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猩红,像是漫天挥洒的血雾。鼻翼翕动,周围一切如常,没有血腥的味道。但是…少女四下打量,视线之外的水草间、泥土里,有否暗藏杀机,可就不一定了。
正欲上前查探,忽觉身体沉重难挪,连简单的走路,都变得困难异常。
“怎么回事?”
哎,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凌若此刻有些心慌,满目焦灼的寻找小雪和师侄,好问清楚究竟发生何事。然而,发现身旁空荡荡的。
方才只是偶感眩晕罢了,不过醒神儿的功夫,难不成颠倒了世间?
能想到颠倒世间四个字,凌若也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与之相关的那段回忆…绝对无法称之为愉悦。
既然排除这种可能,那么…少女捏着下巴陷入思考,但是臂肘长度不足以碰触。
现在的心情已经与恐惧焦躁无关,只剩复杂。与其吓唬自己,不如搞明白到底身处何等境地。凌若目光移向深处的“手”,无指、不成掌,更像是一把半展开的扇面。其上覆满厚重又整齐的鳞片,边缘处长有锋利勾齿,看着威武霸气。
心咯噔一下,答案呼之欲出,她的灵魂钻进了鱼王的身体!
想起聚集而来的幽光,凌若恍然大悟,眼前看到的是魂灵主人生前的画面。
思忖片刻,凌若旋即会意,她此刻是鱼王魂灵的凭依对象。想来也是,独特的体质,总是吸引各种怪异事端,成为被凭依的对象不足为奇。
那么,既然是鱼王的视角,那么这猩红的场景,必定是五十年前血玉降落宁溪洞府之时。
还真是求仁得仁,正愁无处搜寻第二枚血玉的线索,这便天上掉了个大馅儿饼。
不等她再窃喜几分,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游动,行进方向…抬头一瞧,入眼皆是招摇而茂密的水草,正是去往鱼族宝库的必经之路。
如此这般…等待着“她”的将是一场恶战、一场杀戮、亦或一场阴谋。
作为一个知晓结果的过来人,凌若此刻无论如何都想阻挡鱼王行进的步伐,奈何那庞大身躯充满无畏的前进,毫无停止之意。
她心知即便再回过去,也无法改变悲剧的结尾,只能安生的当一个看客。
也罢,天意难为。少女放弃挣扎,任由鱼王按照最初的判断,去宝库附近寻找水底异变之源。
经过遍地蚌壳的水域后,熟悉的楼宇跃然眼前,比她亲眼所见时更为富丽,而且不止一座。
宫殿群坐落之地,被艳丽柔软的珊瑚树包围。成群的鱼儿围绕在宫殿外围巡游,像是虔诚的朝拜者。机敏的小家伙们在察觉鱼王的靠近后,纷纷让出一条宽阔大道。
再往前走,初以为的高大楼宇竟来是七根参天立柱,守护在外围,成为一层天然屏障。远远眺望,不用费力寻找,最大夜明珠所在之处,便是宝库的位置。
五彩斑斓的珠贝星子,将宫殿点缀的美轮美奂。
凌若眼尖,发现楼宇之上不断汇集上升水泡,稍作打量便找到原因。原来是那宝库正中,该是门扉之处,有一枚巨贝在不断张合,看个头岁有万千。
纵横交错之间,皆有珠贝小亭。无论大小,其上必顶一枚夜明珠。将幽深蔚蓝的水底,照耀的宛如白昼。
不愧是存放一族数代宝物之处,仅是最外层的装饰,随便带走一件拿到常世,都价值连城。
感慨之余,更是满腹狐疑。
相比较不久前亲眼看到的简陋寒酸,眼前的这一切无疑才是实至名归的宝库。纵是千百年也不至沧海桑田,为何区区五十年宁溪洞府的宝库会变动如此之大?
