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上午10点。
华沙爱乐音乐正厅,次轮第二日比赛现场。
音乐厅座无虚席。
负责今日比赛的主持人轮换成了男主持。
他上台按照惯例先对评委席做了一番介绍,布兰哈诺、安杰依、阿格里奇、邓太山、塔里贝克、霍德烈夫斯基...
被介绍到时,他们都会在声中起立向四周鞠躬。
评委席的配置一如既往,而今日围绕着评委席的观众席也隐藏着个别极具分量的人物。
他们完全有能力替代评委席中的一些人。
观众席二楼4排靠左区域就坐着两个这样的身影。
如果将大厅内的时间扭转到15年前,那么这二人可能一会儿就得上台演奏了。
“感觉如何?”沈清辞问向一旁。
“还不错,”他一旁的依格拉兹笑道,温文尔雅的中年人有两撇优雅的小胡子,笑起来像电影里的反派人物,但很迷人,“就是主持人还是那么啰嗦。”
沈清辞跟着笑道:“这没有办法,你懂的。”
依格拉茨鄙夷道:“所以讨人厌。”
两人正说着,男主持人介绍到了“奥拓”。
沈清辞:“你和他还有联络吗?”
“都有,夏天的时候拉法特还邀我去克拉科出席一个钢琴活动。”依格拉茨淡淡道。
沈清辞疑声:“你去了?”
“没有,”依格拉兹摇头,“当时我问他还有谁去,他说还有安杰依,然后我就拒绝了。”
沈清辞听到这里没再说话。
依格拉茨补充说:“当然,如果那个活动名单里有你,我肯定去,安杰依他管不着我。”
沈清辞笑,还是没有说什么。
“比赛要开始了!”
依格拉兹随着周围的观众一同鼓起了手掌。
十七名评委已经悉数介绍完毕,舞台上,男主持人顿了顿,带到台下彻底安静后他宣读了本场第一位登台选手。
“40号选手罗曼.马丁诺夫,来自马其顿。”
马丁诺夫的介绍较为简短。
随着主持人的小台,一身黑色礼服的马丁诺夫登台。
他板正的坐到kawa钢琴前,坐姿像个士兵。
片刻后,他抬手开始演奏。
三十四分钟的时间里,马其顿人展现了他第一轮里不曾常用到的踏板技术,在圆舞曲和诙谐曲的演奏中,音乐出现了大量乐谱上未曾出现过的踏板标记。
在大波兰舞曲的处理上他的和弦稳健,十指强调力量,音乐如派兵布阵工整。
凸显出了别样的刚毅感,这点与大波兰舞曲所要表达音乐精神有异曲同工之处。
五首作品结束后,马丁诺夫在掌声下鞠躬谢幕。
主持人上台宣读下一位选手信息。
“下一位登场的选手是42号选手伊多.穆法瓦克,来自叙利亚。”
“他出生于1995年7月31日,他的老师是阿卜杜勒.麦西哈.阿萨德,他目前就读于伊德利卜大学二年级。他曾获大马士革青少年钢琴电视比赛的第二名。”
“本轮他的演奏曲目包括op.42降A大调圆舞曲,op.52f小调第四叙事曲,op.66升c小调即兴曲,op22降E大调平稳的行板与华丽大波兰舞曲。
主持人宣读完完毕下场,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后台,秦键段冉坐在不远处侯着场。
入口处,老阿萨德最后一次整理伊多的红色领结,“我们要如何?”
“要赢...”伊多断断续续的小声喃喃着,“我们...我们要赢...”
“好孩子,”老阿萨德抱着伊多的额头亲吻了一下,“去吧,记住一上台就盯着钢琴看,不要管别的声音。”
伊多木讷的点了点头,随后他拄着双拐一晃一晃的走进了工作人员为他推开的后台大门。
伊多的出场让台下的掌声更热烈了,一楼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廖林君、老酒保、哈林夫妇也在为伊多暗暗打气。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愿上帝保佑。”
哈林太太虔诚祈祷。
上台之后的伊多听从老师的话,一点一点的向着舞台中央的钢琴前进。
“只看钢琴...看钢琴...看钢琴....”
他的眼里只有钢琴,仿佛台下的一切与他无关。
终于他坐到了钢琴前。
放下双拐,他默念着什么抬起了手臂。
“滴lin滴lin滴lin滴lin滴lin——”
一串俏皮的颤音随着特写镜头下——键盘上飞舞的两只手指潸然飘起在舞台上空,打破了安静的舞台。
伊多开始了他的表演。
不同于正常人,由于缺少一只腿来维持身体的平衡,伊多演奏时会侧身,但这并不印象他踩踏板。
流动的34拍旋律明晰透亮,第一首作品很快在伊多流畅的演奏下结束。
约五秒后,他开始了第二首作品的演奏。
f小调叙事曲和升c小调即兴曲完全代表着肖邦两种截然不同的作品风格。
叙事性的主题需要演奏者传达作品的内涵,而即兴曲就像字面所描述,充满幻想和随意。
将两种气质截然相反的组品一前一后演奏,极考验演奏者的对音色的把控。
伊多作为非俄派或一种流派的参赛选手,他的音色从第一轮以来就属于没有太多变化却始终维持银亮悦耳的优点。
这一音色特点让他在两首作品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体现出作品的情绪变化,但在诠释上他呈现出了‘一切都很自然直观’这一景象。
不受作品本身影响将连续曲目演奏的自然直观并非易事,其难度在于如何让听众听起来不觉得乏味或结构过于简单。
伊多就是能做到这一点,台下很少有人会觉得他将音乐简易化。
或许在叙事曲上他有些纤细的演奏会让波兰评委和俄国评委觉得肤浅,但不可否认的是细腻的修饰也不一定就是在真的传递音乐内涵。
连续三曲结束,伊多从皱巴的礼服口袋拿出一张手帕。
抬手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汗,然后将手帕又胡乱的塞了回去。
他的整套动作充满了乡下人的粗鄙,与几秒前舞台上的优雅钢琴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咕噜。’
伊多咽了下口水,‘...行板...行板...辉煌...辉煌...’
伊多将演奏本轮的最后一首作品,降E大调平稳的行板与华丽大波兰舞曲。
喃喃着,众人瞩目下,他再次抬手。
依格拉兹:“这曲子简直就是肖邦为他量身定做的。”
沈清辞:“这话你也曾对自己说过。”
依格拉兹:“还有叹息。”
沈清辞:“那可未必。”
沈清辞一下吊起了依格拉兹的胃口,不过舞台上的钢琴声已经响起——
一串明亮的G大调分解和弦如忧郁的语调缓缓的从钢琴传出,仿佛像是在为一个古老悠久的故事做序,又像是一首绵长情谣的引子银亮悦耳的音色不见。
取而代之是明亮辉煌。
依格拉兹瞪大了眼睛,仿佛害怕错过眼前的每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