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梁城出现在阳光下的那一刻很完整,宛如一幅画,不缺边角也没有刮花的墨迹。
刑警队内,所有人都穿的很齐整,他们平时是可以穿便衣的,但今天全都是一身黑色警服,就连小辅警都是一身黑,一个个都在临出发前整理着衣服,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重大活动。
“都准备好了么?”
许苍生打门外走了进来,穿上了警服也显得邋遢,可能人就那样,也没谁挑理。
“许队,我们都完事了。”
“宗航呢?”
哗啦。
门外手铐子响,小六子和他一副手铐子俩人用,铐着手腕走了进来:“许队,我在这。”宗航显得情绪不高。
“谁给你带的铐子?我既然敢让你出来,就没想过会跑,都是换命的兄弟,你坑谁还能坑队里的自己哥们么?”说着话,许苍生过去就要掏钥匙给他打开手铐,那一秒,宗航往回撤了撤手,说了声:“许队,好歹案子还没判,让外人看见不好,公安局也不是咱们刑警队一家。”
一瞬间许苍生感觉好像和这群小子又进了一步,有一种被别人关心的暖意包裹,却又不能像个女人似的太过絮叨,只是:“嗯。”了一下。
“大杨?”
“大杨!”
闷头在电脑前整理材料的大杨听到郝老歪呼喊后说道:“这儿呢。”
“医院安排人没有?”
“安排了,派出所天天有人盯班,吩咐好了。”
“嫂子那儿呢?”
“跟会议室等着呢,专门留了人陪着。”
许苍生听完点点头:“听我口令!”
原本懒懒散散的刑警队变了,所有人都一通快步挤到了过道处,按大小个排列好,纷纷站定。
“立正。”
一个个的身板都挺拔了起来…
“稍息!”
随后许苍生这才开口:“咱们北方人有习俗,亲人走了,得起早去送,今天是老郝的追悼会,地点在市局大会议厅,都听好了,今天咱们是主,碰上事给我忍着,遇着情况给我挺着,除了必须出警,其他时候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这是给自己做脸,听见没有!”
“是!!”
小伙子们回答的铿锵有力,神情肃穆。
“出发!”
刑警队的人都陆续下楼了,经过走廊拐角的会议室时,里边只有刘芸一个人孤单的坐在那,沐浴在才出现的阳光里。小六子往里瞄了一眼,随后露出个笑容,跟随着大队离开了。
片刻之后,两个同样穿着警服的人走入了刑警队,被负责等候他们的人接待了一下,简单聊了几句便轻车熟路的进入了大会议室。
刘芸见有人进来了,起身表示礼貌,没想到进来的人还挺客气:“嫂子吧,我们是市局的,范局说了,这个事陈队肯定醒了怕是也想不起来,当时您又在门外,只能请您和我们说说了。”
“好。”说完和那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一起坐下,随后,双方正式进入了交流阶段…
“和我们说说你到了现场之后的事…”
市局,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女人正站在门口打电话,在打电话的过程中面露难色,仿佛再商量着什么…
“老师,今天我男人出殡,您看有什么事能不能等过了今天再说?”
电话另外一边的老师倒是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只是协商着说道:“郝运来妈妈,我们也不想难为您,可今天其他几个学生的家长都来了,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等您一会儿,抽个十几二十分钟时间咱开个视频说说也可以,不就是孩子打架么,也没什么大事。”
说话间,刑警队的车已经进了市局大院,许苍生刚下车就瞧着这边情况不对,几步走过来正好听见斯琴在和老师商量:“老师,我们当家长的也不是不配合学校,您这事先也没打招呼,怎么就非得今天呢?”
“嫂子,怎么了?”
郝老歪的媳妇没回答,直接按下了免提键,老师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事我们也不知道,是郝运来的同学家长先来的,说上次的事情解决完了以后,俩孩子又打架了,这不,非得找学校要个说法,我们就琢磨着你们双方家长约个时间见见,毕竟人家父母来一趟也不容易,是不是,咱们就稍微迁就一下嘛。”
听到迁就两个字,许苍生这心突然就揪起来了,当警察的最知道这俩字有多重,平日里他们工作忙,几乎都得家人来迁就,可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家人们在迁就自己的同时,还得迁就外边的其他人。
“老师您好。”
许苍生把电话接了过来:“我是刑警队队长许苍生,郝运来父亲郝勇的同事,今天是他父亲的追悼会,追悼会结束后,郝勇将会被送进烈士陵园,你明白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么?”
老师那儿还不高兴了:“你就是刑警队队长也不能用职权压人吧?”
“没人用职权压你,我只是表明身份。”
“郝勇是梁城的警察,二级英模,时常为了案子把整个家都压在郝运来妈妈一个人身上,就连他的死都要这个女人一个人来操持,你可能没听懂我说的是什么,或许你回家还有老公可以撒娇,可接你电话的这个女人没有了,并且在结婚以后也没有几次可以撒娇的机会;或许你不高兴了还能和丈夫撒撒气,可接你电话的这个女人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你能明白么?”
“非得今天是吧?我们同意了,可你,还有你们那几个孩子的家长必须等到追悼会完结,不然,我就去派警车把他们以非常礼貌的方式接回学校,无论这些人在干什么,我说的!”
“如果你要投诉,我再告诉你一次,我是梁城刑警队队长许苍生,是郝勇生前的同事,死后永远不变的兄弟。”
话音落下,许苍生非常规局的搀着斯琴说道:“走吧嫂子,咱们进去。”
斯琴点点头,眼泪很不争气的往下淌,说什么也止不住了。
刑警队,会议室里的刘芸很镇定,刚刚描述完所听到的一切后略显沉没,手里握着小辅警给递过来的热水,一边暖着手一边凝望着面前的两名警察。
“嫂子,您说过的这些我们都记下了,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
刘芸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枪响之后…我怕陈达出事,拼命的往屋子里喊,老陈这个时候气息很弱的问了一句‘和我这样一个每天早上什么都记不起来的人生活,你一定很累吧’。”
市局的警察问道:“然后呢?”
刘芸说:“我不知道他受没受伤,只能大喊不累。”
“老陈继续问‘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
刘芸突然停住,有点不好意思的露出笑意,目光中尽管有泪光闪烁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回忆叫幸福。
“你是怎么说的嫂子?”
刘芸把当初情急之下的话重复出来的确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说‘你在一天,我爱一天’。”</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