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的眼力可没有苏果儿好,见来了一群公差,胆气更壮了,嚷道:
“哎呀,几位官爷,你们是准备去苏家庄的吧。上个月,密侦司还在咱们庄子里呆了七天…”
为首的两个骑马人微妙地对视了一眼。
苏果儿急了,急忙拉扯堂姐衣襟。
苏梅飞快捂住嘴,醒悟自己差点把“连体防护服”的秘密漏了风,急忙改口。
“官爷,评评理,他们挡住了道路不让我们走。“
富商公子傲慢地抬起下巴,说道:
“哼,这两个丫头应该掌嘴,无故辱骂我等。“
他本来就瞧不起华人,晓得下乡巡逻的一般都是小差役,更加不放在眼里了。
苏梅跳了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尖骂:
“你放屁!“
几个公差却没有搭理他们,犹如钢浇铁铸。
长者看了看苏果儿,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又偏头望向北面三里开外的小山包。
白沙城外,每隔十里便选择高地修建了堡楼。倘若遭遇天灾、兵祸、盗匪等紧急情况,会点燃狼烟示警。
瘦子跳下马,连鞘摘下腰刀。用鞘头敲了敲车厢,走前几步,一瞪眼喝道:
“下来!“
车夫吓得一哆嗦,火烫般蹦下地,以为撞到缉私了。
管事连忙拱手,赔笑道:
“差爷请了,咱们可是周国的正经客商,每年都要从华国买一些绣品回去。像这个苏家庄呀,咱们前年还做过生意…“
谁料想对方懒得听,从车前又走到车后,用刀鞘挑起了帘子。
太无礼了!
富商公子气得往前冲,骂道:
“干什么?“
仓啷…腰刀拔出了半截,瘦子眼睛里寒光一闪。
那公子吓得噔噔连退,面孔煞白。
管事慌忙扶住了主子,脊背冷汗直冒。他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凶险场面,晓得不是开玩笑。
眼前的公差简直疯了,看几个人的眸光如同看小鸡仔。一言不合,是真准备杀人!
瘦子还刀入鞘,挂回腰间,冷冷道:
“马车还不错,老子征用了。如果不是有两位尊贵的小姐在场,老子早就宰了你们鸡个厮鸟,快点滚吧!”
见过霸道的,没见过这样霸道的!
苏梅心里大呼解气,恨不得再热闹一点。苏果儿却越瞧越诡异,想把堂姐拖远,却怎么也拽不动。
管事勉强堆出一脸笑意,恭恭敬敬问:
“敢问几位官爷,是哪个衙门的?这征用了马车,是不是也要出具一个收据呀,到时候我们好领回去。”
瘦子冷笑,道:
“切,领不回去了。再啰嗦,吃我一刀!”
富商公子气得面孔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又朝前冲。这一回,连管事也没能够拉住,指手画脚道:
“老子就不相信王城根下,华国的差役敢无法无天。说,你们到底是哪一个衙门的?白沙府里,老子有不少熟人。”
瘦子一言不发,缓缓把手按上了刀柄。
周国的保镖虽然才踏入通幽境,进华国后也是两个鼻孔朝天。早察觉面前的瘦子凶神恶煞,气势却不强大。这么好的表现机会,岂可放过?
当即三步并作两步,摊开双手挡在了前方。
眼瞅着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马上的长者抬掌一推,一块腰牌凭空而生,大如锅盖。
上书三个鎏金大字,密侦司。
这…也太夸张了吧!
保镖僵住了,膝盖一软跪倒。牙关磕得咯咯响,结结巴巴道:“小的,参,参见…仙,仙,仙师…”
苏梅鼓掌笑道:
“嘻嘻,早猜你们是密侦司,这个戏法是怎么玩的?”
她哪里知道仙师的可怕,还曾经给圣胎真人千陌端茶送水呢。对方吃她娇滴滴一唤,耳朵根子都红了。
苏果儿倒吸一口凉气。
她是高明的画师,记忆与目力远超常人。想起了在珍宝阁见过的幻术,虚空浮物…这几个人,绝对不是来自华国的密侦司。
数息之后,腰牌袅袅消逝。
周国客商落荒而逃。
一里外的庄口,涌出十几条手执棍棒的青壮。油菜花田野一览无余,早有人望见了情况不对,怕两姐妹吃亏。
长者拱手道:
“有大事要发生,十万火急,请两位小姐速速召集族人到庄口。”
两姐妹被他这一副郑重的模样吓坏了,匆匆而去。
瘦子招呼一名骑士下马赶车,自己翻身上马。
长者遥望两姐妹走出了两百多米远,忍不住伸手挠了挠面颊,说道:
“廖明,瑾王子讲你们密侦司的人脸子透气性差,戴着不舒服。花费那么多银子,怎么隔一年了还没有改好?”
