我们好像是谋逆之人一般。要知道,当初我是听信了你的谗言,说张永福想要谋反,我才会带人前去门主大营准备平逆。有谁知道自己会被冠上谋反的罪名。”
井上太和:“孙门主,事已至此,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孙步思瞥了井上太和一眼:“你跟我说实话,张永福的死到底是不是你捣的鬼?”
井上太和大呼冤枉:“孙门主这话是怎么说的,我虽然与你一样痛恨张长老,但他毕竟是忠于咱们流沙门的四朝元老,我又怎么会动手害他?”
孙步思冷笑一声:“最好不是。”
说着,孙步思迈步向着尸体走进,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井上太和赶忙走上前去,却发现躺在地上的人并非是罗诛辛与我们,而是几名流沙门的门徒。
“这…这是怎么回事?”井上太和惊恐地说道。
就在这时,二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几声惨叫之声,只见数名流沙门人纷纷倒地,渐渐让出了一条通道来。而我则与罗诛辛还有仲杰,顺着那条通道走向孙步思与井上太和。
孙步思瞪大了眼睛看着罗诛辛:“门主?”
罗诛辛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二位失望了,我还活着呢。”
井上太和赶忙露出笑容:“门主,你误会了,我们实际上是想击杀那些劫持你的贼人,并不是冲你来的,我们是想救你的。”
罗诛辛笑了:“是吗?那我可还真要好好感谢你们一番了。说起来你们派人跟着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带着枪?那火药味顺着风可谓是相当的刺鼻。另外你们就那么的恨我?竟然一次性将所有的弹药全部都打了出去,要不是我们抓住了几个盯梢的人让他们冒充我们,只怕我也要向他们一样连个全尸都没有喽。”
井上太和见状,一指孙步思:“门主,这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孙长老的主意,我真的到现在才知道他要杀的人是你啊!”
孙步思听罢,怒视着井上太和,指着他骂道:“你…小人!”
罗诛辛摇摇头:“你光是嘴上这么说,我有凭什么相信你是无辜的呢?”
井上太和恭维的:“门主,小人这就为您展示我的忠心。”
言罢,井上太和突然将腰间的寇刀抽出,俯身将刀向斜上一挥,整个动作宛如迅雷一般麻利。孙步思还未反应过来,脑袋已然被井上太和砍掉。
面对着突然的变故,即便是我也不由得愣住了。
井上太和满脸堆笑的:“门主,这下总能够证明我的忠心了吧?”
罗诛辛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能够相信你?倘若你们俩人联手对付我,只怕我还真有些含糊,现在你自己砍去了你自己的一条胳膊,那可真是没人救得了你了。”
井上太和突然变脸:“罗诛辛,你真以为,我是怕你不成?虽然没有了孙步思的火器,但我的刀法,只怕你未必能接住几招!”
说着,井上太和突然向前一蹿,挥刀便向着罗诛辛砍去。
我见状,赶忙掏出短刀,轻巧的将井上太和的进攻化解。
井上太和先是一愣,随即举刀对我砍来。那井上太和不愧为流沙门四大长老之一,其刀法之快,即便是鹄鸠在世,也不过如此。
面对着井上太和如潮水般的进攻,我只能不断地架刀招架与闪躲,并随时留意着对方的破绽。然而那井上太和刀法却老练得很,虽然迅猛,却丝毫没有任何空隙可供我反击。
不得已,我只得决定冒险露出自己的破绽。井上太和果然上当,举刀向着我故意露的破绽砍来。而就在他举刀之际,他胸前的防御也成为了一片空白。
我正要挥刀刺向他的胸口,却见罗诛辛不知何时竟来到了井上太和的身后。
“将自己的后背这么露给敌人,实在是找死。”言罢,罗诛辛突然抽出一柄长剑,径直刺入了井上太和的后心。
井上太和惨叫一声,随即瘫倒在地,死了。
罗诛辛对着周围的门徒大喝:“今日之事,我也不想跟你们追究,若还想继续跟我混的,就现在马上回流沙门去,不愿意的,现在马上给我滚!”
说完罗诛辛笑着看向了我:“好了,咱们继续走吧。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
我看着罗诛辛,不由得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