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像是掐住脖子的手,让林远在一片黑暗中不停地挣扎。
他总算成功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间中的食物已经发霉,周围绕着许多嗡嗡作响的苍蝇。林远捂着鼻子从床上站起来,脚步不稳的踉跄了一下。
这是过了多长的时间。
他拧着眉毛,看见床头旁边的柜子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伸手一抹便是一道印子。
他一动,肚子便先叫了起来。
林远扶着墙走出去,仿佛锈住的身体慢慢缓和过来。
“我去,我都这德行了,不知道韩林儿还活着不。”
林远翻到手机,有心想给韩林儿打个慰问电话,却发现上次韩林儿给他打的电话无法显示。
想到韩林儿加入的什么组织,应该不会放人韩林儿昏迷不管。林远也就暂时放下了心,毕竟现实中死亡,人在试炼场内也会消失。
......好吧,这只是他的推测。
林远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的屋子会变成一个崭新的垃圾场,这些发了霉的食物都是怎么一回事。
他推了一把门,没推开。
又使劲推了几次,还是没能推开。
像是有人在外面将房门给锁住了。
林远拧着眉一脚将房门踢开,发现门口处钉了许多红线,还有着一块告示牌,上面写着禁止进入。
字是用毛笔写的,一看就是出自钟天明之手。
林远想想自己身边摆的那些吃的,多少也能猜出钟天明的顾虑是什么,没太在意自己被锁在屋里。
他捂住额头,喊了两声人,却没人应他。
连往日活跃的小黑他也没瞧见。
“奇怪了,这人都跑到哪儿去了?”
外面的空气到底比屋内要好许多,他下了楼一路朝往日备餐的建筑走过去,一路竟然一个人也没遇到。
往日这里虽然就人丁稀缺,但也不至于一个工作的人都没有。
“这人都哪儿去了?”找半天也没个结果,倒是冷库和粮仓里还有不少的储备粮,让林远自己动手,也算是吃的舒服了。
在他疑惑自己怎么去个试炼场,世界都像是变了样子的时候,在钟家别苑的大门口终于等到了匆匆归来的管家。
林远其实见过管家一面,在他去找钟天明交代工作的时候,知道这人算是别苑里至少员工面前能说得上话的老人。
“喂,老先生,您还记得我吗?”林远从花坛边蹦起来,兴奋地迎上去。
走进来的管家愣了一下,才想到这是少爷出发前还特意进屋里看过的人。
“您醒了。”老管家面色肃穆,眼神冷漠隐隐有着痛色。
“钟天明跑哪儿去了?还有人都哪儿去了?要不是你突然回来,我还以为外面是不是世界末日了。”林远摸着鼻子,跟老人套着近乎。
“您是少爷的朋友,可以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只是最近人手都被遣散了......可能没法分配更多的人照顾您。”
“发生什么了吗?”林远摸摸鼻子,“我是说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
也不知道钟天明有没有跟他们家这位管家解释过自己的状态。
幸好对方关注的重点也不在他身上。
“别苑可能要被废置了,至于少爷,他在柏西蓝失踪了。”
“在柏西蓝失踪了?”林远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在以前念书时候的地理书上。他只知道那是个物产丰富,生态相对原始的海岛,以前学到那个地方就觉得很适合养老的一个地方。
“他去柏西蓝干什么?”林远下意识地开口询问。
换来了老管家冷硬的回答,“抱歉,钟家内部的事情,不方便透露”。
林远摸摸鼻子,倒是没再多想。
钟天明那么厉害,失踪个十天半个月的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有那个闲心操心别人,不如多担心下自己。
“那行,我也不在这儿住了,回头你们少爷要是回来了,帮我跟他说一声。”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少爷老爷呢。林远内心腓腹着,直接离开了钟家,徒留下一片狼藉的扫荡战场。
他吃完东西的垃圾可没收拾。
而被判定失踪的钟天明,此刻正被困在画中。
是她整个人都被困在画里。
古代神话传说中有山水图可收纳万物生灵,钟天明亲眼见着这画之前,原是不信的。
可她在见到这副画卷后,没感受到丝毫的邪气,既然没有邪气,自然不是邪灵之物。钱老爷子始终昏迷不醒,自然也与这画卷无关。
没想到她爹啥也不信,反而捞回家一件宝物。
确定了画卷对安全没影响之后,钟天明就去了医院,发现作祟的是一直游灵,也不知道是怎么缠上钱老爷子的。
估计是看钱老爷子人长得挺胖乎,过得也挺滋润,便跟在他身边享享福。
之前一直引而不发,暗戳戳地偷食一点儿钱老爷子身上的精气便罢了。可不久之前钱老爷子看画看得自己心神不宁,被吓的神情恍惚,叫那小鬼捉住了机会,便想上身。
如今一个身体里,两个灵魂在争,自然成了这昏迷不醒的架势。
也幸好钱老爷子生的意识不算薄弱,这才坚持到了钟天明过来。
“老先生这不算什么大事。”钟天明没作自己原本的扮相,而是找了块面巾将脸蒙上了,不然钱家那些小辈他也认识,吩咐人做事难免尴尬。
不如这副被请过来的大师做派好取信于人。
那些守在钱老爷子身边的小辈全被他赶了出去,钟天明才在钱老爷子的胸口处蘸着朱砂画了道花纹繁复的符咒,又化了鬼身,将老人身体内的幽魂逼了出来。
阴气化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小童,可怜兮兮地同钟天明求饶,却又在钻空子想溜走。
钟天明冷着脸,问清楚来龙去脉后直接将它捏散了。
柏西蓝确实是个好地方,日照充足,导致阴灵也不多。
其实阳光对初生的弱小阴灵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伤害的,不然就不是百鬼夜行而是百鬼日夜行了。
解决了钱老爷的事儿,钟天明便摘了斗篷回到了父亲那里。
他已经很久没陪过父亲了,自从接手了公司事务,他也没再来过这边。父亲还是同原来一样,喜欢练字画画。
那幅有异的画作就挂在书房里,正对着书桌,中年男人正对着书桌挥毫舞墨。
“爸,看出来了,您可真是百无禁忌。”
“这有什么的,不过是一幅画而已,我还能画出千百幅来。倒是你过来,看看我这字写得怎么样,可有风骨?”
