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机位镜头取景框上方精准标示着当前时间,《才华有限公司》第七期节目录制正在进行中。
因为国庆黄金周的关系,原定10月4日播出的第六期节目已确定采用线上直播的模式进行,所以这期节目也顺理成章地被排成第七期,上线时间将挪到10月12日。
负责主机位掌机的摄像师莫然,配合多年早已熟知导演刘明仁的偏好,他中规中矩地调用着全景镜头,这样一来,取景框里左右两席单人沙发上端坐着的晏清和翁怀憬都能全身入画。
全景是指以拍摄主体作为画面的重点并全部显示与画面之中,适用于表现主体的全貌,相比于远景更具像化地体现主体于环境之间的密切关系。
人像拍摄中运用全景构图的优点还有很多,既能表现人物的行为动作、面部表情与穿着,也可以从某种程度上表现人物的内心活动。
但…这只是理想状态,当镜头对准的是一位三金影帝和一位奥斯卡最佳女配角时,通常来说,即使刘明仁手捧监视器,视线时刻紧锁取景框,他也只能看到晏清和翁怀憬高超演技下刻意展示出来的表情和心理活动。
「从沪海开始,录制完五期节目,再到那张备受好评的杂志封面,他俩在镜头里却只显疏离不见亲密!骆冰肯定知道些什么。」
明明镜头里的两位主创落落大方、举止如常,可身旁骆冰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的姨母笑让刘明仁有些百爪挠心。
“其实负面的情绪离我们的生活并不遥远,每一个成年人都会有觉得特别累的时候,只是我们都会下意识去伪装着若无其事来保护自己。”
对场外信息毫不知情,正常分享完自己的选稿后,晏清用绵柔醇和的嗓音娴熟地控场,他努力试图制造一些对话机会。
“就像下班回家停好车,很多人习惯坐在车里呆上一会,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稍稍停顿,晏清见旁边的翁怀憬依然没有搭话的意思,他抿嘴尴尬一笑继续起自己的话题:“很多人心里都会有一个死角,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闯不进去。”
“坦荡地表达出内心真实的想法,这对普通人而言,都不算一件容易的事情…”
终于在晏清几番停顿下,翁怀憬接过了话来,只是声音有些清冷:“何况是自闭症患者。”
说完自然而然地借着一个左手撩发动作的遮蔽,翁怀憬顿首俏生生轻瞥了眼晏清,学会逆用镜头感后,翁教授一成不变的马尾发型有了些微调,她在耳鬓两旁留了几缕青丝。
「你别老找我说话,没看镜头一直对准我们呢!」
只是短短一瞥,晏清却心领神会,翁怀憬欲说还休的眼神让他不由得心中一荡。
「甜到了!得自然地把话头接回来,对,苏矇提到的称呼问题,我豁出去了…」
克制着心跳加速的不适,晏清试探着说道:“怀…怀憬,说得很有…”
“嘶…”
录制现场外围传来一片倒抽凉气,紧接着压抑的惊叹声和窃窃私语声四起:
赵穆:“怀憬!我没听错吧?”
娄君玮:“有生之年系列…”
伊梨:“清哥的第一声,节目组的一大步!”
谭森:“啊这!要去放鞭炮了啊…”
莫然:“快!谭森、包杭你俩快切特写…”
骆冰和刘明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眉开眼笑起来。
考虑到镜头的存在,晏清顶住压力,抑制住老脸一红的强烈冲动,他厚起脸皮抬眼望向侧方的沙发。
翁怀憬居然一副坦坦荡荡面对镜头的样子,可惜眼角浮起淡淡一抹桃红出卖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冲谭森的手提摄像机松弛一笑,晏清放弃伪装,他心中一阵窃喜:「沦为笑柄也值了。」
“Cut!安静!闹哄哄的,菜市场呢?”
嗑完糖,刘明仁举着导演话筒,将场面镇下来后,严肃的表情尽数散去,他和风细雨般继续说道:“翁教授,清哥儿,不好意思,这段得重新来过,他们太没规矩了。”
“没事,大家开心就好。”
老道地挥手化解尴尬,晏清腹诽道:「你以为和骆冰的互动我没看到?」
刘明仁点头,重新调度好录音、机位,灯光后他挥手示意重新开始录制。
「反响太激烈,我得徐徐图之!」
吃一堑长一智,晏清不敢造次,从心的他沉声道:“翁教授说得很好…”
录制被再度叫停,手握导演话筒,刘明仁憋住笑:“清哥儿,这句不对,还是刚那样比较好。”
导演主动带节奏,一时间应者如云,菜市场重新开张。
窃窃私语中赵穆甜甜的声音异军突起:“怀憬赛高!清哥别怂!”