而且,第二枚血玉呢?走到现在,红色的血雾只出现在宁溪洞府附近。反观宝库一带,岁月静好,毫无异状。
但越是如此,心中越是不安。
难道异变源没在宝库,鱼王来此地是担心祖传宝物被窃而例行检查?
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事情不会这般简单。
果不其然,随着庞大身躯的不断行进,机敏如她,发觉鱼王的灵力在以微不可察之速流失。再观殿宇四周,所经之路越看越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横平竖直,间距如此紧密,乍得看去犹如一张巨网。
不会又是什么奇门阵法吧!少女暗自在心中调侃。
再说,水族鱼虾靠游行,不必多此一举去建造道路才是。
等等,路、网、阵吗?
透过鱼王的双眼,凌若再次仔细观察。
难怪觉得眼熟,这哪里是普通小路,根本是她在“五十年后”耗费脑力和心力才发现的闭合路线!而纵横交错的珠贝小亭,正是蚌壳传送机关的位置。
已经来到主殿跟前,鱼王对其视如不见,而是改道绕到宫殿西北角,一个阴暗不起眼的角落。
看来要收回方才的不敬猜测,来此处的目的根本不是巡查宝物是否被窃,而是鱼王已经察觉异变根源。
方圆十里,不,方圆百里的活物在不同程度的衰败。
高大水藻失去活力,蔫头耷脑垂落在地。色彩鲜艳的珊瑚陆续褪色,柔软的身体变得坚硬苍白。
它们的生命正在被汲取!
夺取他人生命之力为自己所用,不正是绯云的“吞噬”嘛!
如此细想,心中不由惶恐。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告诉她,第二枚红血玉近在眼前。待想明原因,脚底之处的珊瑚又褪去一层颜色。
有那么一瞬,凌若似乎在心中明了秦非邈再次炼制血玉的真正目的。
拔除血玉,解除它对这片水域的破坏是当下之际,然而满腔热血在升至顶峰时,又化作一丝犹豫。
凌若很明白自己能得以看到眼前的一切,是受到鱼王魂灵的指引。或许在生的最后一刻,鱼王仍心系一族而无法安息。此举,是希望她能了解真相,拯救鱼族。
只可惜,除了感同身受,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时光流逝,七根参天立柱开始出现裂隙。一旦倾塌,宝库宫殿群的屏障不保。万物生命被夺取的速度可就不像现在这般缓慢。
少女的心噔噔直跳。
活物颓败的速度变得更快了,抬头看向立柱,裂隙愈渐密集,所支撑的屏障也已是强弩之末。
不知不觉,凌若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沉重,犹如羽毛一般轻盈的飘向宝库上空。
几刻前还缤纷靓丽的宫殿陆续变成斑驳的枯灰。
惋惜之间,泥沙内、水草间、蚌壳中,四面八方涌上浓密水泡,再汇集成流。顽强而坚韧,是尚存万物对一族之王的信仰。
“你要做什么!”
凌若歇斯底里,却忘记发不出声音。
鱼王的身躯在不断上游——
最高的立柱,碎裂、坍塌。此高的那根,在不久后也会步入后尘。
汇集于周身充满全族信仰的水泡也无法填补裂口遇见张大的屏障,耗损、流失…拆东补西。新涌入的水泡数量锐减,青黄不接。
血玉吞噬速度更为肆意,七根立柱坍塌过半,宫殿随之倾塌,屏障已经形同虚设。
水底明珠到现在的满眼荒芜,只有短短一瞬间。
哎——
有什么东西,在闪。
凌若此刻依旧无法动弹,借着眼角的余光打量四周。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四外放出莹白色光芒,万千莹芒化为尖刺,朝血玉攻去。
此番厮杀,正片水底天摇地坠,璀璨楼宇被毁殆尽,唯留中心宝库苟延残喘,却也失去往日光辉。
方才的莹芒是为何物,竟然能转变颓势,将血玉镇压于此?
未及思忖,身体越来越轻,实感逐渐消散。
她,要回到最初来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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