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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回忆录的追溯(30)【腥风血雨1】

剑情——侠客行 沫喜 5860 2024-07-16 19:26

  

中土。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

  

其时正当暮春三月,江南海隅,一个三十来岁的蓝衫壮士,脚穿草鞋,迈开大步,正自沿着大道赶路,眼见天色向晚,一路上虽然桃红柳绿,春色正浓,他却也无心赏玩,心中默默计算着什么。

  

他迈着大步急行一阵,路径渐窄,靠右近海一面,常见一片片光滑如镜的平地,往往七八丈见方,便是水磨的桌面也无此平整滑榴。“盐田?记得这地方早些年是在蛮夷盛行,没想到今日却在中土内地瞧见。”

  

正行之间,忽见西首小路上一行二十余人挑了担子,急步而来。那人一瞥之间,便留上了神,但见这二十余人一色的青布短衫裤,头戴斗笠,担子中装的显然都是海盐。

  

“当政者暴虐,收取盐税极重,寻常百姓也吃不起官盐,只有向私盐贩子购买私盐。”

  

眼前这批人行动剽悍,身形壮实,看来似是一帮盐枭,奇的是每人肩头挑的扁担非竹非木,黑黝黝的全无弹性,便似一条条铁扁担。各人虽都挑着二百来斤的重物,但行路甚是迅速。俞岱岩心想:“这帮盐枭个个都有武功。听说江南海沙派贩卖私盐,声势极大,派中不乏武学名家,

  

傍晚时分来到余姚县的庵东镇。由此过钱塘江,便到临安,再折向西北行,经江西、湖南省才到湖北武当。晚间无船渡江,只得在庵东镇上找家小客店宿了。

  

用过晚饭,洗了脚刚要上床,忽听得店堂中一阵喧哗,一群人过来投宿。

  

听那些人说的是浙东乡音,但中气充沛,显然是会家子,探头向门外一瞧,便是途中所遇那群盐枭。俞岱岩也不在意,盘膝坐在床上,练了三遍行功,便即着枕入睡。

  

睡到中夜,忽听得邻房中喀喀轻响,那人顿时醒了。只听得一人低声道:“大家悄悄走罢,莫惊动了邻房那客人,多生事端。”余人轻轻推开房门,走到了院子中。他从窗缝中向外张望,只见那群盐枭挑着担子出门,想起那人那句话:“莫惊动了邻房那个客人,多生事端。”暗想:“这群私枭鬼鬼祟祟,显是要去干甚么歹事,既教我撞见了,可不能不管。”

  

说完便将藏着兵刃暗器的布囊往背上一缚,穿窗而出,跃出墙外。

  

耳听得脚步声往东北方而去,他展开轻身功夫,悄悄追去。

  

当晚乌云满天,星月无光,沉沉黑夜之中,隐约见那二十余名盐枭挑着担子,在田膛上飞步而行,心想:“私枭黑夜赶路,事属寻常。但这干人身手不凡,若要作些非法勾当,别说偷盗富室,就是抢劫仓库,官兵又哪里阻挡得住,何必偷偷摸摸的贩卖私盐,赚此微利?料来其中必有别情。”

  

不到半个时辰,那帮私枭已奔出二十余里,眼前此人轻功了得,脚下无声无息,那帮私枭又似有要事在身,贪赶路程,竟不回顾,因此并没发觉。这时已行到海旁,波涛冲击岩石,轰轰之声不绝。

  

正行之间,忽听得领头的一人一声低哨,众人都站定了脚步。领头的人低声喝问:“是谁?”黑暗中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是步行天吗?”

  

“步行天?那是什么?这么奇怪的姓氏。”中年人低下头,心中嘀咕道。

  

“到底是何人?!”

  

此时的中年人隐身于海旁岩石之后,绕到前面,只见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拦在路中。黑暗中瞧不清他的面貌,只见他穿一袭白袍,夜行人而身穿白衣,则显然于自己武功颇为自负。

  

“你到底是何人?快快显形!不然我可就动刀子了!”