现场充斥着快活地气息,晏清真情流露出的窘迫和尴尬,全然落入翁怀憬眼中,让矜持不已的她舒适很多。
哄闹中录制再度重启,镜头特写里的晏清微微抿唇,他艰难开口:“怀憬说得对!”
素手绾青丝,逆用镜头感,翁怀憬不动声色投来一缕视线。
她温柔而宁静的秋波,潜藏着抚慰人心的魔力,让晏清很快自如起来,语速也恢复正常:“《词不达意》的出发点就是一种共情,但凡能为社会搭起一座愿意去了解自闭症的桥梁,我便心满意足了。”
“所以,你有一句歌词是这样写的…”
翁怀憬的视线大大方方落在放置于两席沙发间的吉他上,她缓缓说道:“我也想能与你搭起桥梁,建立默契,却词不达意。”
“是的,所谓词不达意,辞海里是这样注解的…”
独面镜头,晏清坦荡一笑,他颇为认真地解释着:“词句不能确切地表达出意思和感情。”
“词不达意这种感觉就像…有些人,用母语示爱时羞于启齿,会选择像…”
首次主动参与串场的翁怀憬渐入佳境,她甚至举出一个很生动的例子:“I
say之类的外语来委婉表达爱意。”
“我喜欢你比我还能说,我爱你无法言喻,两种不同的翻译方式得来的结果大相径庭…”
闻弦歌知雅意,晏清摊手,他笑着说道:“有时候误会就这样产生了。”
“生活里有很多误会我们大可以心平气和地摊开交流,但很多时候却选择用模棱两可的言语去回应对方…”
晏清补完段子后,翁怀憬似有深意地来了一长段话:“想要彼此知道自己的心意,却又倔强地耍着性子。”
「嗡嗡嗡这是指桑骂槐呢,不就是在你说I
you的时候多看了你一眼…」
一番腹诽下,晏清首肯心折般附和道:“《词不达意》也送给怀憬说的这一类情侣,希望大家在交往中多一些真诚,少一些套路。”
撩刘海,递白眼一气呵成,听到晏清这番话翁怀憬稍稍往后靠了些。
“因为曲风的原因…”
无人搭理,晏清厚起脸皮继续控场:“对,我们又交换了稿件,下面就请怀憬来为大家分享她所选的稿件。”
主机位切成上半身的中景镜头,很自然地翁怀憬开始读她选的那个中篇故事。
由于李寒鸢第一天参与录制的关系,章雅梦周佩佩俩人陪她在办公楼各处去熟悉情况。
只有邵卿和苗妙还在录制现场坚守着,不过站得稍有些远,她们也没有参合进两次起哄事件。
表情格外失神落魄,苗妙咬唇一言不发。
揽过苗妙纤细的腰肢,邵卿柔柔唤了两声:“小喵,小喵?”
有些木然地转过身来,苗妙强颜欢笑:“怎么,卿姐?”
“笑得比哭还难看…”
邵卿怜爱地顺了顺苗妙的呆毛:“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绽出虎牙,眼中依稀有泪光点点,苗妙笑容苦楚:“我真没事儿…”
“一边是怀憬,一边是你…”
邵卿有些挣扎摇头:“卿姐很多时候都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呀,而且…”
踮起脚紧紧抱住邵卿,苗妙软糯糯的声音继续着:“清儿哥是真的很喜欢她,谁也改变不了。”
毫无准备的邵卿顺势搂紧苗妙,她娇嗔道:“干嘛,你这丫头!”
“我好心疼卿姐,以前你喜欢蒙先生也是这种感觉吧…”
苗妙奶声奶气的声音里带着抹濡湿:“好难受,也好复杂。”
“你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邵卿仔细观察了一番周遭,她低声共情道:“为他开心又暗自难受,不忍打扰又舍不得离开…”
“这段时间一直在看佩佩给我的教材…蒙先生叱咤风云的背后,没有一笔提及到你的付出…”
苗妙哽咽着:“我没有人可以诉说了,卿姐,你不会嫌我烦吧。”
无奈摇头,邵卿轻轻拍着苗妙的背:“我只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你。”
“我对卿姐只有心疼,再说感情这种事情哪有勉强得来的。”
贴着邵卿温软如玉的身体,苗妙努力平缓着自己的情绪:“卿姐你挡住我,过一会我就好了。”
邵卿呢喃道:“就算没有男人,我们一样可以活得很精彩。”
“骗人!卿姐你还爱着蒙先生…”
苗妙低声呜咽道:“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邵卿俏脸一红,她压低声音追问道:“什么?谁跟你说的?”