瘦子长叹一声,回答道:
“容老,您有所不知。半年前确实改进了,但大批量的战略物品送不进来,潜伏的兄弟只好使用存货。章牧之太厉害了,只要发现谁携带了人脸子,迷香,可以隠形书写的明矾。直接杀掉,要不关进监狱…大规模的粮草基地被捣毁了三个,只剩下五个小的。怕不够大军消耗,我正愁呢。”
开光幻师容声沉吟了一阵,安慰道:
“不要紧,瑾王子早知道这些情况。龙骧铁骑的随军仙师携带了空间戒指,想必撑一个月没问题。等一个月之后,白沙城已经打下了,自然不用操心粮草。”
“啊,一个月?给我的计划不是三天拿下吗?”廖明吃惊道:“半小时前,白沙城开始拆桥,沉船封江,想必是得到了讯息。为什么破天狼将军不乔装改扮,提前率领高手控制城门?甚至杀入王宫,都有可能呀!”
容声微微一笑,反问:
“你觉得以破天狼将军的性子,肯乔装改扮吗?”
廖明不说话了。
老者继续道:
“瑾王子要的是千里奇袭,光明正大打下白沙城,而不是千里偷袭。你曾经献计,说攻城时命令潜伏的谍子放火。先不管能不能奏效,至少我堂堂的大夏国竟施展鬼魅伎俩。天下人会戳脊梁,道门的脸也挂不住。
“白沙城千年不败,禁制重重。难道你说夺城门就夺城门,你说攻王宫就攻王宫?破天狼将军杀气冲霄,神龙即使打瞌睡也可能被惊醒,会轻易让他入城?”
廖明沉默了一会儿,道:
“两个小时之后,大军兵临城下。我们的谍子苦苦经营了三年,挖掘出两处桩点。将在攻城之时炸断朱雀大街,正是‘神龙’的腰身。可笑华文那个憨瓜,不晓得自己造出的霹雳弹,是用来炸老祖宗的。”
容声道:
“你再站高一点点,就能够认清事态了。破神龙大阵是堂堂正正的兵法,烧民居就落了下乘。不要以为,大夏南征是兴之所至。当今天下,乃道门之天下,唯有西南不服。华国往西北翻雪山是遗落之地,往东南穿丛林是南海蛮夷。
“从吴国翻越百万大山也可以南下,但妖族会让道兵过境吗?再看华国,狡猾得很,从来就没有臣服于道门,供奉的是楚山神女。云山之中,流行巫蛊之术,算疖廯之疾吧。可西宁一带,却自成一统。
“潇水剑派名义上收服了华国,敢把触角延伸进云山、楚山吗?现在,它连融体圣人都没有了,更加不可以寄予厚望。大夏南征,其实是道门一统天下的最后一战。佛宗微弱,秃驴们明哲保身,掀不起什么幺蛾子。
“瑾王子的计划分作两步,假如能够一战拿下白沙城,当然好。万一不能,就不要强攻了,预备第二阶段的围城打援,犁庭扫穴。放云山番族与楚山蛮族来救援,一一灭杀。否则他们躲进深山里,你怎么找寻?“
廖明半天说不出话,抱拳嗫嚅道:
“谢谢荣老指点,廖某无以为报。唯有前年的擂台之上,偶得华国护国金刚信天游的‘通天神塔’三枚,愿意奉献足下。“
老者不悦道:
“瞧你说到哪儿去了,莫让阿堵物污了我道心。“
廖明长揖,道:
“不是阿堵物,也没多珍贵。真真切切是三粒骰子裂开成了六座小小的神塔,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出来的。虽然不是法器,琢磨起来却奥妙无穷。廖某本想偷偷留下三枚参详的,现在又觉得自家的福分未必承受得了。愿意把这六枚神塔统统奉献给容老,望不嫌弃。“
容声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
“行吧,老夫就帮你消了这个灾。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大战当即,却被派来了无关轻重的苏家庄。“
廖明点头道,是。
容声道:
“派我们俩前来,是瑾王子不希望出纰漏。当年你我亲历了珍宝阁之战,见过苏果儿。而苏家庄,是计划中定好的屯兵之地,必然遭遇干戈…不久之前,有人告诫瑾王子。不管仗怎么打,也不准伤害信天游的亲眷。“
廖明吃了一惊,道:
“啊,当今天下,还有人敢威胁瑾王子?“
老者道:
“应该不算威胁吧,算是一道私人命令…即使是天人,也免不了世俗情感。神女破关抗天雷,是为了保全楚地的子民;魔导登天一战,是为了庇护科学狗余孽;圣后一怒焚城,是为了给妖族争和平…
“而这一位,贵不可言,是为了斩断尘缘。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圣人,来自虚空秘境,名字叫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