钟成功挥手让书房里候着的侍者下去,只留了钟天明一个人在。
钟天明凑近看了看,“字写得好”。
“真是敷衍。”钟成功摇摇头,对此有些不满,但并未深究,“我听说你最近和一个男人走的很近”。
“爸,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钟天明表情无奈,“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早退位,将公司交到我手上。但这么长时间,您歇也该歇够了,什么时候还是回公司吧”。
“明明,你从小就懂事,钟家交给你,我再放心不过,怎么可能会要回来。”钟成功此刻竟有些像是个老顽童,“你若硬要结婚,也可,叫你心仪的人入赘,大婚时候再女扮男装——”
“您又在说什么胡话”,钟天明惊的眼睛都圆了。
钟成功这些年来,确实越来越怪了,不像他小时候那般严苛肃穆,相反多了几分顽童劲儿。
也不知道这闲人是不是真能修身养性,看起来倒是真与世无争了些。
“既然你喜欢研究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那副画我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不如你带走去研究吧。”钟成功大手一挥,那幅画就到了钟天明手上。
本来按照原计划,钟天明留两天就会乘飞机回去,可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侍者敲钟天明的房门,给他送早饭的时候,却发现人已经不在房中。
画卷摊开放在桌面上,画上的小人已经变作了十四个。
手机也完全无法打通。
那天晚上,钟天明研究画面久了一些,他一直想发现这卷画卷的神异之处,却始终没有任何发现。除了画中的一些景致人物会发生细微改变之外,他是真没发现这画还有什么特别的。
区别于阴灵力量的神力,他毕竟还是第一回见,他想要发现些什么的情况也是情有可原的。
研究的晚了,趴在桌面上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到了陌生的地方。
树林里传来阵阵沙沙声响,有清风拂过面庞,脸上也有什么东西在戳弄,颇有些痒痒的感觉。
钟天明睁开眼睛,却是一位八九岁的稚童,正拿着根毛草在他脸颊上试探。
见钟天明睁了眼睛,便拍着手欢呼着,“醒了,醒了。”
钟天明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周遭,这是一片茂盛的竹林,只有自己所在的位置空出了一块地方,似是这小孩嬉戏的场地,地面上挖出了几个小坑,用土堆出了几个小堆。
他目光重新落在这个绕着他撒欢儿的小童身上,伸出手戳戳他的脸蛋儿。
“小朋友,告诉哥哥,这里是什么地方?”
“哥哥?”小童奇怪地看他一眼,“姐姐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哥哥,那么大人还要说谎,羞也不羞。”绑着两个丸子头的脑袋左右摇晃地像是只拨浪鼓。
钟天明闻言低头瞧一眼身上,才发现自己穿得竟是一身粉色的襦裙。
这裙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现代能有的。
“那你告诉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好不好?”钟天明也没有被小孩子戳穿的尴尬,继续问相同的问题。
“这里啊,这里是无望山,绝望之人的归处。”
“绝望之人的归处?”钟天明微微拧了眉,“你方才可说过,骗人不是件好事,可不要骗姐姐啊。既然是绝望之人的归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孩子苦恼的点着头,“我没骗你啊,我就是很绝望。我喜欢的小豆花喜欢跟又矮又丑的臭南瓜一起玩,我就是觉得很绝望,所以才来的无望崖。”
“你知道吗,无望崖上有一条飞瀑,里面的水喝了便能让人忘记最伤心绝望之事。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忘记小豆花的——不过我现在遇到了姐姐,姐姐你好美,我长大了想娶你,所以我现在已经不觉得绝望啦。”
钟天明盯着眼前小孩子天真烂漫的脸,不知道这娃的家长是怎么做的教育。
她没接小孩儿的话,而是继续往下问,“你再给姐姐细讲一下关于无望崖的事情好么?”
“无望崖啊,就是一个山崖,山崖下面是一条大河,渡过河水据说能进入真理之城,不过没人能进去过。还有就是,无望崖瀑布的水,不是次次喝都能管用,它只会让人忘记最绝望的一件事。”
“若是第二次喝了水,便要看哪件事更加绝望,只有更绝望的事情才会被忘掉。”
钟天明听的似懂非懂。
“你知道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吗?”
小男孩连连点头,拍拍自己身上的小肚兜,“自然知道。”
“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老天送给我的未来媳妇儿。”
钟天明抿了下嘴角,天上掉下来的说法,倒是稀奇。自己是他未来的媳妇,这一点她自然无法苟同。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竹林吗?”
小孩儿迷惑地摇了摇头,“为什么要离开这片竹林”。
“那你的朋友,小豆花他们都在什么地方?”
“他们自然是在山脚的凉亭里啦,不过山脚也有竹林,”小孩子拉着钟天明的衣摆,“未来媳妇儿,你为什么想离开竹林啊。”
钟天明觉得自己不能再跟这小孩儿说下去,不然恐怕会被他绕进去。
此处听他的意思,应是位于半山腰,钟天明权衡了一下上山还是下山,最终还是决定站在高处望一望。
他尚且不清楚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但心中隐隐猜测恐怕同那幅画有关,有稚童嬉戏,有断崖凉亭栈桥船只水流。
那不正是画中之境。
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给了他一种格外真实的感觉,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边界究竟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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