苗妙不打自招:“没有!我没跟她联系过。”
邵卿无奈更正:“就算暗恋着男人,我们一样可以活得很精彩。”
喵言妙语:“我陪卿姐一起精彩~”
两人声音越来越低,逐渐细不可闻。
翁怀憬依然是用清清冷冷,几乎不带什么感情色彩读完她选的稿子。
“明明知道有些东西就像泡沫,越美丽越不可触碰,但是当你有机会去染指时,扪心自问有谁能真正克制住呢?”
晏清体贴地控场:“当我读完这篇来稿后,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句话,怀憬你呢?”
「我怎么越叫越嘴顺,这可不行,我要坚持自己给她取的外号,嗡嗡嗡,多可爱。」
堂而皇之凝视着翁怀憬清丽脱俗的容颜,晏清偷偷在心里喊了好几声嗡嗡嗡。
似乎察觉到什么,翁怀憬又往后挪了挪,沉默片刻,她才开口道:“我会悔恨自己做得不够好,相处时还有很多地方自己可以去改进,但我转念又想,即使我做得尽善尽美,故事的结局可能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晏清总结道:“上一句说的是犹豫而不甘错过,而这一句提炼起来就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翁怀憬踟蹰着又挤出一句:“还有一丝命中笃定的感觉。”
这一句晏清记得很清楚,他脱口而出:“我感觉这场奋不顾身的爱情就是命中注定会发生的,无关于发生在什么时候。”
“异地恋,一个很沉重的话题。”
无人搭理的晏清自说自会道:“人似乎都是这样,年纪越大越会没有勇气去尝试突破自己的舒适区。”
翁怀憬突然介入:“悲观,这个词怎么说呢,越是成年人,越能体会深刻。”
晏清表示认同:“有强烈的预感未来会出现悲剧,但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可能还是想鼓起勇气去尝试一番。”
锋眉微蹙,翁怀憬重复着几个关键词:“犹豫带着不甘,命中笃定,预感与悲观…”
晏清噙着浅笑望着翁怀憬。
心电感应一般,翁怀憬眼里闪着光:“你打算截取他们分手之后,男方舔舐伤口时期那段复杂心情作为作品的灵感?”
「你选这样一个故事,也是想告诉我,分手后的心情吧,嗯,一次成功的解读,所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谜语人晏清自以为读懂了翁怀憬的隐喻。
“这首歌的名字叫《暗涌》”
不敢直视翁怀憬的目光,晏清佯装自然对镜头认真道:“暗涌:形容表面平静,底下却潮水涌动,也可以用来形容强烈而隐蔽的感情。”
「不是说好不玩隐喻了吗?我怎么感觉你在讽刺我矫情而懦弱!」
听到这段话,翁教授暗暗递出嫌弃一眼,她默默在背后绞起了手。
北二环周五晚回去的林肯领航员上“寒鸢借宿在晏清家里,我打算明天晚上把他们叫上一起去我家简单吃个饭。”
邵卿今天开得有些稳,她一边瞄着车内后视镜,一边继续说着:“正好时间充裕的话,你俩还能在隔壁把那两首歌录出来,怎么样?”
翁怀憬语气不置可否:“哦,你又不会做饭…”
“清哥下午那种唱腔好奇怪啊?从来没有听过。”
神游物外的周佩佩开辟出新话题,拯救了碰上软钉子的邵某人。
“好听就行,我感觉他唱出了一种很老男人的味道,反正有人喜欢得不得了!”
阴阳怪气一番后,邵卿忍不住向翁怀憬追责道:“你怎么把我的事儿都跟小喵说了!”
“《物种起源》”
闭目养神的翁教授说一半帮一半:“她很可爱。”
鸦儿胡同同样返程路上的陆地商务舱“没事儿,问题不大,《词不达意》这首歌鼓点都很简单。”
车厢里苗妙、章雅梦、李寒鸢仨姑娘都竖起耳朵偷听着晏清的电话。
“真不要紧,不过大茅,你这次好像真栽在人鹿璐手里了。”
挂完电话,晏清扫了眼吱吱喳喳的姑娘们,他一五一十地满足了她们的八卦欲望。
茅致远为追求鹿璐,心甘情愿退到贝斯手位置上,将双马尾姑娘推上Mao
Livehouse乐队鼓手位置。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抚苗妙,八卦一路后章雅梦一针见血道:“一个年轻女孩儿和亦父亦兄的人在一起,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对自我的放弃。”
苗妙难得文诌诌反击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感情这种事没有道理可以讲…”
毫无自知之明的晏清还妄图当和事佬:“就算疲倦,就算是累,也只能执迷而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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