  

突然胆大一人,擅自上前,那白袍人见状,直接两三下击溃他,随后一脚将他踹回前来的位置。

  

众私枭瞧那跌倒的同伴时,但见他蜷成一团,早已气绝。各人又惊又怒,有几人放下担子向白袍客去路急追,但那人奔行如飞,黑暗之中哪里还寻得到他的踪影。

  

中年人回过头心道:“这白袍客出手好快,但黑暗之中,不大瞧得清楚。”

  

他缩身在岩石之中,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给私枭发现了,没来由的招惹祸端。只听那领头人道:“将老四的尸首放在一旁,回头再来收拾,将来总查究得出。”众人答应了,挑上担子,又向前飞奔。

  

中年人待他们去远,走近尸身查看,但见那人喉头穿了两个小孔,鲜血兀自不住流出,伤口显是以手指抓出,他觉此事大是蹊跷,当下加快脚步,再跟踪那帮盐枭。

  

一行人又奔出数里,那领头人一声呼哨,二十余人四下散开,向东北一座大屋慢慢逼近。“这人受的是毙命伤,坚持不了多久。”只见不远处那大屋的烟囱中一柱浓烟冲天而起,久聚不散。众盐枭放下了担子,各人拿起一只木杓,在箩筐中抄起甚么东西,四下撒播。中年人低头见所撒之物如粉如雪,显然便是海盐,心道:“在地下撒盐干甚么?当真古怪,日后说给师兄弟们知道,他们定是不信。”

  

但见他们撒盐时出手既轻且慢,似乎生怕将盐粒溅到身上。突然又有三道身影闪出。

  

那三人都是六十来岁老者,一色的青布袍子,满头满脸都是灰土,袍子上点点斑斑,到处是火星溅开来烧出的破洞。

  

突然那个白袍客到了。那三个老者却恍若不闻,但听得屋顶“嘿嘿嘿”三声冷笑,檐前一声响,那白袍客已闪身而进。

  

这时厅中炉火正旺,中年人缩在角落瞧得清楚,见这白袍客四十左右年纪,脸色惨白,隐隐透出一股青气,他双手空空,三名老者中西首一人探身而前,左手倏出,往白袍客脸上抓去。白袍客侧首避过,抢上一步。东首那位老者见他逼近身来,提起炉子旁的大铁锤,呼的一声,向他头顶猛击下去。白袍客身子微侧,铁锤击空,砰的一声响,火星四溅,原来地下铺的不是寻常青砖,却是坚硬异常的花冈石。西首老者自旁夹攻,双手犹如鸡爪,上下飞舞,攻势凌厉。

  

随即猛地里一个转身,两手抓出,喀喀两响,西首老者双腕齐折,东首老者铁锤脱手。大铁锤向上疾飞,穿破屋顶,直堕入院中,响声猛恶之极。这老者当即俯身提起一柄火钳,便向炉中去挟那单刀。

  

站在南首的老者手中扣着暗器,俟机伤敌,只是白袍客转身迅速,一直没找着空子,这时眼见东首老者用火钳去挟宝刀,突然伸手入炉,抢先抓住刀柄,提了出来,一握住刀柄,一股白烟冒起,各人鼻中闻到一阵焦臭,他手掌心登时烧焦。但他兀自不放,提着单刀向后急跃,跟着一个踉跄,便要跌倒。他左手伸上,托住了刀背,这才站定身子,似乎那刀太过沉重,单手提不起一般,但这么一来,左手手掌心也烧得嗤嗤声响。

  

余人皆尽骇然,一呆之下,但见那老者双手捧着单刀,向外狂奔。

  

白袍客冷笑道:“有这等便宜事?”手臂一长,已抓住了他背心。那老者顺手回掠,将宝刀挥了过来。刀锋未到,便已热气扑面,白袍客的鬓发眉毛都卷曲起来。他不敢挡架,手上劲力一送,将老者连人带刀掷向洪炉。

  

中年人本不觉得这干人个个凶狠悍恶,事不关己,也就不必出手。斯时见老者命在顷刻,只要一入炉中,立时化成焦炭,终究救命要紧,当即纵身高跃,一转一折,在半空中伸下手来,抓住那老者的发髻一提,轻轻巧巧的落在一旁。

  

白袍客和长白三禽早见他站在一旁,一直无暇理会,突然见他显示了这手上乘轻功,尽皆吃惊。白袍客长眉上扬,“这一跃,是得有多大的自信。”

  

他二人言语针锋相对。那南首老者赤手握着一柄烧得炽热的单刀,皮肉焦烂,几已烧到骨骼,东首西首两个老者躬身蓄势,均想俟机夺刀。突然间呼的一声响,南首那老者挥动单刀。向外急闯。他这一刀在身前挥动,不是向着何人而砍,但俞岱岩正站在他身前,首当其冲。他没料到自己救了这老者的性命,此人竟会忽施反噬,急忙跃起,避过刀锋。

