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倦不常在自己的府邸里,白华偷进过他的书房,试图去寻找有关当年杜苦暴毙的轶事痕迹,全然无果。
容倦来的时候,她察言观色,从近服侍,只为了看看容倦有什么端倪。
她旁的没有发现什么,倒是觉着容倦的皮肤近看竟也是无比精致,平滑的肌理,五官脸型都是黄金比例,干净得像光滑的玉石照壁。
似乎对比起一般人,他的容貌远近皆无可挑剔,毛孔都很小。
白华没觉察出什么来,继续观察着。
容倦在府中的时候,多时在书房,不是处理什么事务,就是练字什么的。房里总燃着檀块,将他身淡淡的木质气味掩盖去了。
他左手似乎不太好使,左手用得不多,所以也不太显眼。
杜卓这段时日往来与容倦甚多,对白华却没有恶意,也少来逗弄。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容倦找到白华,对她说“杜公子最近去请皇上下旨,想要来讨你,你早些做准备吧。”
白华却是惊异,原来这些日子他杜卓不是没有动作,而是搞了个先斩后奏。
白华赶忙请求道“这不能,我…”
“皇上圣旨到——”
尖细的声音传过开,生生打断了白华的话,府里一众人俯身听旨。
“大祭司府,有无名侍女一名,贤良淑德,朕有意配与杜家公子卓,为正室。无名侍女请接旨!”
那公公一字一板地读着,拖着长长的婉转的尾音,让白华的思绪为之震荡不已。
府中的人都觉得白华是走了大运了,毕竟在她们看来,白华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侍女,能够收到前大祭司之子杜卓的青睐,甚至得已受得正室之地位的恩宠,是什么样的荣耀啊。
这样的“好运”,对于白华来说,偏偏刺眼得很。
她若是接,便是板上钉钉再难逃脱,她若是不接,表示违抗圣旨。
她不知道杜卓为何要这么做,但不得不说的是,杜卓既然能不知会她一声就这么干,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白华想不清楚他哪里来的把握,只是暂时还不能冒这个险。
她只是一时观察容倦,试图得取消息而已,并没有想要把她自己卷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啊!
“无名侍女,请接旨!”公公又重复了一遍,白华流下冷汗,她如今能做什么呢,该做什么,能巧妙地挽回这一切?!
她瞟了一眼杜卓的方向,那家伙正在看着她,很期待她的反应。
白华咬了咬牙,双手奉上,接旨。
若是违抗圣旨,她怕是小命不保,若是接旨,尚还可以想办法逃出去。
杜卓很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出路,一双桃花眼凉凉扫过来,像是某种警告。
白华嗔目切齿,杜卓却不以为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声音冷冽而沉重地问道。
杜卓看见她情绪有所波动,反而高兴得很。
“没有啊。没有要干什么。”杜卓笑了,“难不成你想在大祭司府留一辈子啊?”
白华没有心情同他开玩笑“那也不可能同你一辈子。”
杜卓忽然就不笑了,愠怒道“你好好想想你的处境。而且你就是一辈子待在容倦身边,又能怎么样,你和容倦注定不可能有结果!”
白华勾唇“哦?那我试试?”
杜卓忽然急了“你敢?!”
白华冷声道“有什么不敢?”
她这本就只是为了气他的,谁知道杜卓还真当了真“不可能的,容倦又不是人!”
杜卓激动地说完这话,忽然意识到什么,表情僵了下来。
白华也在僵着,她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容倦不过路过,突然听到这句话,好像被刺到了一般,踉跄了一下,眸光沉沉,站立不稳,往后连退几步,终跌坐在了地上。
白华上前扶他,他的身体很凉,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的凉意。
白华手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缩,又继续扶他。
容倦的眼尾微微下垂,看上去无助极了。
他被扶起来,一句话也没有说,便拂袖走了。
白华看着他慌乱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杜卓不知所措的样子,知道,也许杜卓说的是真的,可容倦他不是人,又能是什么呢?他这样的反应,很显然是不肯接受自己的。
到底什么样的身份,才会让容倦都不肯接受,视为禁忌呢?
难道是妖吗?
也不太对啊感觉。
怀着这些疑惑,白华朝着杜卓说道“你干的事,不去道歉?”
杜卓有点心虚“我道什么歉?本来…本来也是事实。”他话说完便走了。
白华去了容倦处,他此刻正在书房之中,望着自己颤抖的左手,头发低垂,蜿蜒在身后。
明明是像画一样拥有完美皮囊的人,却竟然不是人。
那到底会是什么?
白华给他沏茶,说道“祭司大人莫要太过介怀。”
容倦没什么反应,从抽屉姬又找出一块檀木块,熏上。
两块一起,味道浓重得有点刺鼻。
这气味,莫不是也是为了遮掩…他身上那股异于常人的香气吗?
白华想着,觉得这人也可怜,不管是什么,怎么就不能接受自己呢?
旁人到底有什么可以惧畏的呢?
白华被呛得咳嗽一声,说道“也无需掩盖,你就是你,不需要任何人来置评。”
“道理说起来和做起来,是不一样的。”容倦终于不再沉默。
他面无表情地挑开衣袖,露出左手臂,然后拿出了一张纸,在手臂上划了一下。
白华惊了“大祭司,你…”
容倦依旧面无表情,说道“不会痛,还算是个人吗?”
“我装人都装得厌倦了。”容倦无力地瘫在座椅上。
“也许,”白华说,“也许,这反倒是普通人羡慕不来的呢。总有一种活法适合自己。”
容倦笑了,说不上来那种笑容里带着点什么情绪,也许有苦涩吧,像陈酿一样在浮华岁月里耐人寻味着。
“你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吗?”容倦道。
“我是傀儡,我只是一个傀儡而已。我只不过是一个,被摔坏了左臂的傀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