  

落地的那老者双手握住刀柄,发疯般乱砍乱挥,冲了出去。白袍客和其余两个老者忌惮刀势凌厉,不敢硬挡,连声呼叱,随后追去。那提刀老者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大门,突然间脚下一个踉跄,向前仆跌,跟着一声惨呼,似乎突然身受重伤。

  

白袍客和另外两个老者一齐纵身过去,同时伸手去抢单刀,但不约而同的叫了出来,似乎猛地里被甚么奇蛇毒虫所咬中一般。那白袍客只打个跌,跟着便跃起身来,急向外奔,那三个老者却在地下不住翻滚,竟尔不能站起。

  

突然外面传出几声呼喊声,中年人见状,及时地回过头看向木屋外面。只见那私枭正在屋外撒盐,此时屋周均是毒盐,他自己也无法出去了,游目四顾,见大门内侧左右各放着一张长凳,当即伸手抓起,将两凳竖直,一跃而上,双脚分别勾着一只长凳,便似踩高跷一般踏着双凳走了出去。但见三个老者长声惨叫,不停的滚来滚去。俞岱岩扯下一片衣襟裹在手上,长臂抓起了那怀抱单刀的老者后心,脚踩高跷,向东急行。

  

这一下大出海沙派众人意料之外,眼见便可得手,却斜刺里杀出个人来将宝刀抢走,众人纷纷涌出,大声呼叱,钢镖袖箭,十余般兵器齐向俞岱岩后心射去。

  

中年人双足使劲,在两张长凳上一蹬,向前窜出丈许,暗器尽皆落空。

  

他脚上勾了长凳,双足便似加长了四尺,只跨出四五步,将诸人远远抛在后面,耳听得各人大呼追来,中年人提着那老者纵身跃起,双足向后反踢,两张长凳飞了出去。但听得砰砰两响,跟着三四人大声呼叫,显是为长凳击中。就这么阻得一阻,中年人已奔出十余丈外,手中虽提着一人,却越奔越远。

  

那老者哼了一声,并不回答,跟着呻吟一下。

  

“你身上沾满毒盐。得赶紧先给你洗去要紧。”说完,中年人就背着老者走到了小河边,将他在浅水处浸了下去。那老者半昏半醒,在海水中浸了一阵,爬不起来。中年人正要伸手去拉他,忽然一个大浪打来,将那老者冲上了沙滩。

  

“既然你已经脱离危险,那我等就先行告辞了。”

  

那老者撑起身来,抬起头来,中年人见状瞧见他这老者双眼之中充满着贪婪凶狠的神色,宛似饥兽要择人而噬,不禁大感厌恶,转身便想要逃走。

  

忽听得那老者厉声喝道:“站住!你要到哪里去?”中年人长缓了一声气,傻笑道:“我到哪里去,您又管得着么?”说着扬长便走。

  

没行得几步,忽听那老者放声大哭,中年人转过头来,问道:“这么大的年纪了,你哭什么?”

  

“哭什么?我替你感觉到不值啊!你可知我方才手中拿的是什么?”

  

“那是精铁刀!是用蛮夷纯精铁打造而成的啊,价值不菲!瞧你这模样,倘若拿到了那宝刀,随手转卖出去,多少也管你下半辈子了啊!”

  

“宝刀?我对那东西不敢报有兴趣。”

  

那老者挺直了腰板来,说道:“江湖大道,多少有点像你这种心理的人,这个江湖就会少些纷争和斗乱。”

  

“对了,你叫什么?”

  

中年人一听,抬起头来,回应道:“您可以称我为喻白。”

  

“喻白?好名字啊。”

  

“哈哈哈哈。是吗?倒是有很多人说我的名字太过于直白,说是没脑子。”

  

“翁听他们说的。好了,也不和你多说些什么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这精铁刀身沾河水,又遇火烧,多少会有些损伤。”

  

“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好了,你也赶紧回去,到时候江湖中可能会掀起一波难免的腥风血雨。你到时候可以来刀宗寻我,记得提起我的大名。”

  

“包難骏!”

  

说完,那老者便绕开身前的喻白,踉跄地朝前走去。喻白也转过身就这样看着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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